趙曉霓道:“你省省力氣,別再説了,等羅漢……”
沈玉霞唇邊掠過一絲苦笑,道:“我該説的都已經説完了。也沒什麼好説的了,二位的這番心意,我會永遠感激,只是我該讓羅漢省省力氣,像我一個傷這麼重的人,想救治我,保全我的命,已經是不可能了,真力灌輸之下,只會加速我死……”
趙曉霓道:“你……”
沈玉霞道:“我説的是實情實話,趙姑娘你或許不知道,羅漢出身武林世家,不會不知道,我一身罪孽,死不足惜,所以支持到如今,只為找李大俠報信兒,現在我見着了二位,把該説的都説了,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能跟在羅漢身邊,我死也瞑目了,只請二位代我找尋李大俠……”
趙曉霓道:“我們會的。”
沈玉霞唇邊浮現一絲輕微笑意,道:“那我就更放心了。”
深深地看了羅漢一眼,突然閉上了眼。
羅漢收回了手,睜開了眼,吸下一口氣,道:“阿霓,她斷氣了。”
趙曉霓沒説話,半晌才道:“羅漢,她為什麼不在她壞的時候死,偏偏等她洗心革面,改過向善了之後才死。”
羅漢木木然道:“誰知道!”
趙曉霓道:“上天未免太不公平了,一個知道改過向善,幡然悔悟的人,不該死得這麼早,至少不該落個凶死!”
羅漢搖搖頭道:“我認為上天很公平,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一個人總該對他以前做過的錯有所報償的。”
趙曉霓沉默廠一下道:“你還恨她麼?”
羅漢搖頭説道:“不恨了,即使還恨,又如何?”
趙曉霓道:“那麼,咱們把她埋了好不?”
羅漢道:“你認為咱們該埋她麼?”
趙曉霓道:“我認為咱們該埋她,可是我不願意勉強你。”
羅漢一伸於道:“把刀給我。”
趙曉霓把他那把“紫金刀”遞了過去。
羅漢接過紫金刀,一抖腕把那木匣甩在了地上,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舉刀猛然插了下去。
羅漢的力氣是驚人的,再加上那把吹毛斷髮,削鐵如泥的紫金寶刀,轉眼工夫,河邊已挖了一個大坑。
羅漢丟下了紫餘刀,擦了擦臉上的泥土,俯身抱起了沈玉霞。
他記得以前沈玉霞的身子是温暖的,現在卻覺得她的身子是涼的。
以前沈玉霞也曾躺在他懷裏過,可是那時候的情景跟現在人大地不相同。
他默默地抱起了沈玉霞,又默默地把她放在了那個挖好的坑裏,心裏沒有仇恨,可也沒有憐憫。
片刻工夫之後,一座墳冢營就,黃土一堆,靜靜地坐落在這清澈的小溪畔。
羅漢揮動紫金刀,替她做了一塊墓碑,墓碑上寫着:“她活在濁流裏,她死在清溪旁。”
趙曉霓一直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天性善良,也有着一付善良的心腸,美目之中閃漾着淚光,她問了一句:“羅漢,人為什麼要死?”
羅漢緩緩説道:“人都會死的,天下萬物只要有生,就有死。”
趙曉霓道:“你我都會死,是不是?”
羅漢道:“那當然。”
趙曉霓道:“我希望我能多活些時日,因為我還沒有過過幾天美好的日子,我不希望我的美好的日子比悲慘的日子少,真到了該死的時候,我也希望能跟你一塊兒死,不要有片刻的先後。”
羅漢霍地轉過臉來,凝目叫道:“阿霓……”
趙曉霓道:“人既然都會死,就不必諱言死,死沒有什麼可怕的,也不是最痛苦最難受的,死要死的是時候,死得其所,就拿她來説吧,死在自己心愛的人身邊,不就是世上最美好的死麼,再拿我來説,身在‘白蓮教’的時候,我想死,我求死,卻發法死……”
羅漢揚起雙眉,道:“阿霓……”
趙曉霓道:“真的,羅漢,我的心境很平靜,就在這一刻工夫裏,我似乎長大了很多。”
羅漢道:“阿霓,楊、祖二位姑娘還在‘菊花島’人手裏!”
趙曉霓道:“那麼咱們怎麼辦,找李大俠去?”
羅漢道:“他還有別的事,他要能顧得這麼多.也就用不着咱倆出來找了!”
趙曉霓道:“你想咱們倆去……”
羅漢道“不該麼,阿霓。”
趙曉霓道:“你一個人……”
羅漢道:“要是咱們去找李德威,把這件事告訴他,他也是一個人去救人。”
趙曉霓沉默了一下道:“無論你到哪兒,我就跟你到哪兒。”
羅漢俯身拾起了刀匣,套上了紫金刀!
紫金刀的光芒隱斂了。
可是另一種逼人的光芒卻從羅漢兩眼之中流露了出來。
春天的黃昏是多彩多姿的。
嬌紅的晚霞。
成羣的歸鳥。
人約黃昏後,沐浴在晚霞裏的,都是成雙成對的。
羅漢跟趙曉霓也是。
他們這一對,男的不及人衣着鮮明,女的卻使任何一對中的女兒家黯然失色,他倆一路行來,不知招來多少羨慕,多少嫉妒的日光。
羨慕歸羨慕,有女伴在旁,那些個男士只有忍住了心癢。
可是那些沒事兒出來閒蕩的光棍兒就沒那麼多顧忌了。
兩個白衣漢子,臉上帶着不懷好意的邪笑,並肩走了過來。
他們沒長眼,也不看看趙曉霓身邊是誰。
他兩個並肩擋往了羅漢跟趙曉霓的路,羅漢跟沒看見一樣,還要往前走,趙曉霓卻連忙扯了他一把。
羅漢停了步,一雙鋭利目光直逼過去。
兩個白衣漢子中,那左邊的一個突然笑了:“不錯,這位姑娘的眼可比這土小子亮多了,土小子,我們兄弟悶得發慌,也不忍見你委曲了這位姑娘,咱們打個商量,你找個地兒坐會兒,讓這位姑娘陪我們倆聊聊,呆會兒少不了你的好處,怎麼樣?”
羅漢冷然開了口:“你們兩個是:菊花島’的人?”
左邊那白衣漢子一怔,旋即笑道:“喲,我説過這土小子眼不夠亮呢,看來也挺亮的嘛,土小於,我們倆確是‘菊花島’的人,怎麼樣?”
羅漢道:“我找的就是你們,告訴我,你們那主子現在什麼地方?”
左邊那白衣漢子道:“怎麼,你要找我們皇爺!憑這付土頭土腦的德性也配……”
砰地一聲,羅漢那套着紫金刀的刀匣,正砸在他左肩上,他沒哼一聲便倒了下去。
右邊那名臉色大變,抬手就要探腰。
刀光一閃,羅漢紫金刀已然出匣,那鋒利的刀尖正指在那白衣漢子的喉嚨上,羅漢道:
“他沒來得及告訴我,你説。”
那白衣漢子嚇白了臉,臉色比他身上穿的那件衣裳還要白:“你,你要於什麼?”
羅漢道:“不幹什麼,我想見見他。”
那白衣漢子道:“這個……這……”
羅漢冷笑-聲:“堂堂四大霸主之一的‘菊花島’海皇,難道還怕我一個土小子不成?
説吧,不説我就割斷你的喉嚨。”
那白衣漢子道:“從這兒往前走,裏許處有座‘天王寺’……”
羅漢道:“海皇還在“天王寺’?”
那白衣漢子點了點頭,道:“是的。”
羅漢道:“楊督帥的千金,跟祖財神的女兒呢?”
那白衣漢子道:“這個……那兩位姑娘現在也在‘天王寺’裏。”
羅漢道:“真的麼?”
那白衣漢子道:”自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看看。”
羅漢道:“你當我不敢去麼,我找的就是你們。”
手腕一翻,紫金刀的刀背又砸在那白衣漢子肩頭,那白衣漢子也沒來得及哼一聲地便倒了下去。
□□□
天已經黑透了。
今夜不是個有月的夜晚,天黑得像潑了墨。
夜色裏黑忽忽的一堆,微徽透着點燈光。
趙曉霓道:“羅漢,那想必就是‘天王寺’了。”
羅漢道:“可能,阿霓,你找個地方歇歇好不好?”
趙曉霓道:“不,我要跟你在起,你忘了,我説過,無論什麼,我都要跟你在一塊兒。”
羅漢道:“阿霓,‘菊花島,的人身手都不俗,他們的武功自成一脈,詭異莫測,一旦跟他們對上了,我就不能分心……”
趙曉霓道:“我知道,你用不着分心,我能照顧自己。”
羅漢還待再説,夜色裏突然傳來一聲沉喝:“什麼人,站住!”
羅漢雙眉一揚,道:“他們布的有樁卡。”
趙曉霓道:“反正咱們跟他們是來明的,管他什麼樁卡。”
前面夜色裏出現一個人影,旋即火光一閃,那人打着了手裏的火摺子,舉高一照,突然笑了:“談情談到這兒來了,二位,‘天王寺’裏今夜人多,你們另找個僻靜地兒去吧。”
羅漢冷冷説道:“你看我們倆像是談情來的麼?”
耶白衣漢子-怔,上下打量了兩個人一跟,臉上陡現詫異神色,道:“你們兩個是來幹什麼的!”
羅漢道:“我來找兩個朋友,聽説他們倆在‘天王寺,這一帶走失了!”
那白衣漢子道:“你兩個朋友……沒有,沒有,兩天了,‘天王寺’沒一個閒雜人來……”
羅漢道:“我那兩個朋友是兩位姑娘,一位姓楊.一位姓祖。”
那白衣漢於臉色陡然一變,冷笑説道:“好朋友,你可真會冤人哪。”
話落,火滅,眼前剎時又是漆黑一團。
趙曉霓忙道:“羅漢,小心。”
羅漢道:“我看不見他,我聽得見他。”
紫金刀,出匣一閃橫劈了出去。
事實上那白衣漢子經驗歷練兩夠,他假意把火光熄滅,欺羅漢眼前一暗,什麼也看不見的一剎那間撲了過來。
他認準了部位,長劍指的是羅漢的咽喉要害。
奈何他不及羅漢刀快,當他長劍前指,離羅漢咽喉要害還有半尺的時候,羅漢的紫金刀已然碰着了他的腰。
一個人變成了兩截,好在夜色過濃,趙曉霓看不見那“腰斬”的慘狀,不過她可以聞見那熱忽忽的血腥味兒。
躺下了一個馬上驚動了所有的樁卡,剎時火把亮了十幾根,十幾個佩劍白衣漢子圍住了他倆。
火把照耀下,地上的慘狀一覽無餘,趙曉霓忙把臉轉向一旁。
十幾個佩劍白衣漢子的臉色都變了,火光照耀下寒光連閃,十幾柄長劍都出廠鞘。
羅漢目光冷冷一掃,開口發了話:“我不願多傷人,你們最好別攔我。”
紫金刀橫舉在胸前,挽着趙曉霓往“天王寺”逼了過去。
一聲冷叱,三柄長劍,挾着逼人劍氣襲了過來。
羅漢道:“這是你們不聽忠告,怪不得我。”
紫金刀往前一遞,“當”地一陣金鐵交鳴聲,火星四射,三柄長劍立被逼了回去,那三個白衣漢子也硬被震得立足不穩,往後退去。
後面悄無聲息地遞來一劍,劍芒直指趙曉霓纖腰。
羅漢刀化匹練,往後疾揮,只見刀光一閃,血雨橫飛。
一名白衣漢子跟他那握劍的斷臂同時着了地。
那隻斷臂在抖,那白衣漢子混身是血,滿地亂滾。
羅漢這兩下威震懾人,那些白衣漢子立即往後退去,沒一個敢再貿然出劍。
羅漢帶着趙曉霓往裏走,煞氣四溢,威態懾人。
那些白衣漢子不住地往後退去。
驀地裏,“天王寺”方向傳來一聲沉喝:“閃開,放他進來。”
十幾個白衣漢子,立即縱身飄退。
“天王寺”方向亮起了八隻火把,剎時把“天王寺”前照耀得如同白晝,纖細畢現。
火光照耀下,四名白衣人並肩走了過來,四個人兩個老者,兩個四十上下的壯漢,步履穩健,氣勢逼人,一看就知道在“菊花島”身份不低,而且身手都列一流。
隔一丈停步,四個白衣人仍然並肩而立一名長眉細目慘白臉白衣老者,森冷目光一打量羅漢,冷然説道:“老夫等海皇駕下十先鋒之四,你是什麼人……”
羅漢的語氣比他還冷,道:“你四個不配問,我要見你們海皇,別擋我的路。”
話落,帶着趙曉霓又往前逼去。
那長眉細目白衣老者臉色一變道:“你總該報個來意?”
羅漢道:“見了你們海皇,我自會告訴他。”
長眉細目白衣老者怒笑一聲道:“好大的口氣,老夫倒要看看,你憑什麼見我們皇爺。”
四個人同時往後揮手,後面遞過來四樣兵刃,一柄長劍,一把大刀,一雙銅鞭,一對銅錘,四樣兵刃居然有三樣是拼硬的重兵刃。
四個人接兵刃在手,立即散了開來,成一字地擋住了羅漢跟趙曉霓的路。
羅漢腳下連頓也沒頓一下,依然紫金刀橫胸,帶着趙曉霓往前逼去。
看起來他很從容,很泰然,可是他腳下步步都很沉重,顯然他已經凝足了功力。
雙方距離不過一丈,羅漢沒兩步便逼近五尺之內!
那長眉細目白衣老者,似是眼前四先鋒之首,只見他長劍舉起,閃電揮出一劍,他-劍揮出,另三人立即兵刃齊舉,同時向羅漢攻出一招。
羅漢腳下未停,紫金刀幻起一片刀芒迎了過去。
在火把的照耀下,他這把紫金刀的刀芒,像一道紫電一樣。
四先鋒似乎已看出羅漢手中是把寶刀,不敢硬碰,各一撤兵刃,倏地散開,成半弧形又向羅漢攻出一招。
羅漢不理三樣兵刃,紫金刀一偏,帶着一片刀風直向長眉細目白衣老者掌中那把長劍削去。
長眉細目白衣老者冷哼一聲,沉腕便要接招,羅漢聲東擊西,紫金刀突然走橫,攔腰斬向那手使一對銅錘的壯漢。
那使錘壯漢大吃一驚,一吸氣便要退。
羅漢紫金刀刀尖忽然上揚,正掃在他一雙小臂之上,那壯漢一雙小臂各添一道深深的口子,再差一發便傷着了骨頭,刀光閃處,血雨橫飛,他大叫一聲撤錘暴退。
羅漢踢出了左腳,在往下掉的一對銅錘上各點了一下。
那對銅錘應腳飛起,一襲使鞭壯漢,一襲使刀老者。
錘重勢疾,使得一雙銅錘憑添了一倍重量,他兩人心神震動,不敢硬擋,立即閃身躲避。
而羅漢身隨錘走,緊跟着欺到,紫金刀一擺,他兩人一個斷腕,一個傷腿,砰然兩聲都坐了下去,羅漢舉手投足間不過三刀,連傷三個先鋒,神威懾人,誰還敢再攔他,那長眉細目白衣老者一揮手,那些白衣漢子扶起傷者往後便退。
就在這時候,弓弦幾響,破空風聲,三道烏光挾帶異響向着羅漢上中下三路閃電襲到。
羅漢雙眉揚起,紫金刀幻起一片刀芒護住身軀,只聽幾聲異響,三道烏光化為無數道,四下橫飛,慘呼聲中幾個持火把的白衣漢子倒了地,火把掉了一地。
羅漢冷然説道;“暗箭傷人算得什麼好漢,無恥匹夫,你給我站到明裏來。”
只聽一個冷峻話聲説道:“站到明處來又如何。”
一人大踏步走到火光下,是個身材魁偉高大的紅臉白袍老者,蠶眉鳳目,威態懾人,手持一張巨弓,大小跟弓“神”金元霸的那張弓差不多大小。’羅漢冰冷説道:“你報個名。”
那紅臉白袍老者冷然説道:“老夫皇爺駕下十大將軍之一。”
羅漢沒説話,紫金刀一揮,逼了過去。
那紅臉白袍老者冷哼一聲,巨弓一舉,幻起一片烏光,向着羅漢持刀右腕掃去。
羅漢冷笑説道:“你比他們略強些,奈何仍然不是我的對手。”
右腕一偏,“玉帶攔腰”,紫金刀帶着一片風橫掃了過去。
紅臉白袍老者吸氣微退一步,巨弓一遞,向着羅漢咽喉要害點到。
羅漢紫金刀往上一豎,紅臉白袍老者連忙偏腕收招。
羅漢沒容他變招,沉腕撤刀,-刀奇快無比地向着紅臉白袍老者小腹掃去。
紅臉白袍老者大吃一驚,慌忙凹腹後退,只是,羅漢這一刀太快,他躲過小腹,沒能躲過大腿,左邊大腿根上被紫金刀刃尖掃了一下。
只這一下,他下身都紅透了,大叫一聲丟弓倒了下去。
沒出三刀又傷了一名將軍,在場“菊花島”人都白了臉。
羅漢沒再往前進,紫金刀往胸前一舉,揚聲説道:“哪一個進去告訴海皇一聲,讓他出來見我,要不然我可要闖進去了。”
只聽一個憾人心神,震人耳鼓的低沉話聲,從“天王寺”裏傳了過來:“黃口孺子,你有多大氣候敢這般猖撅。”
羅漢只覺血氣為之猛一翻騰心中不由為之一驚。
抬眼望去,只見“大王寺”前火把齊舉,光同白晝,火光照耀下,“天王寺”裏魚貫走出十幾個人來。
走在最前頭的,是兩個人,兩個人並肩邁步,-穿白袍,一穿錦袍,穿白袍的一個,年紀在四十上下,身材修長,白面無鬚,長眉鳳目,氣度雍容,有一種自然的懾人威嚴,頭戴一頂金冠,金光閃爍。
穿錦袍的那個,年紀跟穿白袍的差不多,身材比穿白袍的瘦,也比穿白袍的矮。
瘦削的臉龐,薄薄的嘴唇上留着兩嫩小鬍子,顧盼之間陰鷙光芒四射,一看就知道是個極深沉的人物。
趙曉霓低低説道:“羅漢,是不是海皇出來了?”
羅漢道:“恐怕是,我沒見過他。”
趙曉霓道:“我看那穿白袍的可能是海皇,那穿錦袍的又是誰?”
羅漢道:“不清楚,看打扮只怕是‘滿洲國’的人。”
説話間那白袍客跟錦袍客已然走近,兩個人雙雙停身在兩丈外,白袍客目光一掃地上,威稜逼人,冷然説道:“你傷了朕不少人啊。”
道孤寡,自然是當世四霸主之一的“菊花島”海皇爺。
趙曉霓道:“我還當他是個腦滿腸肥的糟老頭子呢,沒想到他這麼年輕……”
羅漢冷然説道:“我這是出諸自衞,你是海皇?”
“不錯,”白袍客微一點頭道:“朕就是‘菊花島’的海皂,看你手使紫金刀,諒必是白長空的後人,那個叫羅漢的。”
羅漢道:“不錯……”
海皂長眉一聳,怒聲説道:“就是白長空,他也不敢輕易傷我‘菊花島’的人,你有多大氣候……”
“不大,”羅漢傲然説道:“但憑着我掌中這口紫金刀,足以跟當世所謂四大霸主決一雌雄。”
海皇怒笑説道:“你好大的口氣,別以為你傷了幾個人,就敢在朕面前猖獗……”
羅漢道:“你可以自己出手試試。”
海皇臉色一變,突然仰天長笑,笑聲裂石穿雲,直逼夜空。
別人看不出有什麼感受,但羅漢卻覺得他那笑聲一如威力無比的驚濤駭浪,一陣一陣地往他身上襲來。
他只覺血氣翻騰,耳鼓生疼,幾乎立足不穩。
他明白,眼前這位海皇的一身修為是驚人的,能名列當世四大霸主之內,絕不是幸致。
他也明白自己救人的把握已經減少了一半,可是他已經來了。
他傷了人,如今已經是勢成騎虎了。
海皇的笑聲足足持續了一盞茶工夫才漸漸停歇,表面上看,羅漢仍站得直直的,掌中紫金刀一點也沒有往下垂,海皇鳳目微睜,驚詫地看了他一眼,道:“後生。”
羅漢暗提一口氣,道:“你叫誰後生?”
海皇眉梢陡然一揚,道:“聽朕一陣笑,還能穩立不動的,你是頭一個。”
羅漢道:“我不是來跟你較量內功的。”
海皇道:“説你的來意。”
羅漢道:“我要楊督帥的千金跟祖財神的掌珠。”
海皇-怔道:“誰告訴你……”
羅漢截口説道:“她們其實是三個人,你擒住了兩個,打傷了一個,被你打傷的那-個遇見了我,是她告訴我的,除非你不敢承認。”
海皇道:“到現在為止,朕還沒有發現一件朕不敢承認的事。”
羅漢道:“那麼你告訴我,楊、祖二位姑娘是不是在你手裏?”
海皇道:“不錯,怎麼樣?”
羅漢道:“我的來意剛才已經説過廠。”
海皇道:“就憑你想找朕要回她兩個去?”
羅漢道:“不錯,就憑我,你給不給?”-
海皇先是哼哼冷笑,然後由暗暗冷笑變成了仰天大笑:“後生,朕也説過,你不要以為能傷朕幾個人,就在朕面前猖撅。”
羅漢道:“我不也説過麼,你最好自己出手試試。”
海皇目光一凝,兩眼威稜暴射,突然欺進一步。
那錦袍客跟着上前,伸手一攔道:“皇爺,讓我跟他説幾句話。”
海皇神色稍緩,道:“王爺請。”
錦袍客抬眼望向羅漢,道:“閣下,你這算是為誰效力?”
羅漢道:“大明朝朝廷。”
錦袍客倏然笑道:“閣下,大明朝氣數已盡,離敗亡不遠了,良禽要擇木而棲……”
羅漢道:“你要我?”
錦袍客道:“我們主上求才若渴……”
羅漢冷冷説道:“可以,‘滿洲’還我奶奶的性命。”
錦袍客道:“令祖健在,而且被敝邦奉若上賓……”
羅漢道:“是麼,你是何人?”
錦袍客道:“我是‘滿洲’的九王爺……”
羅漢目光一凝,道:“擄去我奶奶,逼我為你們殺人的是你?”
錦袍客道:“閣下,令祖是個上年紀的人,不應長久委屈在‘回回堡’,該好好再享幾年清福……”
羅漢道:“可是我奶奶一條老命卻斷送在你們手裏。”
錦袍客道:“閣下恐怕誤會了……”
羅漢冷笑一聲道:“是不是你我都明白,既然鬼使神差,今天讓我在這兒碰見了你,説什麼今天我也要殺了你。”
錦袍客道:“這麼説你不願投效……”
羅漢道:“就是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休想讓我寡廉鮮恥地做賣國賊。”
錦袍客陰鷙一笑道:“那我就不便再説什麼了,楊、祖兩個丫頭現在‘天王寺’裏,你有本事衝海皇要吧。”
羅漢道:“休説他只是個強盜頭兒,他就是玉皇大帝,我也照樣問他要楊、祖二位姑娘。”
錦袍客一抬手道:“海皇就在你眼前,你要吧。”
羅漢冷笑一聲道:“你怕我不敢要?”
轉眼望向海皇,道:“你怎麼説?”
海皇往他身後看了一眼,道:“你身後何人?”
羅漢道:“你管不着。”
海皇長眉軒動,道:“此女人間絕色,朕驚為天人,朕不但不會把楊、祖二女交給你,還要把此女留下送回‘菊花島’,收在後宮……”
羅漢臉上變了色,眉宇間騰起了殺機,冷然一句:“姓海的,閉上你那張嘴……”
海皇道:“朕看中了她是她的造化,她若是一旦到了‘菊花島’便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可比跟着你這個窮小子強多了,在此朕不妨告訴你一句,只你把她獻給朕,朕可以做主讓你平安離開此地,要不然……”
羅漢沒再聽下去,他寧可讓人砍他幾刀,絕不能忍受人侮辱趙曉霓,海皇話還沒説完,他跨步欺身,紫金刀幻起一片逼人刀芒揮了過去。
他含怒出手,威力自然倍增,只見一大片刀芒電一般地罩向海皇。
海皇目睹羅漢這威猛無倫的一刀,不禁臉色一變,拉着那位“滿洲”九王爺往後退去。
羅漢冷哼一聲道:“堂堂當世四大霸主之一,居然不敢接我這一刀,你也不怕丟人。”
他如影附形,便待追撲。
可是他身後有個趙曉霓,趙曉霓雖然也會武,可是她-身所學遠不如羅漢,行動自然也較羅漢遲緩得多,羅漢不能不顧她,要顧她,在行動上難免也會有所遲疑。
只這麼一遲緩,海皇身後閃出了兩個人雙雙擋住了他,那是梅皇駕下十大將軍裏的兩個。
羅漢可不管是誰,他不是天性嗜殺的人,可是他奶奶的去世給他的刺激很大,他恨透了“滿洲人”,也恨透了這些數典忘祖的人,是以他一見有人攔他,便三不管地收刀沉腕,紫金刀帶着一道刀芒由上斜劈而下。
那兩個將軍手裏都有兵刃,奈何羅漢刀法高絕,出手甚快,根本就沒容他兩個抬手。
紫金刀刀芒一閃,血光崩現,一個硬生生被砍掉了一條胳膊,另一個大腿上被刀芒掃了一下,血馬上就紅透了一條褲腿,他算僥倖,要是羅漢刀鋒偏一點,他那條腿就沒了。
羅漢一刀傷了兩個大將軍,威猛不可當,跟進一刀劈向海皇。,就在這時候,海皇駕下右相,那瘦高冷峻的澹台無畏,橫身擋在海皇面前,大袖一揮,徑向羅漢掌中紫金刀捲去。
羅漢那把紫金刀是把削鐵如泥,吹毛斷髮的寶刀,還會怕澹台無畏的衣袖,他紫金刀一翻,已把澹台無畏的衣袖削了下去。
可也就在這當兒,澹台無畏那隻斷袖內,突然發出“格”地-聲異響,他那裏斷袖內異響發出,羅漢這裏倏覺左肩上像被蟲咬了一下似的,忽地那麼一疼。
疼雖然只如蟲咬,可是羅漢吃子一驚,立即收刀停身,道:“阿霓,你看看我左肩上是不是有什麼?”
他讓趙曉霓幫他看,他的兩眼卻-眼不眨地監視着面前這些敵人。
很明顯的,他知道,高手過招,迅捷如電,不能有一瞬間的分神,要是他分神察看左肩頭,對方趁機出手襲擊,他很可能躲不開。
趙曉霓上前一步,凝目一看,立即驚聲叫道:“羅漢,你中了暗器……”
羅漢道:“什麼樣的暗器?”
趙曉霓道:“是個鋼針,可能淬過毒……”
羅漢現在明白澹台無畏為什麼用那毫不濟事的衣袖擋他的寶刀了,只是,他明白得太遲了。
他陡地一揚雙眉道:“阿霓,拿衣袖墊着,幫我把它拔下來。”
趙曉霓在“白蓮教”不少年,自然知道毒的厲害,她不敢怠慢,馬亡用衣袖墊着手指,把羅漢左肩上那根針拔了下來。
那是根比繡花針還要細小的銅針,藍芒閃動,顯然淬過劇毒。
羅漢入目那根藍芒閃動的銅針,臉色為之一變,道:“阿霓,你退後。”
他一手把趙驍霓拉到身後,紫金刀一舉,便要往左肩上削。
澹台無畏忽然冷笑-聲道:“來不及了,老夫這針頭之毒蔓延極速,只一見血,馬上擴散,除非你把你的左胳膊削了去。”
羅漢的紫金刀不由為之一頓,他倒不是輕易相信澹台無畏的話,事實上他自己覺得出來,他一條臂已然有點麻木了。
澹台無畏冷笑一聲又道:“小後生,認命吧,再有一刻工夫,你就用不着別人動手了,你躺在這‘天王寺’前,你身後那個妞兒照樣得歸我們皇爺!”
羅漢兩跟發了紅,道:“老匹夫,你是何人?”
澹台無畏傲然説道:“老夫皇爺駕下右相國澹台無畏,你可以記牢了,廿午後再來找老夫………”
羅漢大喝一聲,紫金刀閃電般揮了出去。
澹台無畏話聲還沒落,那逼人的刀芒已到眼前,他根本來不及出手招架,驚心動魄之餘,連忙往後退去。
可是羅漢不容他選出手下,紫金刀一翻,又一片刀芒跟着襲了過去。
這一刀比剛才那一刀更快,澹9台無畏來不及再退,眼看就要傷在刀下,羅漢突然身軀微一輕晃,把刀不穩,刀芒倏地下垂,噗地一聲把澹台無畏的衣衫下襬齊膝削去。
幸虧羅漢這一晃,要不然澹台無畏現在不會還站在這兒了。
澹台無畏嚇出一身冷汗,他強定心神嘿嘿兩聲冷笑道:“後生,放下你那把刀吧,你要是再妄動真力,那就加速毒性的蔓延,真要那樣的話,恐怕你死得比我預期的時間還要早一點。”
羅漢心裏明白,澹台無畏説的是不折不扣的實話,他整條左臂已經麻木得沒有知覺了,而且那麻木感還有由左肩往右蔓延的感覺。
他兩眼赤紅,咬牙説道:“你們‘菊花島’就是仗着這卑鄙的手段,躋身於當世四霸主之內的麼?”
澹台無畏陰陰説道:“老夫只求克敵致勝,向來不擇手段。”
羅漢怒哼一聲,便要揮刀再撲。
趙曉霓突然邁步越前,平靜異常地望着海皇道:“你剛才説的話還算不算?”
海皇冷冷説道:“你是指……”
趙曉霓道:“只要他把我獻給你,你就讓他平安離開這兒。”
海皇突然笑了,笑得很得意,也有點冷酷:“你想救他,是不是?”
趙曉霓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海皇道:“他是你什麼人?”
趙曉霓道:“他是我的未婚夫婿,也可以説他是我的丈夫,我既然決定委身於他,行不行禮都一樣。”
海皇道:“你很愛他是麼?”
趙曉霓道:“當然,要不然我怎麼肯捨身救他。”
海皇道:“你跟了我之後,心裏還會不會想他?”
趙曉霓道:“那很難説,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永遠忘不了他,可是日後你若是對我好,時間一久,也許我會把他忘得一乾二淨也説不定。”
海皇倏然一笑道:“這倒是難得的實話,那麼朕告訴你,朕説的話永遠算數。”
那位九王爺一怔忙道:“皇爺……”
海皇一抬手道:“朕從來不失信於美人,為這麼一位美人,朕什麼都可以讓步。”
衝趙曉霓一抬手,道:“美人兒,你可以到朕身邊來了。”
趙曉霓微一搖頭道:“不忙,等他走了之後我自然會過去。”
海皇眉鋒一皺,道:“美人兒,你信不過朕……”
趙曉霓道:“在他沒平安離去之前,我隨時會往他刀刃上碰。”
海皇一驚連忙揮手:“讓開,給他一條去路。”
羅漢身後原圍的有人,海皇手揮話出,圍在羅漢身後的人立即往兩邊退去。
就在這時候……
驀地裏,羅漢一聲霹靂大喝,紫金刀一舉一落血雨狂灑整條左臂齊肩落下,他紫金刀又一翻,刀背砸在那條斷臂之上,那條斷臂帶着一道血光直往澹台無畏心口射去,他人隨“臂”
動,紫金刀幻起一片紫芒跟了過去。
任誰也沒想到他肯斷臂,會這麼橫心咬牙,在場的人包括趙曉霓在內都驚呆了。
斷臂襲到,澹台無畏頭一個如大夢初醒,左衣袖一擺就要去撞飛來那條斷臂。
可是這時候羅漢已然緊跟着掠到,紫芒一閃,澹台無畏連怎麼回事都沒看清楚,一個人硬被羅漢一刀劈成了兩半,屍體分兩邊倒下,血跟內臟流了一地。
羅漢身軀一轉,刀勢忽變,挾餘威撲向了那位九王爺。
那位九王爺正自心膽欲裂,一見羅漢出柙瘋虎一般地撲到,他魂飛魄散,一個懶驢打滾滾了出去,羅漢一刀落地,把他那根髮辮斬下了一截。
羅漢一刀沒傷着仇人,就要再撲,可是這時候從暗影中撲出來十幾個“滿洲”衞士已把那位九王爺護住了,而且海皇駕下十大將軍越出四個,也有出手的意思。
這種殲敵手法,一氣呵成最能奏效,只中間有一點阻擋,再欲殲敵時便不那麼容易了,而且羅漢自忖傷勢也不容再繼續追擊,所以他馬上就退了回去,道:“阿霓,給我制穴止血,扯-塊衣衫包住傷口!”
他失血不少,臉都發白了,可是他沒皺一下眉頭,説話也不帶一點顫抖。
斷臂處,血還在往外湧,趙曉霓在“白蓮教”不少年,她見過不少血淋淋的景象,她膽子早就練大了,可是這時候她卻怕看羅漢的傷口,也心疼得厲害。
害怕歸害怕,心疼歸心疼,她只有含悲忍疼急忙為羅漢止血,包紮傷口。
羅漢紫金刀橫胸,兩眼赤紅望着跟前這些強敵。
“菊花島”人,連海皇在內,都被羅漢這種煞威,這種氣勢震住了,沒一個人敢動。
也就因為這,趙磽霓得以能順利地為羅漢包好了傷口。
想想那份疼,再想想羅漢突然之間少了一條胳膊.趙曉霓再也忍不住兩眼熱淚,顫聲叫了一聲:“羅漢……”
羅漢穩得像座山:“阿霓,我還有一條胳膊,記住我一句話,我絕不容任何人碰你一指頭。”
趙曉霓哭了,低下頭香肩不住聳動。
羅漢猛吸一口氣邁前一步,道:“姓海的,你們是打算拼到最後一人,還是現在交出楊、祖二位姑娘?”
海皇臉色鐵青,眉騰凶煞,突然一聲沉喝:“朕不信‘菊花島’的精鋭拼不過你一個,殺。”
殺聲中,“菊花島”的人,自大將軍以下全撲了上來。
羅漢仰天長嘯,紫金刀刀芒連閃了幾閃。
“菊花島”的五個人,包括一位大將軍,一個先鋒,一個連一個地倒了下去。
羅漢的臉色又白了一分。
海皇發瘋似的又一聲厲喝:“殺、剁、剁了他。”
“菊花島”眾高手又一次圍攻,一陣血雨狂飛,又給“菊花島”添了四具屍體。
地上到處是屍體,到處是血,羅漢的身上也有血,連趙曉霓那雪白的衣衫上也濺了不少。
羅漢的臉色更見蒼白,但是他仍站得很穩,很挺,仗刀挺立,像一尊推不倒的石像。
羅漢的刀法略遜於李德威的劍術,可是他的煞氣遠比李德威為重。
海皇沒再説話,沒再動,神色怕人,直愣愣地望着羅漢。
那位“滿洲”九王爺跟他那些衞士,驚魂未定,個個瞪着眼,張着嘴,都成了泥塑木雕的人。
他們沒見過這樣的搏鬥,這樣的砍殺,也沒見過這麼一個比鋼鐵還硬的人。
羅漢的武功在這兒不見得是頂尖兒的,可是他的煞氣,他的膽量,他的勇猛跟前卻沒一個比得過他。
突然,海皇像個泄了氣的皮球,無力地一擺手,道:“給他!”這聲音不大,簡直輕微得像蚊子哼。
可是在這隱隱令人窒息的寂靜中,每個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兩個“菊花島”人轉身往“天王寺”走。
那位“滿洲”九王爺上前了一步:“皇爺……”
海皇無力地搖頭,道:“他的武功不如我,可是我沒有像他那麼重的煞氣,現在我不能跟他搏鬥,你們誰有自信能勝過他,儘可以攔他。”
那位“滿洲”九王爺沒再往前走,也沒再説話。
兩個“菊花島”人從“天王寺”中走出,前面那個架着楊敏慧,後面那個架着祖天香。
她兩個都像睡着了似的,顯然是被人制了穴道。
來到近前,海皇遙遙出指點了兩點,楊敏慧跟祖天香雙雙一震而醒,兩個人方睜眼訝然四顧,趙曉霓那裏説了話:“兩位姑娘請過來吧,我們倆是來接二位的。”
地上的屍體己夠説明了一切,也是最好的證明。
楊敏慧拉着祖天香看見了,走向羅漢跟趙曉霓,走近,楊敏慧見羅漢手裏那把紫芒閃動的寶刀,一怔道:“二位莫非是羅漢跟趙姑娘?”
趙曉霓點了點頭道:“有什麼話咱們離開這兒之後再説吧。”
羅漢紫金刀一擺,道:“二位先請,我來斷後。”
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楊敏慧沒説話,立即拉着祖天香往外走去。
她兩個前頭走,趙曉霓陪着羅漢斷後,“菊花島”的人跟那些“滿洲”客都成了泥塑木雕的人兒,沒一個動一動。
很快地,一行四人離開了“天王寺”,“天王寺”坐落方向一片漆黑,連火把的光亮也看不見了。
羅漢道:“阿霓,還沒脱離險境,這兒不能停留。”
身軀一晃,砰然一聲倒在了地上。
趙曉霓、楊敏慧、祖天香三個人大驚失色!一起伸手去扶羅漢!
楊敏慧道:“趙姑娘,羅漢他……”
趙曉霓憂形於色,淚水在眼眶裏打轉,道:“我就知道他是強撐的……”
她把羅漢斷臂奮戰的經過説了-遍。
靜靜聽畢,祖天香道:“累得白少俠丟了一條胳膊,我姐妹罪過大了。”
趙曉霓道:“祖姑娘別這麼説了,只能救得二位,我們倆就是把命都丟了也是值得的,羅漢剛才説過,還沒脱離險境,這兒不能停留,咱們還是趕快走吧。”
楊敏慧道:“趙姑娘,眼前的情勢我姐妹清楚,可是白少俠不能夠再多走路……”
祖天香道:“妹妹,咱們到哪兒暫時呆一呆吧,咱們來時看見的那間空了很久的小茅屋。”
楊敏慧道:“也只好這樣了。”
趙曉霓道:“那兒離這兒遠麼?”
不遠,”祖天香道:“只是趙姑娘請放寬心,我姐妹不可能再落人別人手裏了,我姐妹有足夠的力量衞護白少俠的安全,我姐妹之所以會落人他們手裏,是中了他們的暗算,並不是不敵被擒,咱們走吧。”
小茅屋坐落在一處山腳下,很幽靜,至少在這時候很幽靜。
進了屋,三個人把羅漢放倒在那張用木頭釘成,上頭擱了一塊門板的空牀上。
祖天香道:“我來找火,妹妹去外面佈置一下。”
楊敏慧答應一聲走了出去。
祖天香在屋角找到了半截髒兮兮的臘蠟,髒歸髒,在此時此地卻能派上大用場。
她這裏剛點卜半截臘燭,楊敏慧便從外頭進來了。
她道:“佈置好了麼?”
楊敏慧點了點頭道:“除非他們之中有擅此道的,要不然已經很夠擋他們的了。”
祖天香吁了一口氣道:“現在可以安心的看看白少俠的傷勢了。”
她過去把丁把羅漢的脈,道:“白少俠只是失血過多,真氣耗損得厲害,過一會兒就會醒轉的,至於他的傷口,咱們身上都沒帶金創藥,只有這麼暫時包着了。”
轉眼望向趙曉霓道:“趙姑娘也夠累的了,坐下歇會兒吧。”
趙曉霓直望着牀上的羅漢,羅漢的臉色好蒼白,她搖搖頭,道:“我不累。”
祖天香道:“趙姑娘,請相信我,我懂醫術,我擔保白少俠不礙事。”
趙曉霓道:“謝謝祖姑娘。”
緩緩低下頭去。
屋裏有兩把破板凳,跟前幾位本都是相當隨和的人,這時候更不講究什麼,楊敏慧走過來坐在板凳上,道:“聽我李大哥常提起白少俠跟姑娘,對二位,他也推祟備至,只可惜我一直沒機會跟二位見面……”
趙曉霓道:“那是李大俠跟姑娘看重,我出身‘白蓮教……”
楊敏慧道:“我李大哥卻説姑娘是‘白蓮教’的聖女。”
趙曉霓道:“我怎麼當得起這兩個字……”。
楊敏慧道:“姑娘再客氣那就是見外了,我李大哥的話是不會錯的,不是姑娘不能把羅漢從沉淪的邊緣拉回來,姑娘有大功於朝廷,對天下蒼生也可以説功德無量。”
趙曉霓還待再説。
祖天香突然開口説道:“二位怎麼知道我姐妹落人了‘菊花島’人之手?跟我姐妹在一起的還有位沈姑娘,説起這位沈姑娘,趙姑娘應該認識……”
趙曉霓截口説道:“是的,我認識,論起來她應該是我的師姑,我們倆就是碰見了沈姑娘,才知道二位落入‘菊花島’人手裏。”
楊敏慧道:“沈姑娘呢,趙姑娘可知道她現在在什麼地方?”
趙曉霓沉默了一下,緩緩説道:“我們倆碰見沈姑娘的時候沈姑娘帶着很重的傷,已奄奄一息,她把二位的遭遇告訴了我們倆之後就嚥了氣。”
祖天香、楊敏慧臉上都變了色,尤其是楊敏慧,她在經過一瞬間的震動之後,跟着就流了淚。
沒見祖天香掉淚,可是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蒼白,她道:“妹妹,不必難受了,那於事無補,咱們記着沈姑娘就是,沈姑娘所以毅然決然脱離了‘白蓮教’,為的是一個情字,她在臨去之前能見着白少俠,應該是心滿意足,毫無怨憾了……”
頓了頓道:“趙姑娘,請原諒我直言……”
趙曉霓道:“這件事我知道,羅漢本來很痛恨她,還是我規勸他的……”
祖天香忽轉話鋒道:“我姐妹跟沈姑娘本是來找李大俠的,姑娘或許已經知道了,長安陷賊……”.
趙曉霓點了點頭道:“我知道,我們倆原是奉‘窮神’蒙老人家之命出來找尋二位的,長安陷賊,蒙老人家跟羅漢曾趕赴督帥府,可是遲了一步,二位已經不在督帥府了。”
祖天香點頭説道:“李大俠沒説錯,蒙窮神果然是位能令另三霸羞慚的人物……”
趙曉霓道:“祖姑娘恐怕不知道,當日在‘終南山’下就是蒙老人家跟羅漢退了師南月救下了姑娘,而師南月之強搶姑娘,也是蒙老人家施計一手造成的……”
祖天香道:“蒙老人家好心智,這一着立即破壞了祖、師兩家跟:滿洲’的勾結,這件事李大俠猜着了,趙姑娘可知道李大俠的下落?”
趙撓霓搖頭説道:“我不知道李大俠現在在什麼地方,我只知道李大俠當初並沒有往這兒來,他是去了‘潼關’!”
祖天香呆了一呆道:“他去了‘潼關’?那他怎麼告訴我姐妹……”
趙曉霓道:“看來二位還不知道,李大俠用心良苦,不過現在告訴二位應該不要緊了,李大俠一定找到楊督帥了……”
楊敏慧猛然抬頭,道:“我爹他怎麼了?”
趙曉霓道:“楊督帥一行走到‘風陵渡’就出了事,楊督帥被李自成的人擄了去,其他的人悉數死難,連暗中護衞楊督帥的‘窮家幫’眾高手也都遭了毒手。”
楊敏慧霍地站了起來。
祖天香走過來扶住了她,道:“別擔心,妹妹,有他趕去,老人家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楊敏慧嬌靨煞白,流淚説道:“長安陷賊,老人家遭難,即使他老人家平安無事,只怕也會悲痛……”
祖天香道:“妹妹,這不是一兩個人的事,上天降給大明朝的災難太多了。”
楊敏慧反手抓住了祖天香道:“姐姐,我心急如焚,咱們這就趕回去……”
祖天香握了握她的手,柔聲説道:“別急,妹妹,是吉不用急,是兇急也沒有用,等白少俠醒過來之後咱們再走不遲。”
楊敏慧低下了頭,目光很自然地轉移到羅漢身上。
趙曉霓道:“二位可以先走,我自會照顧羅漢。”
楊敏慧抬眼説道:“不急,趙姑娘,我天香姐説的是,是吉不用急,是兇急也沒用……”
牀上的羅漢突然坐了起來,把趙曉霓三個嚇了一跳。
祖天香忙道:“白少俠,請多躺會兒……”
趙曉霓忙挨近去道:“羅漢,你覺得怎麼樣。”
羅漢道:“不要緊,這是什麼地方?”
趙曉霓道:“一間沒人住的茅屋,祖姑娘説你失血過多,真氣耗損得太厲害,讓你在這兒多歇會兒。”
羅漢道:“我不要緊,這兒離‘天王寺’有多遠?”
祖天香道:“白少俠不用擔心,楊姑娘已經在外面擺下了奇門陣式,就是他們追到這兒來也看不見這間茅屋的。”
羅漢神神一鬆,揮身下了地,他剛下地,身軀忽然一晃。
趙曉霓連忙扶住了他,道:“怎麼了,你……”
祖天香遭:“白少俠是不是覺得頭暈,腳下輕飄飄的。”
羅漢道:“不錯……”
祖天香道:“這是失血過多,真氣耗損得太厲害的必然現象,白少俠請上牀面裏盤坐,我讓楊姑娘助你恢復一些體力。”
羅漢道:“謝謝,用不着,我可以支撐……”
祖天香道:“白少俠這怎麼是咬牙強撐的事。”
趙曉霓道:“羅漢,你就聽聽祖姑娘的吧。”
羅漢道:“我不要緊,何必再讓楊姑娘耗損真氣?”
祖天香道:“白少俠,我們三個女流,一路之上還要仰仗你照顧呢!”
羅漢苦笑一聲道:“祖姑娘這麼一説,我倒不便推拒了。”
轉身上牀,面裏盤坐。
祖天香道:“妹妹,先在白少俠‘靈台’,‘筋縮’兩穴上各點一指,然後掌抵‘中樞’,力用三成。”
楊敏慧依言照做,先在羅漢後背“靈台”,“筋縮”二穴上各點一指,然後出掌抵上羅漢“中樞穴”,用三成真力把真力緩緩輸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