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很快地走到城門口。
長安城城門進出的人多,在城牆外曬太陽、歇腳的人也多。
秋天差不多快過去了,早晚都有點涼意,晌午之前的太陽是最暖和不過的。
你看,城門兩邊,站著、坐著的都是人,三教九流,販夫走卒,幹什麼的都有。
城門右邊高高的貼著張告示,上頭不知道寫著什麼,站在那兒仰著頭看的人也不在少數。
北方戰事連年,西五省是大明朝的雄關要塞,尤其這長安城更是督都府的所在地,為防“滿奸”、“流寇”,還有趁火打劫的“莠民”、“宵小”,所以城門一帶盤查的很嚴。
也就因此耽誤了不少工夫,與其站在那兒等,不如找個地兒一坐一靠,歇歇腿、仲伸腰。
李德威揹著手剛走到城門口,旁邊不遠處走來個愁眉苦臉的瘦小和尚,對李德威合十微一躬身,道:“施主行行好,容老曾化個緣。”
李德威目光一凝,道:“和尚要什麼?”
瘦小和尚道:“老僧這個出家人一不為佛,不為眾生,只為自己,求施主施捨幾文,老憎好飽食一頓。”
李德威淡然一笑道:“佛門弟子,人人都應照顧。”
一翻腕,把一碎銀投在了瘦小老和尚的手掌之中,瘦小和尚左手接銀,右手立胸,一躬身道:“阿彌陀佛,好心自有好報,願施主後福無窮。”
說話躬身間,一條極細黑線從他右掌之中射出,直奔李德威的心窩,這條黑線,比人發還細,沒有上好目力,不加留意絕難看見。
李德威“刷”地一聲打開他那玉骨描金扇,微微一扇,望著那往後微一蹌踉的瘦小和尚道:“和尚,你是為自己,我是為別人,都不容易,何必呢,希望下回咱倆別碰頭了。”
瘦小和尚一張臉剃時變得像一張白紙,深深地看了李德威一眼,一句話沒說,轉身行去,步履之間顯得沉重異常。
雲霄從後頭靠了過來,低低說道:“少俠,‘聞香教主,的四大門徒之‘哭和尚’。”
李德威點了點頭,道:“由他去吧,他已經傷在他自己的毒物之下,至少一身功力已經廢了;今後為‘白蓮教’也造不了多少孽了。”
目光微微一轉,道:“我不明白,‘白蓮教’已經好久不見動靜了,怎麼會挑此時此地突然對我下了手?”
雲霄道:“恐怕他們已經化明為暗,化整為零了。”
李德威道:“他們的野心不大,只在楊督帥一人,跟‘滿洲’來人、菊花島’、師、祖兩家又自不同。”
雲霄道:“您要小心,恐怕他們來的不只一個,也許那‘紫金刀’的後人也來了。”
李德威遲疑了一下道:”紫金刀’的傳人已經不在他們控制之下了!”
雲霄怔了一怔道:“您怎麼知道?”
李德威道:“剛才當著陶堂主幾位我沒好說,送七格格到那片樹林裡去的,就是那位‘紫金刀’的後人。”接著他把他的根據告訴了雲霄。
靜靜聽畢,雲霄揚子眉,道:“真要是這樣的話,雲霄之斷臂之債可以一筆勾銷……”
李德威動容說道:“多謝雲分座,雲分座令人敬佩。”
雲霄肅容說道:“不敢當,他欠雲霄的雲宵可以不要,可是他欠弟兄們的,在總堂指示沒到之前,雲霄不能放棄,還望少俠曲諒。”
李德威道:“這個我知道,雲分座能屏棄一己之私怨,我已經是相當知足了,貴總堂即或不願放棄這筆血債,於情於理那也怪不得總堂主。”
說話間已近城門,雲霄一聲:“多謝少俠!”人隨即退向後去。
李德威進了城門,一個鄉下人打扮的中年婦人,低著頭從他身左街道上走了過來。
李德威立即警覺,表面上他扔裝作不知道一樣,邁著大步仍走他的。
那中年婦人很快地走到了他跟前,突然開口說道:“李大俠請繼續往前走,我有事求李大俠幫忙。”
李德威微微一怔,沒停地往前走去,道;“天香冰美人?”
只聽那中年婦人道:“李大俠好高明,見過我一師兄一眼便認出我來了,這個名字是‘白蓮教’內外好事的給我取的,其實我年紀一大把了,哪還敢稱什麼‘天香冰美人’,您別見笑。”
李德威淡淡說道:“適才令三師兄守在城門口暗算我,結果他自己卻廢掉了一身得來不易的武功。”
那中午婦人道:“我看見了,不瞞李大俠說,我也是來暗算李大俠的,在李大俠設進城之前我還想害李大快,可是等我一見著李大俠的時候,我又改變了主意。”
李德威“喔”地聲道:“你不打算再害我了?”
那中年婦人道:“是的,也許是我良心發現,其實我也明知道這點末技在李大俠面前難以得逞!”
李德威道:“那麼你走過來找我……”
那中年婦人道:“我剛才說過,我要求李大俠幫個忙!”
李德威道:“你要我幫你什麼忙,我又能幫你什麼忙’”
那中年婦人道:“我求李大俠讓我見他一面。”
李德威-怔,但馬上就明白了她指的是誰了,道:“你是指那紫金刀’的後人羅漢?”
’
那中年婦人道:“是的,請李大俠成全。”
李德威只覺得這口氣不對,訝然說道:”你要見他幹什麼?”
那中年婦人道:“說來李大快也許不信,而且還會見笑,我要見他,當面求他要我,我情願脫離‘白蓮教’跟他一輩子。”
李德威怔了一怔,道:“你要跟他……”
那中年婦人道:“說起來連我自己都感得可笑,我這麼大年紀了,至少比他大十歲,我知道我不該,也不配,可是我情難自禁,不克自拔……”
頓了頓道:“不瞞李大俠說,也不怕李大俠笑話,起先我對他只有欲,沒有情。等到他離開我之後才發現我已經對他動了真情,而且我對他用情很深,考慮了很久我才決定捨棄‘白蓮教’,跟他廝守在一起,找您是唯一見他的辦法.也是唯一可以脫離白蓮教’的機會,我要當面求他,他要我我就跟他一輩子,他不要我,我……我就……”倏地住口不言!
李德威怔住了,他有點啼笑皆非,半老徐娘,名聲狼藉的‘天香冰美人’會動真情,會愛上比她小十歲不止的一個年輕小夥子,這簡直令人難以相信。
可是他不便把那啼笑皆非的感受形諸於色,因為她說得一本正經,而且情之一字是神聖的,不容輕慢,不容瀆冒。他能不相信麼?
她說的一本正經,不啻剖腹剜心,不容人不信。
可是,白蓮教人人奸險詭詐,鬼蜮伎倆層出不窮,陰謀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又令人不敢輕易相信。
他正在思忖中,“天香冰美人”那裡又開了口:“我知道李大俠難以置信,其實連我自己也幾乎不能相信我會對一個比我小不止十歲的毛頭小夥子動了情,而且不克自拔……““姑娘!”李德威想了半天找不出一個比姑娘還合適的稱呼,他只好叫了她一聲姑娘,他道:“情之一事是聖潔的,也是微妙的……。”
天香冰美人道:“那麼就是李大俠不相信我這個:白蓮教’徒了,這也難怪,誰叫‘白蓮數’教徒人人兇殘毒辣,人人陰狠奸詐,‘白蓮教’本身又是個淫穢邪惡的教派……”
突然抬起頭來說道:“李大俠可以制我穴道,等見著他時只讓我有一張嘴說話就行了。”
她,不愧“天香冰美人”的稱呼,雖然脂粉不施,雖然徐娘半老,但麗質天生,看上去比個年輕大姑娘還嬌嫩,而她那成熟而醉人的風韻卻又是少女所沒有的!
黛眉、鳳目、隆鼻、檀口,一張臉白裡透紅,吹彈欲破,一碰就能碰出水兒來,的確是舉世難求其二的一代尤物。
李德威的自制力不能說不強,可是連他都不竟為之怦然心動。
他看見丁“天香冰美人”的臉,看見了“天香冰美人”的絕代姿容。
也看見了天香冰美人那一雙眼,他記得頭一次看見這雙眼的時候,這雙眼裡充滿著情慾,流露著能熔鋼的熱力。
可是現在,現在卻是堅定,卻是莊嚴,還帶著讓人不忍的企求.再也看十到那誘人的情慾以及能熔鋼的熱力。
李德威沉默了-下,道:“姑娘顯然以為是我把他從姑娘身邊救子去,是不?”
天香冰美人呆了一呆,道:“難道不是李大俠……”
李德威搖頭,道:“不是我!”
天香冰美人道:“那……他總跟李大俠在一起吧?”
李德威搖頭說道:“不,他也沒跟我在一起,連我也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甚至連我也在找他,不過我可以告訴姑娘,剛剛他還幫了我一個忙,只是我沒見著他的面。”
天香冰美人臉色微變,道:“這……這……”
李德威道:“姑娘,我說的都是實情實話!"
天香冰美人忙道:“不,我倒不是不相信李大俠,而是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
李德威道:“他不在長安城裡,就是在長安城外,絕對不會離開長安城太遠的,姑娘可以去找他。”天香冰美人苦笑一聲道:“他只要不遠離,我就一定能找到他只是李大俠不知道,我已經不能隨便在外頭露面了。”李德威道:“姑娘這話……”天香冰美人那哪花的嬌靨上掠過一絲黠然之色,道:“我既然打算脫離‘白蓮教’,這次出來就沒打算再回去,我這次出來是奉我大師兄的令諭到這兒來害李大俠的,李大俠安然無恙,我再一不回去,我大師兄是善猜疑的人,他-定會想到我是叛教了,李大俠請想,哪一個幫派會放過-個叛徒,任何一個幫派都有一套懲治叛徒的規法,尤其‘白蓮教,的教規,其嚴厲殘忍恐怕放眼當今無出其右者,我不怕別的人,可是我敵不過我大師兄,我要是一旦被他抓回去,我還有命麼?
我並不怕死,我只怕永遠不能跟羅漢見面。”
這番話真是如泣如訴,哀怨動人。
李德威皺了眉,沉默了一下道:“那麼我又能幫姑娘什麼忙?”
天香冰美人道:“也許我過於奢求了些,可是我出於萬般無奈,還請李大俠念我一片真心痴情,無論如何幫我這個忙……”
話鋒微頓,遲疑了一下,道:“請李大俠暫時把我收留在‘督帥府’,我不會多呆多打擾,只一有他確實的下落,我馬上就走。”
李德威眉鋒皺深了三分,微一搖頭,道:“姑娘,我只是個江湖人,不敢代楊督帥擅做主張……”
天香冰美人道:“我剛才說過,李大俠可以制住我的穴道。"李德威道:“我倒不是不相信姑娘,實在是‘督帥府’是四五省發號司令的中樞重地……”
天香冰美人道:“李大俠制往我的穴道,縱然我有什麼叵測的居心,又能怎麼樣?”
李德威遭:“姑娘……”
天香冰美人神情忽然一黯,悲聲說道:“萬請李大俠念我一片真心痴情,成全一個幡然悔悟改過自新的人。”
李德威沒說話,走了兩步之後忽然說道:“有一件事不知道姑娘是否知道?”
天香冰美人道:“李大俠是指……”
李德威道:“他已經有了一個很合適的愛侶,彼此間用情極深……”
天香冰美人道:“我知道,是一位趙姑娘,她是我大師兄座下四龍四風中人,論起來是我的師侄女兒,她能毅然決然地脫離這邪惡的組織,讓我十分敬佩,不瞞李大俠說,我之所以下決心脫離‘白蓮教’有一半是受子她的影響,她是我的師侄女兒,小小年紀都有這種掙脫邪惡的勇氣,我為什麼不能?”
假如她說的都是實情實話,她的勇氣,她的決心也是可佩的,有道是:“聲色晚年從良,一世之煙花無礙,貞婦皓首失守,半生之清苦俱非,看人要看後半截。”
李德戚道:“姑娘,我是說……”
天香冰美人截口說道:“我懂李大俠的章思,在江湖風塵裡打滾這麼久,我怎麼會連這話都聽不懂,我可以告訴李大俠,只要他肯要我,做妾做婢我都願意,哪怕是讓我跟他在一起,讓我每天能看見他,我都心甘情願。”
她要是真心,這份痴可真夠感人的!
只是師侄女兒為正,她居側,這成什麼體統!
李德威心裡這麼想,嘴裡可不便說出來,他道:在這兒我要提醒姑娘一件事,不知道姑娘有沒有想到……”
天香冰美人道:“你是指……”-
李德威道:“姑娘是趁他受了刺激,精神恍惚之餘以白蓮教淫邪的藥物控制了他的心智,讓他在靈智迷失的情形下做了許多不該做的事,一旦他清醒過來之後,他對姑娘應該是隻有恨而沒有情愛,在這種情形下姑娘要找到他面前,他一定會傷害姑娘。”
天香冰美人黯然道:“這點我也想到了,我愛他,我不惜一切,我欠了他的,欠人家的債總是要還的,他要是忿而殺我,我願意死在他那柄紫金刀下。”’李德威眉鋒微皺,心裡卻還不住一陣激動,一點頭道:”好吧,我答應把姑娘帶進督帥府去,也答應讓姑娘暫時住在督帥府裡……”
一片難以言宣的驚喜掠上天香冰美人的嬌唇.她忙道:“多謝李大俠,沈玉霞來生願效犬馬……”-
李德威雙眉微揚,遭:“姑娘言重了,我敬的是姑娘這片痴心,敬的是姑娘這份毅然決然改邪歸正、棄暗投明的決心與勇氣,對姑娘這麼一個人,如果姑娘是真心,我若是不伸把援手,那是我的罪過,只是我要把話說在前頭,姑娘進入督帥府之後不能任意行動……”天香冰美入沈玉霞道:“我知道,督帥府是西五省發號司令的中樞重地,我願章讓李大俠制我幾處穴道!"
李德威搖頭說道:“那倒不必,督帥府另有能人在,我相信姑娘縱有什麼叵測之居心,也難以活動,難以得逞,不過還是要把話說在前頭,姑娘是我帶進去的,要是讓我發現姑娘有什麼叵測之居心,我要負起這個責任,這話姑娘應該懂。”
沈玉霞一點頭道:“我懂,李大俠可以殺了我,或者把我送官究辦,我絕無怨言。”
李德威道:“那好,姑娘就請跟我走吧!"
沈玉霞一雙鳳目中突現淚光,道:“一身罪孽之人,想不到李大俠還這麼對我,真是讓我羞煞愧煞,李大俠,我不言謝了。”
李德威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姑娘請記住這句話:好人是永遠不會寂寞的。”
沈玉霞一雙風目中淚光閃動,顫聲說道:“謝謝李大俠明教,好人是永遠不會寂寞的,我會永遠記住這句話!”
雲霄突然走了過來,道:“李大俠,督帥府到了。”
李德威自然明白雲霄的意思,點點頭道:“我知道,這位沈姑娘就是要到督帥府去,而且要暫時住在督帥府裡。”
雲霄為之一怔,轉眼望向天香冰美人。
沈玉霞舉袖抹淚道:“可是‘窮家幫’長安分堂雲分堂主當面?”
雲霄道:“不錯,在下正是雲霄。”
沈玉霞道:“雲分堂主,我已經脫離‘白蓮教’了。”
雲霄呆了一呆,旋即微一欠身道:“沈姑娘令人敬佩。”立即向後退去。
沈玉霞轉眼望向李德威,風目中又現淚光,道:“真的,李大俠,好人永不會寂寞。”
李德威淡然一笑,沒說話。
這時候已然到了“督帥府”前,不懂的人看不出來,懂的人一眼就看出督帥府已然布上了禁制與埋伏。
當然,這種禁制與埋伏難不倒李德威,只見他快走幾步,身形閃了兩閃便到了石階上,伸手推開了兩扇偏門。
這時候的督帥府兩邊偏門是不上閂的,門外一丈之內有禁制埋伏用不著閂門。
當然,要有人能破除這種禁制,就是拿鐵鏈子把門鎖上也擋不住他進督帥府。
凌風扛著那捆破草蓆同陶一壽也到了,李德威讓他們進去坐坐,他們不肯,李德威只好接過那捆破草蓆讓他們走了,臨走,李德威還把進督帥府的法子告訴了凌風,以便凌風有什麼情況來報的時候,可以徑自推門走進來。
陶一壽等走了,沈玉霞一雙目光由遠處收回落在那捆破草蓆上,一雙目光中充滿了訝異。
李德威也沒多說,帶著沈玉霞進了督帥府。
一進督帥府,沈玉霞便道:“李大俠,莫非督帥府周圍有什麼禁制埋伏?”
李德威點了點頭道:“是的!”
沈玉霞神情一震,點頭說道:“難怪他們幾次想攻進督帥府都難以得逞了,連羅漢那麼高絕的身手都難以靠近,李大俠好淵博的胸蘊”
李德威搖頭說道:“姑娘誤會了,這禁制埋伏不是我布的,督帥府另有能人在。”一邊說話一邊把那幾張破草蓆解了開來!
沈玉霞看直了眼,道:“原來這裡頭藏了位姑娘,李大俠,這位是……”
李德威沒有瞞她,道:“滿洲的一位皇族親貴七格格。”
沈玉霞風目猛地一睜,往後退了一步,驚叫說道:“原來這位就是統率‘滿洲’高手,膽識所學不讓鬚眉的七格格,李大俠為朝廷建奇功了,可喜可賀!”
李德威搖搖頭,道:“姑娘誤會了,不是這麼回事……”
接著他把救七格格的前因後果,絲毫未加隱瞞地大概說了一遍,最後說道:“剛才我告訴姑娘,羅漢幫了我一個大忙,可是我沒見著他的面就是指這件事!”
沈玉霞道:“經李大俠這麼一說,我也明白了,從‘白蓮教’裡把羅漢救出來的確是‘窮神,蒙不名,我原不知道他是‘窮神’蒙不名,還當他是李大俠派去的人呢,蒙窮神救走羅漢於前,跟羅漢合力擊退師南月把祖姑娘送交李大俠,如今又暗中助李大俠救出了這位七格格……”
李德威道:“正是這樣,姑娘!”
沈五霞風目中淚光一湧道:“我很高興,他畢竟完全清醒,走上正途了……”
旋即赧然一笑道:“以往我殺人不眨眼,冷酷殘忍得簡直不像人,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我如今竟變得這麼脆弱,動不動就想掉眼淚,您可別見笑。”
李德威心知這全是一個“情”字使然,不過他不便於出口,他道:“姑娘原是性情中人。”
沈玉霞含淚笑道:“恐怕李大俠、祖姑娘、楊姑娘跟這位七格格才真是性情中人呢,祖姑娘大義絕情,七格格為私誼情願受累,李大俠一念不忍隻身闖虎穴搭救,這不都跟兩字‘性情’有關麼?"
她這性情二字何指,相當的明顯,李德威當然明白,臉上不由為之一熱。
沈玉霞倏然一笑,接著說道:“總得把七格格抱進去,還是讓我代勞吧!"俯身伸手托起了七格格。李德威沒有阻攔,也不便阻攔。
只有說了聲:“有勞姑娘了!”轉身往裡走去。
進了前院,只見楊敏慧跟祖天香已雙雙等在書房門前,她兩個一見李德威不但帶回了七格格,另外還多帶一個鄉下人打扮的中年婦人,自然俱感詫異。
楊敏慧打量了沈玉霞一眼,笑看說道:“剛才心裡跳了幾跳.我就知道你回來了,大功告成,嬋娟無恙,我跟姐姐這裡賀喜了。”
李德威道:“小妹別開玩笑了,七格格雖然安然無恙地到了督帥府,我可不敢居功,先見見這位姑娘,咱們進去再說吧!”
楊敏慧轉望沈玉霞.道:“我正要請教,這位是……”
沈玉霞道:“想必是帥府千金楊姑娘當面。”
楊敏慧道:“不敢,正是楊敏慧。”
沈玉霞轉望祖天香一眼道:“那麼這位就該是祖姑娘了。”
祖天香道:“正是祖天香。”
沈玉霞道:“二位姑娘請恕我抱著七格格,不能見禮,我姓沈,名五霞,原是‘白蓮教’中人。”
祖天香突然說道:“可是那位天香冰美人?”
沈玉霞道:“不敢,一身罪孽個人,還望二位姑娘見容。”
祖天香道:“沈姑娘果然不愧天香冰美人之稱,天香國色,風華絕代,讓我姐妹有自慚形穢之感。”
沈玉霞羞慚地道:“祖姑娘這話好令沈玉霞汗顏,蒲柳之姿,滿身罪孽,怎麼敢跟蘭心蕙質、冰清玉潔的兩位姑娘相比?”
楊敏慧訝異地看了李德威一眼,道:“大哥,這是怎麼回事?”
李德威不知道該怎麼說好,正感難以啟齒。
沈玉霞那裡開了口:“還是讓我自己來說吧!”
她把剛才告訴李德威的,從頭到尾又對楊、祖兩位姑娘說了靜靜聽畢,楊敏慧、祖天香這兩位絕代紅粉齊為之動容,心裡雖然不免有點那個,但遠不及那敬佩成份來得多。
楊敏慧忙接過於七格格,祖天香伸手拉著沈玉霞就往書房裡讓。
這份真誠、熱情,這份看重,馬上又賺得沈玉霞兩行悲喜熱淚,她又一次地望著李德威道:“李大俠,您說得對,好人是永遠不寂寞的。”
楊敏慧道:“沈大姐只管在督帥府住下,我跟天香姐也正希望有個伴兒,沈大姐可以安心住在這兒,白蓮教的徒眾就算知道也拿沈大姐無可奈何,今後這兒就等於是沈大姐的家。”
沈玉霞兩行熱淚直流,她哭了,哭著說道:“姑娘,我怎麼敢當,這叫我怎麼敢當!”
一個從罪惡深淵中掙扎出來的人,他最大的安慰莫過於能獲得世人的諒解,能得到世人的溫情。
沈玉霞現在的感受就是這樣。
楊、祖兩位姑娘給予她的諒解與溫情,是那麼真摯、那麼深切,假如沈玉霞是戴著一張面具,別有用心而來,她應該慚愧,也應該悔悟。
進了書房,楊敏慧把七格格安置在張舒適的靠椅上,然後解開了她受制的穴道!
七格格那憔悴的嬌靨上馬上浮起-片驚容,猛然睜開了眼,她馬上又怔住了。
楊敏慧、祖天香不約而同地柔聲叫了她一句:“七格格!”
七格格開了口,驚詫欲絕:“我……我怎麼會在這兒?這兒是……?”
楊敏慧道:“這兒是大明朝的長安督帥府,也是我的家!”
七格格臉色一變,尖叫了一聲:“長安督帥府……”一挺腰就要往起站。
楊敏慧伸手按在她香肩上,輕柔地道:“七格格請坐,現在咱們之間是友非敵。”
七格格道:“我……我怎麼會到了這兒?”
楊敏慧一指李德威道:“這七格格就要問他了。”
七格格轉眼望向李德威道:“是你把我……”
李德威道:“我說過,只要我知道七格格是為祖姑娘事受了連累,我會不惜一切地營救七格格的,不過這次真正救出七格格的人不是我,而是另有人幫了我的忙,把七格格救出來後,再交給了我。”
七格格臉色變了一變道:“謝謝你們的好意,我也說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既犯了家法,理應受罰,請讓我回去。”
李德威為之一怔,道:“怎麼說,七格格要回去?”
七格格道:“不錯,我是-個‘滿洲’皇族,雖然咱們彼此間有著不平凡的私交,但兩國敵對這大立場是改變不了,我呆在你們明朝長安督帥府裡,這算什麼?”
揚敏慧道:“七格格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七格格搖搖頭說道:“楊姑娘你錯了,我明白你的用心,我不會在意,即便我在意,那也只是我跟楊姑娘之間的私人事!”
楊敏慧道:“這麼說七格格當真要回去。”
七格格道:“是的,我一定要回去?”
楊敏慧搖頭說道:“我不能讓七格格再回去,且不說李大哥為救七格格你,冒殺身之險闖虎穴是如何的不容易,就衝著喜姑娘九死一生,帶著重傷跑出來求救這件事,七格格也不能就這麼回去。”
七格格目光一凝,道:“姑娘怎麼說?阿喜跑出來了?她人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