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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北邙鬼域地下宮

    北邙山坐落於洛陽之北,又名邙山,亦稱芒山、北山、郟山。

    東漢建武十一年,恭王祉葬於北邙,其後王侯公卿多葬於此。

    王建詩:北邙山頭少閒士,盡是洛陽人舊墓,舊墓人家歸葬多,堆著黃金無置處。

    又:朝朝車馬送葬回,還起大宅與高臺。張籍也有詩云:洛陽北門北邙道,喪車轔轔入秋草。

    又:人居朝市未解愁,請君暫向北邙遊。由這幾句詩,可知北邙之概矣。

    白日裡,悽迷荒草中,到處可見亂墳荒冢,有的墳頭猶新,有的則已殘破不堪,被狐兔據為洞穴;朽棺曝露白骨遍地,一陣山風吹過,冥紙灰燼滿天飛舞,一片淒涼景象。

    黃昏,尤其是黑夜,北邙山更籠罩於無限的陰森中。那叢叢林木,嵯峨怪石,有如張牙舞爪的鬼影憧憧。亂墳荒冢之間,磷火飛舞,鬼氣森森,夜風穿過樹梢,呼嘯之聲有如啾啾鬼啼。這情景,更使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白日的北邙山固已令人望而怯步,黑夜裡人們卻是連望也不敢望它-眼。

    這是一個晴朗的夜。如鉤的上弦月,照在這素稱鬼域的北邙山上。

    那昏暗的月光雖然微微驅散了一些恐怖的黑暗,卻為這北邙山更抹上了一層神秘色彩。

    中元普渡留下來的招魂幡.隨風飄拂,藉著昏暗的月光,到處可見,益增陰森鬼氣。

    時屆初更,在這北邙山人遴難至的一處山坳裡,突然升起一點慘綠色的光芒,這點慘綠光芒升自一座巨冢之後,而巨冢之後,卻又是一片陰森黑黝的白楊密林。這點慘綠光芒並不像那飄蕩在夜空的磷火一般地時東時西,而是冉冉地飄向山口。由於它是雜于飛舞在夜空的無數點磷火之間,乍看上去,和磷火也沒有多大區別。但在有上好眼力之人細加註視之下,卻不難發現那慘綠光芒的後面,還隨風飄蕩著兩個黑影。

    捱得近一點,更可看出那兩個飄蕩的黑影.赫然竟是兩個有如殭屍幽靈般的人,而那點慘綠光芒也只是一隻瓜形小燈。

    那兩個人身穿黑袍,長髮飛散,袍袖低垂,色呈慘白的臉上不帶半點感情,毫無一絲活人氣息,而且是雙足不動,離地盈寸地隨風飄蕩前行。

    這般黑夜,如此北邙,突然出現丁這麼兩個黑袍怪人,誰能不疑為鬼魅陰魂?但是,那畢竟是兩個活生生的人,只不過身透鬼氣,生而如死罷了。這兩個掌著一盞綠光慘淡,瓜形小燈的黑袍怪人,轉瞬間便隨風飄至山口。至山口倏然停下,分向兩邊掠開,一左一右遙遙相對而立,誰也不出一絲聲息,就那般一動不動地站著。

    夜風悲號,啾啾鬼聲,無數磷火飄蕩在夜空,兩個黑袍怪人卻是視若無睹,聽如不聞,生似根本不屬於這個人世一般。

    初更過去,二更將屆。那兩個黑袍怪人依然一動不動地遙遙對立著,休說未發出一點聲息,便是那慘白陰森的臉上肌肉也未見牽動一下。

    就在二更剛屆的當兒,居右黑袍怪人手中那盞綠光慘淡的瓜形小燈,突然一滅復亮。

    而就在那盞小燈一滅再亮的剎那之後,兩個黑袍怪人之間,已自冷然站定一個身材頎長的青袍人。

    藉著昏暗的月光,隱約可見這青袍人頗為年輕;劍眉星目,長得也頗英俊,只是那一張臉卻較諸兩個黑袍怪人更為慘自,沒有一絲血色,且隱透一層層濛濛綠光;眉宇間洋溢著無限冷酷兇殘,兩隻眸子光芒犀利而陰鷙,比那兩個黑袍怪人更陰森、更懾人。

    兩個黑袍怪人對這青袍人,似乎甚為懍懼,青袍人一現身,他們便自同時躬了躬身,但臉上神色,依然冰冷木然。青袍人犀利的目光一掃兩人,薄薄的唇邊修然掠過一絲極為冷酷的笑意,一揮手,喝道:“開道!”這兩個字簡直不似出自活人之口,其冰冷陰森直能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兩黑袍怪人一句話也未說,又一躬腰,隨即轉身向來處那黑黝的山坳中行去。足下依然離地盈寸,有如隨風飄行。而那青袍人卻是足下離地足有半尺,輕擺雙袖,隨後跟進。

    這三人飄行看似極為緩慢,其實快捷異常,轉瞬間便已抵達那座巨冢之後。

    這座巨冢面對著山口,背後是一片黑黝陰森的白楊密林,距離那滿山遍野的亂墳荒冢甚遠,地勢十分突出,巨冢系由一色的灰磚砌成,足有丈高,墓碑也似以整塊大理石鑿就,既高又大。藉著月色,隱約可見上面字跡行行。而且冢前冢後,似乎經常有人清掃,既無積塵,又無雜草。

    就在主人行抵巨幕後之際,奇事頓然發生。那巨冢前端的磚壁,竟似暗中有人操縱,突地陷下一塊一個人高的洞穴,赫然呈現在眼前。緊接著一陣陰風撲面而出,吹得那瓜型小燈的綠火乍明乍滅,不住閃爍,顯見得這洞穴頗為深邃。兩黑袍怪人掌燈前導,引著青袍人向那黑黝、陰森的墓洞走入。

    洞口隨即又行緩緩合上,恢復原狀,看不出-絲痕跡。

    洞口之內,是一條盤旋而下的甬道,四壁全由大理石砌成,雖然深陷地底,卻不顯得潮溼窒悶。甬遭兩旁,每隔十丈懸掛著一盞綠光慘淡的小燈,照得甬道內一片慘綠。前行百丈,甬道突然左折,似乎已至盡頭。轉過拐角,一座地下宮殿驟然入目。這座宮殿氣勢宏偉而壯麗,形式奇古。絕不類現下建築。

    一入宮殿,兩個黑袍怪人徑自掌燈向殿左行去,轉瞬不見,卻由殿後一扇月門內,嫋嫋轉出兩個髻雲高簇的白衣少女。這兩個少女鳳目柳眉,瓊鼻檀口,堪稱豔絕,只是那本該嬌豔如花的兩張粉面,卻白得怕人,而且神情舉止也顯得呆滯。兩個白衣少女蓮步輕盈,行至青袍人面前,同時檢衽為禮,神色木然,投有開口說-句話兒。

    青袍人神色更顯冷漠,陰鷙而殘酷的犀利目光一掃兩女,道:“她醒了麼?”

    居左的白衣少女,微微點了點頭,仍未出聲。青袍人雙眉突然一軒,舉步向月門中走入。穿過月門,綠光倏斂,一道蜿蜒曲折的畫廊直通殿後另一座偏殿。偏殿中,重重錦帳低垂及地,一片淡談的紅光隱隱透出,而且暗香浮動,那裡還有一絲前殿那種陰森森的鬼氣。

    青袍人行至偏殿門前倏然駐足,望著那低垂的重重錦幔,雙目異采突現,在那張色呈慘白的俊面上,飛快地起了一陣輕微抽搐,神情顯得極為激動,似在猶豫不決。半晌,這才舉手輕輕在兩扇敞開著的朱漆長門邊敲了兩下。

    剝啄聲方起,錦幔之後,修地傳出一聲輕微悅耳、恍似銀鈴般的驚呼:“誰?”

    呼聲入耳,青袍人身形又自微微一震,隨即發話,竟然帶著微笑,但卻有點顫抖:“此地主人,也是你的昔年舊識。”

    錦幔後的女子似是對這舊識兩字頗感詫異,寂然片刻,方始說道:“既是昔年舊識,那麼請進來。”

    青袍人跨門而入,伸手掀開錦幔。

    幔後房中,陳設極為華麗,紅氈鋪地,宮燈高懸,白玉幾頭香冷金猊,八寶榻上紅被重疊,隱隱還散佈著一絲淡淡的蘭麝異香,有勝王妃寢宮。

    此際,那八寶軟榻旁,正坐著一位氣質高雅、風華絕代、清麗若仙的白衣少婦,白衣少婦一看掀幔而入的青袍人,神色遽變,霍然站起.訝然欲絕地退了一步驚呼:“是你?”

    青袍人微笑點頭:“不錯,是我。難得小妹還認得我,算得上昔年舊識麼?”

    白衣少婦就在剎那間已自恢復鎮定,微頷臻首,道:“不錯,你算得上是我昔年舊識。”

    青袍人陰鷙目光一閃笑道:“多謝小妹還記得昔年往事。”

    白衣少婦黛眉微揚,淡淡說道;“往事如過眼煙雲,提起來徒亂人意,我早忘了。

    青袍人深注白衣少婦一眼,揚眉笑道:“是麼?”

    白衣少婦神色泰然,道:“信不信由你!”

    青袍人微微一笑,道:“既是舊識,久別重逢,小妹,你怎地還是當年那種令人無可奈何的脾氣?夏夢卿可好?”

    白衣少婦嬌饜看上一絲黯然神色,一閃即逝,淡淡笑道:“你想錯了,我並沒有嫁給他,只是知道他還活著,而且活的很好。”

    青袍人神情微愕,“噢!”了一聲,道:“這倒是出人意外,小妹對他一見傾心,深陷情海,不克自拔,甚至於為他捨棄了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婿,到頭來卻井未與他一修雙好,共偕白首,這是為何?”.白衣少婦唇邊徽起一陣抽搐,似乎強忍心中如絞痛苦,淡淡說道:“我說過了,昔年舊事我早忘了,而且我也不願再提,那原因,恕我難以奉告。”

    青袍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唇邊浮起一絲令人難以意會的微笑,道;“小妹,我看得出你很痛苦,是因為未能與夏夢卿締結鴛盟,還是如今所適非人?”

    白衣少婦黛眉微挑,冷冷說道:“你休要自做聰明,未能與夏夢卿結為連理,我深感慶幸,因為我已嫁得一位好丈夫。他英豪蓋世,權傾當朝,較夏夢卿……只有過之……”

    青袍人淡淡笑道:“看來我真是自做聰明瞭。小妹,這麼說來我根放心,我能知道他是誰麼?”

    白衣少婦嬌顏上浮現無限驕傲神色,挑眉說道:“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不過如果你一定要問,我也可以告訴你,神力威侯傅小天,你應讀知道。”

    青袍人顯然大感意外,神情一震,連連點頭:“蓋世英豪,鐵錚奇男。我久仰了,而且心儀得很,只恨福薄緣淺,未能一睹這位朝廷柱石的風采神儀,小妹皓命一品,光耀門楣,我這個表兄也深以能沾得一份光采而感到無上榮耀。”

    這位白衣少婦,正是那夏夢卿、傅小天兩人正自五內欲焚、踏破鐵鞋,尋遭人海,卻不得芳蹤的薛梅霞,她自然聽得出對方這番話裡暗含譏諷。淡淡一笑,道:“薛梅霞不是人間賤女子,若單憑他那神力威侯四字,對那誥命一品的頭銜,我尚能不屑一顧。傅小天也不是俗人庸官,論文不稍遜那滿腹珠璣的夏夢卿;論武也足可和玉簫神劍閃電手並稱一時瑜亮,而且,如你所知,他是蓋世英豪、鐵錚奇男。”

    一番話,聽得青袍人臉色剎那數變,薛梅霞話聲方落,他便雙目陰鷙之光連閃,冷冷笑道:“自然,自然.這個我當能深深地體會到,無論是夏夢卿抑或是傅小天,都比我這個既是表兄,又曾是指腹為婚卻遭捨棄的未婚夫婿,強過百倍。”

    薛梅霞嬌靨上倏凝寒霜,雙眉一挑,終又默然未語。

    片刻後,方始神情稍緩地淡淡說道:“誠如你所說,昔年舊識難得重逢,再說這次也算是你拯我於難,我不願鬧得彼此不快,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

    青袍人似在猶豫,最後揚眉一笑,道:“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不過,小妹既然要知道,我自當告訴你,這裡是恭王陵墓,建於東漢建武十一年,深藏北邙山地底,直入幽冥,隔絕人世!”他這幾句話顯然是有意和薛梅霞適才哪番話兒針鋒相對,而神色間之得意,卻較薛梅霞猶有過之。

    薛梅霞聽得嬌軀微震,旋即淡淡笑道;”你該知道我的膽子不比你小,何必以此神鬼之事欺我?”

    青袍人微笑說道:“小妹如果願意,不妨止出這寢宮看看。”

    薛梅霞蘭心惠質,冰雪聰明,聞言立即廠然青袍入之言不虛,神情又是一震;看了青袍人一眼,冷冷說道:“看來你這幾年十分得意,也很有成就。士別三日,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青袍人自然也聽得出她這話兒中暗含譏諷,但他毫不在意,微笑說道:“小妹誇獎,我不過稍微不同弓:昔年而已,談不上得意,更不敢白詡有所成就;要有,哪也得感謝小抹的激勵和姑父母,以及兩位表兄血仇的驅使。”

    薛梅霞冷冷看了他一眼:“你還記得我父母及兩位哥哥的血仇?”

    青袍人道:“朝夕縈繞於心,不敢或忘。”

    薛梅霞道:“你查出了那行兇之人是誰麼?’’青袍人愧然搖頭:“小妹,你難道不知道我埋首深山,數年未出江湖,如今才是開始……”

    薛梅霞冷笑接道:“你何不說想重振你雷家聲威,圖爭霸業?”

    青袍人呆了一呆,突然縱聲大笑,狂態畢露地道:“小妹何異我之鮑叔?慧眼當前不敢隱瞞,重振家聲,那倒未必;圖爭霸業,卻正有此意。”

    薛梅霞聽了不由皺了皺眉,冷冷說道:“依我看來,夏夢卿、傅小天只要有一人在就絕難容你,何況兩人都好好地活著。”

    青袍人雙目兇光一閃傲然笑道:“傅小天未曾領教過,夏夢卿又待如何?雷驚龍已非昔日吳下阿蒙,鹿死誰手如今很難預卜。”

    薛梅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覺得你有點大言不慚,近乎痴人說夢。”

    “是麼?小妹!”青袍人挑眉笑道;“狠如冷麵狼心活閻羅趙君平者,我尚能殺之於神鬼不知之間;昔年威震宇內,武林聞風喪膽的南荒七毒如今也都俯首聽命,供我驅策,小妹,你自己想吧!”

    薛梅霞知其言不虛,心中暗震,口中卻仍淡淡說道:“不錯!我原該想到你與那南荒七毒本是一丘之貉……”

    “小妹!”青袍人突然色變,一聲輕喝,雙目暴射逼人兇芒:“雷驚龍已非同昔日,奉勸小妹說話最好三思。”

    “用不著!”薛梅霞冷然挑眉:“在我眼中,你和昔日沒有什麼多大差別.而狂妄無知,陰狠兇殘卻較當年猶勝,我自知是你階下囚,要殺聽便,何必威迫於我。”

    青袍人臉色更形慘白,綠光大盛,方一挑眉,旋又神態一緩,笑道:“小妹,你何言之重?怎麼說我們也是表兄妹,我豈能……”

    “謝謝你!”薛梅霞冷然接道;“只是我卻不敢以表妹自居,家父母在日,就已斷絕這門親戚關係,你若是顧念半點親戚之情,當年也不致做出那種滅絕人性、禽獸不如的事了。”I青袍人聽得雙目兇光又自一閃,淡淡笑道:“我知道小妹是指我酒中下藥,竊取釵佛之事……”入耳“紫鳳釵”.薛梅霞心神羹然大震,忙地伸手向懷中摸去,及發現紫風釵仍在懷中,這才心中稍安,暗籲一口大氣,青袍人視若無睹,接著說道:“這也難怪小妹耿耿於懷,至今難忘。但小妹當也知道我是出於萬般無奈,當時我全家身中奇毒,生死存亡操諸七毒之手,而七毒卻以此逼我竊取釵佛,小妹,若你是我,你又將如何?”

    薛梅霞絲毫不為所動,道:“那夏夢卿與此又有何干?你竟也欲暗下毒手,將他置諸死地。”

    青袍人笑容一斂,目光中流露出無限的怨毒,道:”為你,他使我嫉妒,甚且恨之入骨,而且當時他是竊取釵佛一大阻礙。”

    薛梅霞被他那目光看得不由心頭一懍道:“要恨,你該恨我,夏夢卿完全處於被動。”。青袍人兇態倏收,一嘆說道;“是的,小妹,你說得不錯,要恨我該恨你移情別戀。不,這樣說實在不妥。你何曾對我生過情愫?厭惡猶恐未及,但是,連我自己也不明白,我為什麼不恨你。其實,我又何嘗沒有恨過你?只是我對你的愛比恨多。有時候,我差恨交加,簡直就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常常痛苦地想自求解脫,我敢說你一點都不知道,因為你不但不同情我,反而處處和夏夢卿表示親呢來刺激我,小妹,對我這個未婚夫婿,你居心何忍……?”

    青袍人越說越激動,頭上青筋崩現,面上綠光更盛,雙手緊握,一口牙齒咬得格格做響,神態極為怕人,說到最後竟然語不成聲,說不下去。薛梅霞也覺側然,緩緩垂下蜂首。

    這重重錦幔低垂,暗香隱隱浮動的偏殿內,剎那間陷入一片寂靜,空氣也十分沉重。

    半響,青袍人方始漸漸趨於平靜,滿含歉意地望了薛梅霞一眼,苦笑說道:“小妹,原諒我一時的激動,情難自禁……”

    薛梅霞倏抬螓首,微一搖頭,遭:“不要這麼說,我對你也有一份愧疚。只是我覺得夏夢卿看在家父母面上,不為已甚,對那次之事並未加以追究,你就該深知悔改,永不復出,怎地卻又捲土重來,圖謀霸業?”

    此言一出,青袍人神情又復激動,雙目兇光閃爍地咬牙說道:“小妹投入別人懷抱,雷驚龍落得痛苦一生,悔改又有何用?夏夢卿逼我走上極端,我只有圖謀霸業,與夏夢卿互較一日之短長。”

    薛梅霞心頭一震,方欲張口。

    青袍人卻又挑眉搖頭:“小妹不必相勸,我心意早決,否則我也不會埋首深山,捲土重來。這陷我-生於痛苦的奪妻之恨,我誓必要報,己不如人之恥,我誓必要雪。”

    薛梅霞聽得心神俱顫,強持說道:“你仗恃著些什麼?”

    青袍人縱聲狂笑,“何言仗恃?憑我和座下七毒已是太多薛梅霞淡淡又道:“你這麼有把握?”

    青袍人劍眉雙軒地道:“小妹,對你我不願相瞞,七年前,我就在此無意中巧得百年前毒魔西門豹畢其一生心血所著之毒經,小妹身為武林兒女,當知百年前西門豹曾以無影之毒陴睨宇內,縱橫天下,既稱無影其毒可知,這些我巳悉得真傳,挾之南荒,七毒首降伏,再出武林,趙君平首先橫屍,飛雲堡舉手淪滅;雖然事為小妹,卻也不無先聲奪人,震懾江湖之意。大名府七毒劫鏢,我雖未親出,已使兩省江湖為之沸騰,這不過微露鋒芒,小妹,你看夠麼?”

    這一番話,薛梅霞是人間奇女,也自聽得心驚膽戰,不寒而粟,不由暗為夏夢卿擔心,腦中電旋,睹一思忖道:“人海茫茫,宇內遼闊,夏夢卿又是萍飄四晦,行蹤不定,你到何處去找他?”

    青袍人看了薛梅霞一眼,陰陰笑道:“小妹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找到他。”

    “倘若他不與你一般見識,有意躲避呢?”

    青袍人獰笑說道:“小妹替他想的好辦法,只可惜這辦法對他行不通,小妹當知夏夢卿為人,他一身傲骨,稱奇天下,豈肯效哪龜縮之輩?我自有辦法讓他自動找上門來,投我掌握。”

    薛梅霞深知他極富心機,陰險狡詐,所說必然不虛,不由心小更是一緊,脫口說道:“我很想聽聽你的辦法。”

    青袍人陰鷙目光深注著她,道:“小妹莫非想騙我?”

    薛梅霞只覺嬌靨-熱,默然不語。

    青袍人劍眉雙軒,笑道:“其實,說與小妹知道又有何妨,小妹智慧超人,這些本該早已想到,何須問我?夏夢卿這人激不得,只消我派人揚言武林,約他一決雌雄.何愁他不自動投來?他會躲著不出麼?這個小妹應當下解得比我更清楚。再則,我一計不成,還有二計,小妹人釵俱落我手,我只要透露一點消息,還怕他不星夜趕來馳救?”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看來這青袍人已深探地瞭解了夏夢卿,後果委實令人擔憂。薛梅霞心神暗懍,揚聲說道:“你休想以我為餌,須知我必要時會……”

    青袍人一笑接道:“這個我很放心,也早已想到,小妹不必以此要挾於我。我早在救你來此當日,就在你經脈之中下了毒手了。”

    薛梅霞似乎不信,方自挑眉。

    青袍人又笑道:“小妹如若不信,何妨運氣試試。”

    薛梅霞暗中運氣,一連之後.卻並未覺出有絲毫異處,稍稍安心,看了青袍人一眼,冷冷笑道:“你這手法未免太幼稚了些……”

    猛覺腦中一昏,四肢頓時無力,心巾大駭.倏然住口。

    青袍人卻又揚眉笑道:“小妹,如何?我從來不敢欺騙你,你在運氣之時並未覺出有任何不適,那是因為……”

    “住口!”薛梅置一聲怒叱,美目圓睜,黛眉倒剔:“雷驚龍,你竟對我暗下毒手,你…”只氣得嬌軀輕顫,說不出話來。

    青袍人陰陰一笑,道;“小妹別生氣.我怎敢?怎麼說你我也是表兄妹,更何況曾為未婚夫婦,只要你不心存他念,妄動真氣,自然無礙,否則我怎對得起姑父母泉下英靈。夏夢卿伏誅之後,我自會為你解去此毒,如今卻只有委屈你了,事出無奈,小妹千萬原諒。”

    薛梅霞嬌靨堆霜,瞪眼不語。

    青袍人又自一笑說道:“小妹受苦多日,理應多加調養,我不再打擾了.有事請隨時召喚,自有婢女侍候,雖不如侯府安適,卻也差強人意,告辭了!”合手一拱,轉身退出。

    方走兩步,倏又轉身詭笑說道:“小妹,紫鳳釵請代為保管數日,用時我自會來取!”又復轉身向外行去。

    薛梅霞忍無可忍,為夏夢卿,為她自己以及天下武林,銀牙暗咬,纖手抬處,一指飛點青袍人身後命門要穴。青袍人恍若不覺,前行如故。

    薛梅霞正自暗喜,誰知一指點實,如中敗革,竟然還有一股陰柔反彈之力,震得她玉指生痛,身不由主,倒退數步。

    方自大駭,青袍人又復回轉身來,笑道:“小妹何其忍心?我一身是毒,只怕又要委屈你那纖纖玉手數日了!”帶著得意狂笑,飄然逝去。

    薛梅霞呆呆怔立著,心中說不出:是驚、是怒、是羞、是恨、是憂……其實,應該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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