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話顧夜白,請為我還手
但他也知道,顧夜白現在已幾乎是強弩之末。
時間,卻還有十多分鐘。
不僅身,背,手腳,他的頭也受了傷。鮮血汩汩而下,一片熾紅。
“還手。”有聲音響亮傳來。
正前方,倉庫門口,隨着聲音,突然而至的兩抹身影,在逆光中,有點看不分明。
顧夜白渾身一震,不顧髮間倏下的汗和血,利眸一轉,凝了過去。
那個總是笑彎一雙眉眼的人,便向他的方向狂奔過來。
“顧夜白,你為什麼不還手?還手,還手啊!”
“言,不要過來!”
側身險險避過擊落在頭頂和前胸的棍棒,但因心情激盪,一雙眸只在那女子身上,顧夜白肩膊和腿腳仍受了兩棍。
他悶哼了一聲。“走開,如果你想我死你就過來。”
背後,Susan大叫,“言,回來,你這樣會讓他分心的。”
頓住了腳步,悠言兩手掩上眼,淚水從指縫裏簌簌而出。凝着那抹被眾多男子包圍,擊打的身影,她喃喃道:“你為什麼不還手?”
一側,林子晏忍不住紅了眼,嘶喊道:“他不能還手,他一旦動了手,姓魏的那個雜碎會把你的圖片發到學校的論壇上。”
向來堅強的Susan忍不住輕輕哭出了聲。
悠言卻收住了所有眼淚,烏眸,冷冷望向那站在不遠處趾高氣揚的醜陋男人。
魏子健挑眉,“是這樣沒錯。學妹,你的模樣不怎麼,身材倒還挺正。”
唯有緊緊握了拳,顧夜白才勉強壓抑住衝上去把那雜種打死的熾熱慾望。
任由她這樣被人欺侮?除去那剝奪去他哥哥性命的異母大哥,平生第一次,他有了想把一個人狠狠撕毀掉的殺心。她,是他的。那個人卻妄圖染指她,她美麗的身體,她最私密的地方被他窺遍。那個人讓她受傷,讓她痛苦,讓她哭。他從不捨得對她做的,有一個人卻統統做了。那人,怎麼敢?
轉過眸,望進他的眼中。悠言知道,他也在凝着她,哪怕在慘烈的打鬥中。
因為憚忌圖片被髮到網上,所以,你寧願被他們打嗎。你頭腦一向這麼聰明,身手也好。我不知道,紅白帶代表了什麼,但我知道,那是讓你能不受傷的力量。傻子,你卻任他們這樣欺凌。僅為這樣一個微末的希望。我,怎麼值得你這樣對待。那是性命攸關。夠了,你為我做的,已經夠了。
“顧夜白,我們分手吧。”她含淚笑道。
顧夜白大震,重瞳,緊緊攫向那抹離他並不太遠俏生生的身影。
Susan,林子晏和唐璜皆大吃一驚。
魏子健冷笑看戲,另一側的龍力神色卻愈加複雜,這一回卻是擲落在悠言身上。
“我自己犯的錯,就該我去承受。顧夜白,即使你不還手,這個人也未必會兑現他的承諾。”悠言淒涼一笑,從褲袋裏掏出一隻手機。
“魏子健,謝謝的卑鄙,如果你不曾打阿珊的主意,那麼我也不會有這個。”
“顧夜白,還手!”
“如果,你一定不還手,那麼就由我自己把自己的照片發出去。”
在場之中,沒有人會料到悠言説出這樣的話。即使聰睿如顧夜白。
一個女孩的名聲,榮辱,有時比生死更重。這圖片,一旦被貼到網上,那麼,路悠言便徹底被毀掉。如同,被沉進無底的沼澤。
誰會想到悠言這樣的倔強和決絕?
“悠言,你瘋了。”Susan拼命搖頭,想奔上來制止她,卻知她心裏苦,她的心甘情願,腳下便拔不出任何力量。
魏子健狠咒了一聲,便要衝上前,卻瞬間動彈不得,一個人輕輕站到他的前面。
“龍力,你要做什麼?”他大驚,不意這人此刻竟反他。
龍力冷冷道:“你怎樣無恥,要怎麼對待他們我不管,但那只是個女人。”
“搶回來,給我搶回來。”魏子健瘋了一般吼喊,圍攻顧夜白的人,立刻有數人拔出,向悠言跑去。
可憾的是,他們沒有成功。
伴隨着淺淺的低鳴,那個被他們圍毆至受傷甚重的男人,在頃刻間把要離開的人全數截下,打翻。
他怎麼會容忍有人在他的眼皮下去傷害她?
悠言緊握着手機,一步一步退到牆邊,滿臉的淚痕,又輕輕笑。
如果她愛他,她絕不會讓人傷害他。即使,要賠上她自己。這是爸爸自小便教過的承擔和勇氣。儘管已消耗極大部分力氣來抵禦攻擊和傷口的疼痛,但這些人的底子並不好,顧夜白很快便奪過其中一人的棍棒。後面的動作,比的再不是力量,而是技巧和招式。
酣鬥中,他輕掃了龍力一眼,淡淡出聲,“可以拜託嗎?”
魏子健瞪大眼睛,正不敢置信局面被扭轉,把手機掏出來要動作,卻陡然被一股重力鎖住肩胳。
第八十七話逆轉
“龍力,你背叛我?”
龍力挑了挑眉,不耐道:“你是不是有毛病?我什麼時候跟你站在一邊,你自己下賤就好,別侮辱了我。”
“那你為什麼幫顧夜白?”魏子健不死心,嘶叫連聲。
“我沒有幫他,只是他剛剛拜託了我。他是我真正的對手,被對手請求去做一件事,是一種榮耀。你到底懂不懂?”説到這裏,龍力索性緘默了。
林子晏拿胳膊一撞背後的唐璜,兩人都笑了,倒沒有想到龍力是這樣的人。
驕傲狂妄,卻總算磊落光明。
剩下的打鬥,時間並沒維持太久。把與林唐兩人糾纏的幾個人也撂倒,顧夜白腳步踉蹌了一下,卻仍站得筆直,向立在牆側的女子一步一步走去。
鮮血,和汗水。還有,清淺的笑,淡淡的笑。
悠言大叫一聲,奔了過來,投入男人的懷中。兩人緊緊擁在一起,他身上的血汗把她的衣裳也染紅。
“笨小白,很痛是吧?”他身上的傷口,嚇壞了她。剛才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堅強,在他懷中安全的氣息裏,一一崩塌。從他懷裏脱出,伸手去摸他身上血跡斑駁的地方,絲毫不敢用力,淚水,一叢一叢,掉得兇猛。
顧夜白微微皺了眉,指腹在她眼底一抹,“好醜。”
他的語氣,藏了一絲寵溺,悠言想起他剛才所遭受的罪難,心疼之極,哭得便愈發兇。
“路悠言,給我記着,回去和你算這筆賬。”
粗嘎的嗓音在她耳際掃過,悠言一怔,顧夜白已放開了她,往前走去,那是魏子健與龍力的方向所在。
悠言皺皺眉,突然明白他説什麼。剛才,她説,她要與他分手。情非得已。她話既出口,便已做好把照片發出的打算。一旦成了真,她還怎麼能和他一起。他的語氣不善,是壓抑了的怒氣,悠言想想,現在也生了後怕。
眾人的目光定落在顧夜白身上。
林子晏冷笑,朝魏子健做了個無聲無息的口型:你等着看怎麼死吧。
魏子健簌簌發抖,低吼道:“都起來啊。”
被打翻在地的沒有人能站起,即使有,早已被剛才那男人的氣勢所攝退,他出手快而狠,誰還會傻到願意再赴這趟渾水。
“顧夜白,你想怎樣?你以為把我的手機拿走就行了嗎?我早已做好備份。”魏子健掙了掙,陰鶩大笑。
一記重拳狠狠擊在他臉上,顧夜白勾起嘴角,笑得明媚。
魏子健吃痛,卻再也不敢多話,只瞠目看着他。
“Susan,你帶她出去,謝謝。”
Susan不明所以,但仍點點頭,悠言不解,跑過去,擔憂道,“咱們走吧,去醫院,不然你會死掉的。”
低沉的笑在幽閉的倉庫響起。
龍力勾勾嘴角,“哦,顧夜白,你要死掉了。”
悠言的臉漲紅,知道龍力在笑她傻氣,瞪了他一眼,又去拽顧夜白的手臂。
顧夜白抬手摸摸她的腦袋,“言,你跟Susan先出去,我很快出來。”
Susan明白顧夜白是要把照片的事情解決,走過來,拉過悠言,低聲斥道:“跟我出去。”
悠言一心掛在顧夜白的傷上,照片的事倒拋在腦後了,這時也有了點省悟,深深看了顧夜白一眼,便跟Susan離開。顧夜白輕笑。
魏子健卻越來越心驚膽戰。這個男人愈笑,眼角眉梢愈見冷冽,那讓人戰慄的巨大壓迫感,像陰影一般要把他吞噬掉。艱難地嚥了口唾沫,他道:“我做了很多備份——”
“是我愚蠢了。”男人的薄唇輕啓。
該説,他失去了一貫的冷靜。只因,這事涉及到她,他便如瘋狂了一般。剛才,那小女人的話提醒了他.籌碼,其實早握在一方,端看誰強。
“謝謝。能把他交給我嗎?”他朝龍力淡淡出聲。
龍力微微挑了眉,“只要你記住,你我之間,還有一戰。”
顧夜白頷首,伸出手。
龍力一笑。
空氣漫過清脆的聲音,擊掌,定下男人之間的承諾。
“魏子健,到清算我們之間的帳,開始吧。”重瞳,暗黑。
待看到顧夜白手上的動作,林,唐對望一眼,唐璜冷笑,“對極了。”
原往門口走去的龍力,聽得古怪的聲響,折身一看,末了,也笑了。
唐璜打架不行,但專業卻是精湛的。悠言雖看不懂,但也只覺他的包紮手法異常乾淨利索。清理,抹藥,包紮,最後,給顧夜白輸了液。
這一番下來,也到了晚上。幾個男人又在陽台裏談論了一些什麼,林,唐兩人便告辭,Susan笑嘻嘻的也跟着要走。
顧夜白淡淡道:“子晏。”
林子晏點點頭,兩人交換了個眼色。
悠言看得糊塗,想得辛苦,呆了一下,想到Susan要走,叫了一聲,説,和她一起。
Susan嫵媚一笑,然後玉指一搖,“No!”
幾個人魚貫而出,把門拉上,動作默契,速度飛快。
悠言心想這下完蛋了,她沒忘記那人和她説過什麼。從回來便一直想問他們到底在倉庫裏對魏子健實施了怎樣的懲戒。她和Susan看到那人臉色遽變跑出,離開。卻又似乎,沒受什麼皮肉傷。
一眼看過去,男人坐在她對面的沙發,雙腿優雅地交疊,拿了本美術雜誌在看,似乎並沒有留意她。悠言瞟了他幾眼,便慢慢挪起身,躡手躡腳向房間走去。眼見門一關,便成功着陸,一隻手卻橫了過來,撐在門上。
第八十八話懲罰難為
悠言呆了一下,大叫一聲,便向牀上衝去,想用被子蓋個嚴實當烏龜。
屁股還沒粘上牀沿,卻教人撈了起來。
“我要睡覺。”悠言兩手蓋上眼睛,手指又露出一道細細的縫隙。
“行,先把帳結完。”顧夜白挾了人,在牀側坐下。
悠言氣悶又害怕,那大掌便落到她的屁股上。
顧夜白明白,在倉庫裏她喊出那句話的用意。為她受傷,他甘心情願。他從沒想過要她的回報。如果不甘願,那麼,一早,他便不會為她那樣做。如果甘願,他又怎麼捨得要她用這樣的方式來回報?卻不無震撼。更多是,狂喜和感動。這女人,真是個笨蛋。甚至,他還考慮過,如果這個笨蛋真的把照片發出去,他要怎麼辦?好像,沒有猶豫過。他想的,其實是——她該怎麼辦。他還是他。不會因了這樣就不會不要她。只會,更愛。但真的動怒了。她怎能這樣輕易就去説那兩個字!
手上的力道,重了。
這回,她似乎很乖巧。沒有掙扎,沒有吵鬧,只是任他打屁股。
不過是他狠心的打,她淚水大顆的掉。掉得兇了,就拿過他淨身以後新換的衣服揩揩眼淚。然後,繼續掉。
顧夜白怔了一下,下面的幾下就再也下不了手去。
“喂,你要打快啊。”悠言吸吸鼻子,去摸他僵在空中的手。
“你很想我打你嗎?”顧夜白淡淡問,不無一點好奇。
“傻子,捱打,你願不願意?”悠言擦了擦眼淚,在他膝上挪了挪,換了個姿勢,重新趴好。
顧夜白緊皺了眉。第一次,有無可着力的感覺。咬了咬牙,終究,還是打不下。看着她紅通通的兔子眼,硬聲道:“不鬧了?”
悠言哼了一聲,翻翻白眼,“我鬧了,你也不會放了我,你這人,鐵石心腸。”想了想,聲音低了,委屈道:“而且,現在也不能鬧。”
顧夜白越發奇怪,捏了捏她的臉頰,“為什麼?”聲音,仍是繃硬。
悠言不耐煩了,搞了半天,也不見他打,索性從他腿上滑下來,“喏,不打,我去洗澡睡覺。”
她腿短,才走了幾步,就讓人給拽了回來。
男人的氣息輕輕噴薄在她的頸項上。
“你反悔了啊?”悠言苦着臉,又重新趴好,道:“輕點兒行不行。”
“為什麼?”他輕聲問,眉心皺得越發的緊。
悠言看見了,又伸手去揉他的眉,咕噥道,“皺什麼皺,又不是我打你。你以為我不想鬧?可是——”她想了想,咬唇,輕輕撩起他的衣服,呆呆去看他身上被紗布纏繞的傷口。“我不敢亂動,怕碰了你的傷口。”想到他的疼痛,悠言鼻子一澀,又開始灑金豆。
不曾想到她是這份心思。顧夜白的眉心放了又蹙,挑起她小巧的臉,慢慢吻去她的眼淚。他的温柔,訝了她。
愣了好久,悠言才翹起絲笑。膽子又開始大了起來。“小白,你們到底對魏子健怎麼了?還有,剛才你和小林子學長在嘀咕什麼啊?”
“不告訴你。”
“……”悠言氣窒。
“為什麼不問照片的事情?”男人又淡淡問。
悠言調皮笑。“因為你比我緊張。那我還鼓搗來做什麼?”
這次輪到顧夜白沉默了。
悠言哈哈大笑,抱住他的脖子,往他的臉上亂啃一氣。
顧夜白眉一揚,“嗯,反了。”
天旋地轉過後,悠言被摔在牀上。
這一夜,便在悠言咯咯而笑和微小細碎的呻吟聲音中過去。
顧夜白沒有再和她提裸照的事情,但她有種預感,那件事確實已經過去。後來的幾天,又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一,她收到一封信,那封信來自靳小蟲。信裏説,魏子健在外面有房子,小蟲去過,把私藏的她的照片備份都毀掉,並辦了轉學,永遠不會再回G城,最後,只請求她的原諒。二,在她收到信的翌日,魏子健在校外駕車出事,一隻眼睛瞎了,一條手臂被毀,成了半個殘廢。他很快也辦了退學手續。
事情來得蹊蹺,悠言想問顧夜白,但最後,她沒有問,那人也沒有説。她被他深深眷寵着,這,已足夠。後來,Susan還是找了林子晏。
林子晏笑着低聲説:顧夜白做了三件事。一,那天,在倉庫,作為回報,他也給魏子健拍了一些“照片”。二,囑咐林子晏去找靳小蟲。第三件,林子晏沒有多説。但悠言和Susan卻明白,給魏子健以其人之道,不過是權宜,要那卑劣的小人不敢妄動,那個男人在確保他的女人的照片被悉數毀掉後,也出手毀了一個人,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三,宮澤靜回了日本。在悠言預感他們三人之間還會發生點事情之前,她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正如她來時一樣,異常安靜。
悠言開始明白顧夜白真正的手段。
第八十九話愛,不顧忌
前三件事也就罷。第四件事,卻是這一年的假期,她和顧夜白的廬山之行不得不夭折。她要回老家。他爸爸的續絃妻子王璐瑤病了,病況不輕。她心疼媽媽遲箏,雖不情願看到父親與王阿姨在一起,但對那個温婉的女人,卻從來也不討厭。晚輩該盡的責任還是要負。
夜色初上。
“悠言,你買了車票沒有?”許晴隨手疊了件衣服,丟進行李箱裏,一邊道。
Susan在上鋪探了頭下來,一頭長髮,飄逸美麗。
“她沒有。”
“為什麼?”
悠言笑道:“晴,我不回去了。”
“啊?”許晴詫了。
“她都怨念三個學期了。大二那年,她回老家,大三第一學期,顧夜白被顧家老爺子點名,跟在他身邊,學習管理企業的東西。第二學期,悠言這廝不知為什麼又跑回家。”
時間,已過去了幾近兩年.這是悠言大四的第一學期末.
G城,沒有哪一個人不知道藝訊社,這全國有名的企業集團,名下主營拍賣,畫廊,廣告傳媒等眾多產業。自顧夜白在學校揚名,那出色的畫技引起顧家老爺子顧瀾的注意,找上了這顧家在外的私生子。顧夜白把自身所有鋒芒收斂起,為的就是避開與顧家有糾纏。但讓人驚奇的是,這一次,他卻沒有拒絕與顧瀾的接洽。他的心思如晦,沒有人能猜。
許晴還是不解Susan所説,也沒深究,只淡淡道:“悠言,你畢業以後也不用煩惱工作的事情了。誰想到顧夜白不但是潛藏的天才,還極大可能是藝訊社首席的繼承人。”
悠言笑了笑,卻垂下眸。
悠言大三的第二學期,顧夜白不知用什麼方法説服了顧瀾,把機票也訂好了,偏生,出發前幾天,她一直以來尚算穩定的病卻發作了。雖吃藥穩住了情況,但遲濮擔心,還是連夜送走了她。
正幽幽想着,有人敲門,卻是隔壁幾個女生和懷安。
一個女生笑道:“懷安有事情宣佈。”
Susan撇撇嘴,道:“周美人,勞駕了。
懷安瞥了Susan一眼,淡淡道:“不客氣,你小心別在上面掉下來就好。”
Susan冷笑,悠言趕緊接了口,“懷安你趕緊説,我們等着聽呢。”
“系裏這學期還有些活動經費剩下,明天便開始沒有課了,大家看看是這兩天出去聚個餐還是有其他什麼提議?”
“我隨大夥。”許晴笑道。
“我也隨意,不過悠言嘛,就不必把她算進去了。”Susan道。
“為什麼啊?”幾個女生好奇了。
悠言臉上一紅,正要回答,門口卻插進了優雅的聲音。“請問,路悠言在嗎?”
悠言頰邊的紅暈頓深。
這聲音——會連名帶姓會她的時刻,不多。要麼,他很生氣。要麼,像現在一樣。
“顧夜白,你來了。我們正説起你家悠言,你就來了。”門口,幾個女生也微微紅了臉。卻不忘嘻哈取笑。
顧夜白淡淡一笑,虛應了一句。
懷安一怔,不由自主望了這個男人一眼,每見一次,便覺得他的清俊與風韻多添一分。他今天不知道從那兒過來,一身筆挺的銀灰色西裝,穿上正裝的他,多了幾分成熟迷人,又抿了絲許慵懶,貴族的氣息愈發昭然。可惜,這個男人的眼裏似乎永遠只有一個女人。苦笑,都説得不到的永遠最好。在理吧。
顧夜白觸上她的視線,禮貌地點點頭,眼光便投到那慵懶趴坐在椅子上的女子身上。
懷安心裏一疼,黯然,很快唇邊掠過不動聲色的笑,諷刺嘲弄。
許晴,你又在看什麼呢,那目光不怕明顯和炙熱了點麼嗎。
“東西都收拾好了沒?”顧夜白挑眉。
他嘴角惡魔般的笑弧太明顯了,悠言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滾下來,慌亂中,腳丫狠狠踢到椅腳,鞋子也很不給面子地滾了出去。
硬生生的一下,她痛得眼淚也飈了出來,跌坐回椅中,委屈地瞅向顧夜白,叫一個控訴。
女生們早已笑得人仰馬翻,包括Susan。
顧夜白臉色微微一變,快步走了過去,低斥道,“你這是跟誰急?”
悠言咬唇,一張紅撲撲的臉,水潤欲滴。
男人半蹲下身子,把她的足踝抓放到自己的膝蓋上,細細察看那趾上紅腫了的一塊。
所有的笑聲,一下憑空消失。顧夜白為人低調,但這兩年在學校的風頭卻越來越盛。很多人也便好奇起他和悠言之間的事情。自從兩年前的校園祭,所有人都知道顧夜白對路悠言的寵愛。但更具體的,便一無所得。悠言不説,但平日裏,或多或少,相熟的女生也會從Susan口裏探到一些小八卦。但誰也沒想到,他會這樣寵她。甚至,在所有人面前,為她輕輕揉着腳趾,這樣的動作,沒有多少個男生願意做,因為不屑也覺得尷尬。
第九十話死過人的旅館
但這個男人做起來卻這樣自然,不忸怩,不卑亢。
懷安把手中的意見調查表捏得緊褶,才剋制了那要奪門而的衝動。
剛才,懷安看過她,她知道,許晴冷笑。是的,與懷安一樣,她也愛上了一個不該愛上的人。
當日的校園祭,她有事回老家,錯過了他前兩場的比賽,還有重劍的小組賽,但最後的決賽還有電腦編程的比賽,她看了。還有,頒獎禮。震撼。但讓她對他生了感覺的是,後來的那個午後,他抱着高燒昏迷的悠言回宿舍。她第一次,與他在近距離相對。他坐在牀側凝望悠言睡顏時的專注,那深邃的瞳,似乎就這樣刺穿了她的心門。懷安,就一起沉淪吧,然後,誰,也得不到。呵呵。看着他幫她提了行李,兩人一起遠去的身影。笑到最後,許晴卻終於覺得苦澀。
耳畔,一個女生似乎在問:顧夜白要送悠言回家嗎?”
“不是。”Susan的聲音,很輕,卻有着一抹歡愉。“遲到了兩年的約會,現在去完成。”
誰在她耳朵上呵癢啊。悠言皺眉,去拍那擰上她耳朵的手指。
“起來,小懶豬,快到了。”好聽的聲音,淡淡的吹息,讓她耳珠,蒙上一層淺淺的熱氣。
“再一下,我再睡一下下。”在温暖的懷抱裏蹭了蹭,她迷糊地叫。
那人,似乎沒有了動靜。只是,未幾,兩隻手指,捏上她的鼻子,她呼吸困難,就張開嘴巴,使勁呼吸了幾下。
一聲悶笑從某個方向傳來。
她心裏一動,困惑地睜開眼睛。
卻是鄰座一對情侶笑着看她。那女孩,容顏姣好,此刻,正笑翻在她情人的肩膀。那男孩楊志,老家便在廬山。這個假期,把女朋友小雯帶回家,是遊玩,也是去見見楊志的父母。飛機上偶遇,閒談間知道彼此都是高校的學生,幾個年輕人,一下便熟絡起來。
悠言臉一紅,衝他們點點頭,想起自己上飛機不久,就埋進顧夜白的懷裏呼呼大睡,羞愧,也不挨着顧夜白了,趕忙直起身子。
顧夜白淡淡道:“所幸,豬也還是有一點羞恥之心。”
悠言小聲道:“小雯,你不睡一下啊?”
“悠言,你這是獨醜醜,不如眾醜醜的心理。”小雯指控。
悠言被説中心事,悻悻低頭玩沉默,在小雯的笑聲中,豎起耳朵去聽兩個男人交談。
小雯卻道:“悠言,陪我上趟洗手間。”
楊志笑道:“你們女生真是,這種事情也要人陪。”
小雯嗔道:“你也可以找顧夜白陪你。”
兩人男人緘默。
悠言呆了一下,樂呵呵地笑,小雯微哼一聲,拉過她就走。
楊志苦笑,“這女人給我慣壞了,你的女朋友就很乖。”
他的女人,很乖?顧夜白唇邊抿了道弧。
楊志又笑道:“你們找好酒店或者旅館沒有?”
“在山上訂了小舍。”顧夜白道。
“正想説,如果你們沒有預定地方,可以到我那裏小住。不過,看你的樣子,就像有備而來。”
“你那邊有地方?”
楊志哈哈一笑。“我家就是開旅館的。”
顧夜白莞爾,“原來是招攬生意來了。”
楊志呸了一聲,大笑,“都是朋友,我自然是包你住宿的,拼着給我爹孃嘮叨就是。”
“既説是朋友,那我可不能讓你爹孃嘮叨你。”顧夜白一笑,道:“山上,還是山下?”
“山上。”
“成。”
楊志詫異了,“怎麼?”
顧夜白笑道:“在山上就好辦,我把原來的退掉,就到你那邊叨擾些天了。只是,也事先説明,朋友的話,我是絕不能讓你父母嘮叨你的。”
楊志怔了一下,隨即明白他的意思。
繞過悠言的位子,一拍顧夜白的肩膀,“顧夜白,你這人爽快!這朋友我交了。衝你這一句,我要收你錢,還不得給我爹孃罵死。”
顧夜白也淡淡笑開。
楊志想了想,又壓低聲音道:“只是,不瞞你説,我家旅館死過人。”
“嗯?”
楊志的語氣有絲迷茫,眼神又透出幾分古怪,顧夜白並非多事的人,但這時仍不免生出一兩分好奇。
“不過,説起來,也是多年前的事了。”楊志蹙起眉,眸中折出一點光亮,像浸進某種回憶中,“那時候,我還很小,就唸小學的年紀,有一天——”
“説什麼來着,這麼的神秘,聽到廣播沒有,我們把東西收收,快到了。”
過道了,小雯的聲音擠進來,幾分興奮。
楊志朝顧夜白一笑,“回頭再説。”
他掃了悠言一眼,又道:“晚上把你女朋友也帶過來,我把這事跟你們三個説説,絕對駭人。”
顧夜白勾勾嘴角,“敢情你還打算嚇兩個女孩子來着?”
悠言好奇,“嚇?嚇什麼呢?”
小雯啐道:“阿志,鬼故事?老孃可是被嚇唬大的。”
楊志逸出絲嘆息,苦笑,臉上又浮出幾分複雜。
第九十一話如琴
末了,他道:“湊巧的話,這些天我們也許還能看到一個人。”
沒有聽到始末,悠言徹底糊塗,一雙眼睛烏溜溜的望着顧夜白,顧夜白撫撫她的發,微微一笑,正要和她解釋幾句,艙裏一陣騷動,卻是已經到南昌機場。
江西不比G城,G城是南方城市,即使冬天,氣温也不會太低。這邊剛下過幾場雪,現在温度稍有回升,但還是冷冽凍人。
下了飛機,顧夜白一手挽過兩人的行李,一手攬住悠言,把她裹進自己的大衣裏。
小雯看見了,便去擰楊志的臂,要他效法。
楊志捏了捏眉心,對顧夜白道,“夥計,你似乎比我還要變本加厲。”
飛機上,楊志便説過小雯被慣壞。
顧夜白明白他暗寓什麼,他淡淡一笑,也不分辨。有楊志這老油條在,顧夜白正好省了心。
機場大廳。
兩個女孩湊在一起説話,楊志便和顧夜白説幾個乘車的路線。只是無論哪種方法,都必須中轉,機場大巴,公交,長途巴士,折騰下來得幾趟車。
顧夜白瞥了一眼正與小雯説着話的女人,眉間淌了層淺淺的疲憊。
目光掃過楊志,見他凝向小雯,心裏一動,便笑道:“如果是我們兩個人倒好辦。”
楊志點點頭,試探道:“顧夜白,要不我們乘計程車直接過去?”
楊志這話,正中顧夜白下懷。只有他一個,怎麼坐車,他並無所謂,但對於悠言,他捨不得她受累。
早在出遊前,便計劃好在機場直接乘計程車到廬山。只是,這樣的話,費用則翻倍不止。現在畢竟是四人行,他本想這車費由他來付,但考慮到一來楊志必定不願意佔這便宜,二來不知他的經濟狀況如何,這樣説出,怕欠了當。現下,由他提出,正好。
待到達目的地,天已黑下來。兩個男人攤了車費。下了車,楊志笑道,“我家就在前面。這點錢,就不讓司機賺了。”
“都説不識廬山真面目,大家正好欣賞一下廬山的夜景。”
“阿志,這是哪裏?那邊的湖好美。”小雯挽上楊志的臂膀,驚歎連連。
悠言為一雪前恥,在車上大家眯眼休息的時間裏,東張西望,堅決不睡;最後一段路,當大家都養飽了精神,開始談笑風生的時候,她便一頭扎進顧夜白的懷裏,昏睡起來。及至下車,顧夜白把她抱了出來。現在聽得小雯的聲音興奮難抑,心癢,懵懵懂懂地從男人的懷裏抬起頭來,卻見四周山巒寂靜,燈光散落在四周,叢叢疊疊。燈光,便是人家。這山與墨鬱的林濤,連綿不絕,如煙如雲。一點浩瀚縹緲,但人跡散佈,又有了一種難言的温情。及眼處,是一抹巨大澄淨的湖。似乎轉過幾處山道,便能臨其境。那湖,在山林翠嶂環繞裏,就着湖邊屋舍燈光,那暖昧的顏色便似暈開在水裏,倒映着的景象,渲染成華麗的宮殿。卻又有幾絲朦朧不清。如夢幻泡影,似乎,一觸即碎。
“這裏是如琴湖。”悠言臉上現出幾分怔仲,蹙了眉。
楊志正要解説,聞言,笑道:“悠言做了功課,哪像你。”説着,捏了捏小雯的臉頰。
小雯也笑了,“難得讓你能如數家珍一番,你這廝還不好好珍惜。”話裏,大有不識好人心的意思。
“你對,這得了吧。説起這如琴湖,是因形如小提琴而得名,蚊子,你看看,像還是不像?”
“這黑壓壓的,它看我像小提琴還差不多。”……
顧夜白卻微微皺了眉。大手,扳過悠言的臉。
近兩年的相處,兩人的默契愈發深了。對方的情緒,幾乎在第一時間便能感覺到。即使,像顧夜白的深沉,很多時候,他的情緒變化,悠言還是能一下察覺。儘管不知他內心想什麼,但他是喜是怒,她卻清楚而篤定。同樣,悠言此時的恍惚,顧夜白也立即捕捉到。
“言,怎麼了。”
悠言搖搖頭,“沒事兒。”
楊志和小雯説説笑笑,已走在前面,與二人拉開一段距離。
悠言噤聲,垂了頭走路,顧夜白也不逼迫她,只淡淡道:“嗯,似乎我一直還不知道我的小豬為什麼心心念念要到這裏來。”
她明白,他對她的疼惜和在意。“我爸媽是在這裏相識的,如琴湖。”她低低道。
她説了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