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天賜讚道:“黃前輩,你這樣做得對!”
黃朝棟道:“當時為了解碧柔師妹之圍,心想:只要江湖羣俠將碧柔放走後不再窮追她,羣俠就是將我亂刃分屍,我亦心甘情願。”
“不料羣俠聽了我的話,竟無人答言,人人眼中噴火,怒視碧柔師妹,過了好一會兒,能洪方丈高誦一聲佛號,沉聲對我説道:‘黃幫主,剛才你與齊施主説話,老衲與羣俠都已聽到,齊施主在江湖上所為,雖説都是恨你而起,但罪責並不在你身上,她與你原本是夫婦,但你之間的恩怨,與天下武林無關,齊施主為禍武林,挑起武林爭端,不管起因如何,今日恐難逃公道。’”
“華山派掌門人漁通也憤然説道:‘能洪方大説得對,一人做事一人當,黃幫主,你讓開些,我們要為武林除害。’”
“羣雄早已忍耐不住,紛紛亮出兵刃,擁上前來,情急之下,我再也想不了那麼多,挺身上前,攔住了他們,説道:‘且慢!’漁通一怔,問道:‘黃幫主,你要做什麼?’我道:
‘既然大家不給我黃朝棟的面子,我今天只好斗膽在羣俠面前放肆了。’”
“漁通將臉一沉,冷冷説道:‘黃幫主,這可不是給不給面子的問題,既然你決意護短,那我就先來領教九龍幫的高招。’”
“説着,漁通雙掌一抱,便要動手。漁通乃華山派的掌門,華山派武功享譽幾百年,能人輩出,華山劍法堪稱武林一絕,我絲毫不敢大意,準備接招,這時候,能洪大師一笑道:
‘阿彌陀佛,冤家宜解不宜結,佛家以慈悲為懷,只要齊施主肯當大家面答應勒馬收繮,放下屠刀,從此不在江湖中滋擾生事,她往日之過,我們便不再追究,不知這一點,齊施主能否答應?’”
“我一聽能洪方丈的話,心中一喜,只要碧柔師妹答應,今天我們就可以逃過此劫了,誰知能洪大師話剛一説完,碧柔師妹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説道:‘黃朝棟你能答應我的條件嗎?’”
“我大急,支吾着道:‘碧柔,難道就沒有第三條路可走的嗎?我們三人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嗎?為什麼要讓完美的變得殘缺呢?’”
“碧柔突然仰天大笑道:‘有了她才是完美,殺了她,就變得殘缺的,好啊,一切都是騙人的,一切都是騙人的,黃朝棟,你的戲演得真好,上次沒將我震死,這次假惺惺帶人來殺我,還在我面前充好心,哼!’”
“我木然呆立,想不到碧柔對我如此不瞭解。”
柳天賜道:“這叫愛之愈深,恨之愈切!”
黃朝棟道:“也許是吧,但我當時難以接受,碧柔師妹轉過頭,冷笑一聲道:‘能洪,漁通,你們倆算什麼東西,也敢來逼我,哼,我齊碧柔在江湖上獨來獨往,做事隨心所欲,你們想要讓我收心斂性,簡直痴人説夢!’”
“漁通憤然道:‘神偷怪,今日不除掉你,日後江湖定會風波迭起,不得安寧!’”
“羣俠也都摩拳擦掌,哄哄喊道:‘對,殺了她!’”
“喊聲中,羣俠各持兵刃,呼啦一聲湧上前去,將她圍在中間,刀劍高舉,織成一團光網,將碧柔師妹罩住,我回神一看,心中大急,要知道,這麼多成名高手,就算是我也不能僥倖活命,而碧柔師妹的武功我十分清楚,比之我要稍遜一籌。”
“正當我心急如焚之時,碧柔師妹突然身子一晃,站在包圍圈外,笑吟吟地看着羣豪。”
“羣俠大驚,要知道大家每一個都是各門各派的頂尖人物,這麼多人刀劍齊下,各展絕學,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也會死於亂刀之下,可碧柔卻於眾高手眼皮底下溜來溜去,真是不可思議。”
柳天賜也大為好奇,問道:“黃前輩,這是怎麼回事?”
黃朝棟道:“我上代齊幫主,就是碧柔師妹的爹,經多年悟學,練出了一個能突萬人之圍的輕功叫‘神偷蝶影’,這門功夫可謂輕功中最為上乘的武功,九龍幫只已故齊幫主能會,沒想到碧柔師妹不見十年,居然練成了這種罕見的武功,而且功力大增,一點不在她爹之下。”
柳天賜嘆道:“怪不得她身法如此快,既然齊前輩能死裏逃生,就趕快走呀!”
黃朝棟道:“可是她沒有,陡見她身如鬼魅,一鞭向能洪方丈砸去,這一出手太快了,電閃雷鳴,而能洪方丈一點也沒防犯,我當時不知出於何種心理,身形暴閃,一晃擋在能洪大師面前,這一鞭打斷了我三根肋骨,我只覺得頭暈目眩,站立不穩,跌坐地上。”
“能洪方丈見我為了保護他而受傷,心中感激不盡,忙扶起我,為我行功療傷,而碧柔師妹的臉色變得蠟黃、一雙俏目射出兩道説不出的光芒,有恨有愛,冷笑着對我説道:‘黃朝棟,我萬沒有想到,在這時候,你竟迴護他人,與我作對,你……好狠的心……’説着珠淚盈然。”
“我強忍傷痛,正欲向她解釋,羣俠卻再次朝她撲將過去,華山派掌門人身法最快,一扭一晃就到了碧柔師妹跟前,五指箕張,向碧柔頭頂抓去,碧柔不慌不忙,待漁通撲近,突然從懷裏掏出一方手帕,迎風一抖,呼的一聲,黃霧瀰漫,羣俠都知黃霧有毒,紛紛倒縱閃避。
“那煙霧擴散甚快,眨眼間四處煙起,待煙霧散盡,孤女峯上哪還有碧柔的蹤影。”
“漁通喊道:‘神偷怪借毒霧又跑掉了,下次更難發現她,大家快跟我去追!’説完,飛身追去,羣俠亦緊跟着漁通,吶喊去追!”
“我見碧柔師妹脱離羣俠之圍,心頭一鬆,便昏倒在地。”
柳天賜心急道:“後來怎樣,齊前輩逃脱沒有?”
黃朝棟道:“我昏倒後,能洪方犬給我服了兩顆少林小還丹,見我傷勢沉重,便派人將我送回九龍幫,自己將和漁通等羣俠去迫殺碧柔師妹。”
“半年以後,江湖傳來消息,碧柔師妹那夜逃出孤女峯後,在天山夢姥山巔,被能洪大師和漁通率羣俠圍住,一場血戰,身負重傷,最後縱身跳入萬丈深淵。”
“得到此消息,我心中悲傷欲絕,葉姑娘見我終日悶悶不鬱,愁苦萬狀,心中也很不安,她勸我以幫中大業為重,切莫為碧柔師妹之死傷心過度,弄壞了身子。”
“為了寬我心懷,每日處理完幫中事務,她便伴我下棋,或為我吹簫弄笛,撫琴吟曲。”
“可不久,葉姑娘因操勞過度,一下子病倒了,我派人到處尋訪名醫,為她治病,豈料她得的竟是絕症,用盡了世間的靈丹妙藥,最後還是離我而去,與世長辭。”
“葉姑娘病故,對我更是雪上加霜,我彷彿似塌了半邊天一般,悲痛得幾次暈倒,醒來後恨不得追隨她的靈魂共赴黃泉,幫內的弟兄想起葉姑娘往日的好處與功德,亦大為傷懷,無不痛苦流淚。”
柳天賜聽到這裏,也感到鼻子發酸,情不自禁抽泣起來。
黃朝棟一怔,問道:“你怎麼啦?”
柳天賜由衷地説道:“如果換了是我,我也會這樣的!”
黃朝棟欣慰一笑,柳天賜從他這一笑中似乎看到他當年英俊的模樣,不由又是一嘆,心想:此人怎這麼命苦!
黃朝棟沒理會柳天賜的嘆息,突然問道:“柳少俠,你來時可經那間擺有一座水晶棺的石室?”
柳天賜心中一動,問道:“怎麼,那水晶棺裏躺着的就是……就是葉姑娘麼?”
黃朝棟沒注意到柳天賜語氣的變化,點頭道:
“不錯,那就是我的葉姑娘。”
柳天賜一陣慌亂,心道:剛才我不知道將水晶棺給砸了,這要不要給他説呢?
正當柳天賜驚疑不定時,忽聽黃朝棟問道:
“柳少俠,你説葉姑娘美不美?”
柳天賜連忙答道:“美……”想了想又問道:
“黃前輩,算來,葉前輩已故好幾年,可怎麼像活着一樣?”
黃朝棟自豪道:“嗯,我不能讓她離開我,她只是睡着了而已,為了天天看到她,我花重金在西域購了一塊大水晶石,又請巧手藝人,造了那座水晶棺,採買天下數百種藥物,溶煉成一種千年不腐的仙浴湯置於棺中,這樣,葉姑娘的肌膚不但不會腐爛,而且能保鮮駐頗,永不衰老,便似生前一模一樣。”
柳天賜嘆道:“世間真有這麼神奇的藥物麼?”
黃朝棟道:“當然,光有藥物是不夠的,我還專門誚人設計了這石窟,洞窟相連?盤旋錯落,每個洞窟連通長江水眼,陰寒之氣從水眼裏透出,使這裏陰冷刺骨,我造這陰寒洞,除了防腐,還為了防止他人進來,偷窺葉姑娘的遺容玉體。”
“若有人誤入此處,終生休想走得出去,用不了幾日,就會凍餓而死。”
柳天賜道:“那水晶棺應該放在這裏,怎麼在前面的石室裏?”
黃朝棟嘆了一口氣,道:“是被人搬過去的。”
柳天賜道:“誰?!”
黃朝棟道:“是一個毒如蛇蠍的女人!也就是我的第三個妻子歐陽雪。”
柳天賜道:“歐陽雪是你在葉姑娘死後娶的麼?”
黃朝棟道:“對!”
柳天賜不滿道:“黃前輩,你那麼喜愛葉姑娘,為何又娶了別人呢?!”
黃朝棟臉露悲憤之色,神色惘然,語氣充滿極大的悲苦道:“這一失足成千古限,這事還得從頭説起。”
“葉姑娘死後,我悲傷欲絕,痛不欲生,無心管幫中主事,終日在這裏陪着葉姑娘的玉體飲酒消愁,陪她説話。”
柳天賜心想:這黃前輩真是一個感情中人,情痴,人死如燈滅,怎會陪你説話,聽起來傻傻的,但卻甚感人。
黃朝棟接着道:“不僅如此,我還幻想為葉姑娘配製還魂丹藥,我不理幫中事務,沉浸在煉丹之中,派人去遍了天下沉山古林,採遍了奇花異草,煉成百種藥物,也未能使葉姑娘開口説話。”
柳天賜看了看石室裏面的藥筐,道:“這些都是你派人採集的麼?”
黃朝棟點點頭,説道:“何止這些,幾年中,我學古代的神農氏嘗百草,吃進肚中的草有千種萬種,多次中毒,幾欲身死,見藥三分毒,因嚐盡天下奇毒,我頭髮漸漸脱落,身子也漸漸萎縮,由一個英俊瀟灑的男兒,變成了一個醜陋不堪的怪物,江南第一美男子,變成江南第一醜物。”
“我救不活葉姑娘,自己又變成這等醜模樣,從此心灰意冷,幫中弟兄見我意志消沉,身子漸漸衰弱,都很着急擔心,不知哪位兄弟想出了一個主意,要為我再娶一個妻子,或許能讓我漸漸忘了葉姑娘,重振精神。”
柳天賜道:“嗯,這主意不錯!”
黃朝棟道:“憑九龍幫的實力,可謂要什麼有什麼,弟兄們為了幫我物色美女,可謂盛況空前,一點也不亞於皇帝選妃,前後有近百個,人人長得如花似玉,秀美絕倫。”
“可這些如雲的美女,我一個也選不上,弟兄們為我選盡了江南秀色,見我仍不滿意,即知我對葉姑娘用情太深,於是又想到一個主意。”
柳天賜接道:“找一個和葉姑娘一模一樣的女子。”
黃朝棟頜首道:“可世間萬物,皆有所別,便是花草樹木、魚蟲禽獸,也難找出一模一樣的來,何況是人呢?”
柳天賜點頭道:“那也是。”
黃朝棟道:“可我九龍幫是水上第一大幫,世間再難的事,還沒有做不到辦不成的,弟兄們為了使我重振雄風,煞費苦心,一方面派人到各地明查暗坊,一方面為葉姑娘畫像,四處張貼,許諾重金,在中原各地公開為我選妻。”
“這辦法果然奏效,兩個月後,果然便有人前來獻美。”
柳天賜好奇道:“這人是誰?”
黃朝棟道:“這人就是鷹爪門的幫主阮星霸。”
柳天賜一驚,道:“阮星霸,也就是現在九龍幫的幫主麼?”
黃朝棟道:“對,就是他,鷹爪門原是九江對面茶山一個極小的幫派,不知怎麼回事,幾年之間,勢力大增,發展了水上勢力,早有兄弟説鷹爪門與我九龍幫在長江上搶飯碗,我無心理會幫務,再説鷹爪門勢力大增,但與我九龍幫相比,還是太小,我也沒怎麼在意,沒想到他來獻美。”
柳天賜怒道:“那阮星霸早就是成吉思汗派到中原的內線,和郭震東一個發展陸地勢力,一個發展水上勢力。”
黃朝棟道:“這些以後我才知道的,阮星霸極為狡猾,做事隱秘得很,當時沒人知道,鐵木真是他的後台。”
“阮星霸笑道:‘黃幫主,初聞黃夫人已逝,兄弟心中難過,看了你的榜告,正好我有一表妹歐陽雪,雖不能和夫人相比,但卻極為相似,特獻與黃幫主。’”
“我一見那歐陽雪,當時不由怔住了,世上哪有這等奇事,這歐陽雪的臉形.眉目、身材、高矮、胖瘦,均和葉姑娘一模一樣,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不僅如此,那歐陽雪還絕頂聰明,吟詩作畫,吹拉彈唱,無所不能,可謂色藝雙絕,温柔多情,在氣質上也不比葉姑娘差,簡直是葉姑娘再世,我滿心歡喜,當場就答應了。”
“幫內各舵主見我終於找到了一個可心的李子,都萬分高興,當夜大擺酒宴,為我和歐陽雪操辦婚禮。”
“在舉辦婚禮當晚,阮星霸便提出要求,要將他的鷹爪門歸併到九龍幫,成為九龍幫的一個分舵,當時我高興,便一口答應,萬沒料到,只因我貪戀美色,失去查訪,便由此種下禍根。”
説到此處,黃朝棟停了下來,那張醜臉上凝住了悔愧和悲憤的神色。
柳天賜心想: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單單你阮星霸的表妹與葉姑娘長得一模一樣,肯定是阮星霸煞費苦心在哪裏物色來的,這其間肯定有重大的圖謀,至於將鷹爪門歸屬九龍幫是阮星霸的老把式,去年他不是將九龍幫歸屬日月神教嗎,不知這些為九龍幫帶來多大的災難!
黃朝棟定了定神,繼續講道:“我和歐陽雪成親後,洞房之夜,便知她已不是處女之身,心中好不懊惱,但我也不是當年的‘神州一劍’黃朝棟,不但年齡上比歐陽雪大了許多,模樣也變得醜陋不堪,再説歐陽雪酷像葉姑娘,能給我帶來精神上的慰藉,我也不那麼在乎了。”
“歐陽雪天性聰明伶俐,風流善解人意,對我極盡温柔之情,使我乾枯之心,彷彿又得到了春雨般的澆灌滋潤,煥發出勃勃生機,又似一潭凝固了的死水,在愛火的燻烤下開化解凍,注起湧蕩不息的春潮。”
“我一夜間返老還童,昔日的風采重新回到我身上,我認為歐陽雪就是葉姑娘,而另一個葉姑娘卻漸漸在我心中消失了,對歐陽雪無話不談。”
“從此我再也沒到石窟,成天和歐陽雪在一起談文論武,飲酒作樂,好不快活,而那阮星霸深得我的寵信,在幫中地位青雲直上,沒多久,便成了九龍幫七大分舵的總舵主。”
“幫中弟兄頗有微詞,但也只能忍氣吞聲,因為我再也聽不進良言苦口,只聽歐陽雪一個人的話,我就像吃了迷藥,中了魔一般,阮星霸在九龍幫的權勢僅在我一個人之下,我見他精明強幹,能言善辯,機謀百出,聽歐陽雪的話,索性將幫中大大小小的事物全部交給他處理,而我自己則落個清閒自在。”
“俗話説得好,‘歡悦嫌日短,愁苦恨夜長’,我與歐陽雪沉湎酒色之中,不知不覺便過了三個月,這三個月的時間,阮星霸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將六個忠於我的舵主全都害死,換了他的人,就這樣九龍幫完全被阮星霸給控制了,而這一切我一點也不知道,還矇在鼓裏,直到有一天我才……”
柳天賜見黃朝棟頓下了話頭,急道:“又發生了什麼事?”
黃朝棟道:“歐陽雪有了身孕了。”
柳天賜不解道:“歐陽雪是你的妻子,有了身孕這有什麼不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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