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天賜暗想:這郭辰田應該是一個十分奸詐之人,怎麼這般行事,將把柄一直帶在身上,這信應該在成吉思汗手裏才對。
但轉而又想,這隻怕就是成吉思汗所謂的治人之術,有一封密信在自己手裏,就等於絕了郭辰田的後路,也就是讓郭辰田一直受制於自己,郭辰田肯定深知這其中的厲害,難道他是剛從成吉思汗那裏取回這封密信,來不及銷燬,所以才……
只聽聶宋琴又道:“出了大都,我就徑直到了蝴蝶崖,使我大吃一驚的是,日月神教的教主年齡竟然和我差不多。”
“向天鵬知道我的身份後,居然就不分青紅皂白將我關在這裏,向天鵬和韓丐天兩人到‘忘情軒’刺殺母親,母親卻一直對這兩個人一向推崇備至,可沒想到向天鵬一直認為母親是個奸細,並不給我解釋的機會。”
上官紅説道:“妹妹,你所見到的那個不是你母親所説的向天鵬,你母親説的沒錯,向天鵬的確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只可惜被一個更大野心的人害死,你所見到的人也是你父皇所安排的一枚棋於,叫阮楚才。”
聶宋琴一直生長在大都,哪裏知道中原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恍然大悟道:“可那阮楚才卻自稱自己是向天鵬的啊!”
上官紅沉吟一下道:“這不奇怪,説不準你一出大都,消息就傳到阮楚才這裏來了。”
聶宋琴忙道:“這不可能,我是偷偷溜出來,沒有別人知道的。”
上官紅道:“你父皇成吉思汗是何等人物,焉有讓你偷偷溜出來而不知道的道理?其實你父皇成吉思汗早就安排好了。”
聶宋琴不解道:“你是説……”
上官紅沉吟道:“這只不過是我的推測罷了,不過,像你父皇這樣的一世梟雄,他所做的又豈是我輩人能揣度的……”
聶宋琴沉默不語,垂下長長的睫毛,獨自想着心事,和上官紅相依坐在一起,那身影説不出的美妙。
柳天賜看着淡淡的光影在兩人絕世美麗清純的臉龐上流動,漸漸地,眼前的光亮變亮,變亮……接着又模糊起來,出現一個巨大的幻影,落日黃昏的天幕下,一道絢麗的晚霞,遼闊無垠的草原上坐着兩位少女……
柳天賜搖了搖頭,這才發覺自己的確很累,很困……
思緒回到現實之中,冥冥之中,柳天賜不由想到第一次見到上官紅的情景,麗春院淡淡的月光,自己躺在小牀上,上官紅如月下嫦娥,站在自己的小木牀前凝視着自己,晶瑩的淚水滴在自己的臉上,那是多麼美好的感覺,雖然後來自己奇緣巧合,融於詭秘莫測的江湖中,再也不是單純的以前,但心底對上官紅那份純真的感情,似乎永遠那麼真實,永遠不會改變,不經意地發覺嘴角鹹鹹的,用手一摸,竟然滿臉是淚。
沒想到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在這石窟之中,走向自己生命的盡頭,奇怪的是,自己居然沒有那份生與死的強烈震撼,心裏卻異常平靜,彷彿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只是以前許多沒來得及感想的東西,現在反而變得真實,一種湧起的感動夾雜着一份淡淡的惆悵。
石窟裏一片靜謐,偶爾還聽到燈火畢剝的聲音,上官紅側過臉看了一眼柳天賜,微微一笑,柳天賜彷彿看到童年時候經過的草地,路邊一株不知名的小花悄悄地、靜靜地開放,柳天賜感覺到自己醉了,很自然的笑了……
聶宋琴也笑了,露出好看的貝齒,輕輕地説道:“你們很幸福!”
上官紅微笑道:“你是這樣感覺到的嗎?”
聶宋琴眨了眨褐色的大眼睛,説道:“是的,我很受感染。”
上官紅拍了拍她的肩頭,説道:“你這個傻妹妹,你真傻!”
聶宋琴自言自語道:“是的,我是真的很傻,為什麼板動機關,只有像我這樣不幸的人才該……永遠在這裏,可你們……”
聶宋琴忌諱説出“死”字,其實柳天賜和上官紅的心情何嘗不是一樣,三人都覺得避免談到那個字。
上官紅問道:“機關,什麼機關?”
聶宋琴道:“我在這石窟裏住了近一個月,以前向天鵬……不,阮楚才叫人送東西給我吃,總是用吊車吊到洞口,這次你們倆進來,我以為是他派來殺我的,所以我就扳動了機關,説完伸手一指。”
順着方向看去,在一塊微微凹進的洞壁上,果然裝有一個機關,旁邊寫着“禁用!否則此處將成為死地!”
上官紅環顧這個與崖石渾為一體的石窟,的確是成了死地,笑道:“這是天意。”
聶宋琴不解地道:“姐姐,你説那阮楚才將我關在這裏,是為什麼?”
上官紅道:“阮楚才明白你的身份,豈敢對你無禮?我想他是為了你的安全,才將你關在這石窟裏,然後再將你送到你父皇那裏。”
聶宋琴道:“那他怎麼不早將我送到父皇那裏?”
上官紅心裏一愣,想起成言思汗將阮星霸一家老小留在大都,從而要挾阮星霸,現在成吉思汗最疼愛的女兒落在他手裏,他難道不會……
聶宋琴見上官紅雙眉輕皺,又道:“我感覺到阮跫才對我另有企圖!”
上官紅笑道:“女人的感覺一般是很準的!嗯,你説你父皇知道你不見了後,會不會着急的?”
聶宋琴自豪地説道:“怎麼不着急?記得我小時候,在草原上追一隻火狐,那是一隻非常漂亮紅色的火狐,追着追着,到了草原深處,我就迷路了,有五天沒回到大都,父皇急得不得了,下令到處找我,他説就是將天下翻過來也要找到我,後來我自己回到大都,父皇高興得下令全族同慶,宰了一千隻羊,整個草原就像過節一樣……”
聶宋琴的眼裏有神往的光芒,上官紅不覺一陣感動。
上官紅看到聶宋琴那父女情深的目光,突然想到,如果父親能像成吉思汗疼聶宋琴那樣疼自己,就算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人,就算遭到所有人的唾棄和不齒,只要能感受他那博大的父愛,自己也會幸福感動的……
一個父愛深沉的人,再壞也不能壞到哪兒去。
上官紅想到自己的父親,驀的有一種傷感!父親僅僅因為自己無意間看到他的秘密,就要殺了自己惟一的女兒!
她心裏承認,在這以前父親是疼愛她的,可為什麼會變的呢?就是因為一個秘密,顯然這秘密對父親很重要,甚至可以毀了他,這隻能是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是這個秘密的分量讓父親怍出犧牲自己的女兒以達到滅口的目的!
這會是什麼呢?!上官紅每每想到這裏,思路就中斷了,頭腦一片空白,不知是情感上讓她不能想下去,還是理智上自己什麼都已知道!
其實,上官紅眼裏看到的父親和心裏感受的父親,是一個沒有笑容的父親,現在她明白,這是一種痛苦,他總是那麼深思熟慮,謹小慎微,將自己藏得很深很深……經常看到他像一個木頭人坐在書房裏,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那陰鬱的目光使她感到害怕,經年已久,回想起來,父親那目光中飽滿着一種追逐的慾望!
父親一直在追逐什麼?
想到自己從將軍府裏死裏逃生,漫無目的地一個人孤單地行走在川道上,沒想到今天還是難逃此劫,難道自己這樣由死到生,再由生到死,就僅僅是為了認識柳天賜,與其説是一種緣分,倒不如説是上蒼將柳天賜賜給自己。
可為什麼這麼短暫呢?也許你感覺美好的東西,正是因為它的短暫,不在乎天長地久,只求曾經擁有,這只是一種自我安慰的一種説法,內心裏自己又多麼渴望和柳天賜一起雙宿雙棲,永偕白頭,可這一切現在都不可能了!
生命因為柳天賜的出現而美麗,而精彩,同樣,天賜又因為自己的出現而改變,由一個正邪矛盾的人變成一個至純至剛的大丈夫,上官紅心裏明白,江湖需要柳天賜,只有柳天賜才能力挽狂瀾,可……是自己毀了他!
上官紅的思緒像潮水般的湧動,一點睡意也沒有,身邊的聶宋琴已睡着了,憔悴的臉上還掛着未乾的淚痕,柳天賜也睡着了,嘴角帶着微微的笑意,不知他是想着什麼入睡的。
上官紅將聶宋琴放在自己身上的手輕輕放下,踮着腳尖走到柳天賜身邊坐下,用手輕輕地撫摸着他那堅毅而又略現蒼白的臉龐,這些時日的確辛苦他了,細細地看着他的眉毛、眼睛、略帶嘲弄的嘴角……
上官紅看得那麼仔細、入神,細數他的根根頭髮,驀的淚水充滿眼眶,滑落臉頰,一滴滴地落在柳天賜的臉上……
燈火變得暗淡發黃跳躍,將自己的影子模糊地印在石壁上。
上官紅聽到柳天賜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收回自己胡亂的思緒,心情感到格外的平靜,痴痴地望着將要熄滅的燈火,一閃一閃的跳躍,人死如燈滅,這話説得真好,可人有那麼多的情感,那麼多的恨與愛,那麼多的喜悦和煩惱,歡笑和憂愁,成功與失敗……都跑到哪裏去了呢?
燈火在搖曳中終於熄滅了,石窟裏一片黑暗,上官紅站起身子,點亮了另一盞燈。
突然,她看到一種現象,她定定地看着,目不轉晴,似乎怕自己一眨眼,這現象就會消失—樣。
她看到剛才燃盡燈火的煙霧,在空中像一個有生命的幽靈,向一個地方飄去,上官紅的目光—直追隨着它,直到那道煙消失在石壁上寫着的兩行字中間。
能使煙霧飄動,説明絕對有空氣的流動,上官紅心頭一陣狂喜,她感覺到這石窟中有一條生路。
她叫醒了柳天賜和聶宋琴,兩人聽上官紅一説,馬上感到振奮,柳天賜熄了點亮的那盞燈,上官紅點亮另一盞燈,三人果真看到煙霞消失在字的行間。
三人走過去,仔細一看石壁上的兩行字,卻是人用指力刻上去的,隱隱看到字的凹下去的筆劃間有一條條細縫,很細小的細縫,聶宋琴失望道:“姐姐,這細縫能説明什麼呢?”
柳天賜道:“字的筆劃間有細小的縫隙!”
上官紅搖搖頭道:“還有,你看這字的筆劃之間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柳天賜湊近一看,果真看到那字的筆劃間指法的運用深淺不一,有的地方深得違反書法的規則,如“否”字左邊的一撇,應該是起筆重,落筆輕,可用指力寫這字的人卻在落筆的地方很重,造成了凹下去的一個點,石壁上的十個字有十個點,不細心很難發現。
柳天賜回頭道:“這人寫字很古怪,在這兩行字間,隱約造成十個斷點,這能説明什麼呢?”
上官紅思索道:“你用指力在十個點上點點看。”
柳天賜依言點了十下,剛一點完,只聽見“嘎”的一聲大響,接着就是“轟隆隆”的響聲,三人各後退幾步。
完整的石壁隨着“轟隆隆”的悶響,裂開一道整齊劃一的裂縫,裂縫越來越大,等大到一扇門的時候,“嘎”的一聲,石窟裏一片寂靜。
三人屏住呼吸,靜看這奇蹟的出現,原來那字間的十個點的碗是個機關,石壁是可以活動的,移動的石壁至少有兩丈來厚,難怪聚柳天賜和上官紅兩人的內力都不能將它震碎。
這一塊石壁門是由鋼鐵支撐的,門口掉下兩塊如巴掌形的石塊,聶宋琴抬頭望了一眼柳天賜,心想:這“隔山裂嶽掌”要是打在人身上,那還得了。
其買,她不知道“隔山裂嶽掌”是最剛猛一路的掌法,遇挫愈猛,愈強愈強,擊在人身上決不會也像這樣打下巴掌一樣大的一塊肉來。
裏面黑洞洞的,不知深不深,是不是一條密道,三人心裏揣揣不安,柳天賜端來一盞油燈,説道:“我們進去看看……”上官紅拉着聶宋琴的手,跟了進去。
三人“咚咚咚”的腳步聲傳得很遠,這洞肯定是很深的,石洞的四壁都有斧鑿的痕跡,這顯然是人工開鑿的一條密道。
走出不遠,就有個陡斜向上的台階,順階而上,又是一條平道,不過是折向進來那條平道的反方向,接着又是一條陡斜向上的台階,上官紅説道:“這絕對是一條密道,並且是通向蝴蝶崖上的。”
聶宋琴説道:“姐姐這麼肯定?”她雖然嘴裏這麼問,其實心裏早就認同了上官紅的看法,上官紅的分析很有見解。
上官紅道:“這密道一正一反的來回曲折,顯然是為了往上走的。”
三人渾然忘了疲勞和飢餓,順着密道一直往上走,上了二三百個台階後,就是一條斜道,燈火變亮,已走到了盡頭。
擋在三人面前的又是一道石壁,柳天賜將燈火舉近,石壁上也有兩行宇:“不到萬一,不得開啓此門!”同樣是十個字,柳天賜想都沒想,用手指點了十個斷點。
可這次沒有“軋軋”的大響,無聲無息,豁然洞開,光亮和空氣一下子湧了進來,三人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雖然是月光,但三人還是感到親切無比,這次移動的是一塊鐵板。
三入躍下,再回首看時,駭然發現剛才的洞口已經合上,是一道牆壁,上面畫着一幅如門大的絹畫,畫上題了岳飛“滿江紅”的詞。
這字畫筆力遒勁,氣勢豪邁,這密道設計如此精巧,真是巧奪天工,誰能想到掛在牆上的一幅字畫後面,居然是一條密道的入口!
上官紅環顧所處的地方,不由“啊”的一聲驚叫,説道:“我們真的出來了,這是姑姑住的地方,蝴蝶閣。”
柳天賜一看房間擺設,果然是一個女人住的地方,錦被羅帳,迷浸淡淡的幽香,問道:
“你來過這裏,紅兒?”
上官紅道:“是表妹帶我來這裏的!”
柳天賜道:“不知子薇脱沒脱掉阮楚才的虎口,師父他們現在到哪裏去了?”
上官紅道:“我們在石窟裏住了整整一個白天了,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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