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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飛翔雙生-3

    因為總覺得這樣,你就會喜歡我多一些。

    整整一節課,安夏身邊的沐槿,不是發呆,就是傻笑。

    最關鍵的是,沐槿如果是一直咧着嘴坐在那裏原封不動地傻笑,那麼安夏還是可以忍受的,可沐槿卻偏偏是令人神經緊張的突襲式傻笑,這一點,安夏就不能忍了。

    比如説,老師正講課呢,全班也在聚精會神地聽時,這個時候,坐在安夏身邊的原本面部表情僵硬,兩眼直視前方的沐槿同學,不知道腦子裏都裝了些什麼,突然撲哧一下就開始傻笑起來,那樣的表情只能説明一個問題,安夏敢拿自己的頭保證,沐槿絕對絕對沒有聽老師講課。

    歷史老師是出了名的利害,一個眼神殺過來就可以把人冷凍成冰櫃裏雪塊,沐槿敢這樣公然的藐視“權威”,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安夏打了個寒顫。

    站在講台上的歷史老師在看了幾眼沐槿後,臉都綠了,最最可怕的是,安夏清晰地聽到歷史老師手中的粉筆發出“嘎嘣”的一聲,碎成兩截,就在這時,下課鈴響了。

    下午的第三節課,調整為全校的校慶晚會彩排時間。

    除了晚會的工作人員和表演者,其他的學生都可以提前放學回家,作為主持人的沐槿和表演小提琴演奏的安夏,當然要留下來。

    沐槿在拿着主持人發言稿準備去彩排的禮堂時,手習慣性地往頭髮上一摸,她的手指忽然僵在柔軟的髮絲上。

    頭髮上只剩下了細細的橡皮筋,藍色香蕉夾不翼而飛了。

    沐槿無聲地站住。

    體育館門前的大樹下,就要走進體育館內的姜茗拿出小鏡子,認認真真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順便往嘴唇上抹了點唇蜜,她要在自己最完美的狀況下走到尹翌的面前去。

    很快。

    她看到了從遠處朝自己走來的沐槿。

    姜茗揚起年輕飽滿的面龐,看着越走越近的沐槿,小小的酒窩慢慢地旋出,笑得格外温柔和快意。

    鏡子在夕陽的折射下發出刺眼的光芒。

    體育館內。

    尹翌從男子更衣室走出來,因為今天是晚會彩排,所以校隊的練習暫停,隊員都跑去學校禮堂幫忙了,説得準確一點,是被老師捉去做苦力。

    尹翌沒去。

    砰!砰!砰!……

    籃球場上,傳來籃球與地面撞擊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同時還有運球上籃的聲音,不間斷的跑步聲,看來,並不是所有人都去了禮堂。

    尹翌從更衣室裏走出來。

    他看到一個乾淨利落的二分球,籃球入了籃筐之後又再度回到了投球者的手裏,投球者迅速地從藍筐下跑過,帶球回到三分線外。

    尹翌站在籃球場的邊緣。

    他濃黑的眉頭無聲地擰起,看着那個站在籃球場上的人,臉上有着平靜得看不出來半點波瀾的情緒。

    眉角處有着小小疤痕的陸桐站在籃球場上,拿着手裏的籃球,左手扔到右手,右手扔到左手,他也看到了尹翌,卻淡淡地一笑。

    “尹翌,好久不見了。”

    陸桐的笑容有着坦蕩無害的意味,但是七年的光陰,卻無法抹平他眉角處那一道細細的疤痕,脆弱的眉頭,曾因為他十歲的一次頭朝地的栽倒而開裂過,血瞬間糊住了他的眼睛,讓他都沒有辦法流淚了。

    尹翌揚起英俊的面孔,眼眸好似黑色的琉璃,“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

    “要打球嗎?”陸桐答非所問,聚精會神地看着在自己食指上打轉的籃球,“一個人打球,挺沒勁的。”

    尹翌從頭到腳審視着陸桐。

    陸桐笑笑,籃球在他的手指上快速地旋轉,“怎麼了?你不敢嗎?”

    三十秒後。

    在籃球場上對決的,是陸桐和尹翌。

    尹翌站在陸桐的面前,擺出一個防守的姿勢,雙目盯着陸桐運球的手不放,而陸桐站在三分線外,重心已經放下來,在連續幾個身前變向都無法找到合適的突破角度之後,他開始平心靜氣,手中的球不斷地與地面撞擊着。

    尹翌這個籃球隊的王牌,果然不是好對付的。

    球鞋與地板摩擦發出吱吱的聲響,陸桐的眼眸裏忽然閃過一道鋭利的光芒,控球的右手往身後一撥,球反跳回他的左手,尹翌猛地橫向移動,卻沒有想到陸桐一瞬間攻擊的速度如此之快,左手控球眨眼之間就過了尹翌。

    尹翌轉身就追,在籃板下追上陸桐,陸桐已經急速躍跳起投籃,尹翌同時縱身跳起,竭力阻止陸桐的投籃,就在那一刻。

    陸桐還在半空的身體向後微仰,右手五指張開,用指尖貼球,右手半彎,舉球過頭,唇角上揚,一記漂亮的後仰跳投,籃球直入球筐的同時,尹翌眼前突然一黑,還在半空中的陸桐的拳頭已經狠狠地砸在了尹翌的眉骨上……

    那一拳,又狠又準,砸開了尹翌的眉骨……

    剎那間。

    什麼都模糊了……

    尹翌在半空中的身體驟然失去平衡,如斷了翅的飛鳥般落下,當他仰面倒在地板上的時候,温熱的液體從他的眼眉處流下,眼前已經血紅一片……

    陸桐輕輕鬆鬆地落在地板上,看着眉骨裂開的尹翌,眼神冰冷,尹翌擦擦半邊臉的血,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來,再次站在陸桐的面前,陸桐一句話也沒説,下一拳已經打過去,尹翌看着他出拳,卻閃都沒有閃一下,硬捱了陸桐那一拳,那一拳打在了他左臉頰上,他的身體晃一晃,往後退了一步!

    陸桐冷笑一聲,“你這是什麼意思?”

    尹翌抬起眼眸看着陸桐,他的眼睫毛上是紅色的血珠,“你還要打多少,能不能快點打完?別耽誤我上藥去,校醫務室要下班了。”

    陸桐説,“看你這架勢,你這是等着我來揍你呢!”

    尹翌不耐煩地擦擦從眉骨處流下來的血,言語間的冷漠是針鋒相對的,“你到底還打不打?我欠了你多少,你就打多少!”

    體育館內靜寂無聲。

    兩個少年這樣無聲地對峙着,血從尹翌的臉上流下來,滴落在地板上,發出“啪噠啪噠”的聲音,陸桐稜角分明的面孔隱在籃球架子投射出來的那一方陰影裏,烏黑的眼瞳裏是冷冰冰的光。

    “既然你這樣説了,就別指望我手下留情!”

    天空跟刷了一層金粉一樣,一片金黃燦爛的顏色。

    安夏揹着裝着小提琴的盒子站在禮堂外,仰望着頭頂上的天空,澄澈的眼眸裏有着空寂無聲的安靜。

    即便是彩排,也會緊張。

    但望着天空的時候,無論多繁雜的心,也會漸漸地平靜下來的。

    安夏從上衣的口袋裏拿出一張小小的照片,照片上,穿着初中校服的尹翌依舊是一片氣宇軒昂的樣子,儘管那個時候,他還是一個初中生。

    初中的時候,安夏參加一場市演講比賽,她緊張得不停喝水,不停上廁所,甚至不要命的想要抓住沐槿的頭髮大叫時,尹翌從自己的書包裏拿出借書證,然後把借書證上的照片“唰”地一下撕下來給安夏。

    “要是這麼緊張就把我的照片放在你的口袋裏,看到我這麼帥的臉,鼻涕蟲都得給我立正站好了。”

    他的語氣實在太狂妄了,就連旁邊的楚湛都對尹翌露出了“鄙視”的表情,沐槿更是一臉誇張的作嘔樣子,“尹翌,你臭美什麼!你以為你貝克漢姆哪!”

    安夏卻欣喜交織着感動地接過了尹翌手中的照片,完全沒有注意到尹翌把自己比喻成“鼻涕蟲”這件事情。

    後來。

    那張照片,成了安夏的護身符。

    無論是作文比賽,演講比賽,升學考試,舞台演奏,安夏都堅定不移地把這張照片帶在身上,甚至當尹翌提出要求給她換一張的時候,被安夏一口拒絕,她只要這一張甚至還蓋着硬戳的照片。

    因為她一直都覺得,那個隨意地把自己照片撕給她,臉上還帶着點狂妄的驕傲與自信的男孩子,帥氣的像個王子。

    她喜歡那一刻的他!

    禮堂外。

    安夏對着照片吐吐舌頭,笑的無比燦爛開心,“這一次,還是拜託你吧,我保證是最後一次了。”

    照片上的尹翌,英氣中透點調皮的笑容依舊。

    安夏把照片放在衣袋裏,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消失,眼淚卻湧出了眼眶。

    最後一次了。

    要裝作一切都已經不在乎。

    從此以後,你的一切都不再屬於我,你的笑容,你的驕傲,你的自信,你的風趣和幽默,都不再屬於一個叫做安夏的女孩兒。

    安夏轉過身,準備走進禮堂內。

    她走了幾步,忽然停下來,然後轉過頭去,忙碌的學生從安夏的身邊走過,安夏眨眨眼睛,看到了站在人流中央的媽媽夏如心。

    安夏忙擦擦自己紅腫的眼睛,快步朝着媽媽走去。

    但是走了幾步之後,安夏卻再次停住了腳步,眼眸了閃現出詫異的光芒,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正前方。

    她看到了媽媽和另外一個男人。

    安夏睜大眼睛,她在媽媽的臉上察覺到了一種很不同尋常的氣息,看着媽媽身邊的那個男人,怔怔地出聲。

    “尹……尹叔叔……”

    在禮堂外的人流中。

    安夏覺得自己的眼睛好象被狠狠地刺到了。

    因為她看到尹翌父親的手,輕輕地搭在了媽媽的肩上,那張和尹翌酷似無比只是多了幾分成熟氣息的面龐上,有着安慰的神情。

    “還是跟孩子們説了吧。”

    他這樣對安夏的媽媽説,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到了安夏的耳朵裏,而他眼神温柔的樣子像極了每一次和安夏説話的尹翌。

    安夏看到媽媽點頭,媽媽朝着自己這邊走過來了。

    安夏睜大的眼睛裏有着空曠的茫然。

    她呆呆地揹着小提琴盒子站在忙碌的人流中,禮堂裏有鮮花的香氣慢慢地瀰漫開來,一點點地浸透麻木安夏的思維。

    各種可怕的想法從她的心底升起來,就像是突然打開的汽水瓶子,氣泡浮出水面,在噼裏啪啦地破開。

    最後。

    一個最可怕的預感忽然佔據了她的整個身體,在驟然間,撥動了她的心絃,奏出震耳欲聾的最高音。

    她的腦海一片空白。

    在夏如心走近安夏的剎那。

    揹着小提琴的安夏猛地轉過身去,背對着自己的媽媽,就像一隻倉皇逃竄的兔子,她飛快地跑開了。

    這是她最軟弱的反抗。

    而原來,他也曾用自己的方式,反抗過。

    ——你媽在我家。

    ——我説的是你,請你離開這裏。

    ——安夏,她叫姜茗……我的新女朋友。

    天邊的夕陽漸漸地逝去。

    女孩倉皇奔逃的背影將最後一絲金燦燦的夕陽都擋在了身後,漸漸暗下來的陰影將這一片熱鬧的禮堂籠罩。

    在勢不可擋的夜色來臨時,光線放棄了最後的負隅頑抗,悄無聲息地退縮了。

    安夏一口氣跑到了體育館。

    空蕩蕩的籃球場內,因為要上台而穿上的小皮鞋在地板上發出嗒嗒的聲響,她因為跑得太急而輕輕地喘息着。

    背在身上的小提琴盒子第一次變得這樣重。

    安夏看到了坐在體育場上的尹翌。

    黯淡的光線讓諾大的籃球場灰濛濛的,一切都辨識的不清不楚,一個籃球被扔在了球場的中央,孤零零的投下一片愈加黑暗的影子。

    地板上,同樣一些點點滴滴的深色陰影。

    尹翌低着頭坐在籃球架下,他的一隻手捂住自己的左面額頭以下部分,沉浸在陰暗中的面孔有着頹然的安靜。

    他的影子,也像那個籃球一樣,孤零零的。

    安夏走過去。

    尹翌聽到了她的腳步聲,他捂着自己的眼眉緩緩地抬起頭來,那緩慢的動作讓紅色的血跡從他的手指縫間慢慢地滲出來,覆蓋那些已經凝固了血塊,他的臉上傷痕累累。

    空氣中,血的腥氣驟然凍結了安夏的呼吸。

    安夏駭住了。

    尹翌的視線從他捂住眼眸的指縫間透出來,筆直的,如刀刃一般的視線,而在地面上那些看不清楚的陰影,也不過是點點滴滴的,凝固血塊。

    陸桐躺在教學樓的天台上。

    高處的風很冷很冷,天空中已經出現了幾顆星星和一彎淡淡的月牙,陸桐仰面躺在水泥台上,感覺那夜空近在咫尺,似乎只是這樣平靜地伸出手去,就可以摘到那顆閃閃發光的星星。

    陸桐無聲地凝望着那一片夜空。

    曾經發生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幕即荒誕又無比真實的故事,因為那些難以忘懷的記憶,真真切切地躺在陸桐的腦海裏,冰冷着他大腦裏的每一根神經,眼眉處的一道不可磨滅的疤痕。

    他永遠都不可能忘記……

    “陸桐,今天我們帶着你玩。”

    陽光如碎金子般灑落的樹蔭下。

    兩個英氣勃勃的十歲孩子,尹翌和楚湛面對着瘦小的陸桐,尹翌稚嫩的面孔有着薄薄的冷笑,像一個被寵壞的太子。

    “我們帶你玩,你就得聽我們的,要是一會哪碰壞了,你可不許告訴我爸,不然我和楚湛決不放過你,別忘了,你身上穿的那雙鞋是我讓給你的,你還住在我家裏呢。”

    陸桐腳上的那雙運動鞋,尹翌跟爸爸要了好久,爸爸才同意去買,但是鞋店裏只剩下了這一雙,爸爸居然毫不猶豫地就把鞋給了陸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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