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在北風肆虐之下,朱家鎮的大街上已很少有行人在走。
林峯卻在此時走進了朱家鎮,一襲破衫,一個小包給人無盡的寒酸,但那俊美紅潤的臉,卻給人以無比的魅力,口中吞吐着白白的霧氣。
這個鎮對他來説,並不陌生,這裏離五魁門並不遠,不過幾十里的路程而已,在平日採購物品時也經常來這裏。
朱家鎮不是很大,當然算不上繁華,但卻衣食住行樣樣都有,可算是一個自給自足的小鎮吧。
林峯步子很輕快,他的心情很好,口袋中的銀子是越來越多,怎不叫他高興,別看穿得窮酸,走起路來自有一種不可一世的氣概。
“錦繡坊”在這一帶很有些名氣,遠近數鎮,方圓百來裏,沒聽過錦繡坊的人還少,上到名流、土豪,下到窮人乞丐,誰不知道“錦繡坊”的衣料都是好貨,物美價廉,從綾羅綢緞到麻布細線樣樣俱全,而且包給人量體做新裝,手工細膩,式樣別緻,還可以任由你想要個啥東西,他都會給你繡上的,服務周到,童叟無欺。
林峯便在“錦繡坊”門口停下了,望了望身上的破衣服,他要把自己換個樣子,不過“錦繡坊”此刻卻已關了門,天冷,生意比較淡,紅火的日子在春節前一兩個月,那時候通宵趕工都有些忙不過來,而春節一過,便讓人有些放假回家啦。
林峯並沒有因“錦繡坊”關了門而走開,這只是提早打烊而已,他與“錦繡坊”的人很熟,每年都要來採購幾次布料和定做衣服,所以,他在杜家雖是個下人,但在這些人的眼中,卻是老闆,他走上幾步。
“嘭!嘭!嘭!”在那已關好的門板上一陣猛敲。
“誰呀?我們已經打烊了,明天再來吧!”裏面一個甜美的聲音傳了出來。
林峯知道,這是“錦繡坊”的老闆娘柳春花,這女人一張嘴巴很甜,很會做生意,林峯是領教過的了,便大聲叫道:“老闆娘,你不覺得大懶了嗎?這麼早就打烊,有生意上門都不要,還不快開門,我可要拆門啦!”
這聲音甚至都驚動了鄰家的店鋪,有人伸出腦袋看怪物似地瞧上一兩眼。
林峯向他們瞪了一眼,狠聲道:“看什麼看,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叫門的嗎?”
那些人立刻嚇得縮回了腦袋,“嘭”地一聲趕緊關上了門,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如此有魔力的臉,那兩道狠厲的眼神更讓他們心跳不已,所以他們便全都縮了回去。
柳春花一聽聲音這麼大,而且又這麼隨便,知道是熟人,不由得邊開門邊應道:“今日天冷生意淡,開着門可要喝西北風呀!”
“我可不管你這些!”林峯嘮叨道。
“嘩嘩,”拆開了兩塊大木板,終於看清了林峯的樣子。
“哎呀,是林公子呀,我還以為是誰這麼重的火氣,快進來,快進來,外邊風大,今日個怎麼這麼晚還光顧我們這小店呀?"柳春花驚異而熱情如火地道。
林峯看了她那媚勁十足的俏臉,那快把人給融化了的笑容,從容地走了進去,小聲地笑道:“來看你啦!”
柳春花俏臉一紅,嗔道:“沒正經!”
林峯望了望這半老徐娘的那副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這時從內屋走出一個肥胖的中年人,一臉的肉笑起來都把眼睛給遮上了。
“哎呀,原來是林大爺,早知你今天會來,我就算等到深夜也不會關門,這點西北風算什麼,林大爺可是為我送暖來了!”那胖子眉開眼笑地道。
林峯可是五魁門中人,五魁門在江湖中都是大名鼎鼎,誰不給五魁門的人面子呢,雖然林峯只不過是五魁門中的一個下人,但在這些販夫走卒的人眼中,也等於保護神一般,何況林峯經常與他們打交道,杜家的布匹採購,每次都有林峯在一起,就是説,這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下人了,林峯本身又那樣結實,高大,一張英俊的臉,在哪兒都不會有人小瞧他,所以這“錦繡坊”的老闆也要巴結他。
林峯不由笑道:“胖子,你的嘴巴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甜?肯定是老闆娘教了你幾手吧!”林峯雖然身具魔血,但對着笑容滿面的熟人並不會有什麼激烈的反應,魔與道的分別只是在於一個人是任性而為,不計後果,不擇手段,不分好壞,看不順眼則會以殺解恨。道則不然,一切循規蹈矩,守心、制心,分清善惡而動,但其究根與終結還是一樣。
“林大爺過獎了。”胖子笑了笑道。
“胖子,還不去給林大爺把酒燙上一燙,這大冷天不喝幾口酒怎行!”柳春花向林峯拋了一個媚眼後向胖子微嗔道。
“你看,你看,看林大爺來了,我都喜糊塗了,連林爺喜歡喝酒卻忘了。”胖子笑着自責道。
“別説這麼誇張好不好,一聽就知道是假話,你的算盤打得那麼好,若一見到我都糊塗了,那不説我以前總是混了你的錢!”林峯不由得也被他那誇張的表情弄得笑道。
“哈哈……撲哧……”三個人不由得都笑了起來。
胖子就像一個球一般滾了進去,老闆娘給了林峯一個暖昧的笑,她甚至有些痴迷於林峯那種妖異的魅力之下,那是“魔道血芝”的邪異吸引力,讓這個風流的老闆娘動心不已。
“公子,今日來是要買些什麼布料呢?”柳春花媚聲道。
林峯毫不為意地道:“今天並不是為杜家購布料的,而是為自己謀一身行裝,你沒看到我的衣服都破成這個樣子嗎!”
“哦!”柳春花像是此時才見到一般,伸出那雙小巧而細膩的手在林峯那次衣服破的地方摸了幾下,本來室內的光線並不強,正好給柳春花機會,不由得動情地摸了林峯幾把,那結實而似有活力的肌肉讓柳春花心神狂跳。
林峯也有異樣的感覺,不過他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伸出手重重地在柳春花臀部拍了一下笑道:“還不給我把燈點着,讓我選布料,要最好的,並且今晚給我趕製好,明早給我送到‘天蓬客棧’,叫老張帶你交給我,知道嗎?”
“好,好,奴家這就掌燈!”柳春花顫聲道。
“你受了傷,情兒?”杜明關切地問道。
君情微微低了一下頭,紅着臉點了點頭。
“是誰?”厲南星沉聲問道。
“是——是林峯!”君情有一些支吾地道。
“是他,他真的來找過娟兒!”杜明驚疑地問道。
“是的,他是來向師妹辭行的!”君情有些不自然地低聲道。
杜明緩緩地伸出兩指搭在君情的脈門上,靜靜地撿查了一下,沉聲道:“只不過是受了一些震傷,沒有礙,休息一天就沒事了。”
“林峯和你比武之時用了哪些武功?”厲南星嚴肅地問道。
君惰奇怪地望了歷南星一眼,恭敬地道:“聽威師弟説,有厲師叔的武功,還有本門的武功,聽他自己説,竟是八極門的武功改進而來的。”
“啊,他居然會這數家武功,可是以你的武功,也不應該會傷在他的手下。”杜明還是有些不相信地道。
“他用的是一把寶刃,把弟子的長劍給削斷了,才會使弟子被其怪異的內勁震傷。”君情有些不服地道。
“這個我知道,你先下去休息吧,過幾天,還要由你去助青龍幫對付天妖教,這幾天要好好地利用,到時候,可能會有萬分兇險的拼鬥。”杜明吸了一口氣道。
“對了,你把娟兒與威兒叫過來,我有話要説。”厲南星向君情吩咐道。
“是,師叔,弟子先行告退了!”君情恭敬地道。
林峯睡得很晚,今天他連續交戰兩次,知道自己雖然功力深厚,但招式卻平凡得很,他必須使自己的招式與功力達到同步水平,所以他要練功,最好的師父便是手中的秘錄,這是武學之精華所在,只要練好了這上面的武學,那時候,就是面對杜刺、花無愧這類的高手,也有一拼之力。
秘錄所記是照天明一生研究各派武學所得的精華,幾乎囊括了天下武功的總綱,同時,也記述飄飄與杜刺比武的心得,其中包括了內功篇、掌法篇、兵器篇……
林峯向來是酷愛武功,只可惜一直未曾得到名師指點而已,這一個多月來,經厲南星和郭百川的指點,終於初步進入武學殿堂,這一刻面對着秘錄上那些玄奧武學不由得心神俱醉,完完全全地投入到武學之中,不時還比手劃腳一下。
子夜,很靜,偶有兩聲狗吠,但瞬間又歸於寂靜似乎一起都在做夢,夜在做神秘的夢,人在做紛亂的夢,有美夢,有噩夢,但也有極少數人並不做夢,不但不做夢而且還不睡覺,至少還沒有睡着。
林峯沒有睡着,但他的行動卻與睡覺沒有多大的區別,他在盤膝坐卧,以厲南星教他的基本心法,不停地練功。
厲南星所授的心法的確很簡單,只不過指點一下林峯的全身竅門而已,告訴他如何將吸入的空氣怎樣吞吐,即是吐納之法,這是內功初入門之人才以這種吐納之法練習,林峯現在身負絕頂內力,但他依然練這吐納之法。
當林峯體內的真氣轉了三十六週天后,他竟不知不覺地依照秘錄中的“偷天”心法去轉行真氣,這是當年“天下第一神偷”與“天下第一俠盜”所創的真氣運行之法門,林峯並不知道自己改變運行真氣的形勢,其實,這也並不能算是改變真氣運行的形勢,只不過那種吐納之法,並不適於真氣長久的運轉,那只是借一種外呼吸之法來運行真氣,三十六週天已是這種外呼吸的極限,若在三十六週天運行完畢之後,再不醒來。那就必須轉入內呼吸運行真氣,因為真氣的運行過程是一種意行愈通暢,愈轉愈快的過程,這之中,當然還要有空氣
進行配合得當,若一不小心則有走火入魔的可能,一般情況下,能將真氣運行三十六週天的人功力修為已經不錯,到了這個外呼吸可以配合的極致後,由於已達到功力最高點,他便會愈轉愈慢,逐漸回到平靜,而林峯此時卻不同,運行了三十六週天之後,功力依然在加速
運行,他並未故意讓真氣停止運行,所以他便一下子由外呼吸轉化為向呼吸,以冥視之態,運行着那強而邪的真氣。他此時已進入一種空靈的狀態,身外的一切物質再不能影響他內心的平靜,在內心平靜之中,始終似有一片陰影瀰漫於那片虛幻的空間裏,但外界的風吹草動卻完全捕捉到心底,這是一種很玄的境界。
除林峯,似乎還有人未曾睡着,因為林峯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很小,但卻清晰地印在林峯的心底,似是有狸貓在疾行,在瓦面上有一連串細不可聞的碎步多音,林峯可以肯定,這絕不是狸貓的聲音,而是人的腳步聲,而且是個高手,至少輕功極好,這是老賊頭郭百川所傳的經驗,“天下第一扒手”的師弟,當然有些門道。
林峯只感到奇怪,為什麼這時候還有夜行人呢?他們來做什麼,他對什麼事物都有一種好奇的心理,畢竟是剛出江湖,早年聽人説江湖是什麼橛子的,已經引起了他的興趣,而此時更是身具武功,倒真想去切實地瞭解一下,江湖到底是什麼,同時,他更想揚名天下,他體內所流的魔血本就是不安分的,所以他逐漸收功,凝神細查那細碎的腳步聲的動態。
他隔壁房子裏住的是一位老人,一個不是很老的老人,只是皺紋已在臉上結了一個比較疏的網而已,頭髮倒還是黑色,鬍子有一點營養不良,略帶灰白色,眼睛似有神光隱現,在老張將他帶至這個房間之時,他發現了那個老頭,那個老頭也打量了他幾眼,看得很仔細,似有所思,而林峯也留意了那老頭,那老頭給人一種特別的氣質、安詳、寧靜,有若止水,所以林峯很留意這個老頭。
可是這時候,那幾個細碎的腳步便停在他隔壁老者的房頂,沒有一絲聲息,就像是一隻待鼠出洞的描,那樣沉穩。
林峯完全覺察不到隔壁那老頭子的聲息,就像死了一般,連鼾聲呼嚕都不來一個,那麼靜,靜得那麼可怕,給人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不僅莫測高深,而且讓人心寒。
林峯當然不會心寒,但伏在屋頂上的幾個人卻似乎有些不耐煩,天氣實在是很冷,淒厲的北風、霜,全都展示了冬天的威力,那幾個人是高手,但那如刀的霜風也不怎麼好受,可以説是一種受罪,活受罪,當然沒有人願意受這樣的活罪,所以,他們似乎有了行動,林峯不知道,畢竟感覺不是眼睛。
過了半盞茶的時間,臨房之中依然沒有什麼動靜,連林峯似也失去了那份耐性。
“喀喀……”一陣輕響,似乎是那封閉的木窗被揭下這幕好戲的上演,這是‘魔血’的效果,讓他已經完全失去了助人的興趣,只憑自己的喜好而去做事。
林峯緩緩地穿好衣服,依舊是那襲破衫,柳春花的新衣服還未曾送來,動作很輕,似乎連空氣都未曾震動一下,這是他做事都貫注了身上的功力而且,不知是什麼原因,他總感到這個老頭不僅沒死沒傷,而且活得很好,正準備着致命的一擊,來給那幾個夜行人一個突然的驚喜。
“喳……”似乎那幾個人已經進了鄰房。
“哧哧……”又是一陣飛針的破空之聲。
“啊……”一聲低呼,是那低沉而沙啞的聲音,似乎吃了虧。
“怎麼了?馬大?”那類尖細的聲音急切地傳了出來。
“死了!”一聲比萬載玄冰更冷的聲音,從鄰房裏飄了出來,很低沉,但卻很有震懾力。
是那老者的聲音,林峯並沒有精錯,那老者絕不是輕易便會死去的人,而且等待最好的機會給幾個人一個意外的驚喜,只是林峯並不知道,那位老者是誰,但不管是誰,都有好戲看;這才是在林峯心中最重要的。“呼……沙……”老者如一陣風般地從那被啓開的窗子飛掠而出,象是地獄的魔魂。
林峯輕輕地把自己的窗根挪開一條縫,向外觀看,那老者一身青衫,在這寒冷的冬夜,竟還很合地勢,與夜晚的色彩竟很相似,立於淒冷的北風中,像一棵樹,像一棵蒼勁的松樹,帶着一種威武,帶着一種不屈,帶着一種冷厲,一股淡淡的殺機。
“兄弟們,撤吧!”那尖細的聲音急切地道。
“嘩啦!”竟不顧那馬大的生死;就開始逃跑,連一個照面都未打,他們居然這樣害怕這老者,他到底誰呢?
“朋友,既然來了,又何必走得這樣倉促呢,不留下來把酒夜話不是更好嗎!”老者的聲音就像是一怪風,向逃走的幾人追去。
林峯絕不肯錯過這個機會,他也一躍地遠遠地跟在老者的身後,郭百川的“天機神步”
果然是天下輕功的一絕,要不怎麼能使孔定入成為天下第一神偷,而盜四海卻成了天下第一扒手呢。林峯並未用全力,不急不徐地踩着瓦面,就像是在練習輕功一般專著。
前面飛馳的有四個人,他們的身形絕不慢,但卻比老者要差上一籌,很快便追到了離四人身後兩丈遠,不過此時已經到達一座墳場了。
很悽清,黑乎乎的,那些墓碑就像是一個個探頭的鬼臉,整個地方很荒涼,那些東一棵西一棵的樹;只剩下光禿禿的軀幹,散發着一陣陣死氣,無論怎麼看怎麼感受,鬼氣都很濃,很陰森。
老者正要施出全力一擊,將跑在最後的一個人了斷時,卻突然發覺有異。
“嗖!嗖!嗖!嗖!”四支勁箭似是勾魂使者一般,帶着四聲鋭厲的破空之聲向老者射來,那聲音也夠驚心動魄的了,也可看出那箭的力度有多大,在黑黑的夜空,那黝黑的箭身具有先天的隱蔽優勢。
“喝!”老者一聲輕嘯,身子一陣疾擺,從容地避開四支勁箭,不過那四人的身形已經完全沒入了墳場,唯剩那黑魃魃的鬼影。
“嗖嗖嗖……”這一次卻是八支箭一齊射出,帶着一陣鋭嘯,其目標之準,真叫人驚歎,這麼一個夜晚,而且其認人之準,可見對方絕不是普通的箭手。
“噹噹……”六聲清脆的金鐵交鳴,雜着老人那魔幻般的身法,八支箭全部射空。
“何方鼠輩,只知道在背後暗中傷人,算得了什麼,有種便給我滾出來。”老者手握長劍憤怒地道。
“嗖嗖……”這一次的箭竟從四面八方射過來,很明顯,老人已經被包圍,想退回去也不可能的了,這是一個圈套,引君入甕的圈套。
老人身子一伏,一低躥,竟從數塊墓碑之後躥了過去,手中的劍又斜斜挑開數支勁箭,又避開了這一輪射殺。
突然,四周亮起了數支火把,一陣尖厲的笑聲像是從地獄裏躥出來一般,陰沉,刺耳之極。就像是鬼在哭,狼在嗥。
一道渾身素白、修長如竹竿的人,幽靈般地從墳頭冒了出來,很突然,其本身就是一個詭秘之極的打扮,像是地獄的白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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