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貫天卻已斜斜後飄。
身在空中,他的左手便揮出無數光弧。
一陣似乎來自冥冥之境的聲音傳出。
段牧歡立覺心神大滯,似乎連思索的能力也已不那麼利索了。
強提心神,他的劍疾劃而出。
但刁貫天卻根本不與他正面接觸。
他如一隻蝙蝠般在不斷地穿梭掠走,身形越來越快。
到後來,似乎漫天飛揚的全是刁貫天的身影。
當然,還有他的魔簫所發出的詭異之聲。
儘管段牧歡一再強凝心神,卻仍是無法抗拒刁貫無所發出的怪異之聲,這種聲音無孔不入,如毒蛇般侵蝕着人的靈魂。
刁貫天已不再出招,他只是一味地圍着段牧歡穿梭飛掠,然後以鬼神莫測的手法,奏出攝魂之音。
段牧歡開始的攻擊尚是凌厲霸道,但隨着時間的推移,他的劍法越來越凌亂了。
如果他看得見自己的臉的話,將會發現自己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有點猙獰可怖,他的眼神開始有了陰鬱之色。
這絕對不是“歡樂劍俠”段牧歡所應該有的神色。
刁貫天的神色間開始出現得意。
段牧歡的動作越來越緩,到後來,已無任何精絕之處可言。
刁貫天以簫聲為傷人之器,對他的內家真力之損耗,也是很大的。
但他見段牧歡已即將為簫聲所制,心中暗暗欣喜,當然無論如何也要堅持下去,直到段牧歡倒下。
段牧歡怪吼連連,好幾劍,他都是扎向虛無的空氣中。
他的腦中開始幻像並生了。
段牧歡也已察覺到有異,有一種自己的思緒馬上就要從身上飛走的感覺。
人沒有了思維,豈非不就是與死人無異?
段牧歡已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來了。
突然,他暴吼一聲,聲如驚雷!
這麼一聲吼叫,使他的頭腦一下子清醒了許多。
他的劍光立即大熾,如一團雲霧般罩向刁貫天,又快又絕。
這才是真正的“歡樂劍法”,順暢淋漓。
刁貫天沒有想到段牧歡竟還可以發出如此凌厲一擊,猝不及防之下,他急速暴閃,飄掠而出。
“哧”的一聲,段牧歡的劍已將他的肩膀上的肉挑飛了一大塊!
雞蛋大小的血塊飛了起來,帶起一溜赤淋淋的血。
只要刁貫天的動作稍慢上少許,段牧歡的劍所切走的肉便不會是他的肩上的肉了,而是他頸上的肉。
刁貫天又驚又怒,他沒想到眼看就要煮熟的鴨子竟又飛了起來。
其實,段牧歡也只是仗着一吼之際,才有如此凌厲一擊的,只要刁貫天再堅持一陣子,那段牧歡便是栽定了。
刁貫天閃過段牧歡的致命一擊之後,不由嚇出一身冷汗來,身上也涼嗖嗖的。
驚怒之中,他的身子陡然拔高十餘丈。
如此驚人的輕功,也的確讓人驚為天人了。
身在半空一個鬥旋,他的身子便如鷹隼般盤旋衝下。
魔音再起,而且氣勢更是逼人之耳,攝人之魂。
段牧歡再次為之所侵。
這一次,刁貫天再也不願重蹈覆轍了,他已將自己全身的無上真力,悉數貫入簫身之中,再以簫聲將它傳出。
段牧歡苦苦支撐一陣,終於支撐不住了。
他突然張口,“哇”地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
鮮血在空中飛灑,場面極為悲壯。
段牧歡一下子跌坐於地,再也無法發出有效的進攻。
現在他惟一能做的事便是凝神靜氣,抵禦魔音的入侵。
但他已受傷在先,又如何能做到這一點呢?
簫聲越發猖獗。
段牧歡的臉上有大滴大滴的汗滲出,而身子卻如怕寒似的,在不斷地哆嗦着。
他的神色一變,喉節一滑,又是一大口鮮血噴出,這時,他的臉色己蒼白如紙,身子也如風中之燭,搖搖欲墜。
刁貫天得意地揚天狂笑。
他那張臉上的斑斑血跡,配上他的這狂笑,有如鬼魅一般。
他一步一步地向段牧歡走去。
段牧歡已是身受重傷,五臟六腑如被重錘揮擊過一般,幾平已挪了位。
除了看着刁貫天一步一步地走近之外,他已不能做任何事了。
事實上,即使刁貫天不動手,段牧歡也無法支撐多少時間了,現在他完全是以超越常人的毅力,強力支撐,才沒有轟然倒下!
刁貫天冷笑道:“飯桶一般的‘四情劍俠’,從今日起,便要從江湖中——不!從這世間一筆勾銷了!”魔簫揚起。
段牧歡必死無疑,除非奇蹟出現。
可奇蹟真的出現了。
奇蹟便是簡刀槍。
簡刀槍便如一支怒劍般向刁貫天的身後直射過來。
他手中的兵器是劍。
劍氣如虹,卻又,哨無聲息,向刁貫天的身軀扎去。
如此快捷突然,而且又是悄無聲息的襲擊,是極為可怕的。
但刁貫天的武功已使他可以意識到空氣中的殺氣。
即使沒有看到,沒有聽到,沒有觸摸到什麼,也一樣能。
在他的魔簫即將與段牧歡的身體接觸的一剎那,刁貫天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臟在不由自主地收縮,似乎是在閃避着一把向它扎來的劍。
一定有殺機。
這一念頭如閃電般在刁貫天的腦中閃過,心念一動,他立即便反手揮出,同時身子暴然前掠。
這樣一來,他手刃段牧歡的計劃便被迫擱下了。
刁貫天的反手一擊,看似輕描淡寫,但卻已準確地封住了簡刀槍的攻擊點。
待簡刀槍變招時,刁貫天已飛竄而出。
便在此時,段牧歡卻已向後倒去。
簡刀槍大驚,飛掠而上,俯身一看。段牧歡的口中不斷地湧出鮮血來,顯然正是命如遊絲,縱使華佗再世,也已是回天乏術了。
段牧歡努力地吐出了他的最後一句話:"你……不……該……出手……"又是一大口鮮血噴射而出,段牧歡就此而斷氣!
在段牧歡説話之時,簡刀槍很專心地看着他的嘴,卻是一副茫然之色,似乎他並未聽明白——甚至似乎未聽見段牧歡在説什麼。
當段牧歡吐血而亡時,他的眼中閃過悲憤之色,如劃過夜空的一抹寒電。
他用手揩乾淨段牧歡嘴邊的血漬,然後站了起來,正面對着刁貫天。
手中有劍,腰上有刀,還有一杆槍不知在何處一一這便是簡刀槍,武功怪異得獨一無二的簡刀槍。
這時,“歡樂小樓”內的廝殺聲已止,因為所有的白衣人、黑衣人全都被殺。
“歡樂小樓”也只剩下六百多人了。
而今晨“歡樂小樓”還有三四千人。
這剩下的六百多人,便將“歡樂小樓”的主樓團團圍住,他們已經看到自己的樓主倒下了,立即有四十幾個人衝將上來。
當他們發現樓主已為刁貫天所殺時,立即向刁貫天齊齊撲去!
他們的身形剛一接近刁貫天,便有五六個人如斷了線的紙鳶般飛了出去!
簡刀槍急忙叫道:“各位且莫急着動手,先將段大俠的遺骸護住要緊!”叫喊聲中,又有兩個人鮮血狂噴,亡於刁貫天的掌下!
筒刀槍又急又怒,將身一縱斜撲向前,手中之劍已奇準無比地扎向刁貫天的咽喉!同時,他大吼道:“各位朋友且莫魯莽!”“歡樂小樓”的人見簡刀槍已出手,這才急退而下,以免影響簡刀槍的攻擊。
這幾個人將段牧歡的屍體抬下樓後,立即羣情激奮,個個摩拳擦掌,發誓拼出數百條人命,也要將刁貫天留下命來。
簡刀槍手中之劍如狂飈猝起,突然掀揚起一陣旋風。
刁貫天人已騰空,在一次極快極美的小幅度折翻下,人在半空,來勢側旋,簫如萬蛇齊噬,剎那間組合成爛麗奔激的波濤,洶湧如潮。
簡刀槍猛然彎曲身體,劍刃灑出光雨繽紛,向刁貫天攔腰纏帶而去。
刁貫天狂笑如嘯,抖手挫腕,身形左右相互閃動,如鬼魅般神秘莫測。
魔簫便立時快如飛隼,再變作騰蛟。
變幻莫測又快速無匹。
撞擊戮刺,倏忽上下,瞬息掣回,在連串清脆的碰磕聲中,簡刀槍打着旋落於地面,如同折翼之鳥。
他的劍疾然在地上一點,便已彎曲如弓。
然後,他突然撤手。
這一把彎曲了的劍倏然挺直,彈躍而起。
恰恰在此時,簡刀槍已一腳踢出,正中劍柄。
而他的人已斜斜飄飛,雙臂振舞,人突然拔升二丈,身形起伏間,“嗆”的一聲輕響,手上已多出了一把閃着幽幽之光的小巧雪亮的刀。
刀一出,立即狂起狂翻,寒氣漫天地卷向刁貫天。
如此一來,一刀一劍,便如同兩個人同時攻擊刁貫天——而且,其中一“人”根本就不用顧慮防守!
刁貫天的身子突然以詭異的角度暴旋。
這種動作,已違背了人體內的結構原理。換句話説,只要是正常的人,就根本不可能完成這個動作。
但刁貫天又豈是正常的人?
那把飛出之劍,便從刁貫天的腋下穿過,在劍身邊擦過的那一瞬間,刁貫天的簫在劍上輕輕地一撥!
這一撥的力道拿捏得極好!
便見這把劍的角度略略一變,竟回頭向簡刀槍射來!
簡刀槍一驚之下,立刻以刀橫封!
“當”的一聲,劍便飛了出去!而刁貫天卻已乘簡刀槍以刀磕劍之時,暴掠而上!身形略閃,已至簡刀槍的身前。
簡刀槍已避無可避,情急之下,身子立即向後倒仰而下,雙腳如一把剪刀般絞向刁貫天的下盤。
轉眼間,兩人已折過上百招。
又是一次正面短兵相接。
“嗆”的一聲,簡刀槍的刀幾乎把持不住而脱手飛去。
刀勢被強大的簫勁擊回。
刁貫天立刻順勢而上,魔簫在刀背上一彈印走,直削簡刀槍的左胸。
簡刀槍迅即閃身,左手在腰間一摸,手中赫然有了一杆槍。
但這槍太過細小了,僅小拇指粗細,長約四尺,竟可如柳枝般盤曲迴繞。
這便是簡刀槍的槍。
江湖中對這杆槍是久仰其名而未謀其面,因為從未有人能逼得簡刀槍使出他的槍。
這是簡刀槍三件兵器中最為霸道的一件兵器——鎖雲槍。
槍頭上有一團紅纓,便如一團正在憤怒燃燒的火焰。
鎖雲槍一出,便疾如流星般飛射。
槍尖直指襲來之簫,竟然從蕭端之孔一紮而進。
刁貫天大驚失色。
如果這管蕭被損,那麼他的武功便要大打折扣了。
可惜槍尖雖然扎進簫管,但後面部分卻是被卡在外面了,否則一穿而過,從那一端出來時,便可直接進入刁貫天的身體內了。
饒是如此,也可讓刁貫天驚出一把汗了。
當他發現此槍並不能一穿而過時,不由暗道一聲:“僥倖!”當下,他怕損及簫身,立即挫肘回收。
但簡刀槍卻已順勢而進,槍尖仍是緊緊地抵在簫管之上。
刁貫天連接着變了幾個身勢,無奈簡刀槍的“鎖雲槍”是可以彎曲變形之物,一時又如何擺脱得了?
刁貫天大怒,暴喝聲中,迅速將內家真力貫於簫中。
簡刀槍便覺一股奇大的暗勁沿“鎖雲槍”向自二襲來。
簡刀槍但覺手心一熱,"鎖雲槍"幾乎脱手而十大驚之下,他不得已才把“鎖雲槍”從簫管中撤回。
簡刀槍的槍法果然精絕,一杆細長的“鎖雲槍”,被他舞得漫天飛揚!
轉眼又是數十招過去了。
刁貫天暗暗心焦,又要故伎重演了。
但見他身子陡然拔升,身在空中,簫管便已飛舞如亂蝶。
簫聲又起。
簡刀槍的槍法開始凌亂了。
難道他又要如段牧歡一樣遭到刁貫天的毒手?
簫聲越來越猖獗。
槍法越來越不成章法。
樓下之人不由暗暗心驚。
簡刀槍的嘴裏開始有血滲出。
刁貫天得意地狂笑。
簫聲扣人心絃,如抽絲剝繭般帶走人的理智,如無孔不入的水銀一般入侵人的心靈——
簡刀槍支撐不住,跌坐地上。
刁貫天得意之極,他手中的簫在左手指間盤飛。
他漸漸地向簡刀槍靠攏,而簡刀槍已沒有反擊的能力,他的臉已扭曲變形。
在離簡刀槍僅三尺之遙時,刁貫天的蕭劃出一道弧線,向簡刀槍的前胸扎去。
這麼近的距離,即使有人來救,也是來不及了,簡刀槍必死無疑!
倏地一聲冷笑,竟是簡刀槍發出來的。
然後,便見他手中的“鎖雲槍”如怒龍般穿射而出!
如此近的距離,即使刁貫天的反應比驚電還快,也是來不及了。
刁貫天的簫扎入了簡刀槍的胸中!但簡刀槍的槍同樣扎入了刁貫天的心窩。
兩個人都不動了,像一對好朋友一樣靜靜地對面站着。
他們二人以及他們的兵器共同組成了一個可以平衡站立的整體。
刁貫天的眼中閃過一種迷茫之色,他根本不相信他所親自經歷的現實。
刁貫天嘶聲道:“為…為什麼……會……會這樣?”説話時,他的口中有大口大口的鮮血湧出。
簡刀槍的眼中有了一種屬於勝利者的微笑,那麼的驕傲與自信。
他喘息着道:"我……聽不到……聽不到……你在説…説什麼,但……但我猜……猜……
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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