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緩緩地舉起了劍,然後慢慢地抽了出來。
是一柄好劍,劍刃如秋水一泓,閃出幽藍色的暗光,逼人之目。
劍是遊雪之兄遊冰遺留下來的劍!
遊雪的武功,也是跟她哥哥學的,而遊冰的武功又是向莫入愁學的。
所以,她的劍法,便是“愁劍劍法”。遊雪的絕頂聰明,使她的武功,已不在他哥哥之下。
更重要的時候,遊雪的心中,總有無數的古怪點子,她所學的東西又極為雜亂,幾乎是三教九流的東西,她都已接觸過。
也許,她不能成為一代武學大家,但她卻一定是個極為優秀的江湖人。
武功的高低,並不是能否殺人的決定性因素,而只是很重要的因素。
善於殺人的人,自己一定很不容易被殺,這是一個很明顯的道理。
所以,她一直後悔那天為何沒有與遊冰一道陪莫夫人去。
她深信自己如果在的話,她哥哥,還有其他的人,一定不會死的,所以她自責不已。
這種想法,當然是毫無理由的,她只是基於對自己的自責,才如此想的。
當她的劍完全脱鞘而出時,她便搶先一步出手。
“怒——”這正是秋夢怒的“怒劍”劍法中的“怒火狂天”中的第一式!
江湖中不識這一招的人很少,這一招“怒火狂天”便如秋夢怒一樣有名。
秋夢怒的劍法之精華,便已凝於這一招四式當中,認得這種劍法的人很多,但真正能明辨真偽的人,卻是少之又少。
所以,遊雪使出這一招“怒火狂天”中的第一式時,四個蒙面人齊齊一驚。
秋夢怒的女兒,武功當然不可能像他自己那樣高深莫測,所以,他女兒的劍法能有如此之勢,已是很不簡單了。
遊雪一出手,他們便已基本上認定遊雪真的是秋夢怒的女兒了。
如果他們的武功再高一點,那他們便不會這麼認為了。
如果他們知道這一招“怒火狂天”,遊雪學了還不到半天;如果他們知道甚至她只是跟段牧歡學的,恐怕他們更要大吃一驚了。
段牧歡與秋夢怒交情那麼深厚,所以他不可能不熟知“怒劍劍法”。但唯有遊雪這樣的人,才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把一招“怒火狂天”學得如此惟妙惟肖。
事實上,這一招也只是形似而已,至於神,那是相去甚遠的。
但只要能瞞過這四個人的耳目,便足矣。
看他們四個人的眼神,遊雪知道自己做得很成功。
她這一劍,是襲向北首的那個人。
人如一團飛旋的急風,向北邊的黑衣人卷飛而去!
在身形翻滾旋轉、不及眨眼的那一瞬間,她的劍已狂點出二十四道光芒!
劍氣如風捲電掣般暴射過去!
在這二十四劍中,其精要與核心是其中那自下而上急撩對方前胸的那一劍。對方是個識貨的人,因為“怒”式中正是以此招致敵之命的!
他的彎刀如電般疾然劃胸一封,同時身形暴閃。
便聽得“當”的一聲巨響,對方已封開了這一招。
這本在遊雪的意料之中。
她就是要把“怒火狂天”一招四式全部使出之後,才開始施展真正的殺着!
那樣,她才能使對方真正地相信她才是鞦韆千!
一招未成後,她的人已如掠空的飛蝶,向東側的殺手斜飛而去,劍身作了最大幅度的盤旋,幻出翩舞縱橫的劍影!
似驟雨奔凝。
似水勢急旋。
她輕喝一聲:“火——”東邊的那個人並不驚慌,不退反進,彎刀以極快的速度,反向遊雪的下腹疾劃!
他當然不是不怕死。
因為在遊雪攻擊中他的時候,已有另外兩道勁風向遊雪的兩側狂掃而來,已成夾擊之勢!
她已顧不上傷敵,身子在間不容髮之時騰走掠躍!
她已將自己的最大潛能都發揮出來了。但最後,她的肩上還是被拉出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畢竟,“怒火狂天”一招,她學的時間還不到半天。
而真正要使好這一招,是半年也不夠的。
但為了能真正地迷惑對手,即使是付出一點代價,她也是願意的。
根本不容她喘息,南邊的殺手已反攻而上。彎刀破空如裂帛,劍氣縱橫洶湧,方位、角度,都拿捏得極準。
又是一記“狂——”式。
劍身在瞬息之間,己作了三十六次吞吐!
一時,劍光四起,在夜色中相映,劍氣縱橫交錯,從不同的角度飛串流泄!
果然當得一個“狂”字。
劍身已如一條瘋狂的銀龍一般,鬼神難測。
一陣“叮噹”之金鳴聲後,四個殺手已被她齊齊逼退一步。
四人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之色!他們似乎在道:“秋夢怒的劍法果然神奇!以一個女子之手使將出來,競也有如此驚人的威力!”最後一式“天——”但見遊雪的身軀突然凌空而起,疾然倒翻,在翻掠的過程中,藍汪汪的劍影泛着陰酷之光彩。
瞬息之間,她的劍已抖出萬道光芒。
一時,劍花漫天交織,呼嘯進射。
劍身吐射着搖曳的光芒,又似扭曲的蛇,流虹閃掣,如此準確又如此快捷地揮動。
金鐵交鳴之聲彷彿驟雨來臨,密集成串。
火花進濺,鏗鏘之聲宛如金鐘急鳴。
終於有一個殺手在凌厲的劍光中慘叫一聲,仰身倒下。
他的胸前已被劃出深達數寸的一劍。
血光在夜空中進射,空氣開始變得更為渾濁稀薄。
現在,遊雪已把她所學到的“怒火狂天”四式全部使完了。
她相信對方在折了一條人命之後,應該相信她所用的劍法是秋夢怒的劍法了。
接下來,她便要用自己已在其中浸淫了十二年的“愁劍”劍法了。
“愁劍”分為:古道西風,西風瘦馬,瘦馬枯藤,枯藤老樹,老樹昏鴉,夕陽西下,斷腸天涯!
由招式的名稱,也可以感覺得到一種纏綿惆悵的意境。
更奇特的是,“愁劍”劍法每一招的後半式與下一招的前半式是相同的,這與一般的武林劍術是截然不同的。
如此一來,劍法撤招換招時,便可以銜接得極為自然嚴密。
古道西風。
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
就像推倒了滿山堆疊的鐘台一般亂響着。
而劍身的身形卻以它的閃動來顯示,各種各樣的花圈在流映,在撕裂,在碰撞,在幻滅。
光芒乍收。
又有一個人開始踉蹌而退。
他的身子彎曲了起來,如同一隻被火烤着的蝦一般,他的手用力地捂在自己的胸前。
但最終,他還是沒能支撐得住,身形一晃,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向後倒去。
他的腹部便已有了花花綠綠的腸子流出來了,這人眼看也活不成了。
遊雪一振腕,手中之劍便發出”喙”的一聲響。
她長笑道:“我爹總是説江湖中多麼可怕,我看也不過如此而已!一些人看似強悍,其實是膿包一個!”剩餘的兩個人的臉色變了變,他們相互遞了一個眼色,突然分頭向兩個不同的方向疾掠而去。
顯然,他們自知既然四個人聯手都抵不過遊雪,那麼兩個人就更不用説了。
而他們所要做的最重要的事並不是殺遊雪,而是要試出她是不是真的鞦韆千。
現在,他們二人當然已認定遊雪才是真正的鞦韆千了!
所以,只要能脱身,他們二人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遊雪當然會成全他們的。
但她還要留下一條命來,讓一個人回去通風報信與讓兩個人去通風報信之間,並沒有什麼區別。
在兩個黑衣殺手分頭疾掠的同時,她已一提真力,身子疾然反飄而出,以極快的速度,向其中一人飛撲而去。
身軀尚在空中,她已一聲嬌喝,手中之劍如萬星進射,以極為凌厲霸道之勢,向那人身後狂卷而下。
那人聽到冷劍急襲的破空聲後,心膽欲裂,急忙斗然轉身,未及看清,手中彎刀便已瘋狂掃出。
沒有任何刀劍相撞之聲!
但劍已不可思議地劃入他的咽喉之中,將一種刺骨的冰涼也帶入了他的身體內。
他的力氣一下子無影無蹤,手中的彎刀“噹啷”的一聲落於地上。
他的喉底發出低低的一聲,身子如一隻被掏空了的布袋般向下癱軟!
他的喉管已被一劍切斷!
當遊雪轉過身來時,另外一個人已掠出很遠,遊雪大叫道:“快來受死!”卻並不追趕。
那人頭也不敢回,疾掠如飛!轉眼便無影無蹤。
遊雪不由輕輕地笑了一下,她知道現在她已是個“真正”的鞦韆千了。
一切都進展得很順利,她似乎已看到那個很年輕的年輕人——柯冬青的笑容,那種滿意的笑容。
不用看,她也知道現在在她的四周一定有許多隱藏着的眼睛在看着這一場戰鬥。
不用説,方才惟一剩下的一個殺手在逃離的時候,他的身邊一定還有人在暗暗跟隨。
一切,都已如同水銀般開始悄無聲息的滲透。
她相信當對手醒悟過來時,已是他們大勢已去之時!
現在,她可以安安靜靜地坐在一家酒樓裏吃一頓飯了。
現在夜已深,而她一場力戰之後,也已睏乏得很。
坐在靠酒樓北方的那張桌前後,她要了幾個小菜。
現在,她不需要再以夥計為工具,向眾人宣佈她是鞦韆千了。
她相信在她一走進這家酒樓的時候,便已註定要成為目光的焦點。
這其中,一部分是因為她脱俗的美麗,而另外一部分,則是因為她在客棧、當鋪的表現帶來的。
如果一個女人能大打出手,那麼這麼一個小城的人們,是能夠很快知道這件事的。
何況,她的身手着實不凡。
何況,她的美麗也為這件事烙上了一層神秘色彩。
夥計是畢恭畢敬,點頭哈腰的。
甚至於連她所要的萊的分量也特別的足。
她所坐的那張桌子,夥計至少抹了十遍,直到把桌子抹得發亮了方才罷休。
遊雪不由暗暗好笑,心道:“也許真是惡人還得惡人磨。”但這一次,她是不會再輕易地大動肝火了,因為已用不着如此。
她斯斯文文地吃着,吃肉也是嚼得很碎很碎,再小口小口地咽,喝湯是小口小口地呷,甚至,她拿勺的手指還優美地挑了起來,成了一隻蘭花指。
那模樣,已是十分的淑女。
她感覺到有人在偷偷地看她,然後竊竊私語,但她卻裝作一無所知。
便在這時,外面走進來了一箇中年人。
他的臉上有一種極易讓人感到親切的笑容,他走路的樣子也是斯斯文文的。
但遊雪不是鞦韆千,她這一輩子,幾乎全是在江湖中滾爬過來的。
她立即斷定這個中年人是個不一般的角色。
中年人並沒有走到遊雪的跟前,相反揀了一個背對着遊雪的位置而坐。
這是一個老練的傢伙。
但在遊雪看來,他已是老練得過分了。因為遊雪自信自己是一個挺美的女人,所以只要是男人,他都應該願意與自己相對而坐。
至少,他應該向自己看一看,但中年人沒有。
一個正當壯年的男人不去看一個很美的女人,這便有點不正常7.遊雪心中暗暗一笑,仍是隻顧低頭吃她的飯。
坐在中年人對面的是一個削瘦的漢子,他的雙腮無肉,上唇上長了一顆大黑痣,而他的嘴唇又顯得頗為削瘦。
這是張一看就是像捕風捉影的臉,是一個無聊的市儈之徒。
果然,當中年人坐下來之後,那人便很快地與中年人搭訕起來了。
遊雪已聽到他對中年人説的話,正是關於遊雪如何大鬧當鋪的事。
遊雪心中暗暗地道:“這中年人倒真會演戲,寧可繞這麼大一個圈子。”“黑痣”説得眉飛色舞的,一雙小小的眼睛還不時向遊雪這邊掃視過來。
終於,中年人轉過身來了。
他看着遊雪,眼神是驚訝中帶着欽佩之色。
這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很佩服很欣賞時所有的正常之神色。
他站了起來,走向遊雪,手中拿着兩隻酒杯,一壺酒。
他在遊雪的對面坐了下來,微徽一笑,道:“姑娘,令尊是秋夢怒秋大俠嗎?”他的聲音猶如帶有磁性,是那種極有誘惑力的聲音。
這種成熟的聲音,成熟的笑容,對年輕的女人特別有吸引力。
似乎每一個年輕女孩總喜歡比她大上一大截的成年男子,而三十幾歲的女人,又格外喜歡比她小上一大截的男人。
似乎遊雪也不例外,她對着中年人友好地淡淡一笑,然後道:“你認識我爹嗎?”中年人搖了搖頭,道:“我這樣的無名之輩,如何能與秋大俠認識?不過我對他卻是仰慕已久,可惜——直無緣見到他。”他的臉上,有由衷的遺憾之色。
遊雪道:“其實,我爹也是一個平凡的人,並沒有你所説的那麼偉大。”她的眼神是誠懇的,語氣是謙虛的,而笑容卻有——種淡淡的不易察覺的自豪。
一切都那麼得體。
中年人道:“方才我聽人説了秋姑娘如何懲治惡人之事,真是太快人心!所謂虎父無犬子!便是指秋大俠、秋姑娘這樣的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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