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棍最喜歡做的事便是提着他的大鐵棍,滿島亂竄.他説是去打獵,改善改善大夥兒的伙食,但更多的時間,他是空手而歸的。
後來,他改了志向,開始向海裏的魚下手,收穫才有所改觀。
這樣四個人,怎麼會引得秋夢怒發怒?
只有秋夢怒的女兒偶爾地會讓秋夢怒肝火大熾!
鞦韆千今年十七歲。
十七歲,本就是一個古怪的年齡,在女孩子的身上,這一點特別明顯。
你明明看到她是風,一忽兒她又變成雨了;你明明看到她是晴空萬里,一轉眼她已烏雲密佈了。
如果誰能夠把十七歲的女孩的心弄懂,那麼他就神了。
何況,她是鞦韆千!
鞦韆千是在百般呵護中長大的,這樣長大的女孩總是很驕傲,很自負,從來不肯屈服的。
當秋夢怒發現鞦韆千的性格太倔強時,想改,已太遲了。這便像是一把劍,當發覺它鑄彎了,而此時劍身已冷,鋒刃成形,如果一定要強行把它扭正,那便只會刃崩劍折!
鞦韆千很不喜歡這座孤島,她把這座島叫做囚島,久而久之,眾人竟也開始像她一樣稱呼這座島了!
當她十三歲那年第一次隨老焦去了岸上後,她更是嚮往外邊的生活了。
秋夢怒發的幾次火,全是因鞦韆平而引起的。
當然,這樣的怒火是極為短暫的,秋夢怒是那麼疼愛他的女兒!
特別是從六年前,他的妻子病逝之後,他便一個人承擔了雙份的愛!
這樣的日子,使秋夢怒的性子改變了許多。
他不知道這樣平靜而又平淡的生活,他還要過多長的時間。反正,至少到現在為止,他沒有想過要去改變!
今夜,又與以往的夜沒有什麼不同。
秋夢怒又如以往那樣,讓老焦搬了一張小桌,一張椅子,放在宅子的最高竹樓上。
説是最高,只是比其它五間小竹樓高上一層而已。
二樓有一條寬寬的走廊,秋夢怒使愛在這兒擺上幾個小萊,然後獨自一人慢慢地品酒。
有時,鞦韆千興致好了,也會陪他一起坐着,看他喝,自己嘰嘰喳喳地説。
但今夜地睡得很早,鐵棍帶着她在外面瘋了一天,她已累了。
他本來是不會喝酒的,自從結識了伊忘憂之後,他才學會了。
現在,他用的酒杯、酒壺,便是伊忘憂送給他的,他很喜歡。
淺淺地斟上一杯,月光下,晶瑩如玉。
夜色與酒一樣美得醉人。
不知為何,今夜秋夢怒總是心神不定,心中不時莫名地湧起一種鬱悶之氣。
這好沒有來由。
一陣風吹來,天上一朵淡淡的雲飄過,將本就朦朧的月遮得更淡了。
一飲而盡,又倒了一杯。
端起酒杯時,他驚訝地發現酒中竟有了一種淡淡的紅色!
是什麼東西,倒映入酒杯之中?他向四周看了看,沒有。
也許,是雙目的錯覺吧。
他舉起杯來.
就在杯子將與嘴唇相接觸的那一瞬間,杯子突然一聲脆響,碎了。
碎了的酒杯將秋夢怒的手劃了一道口子。
血一滴一滴地流在竹樓上,其聲在這樣的靜夜中,顯得格外的清晰、清脆!
清晰得有點失真。
秋夢怒的心一沉,愣住了。他不明白為什麼好端端的酒杯怎麼會碎。
老焦聞聲而來,惶然地道:“主人,你……”
秋夢怒揮了揮手:“把酒菜撤了。”
老焦趕緊上前。
秋夢想仍在那兒靜靜地坐着,良久,良久。
起霧了,濕了人的發,人的眉……
※※※
第二天是老焦去岸上的日子。
鞦韆千當然又鬧着要去,她從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在外面世界呆上一段時間的機會。
但這一次,秋夢怒説什麼也不答應,哪怕鞦韆千哭紅了鼻子,他也不改初衷。
他心中有了一種隱隱的預感,但他不敢往更深的地方想。
老焦回來之時,已是傍晚。
只見老焦一臉的驚惶之色!
看到老焦如此模樣,秋夢怒心中的不安更甚!他甚至都不敢問起江湖中的事了。
他不問,老焦一樣要説。
老焦説:“主人,莫大俠死了,伊大俠也死了!”
説這話時,他已是一臉的蒼白之色。
聽完這話之後,秋夢怒的臉色比他更蒼白!他的臉因痛苦而扭曲了。
強力剋制自己的震驚,他嘶聲道:“可靠嗎?”
老焦用力地點了點頭,有些心疼地望着秋夢怒那張蒼白的臉。
秋夢想嘶聲道:“誰下的手?”
老焦道:“‘窮惡劍’刁貫天!”
秋夢怒緊張不安之色立去!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臉上甚至還浮現了一絲笑容。
他輕鬆地道:“謠言,又是謠言!刁貫天在七年前便已死了,怎麼會又冒出一個刁貫天來?既然刁貴天是謠傳的,那麼我的兩個朋友之死,也一定是謠傳的了。”
老焦道:“並非謠傳。莫大俠遇難於三天前,伊大俠遇難於昨夜。伊大俠的冷戰十三樓中三千人已死了一千人,包括十一個分樓主,而端木先生,還有兩個叫什麼‘春風、細雨’的高手也都受了重傷……”
不用再多説什麼,秋夢怒已經信了,江湖中人對冷戰樓的瞭解,從來沒有深入到知道“春風、細雨”這兩人的地步。
而現在,連老焦也知道了這一點,那便足以説明事情並非謠傳。
“春風、細雨”是伊忘憂身邊最為神秘的人物,他們的來去會便如一陣風般難以捉摸。
這不是伊忘憂在故弄玄虛,而是因為“春風、細雨”歸服伊忘憂的過程極為神秘。
可以説,如果人們早早地便知道“春風細雨”二人在伊忘憂的身邊,那麼伊忘憂早已受到了眾人的質疑了。
“春風、細雨”,便是十一年前便已名動天下的一對殺手。
當然,那時,他們不是叫“春風、細雨”,而是稱“迴腸”、“蕩氣”!
“迴腸”就是“春風”。
“蕩氣”即是“細雨”。
殺手總是會有被殺的一天的,而伊忘憂便是在那時候救下了他們二人。
從此“迴腸、蕩氣”消失了,而伊忘憂身邊卻多了兩個忠誠的守衞者。
隱名埋姓,對伊忘憂,對“迴腸蕩氣”他們自己來説,都有好處。於是,他們二人便成了冷戰十三樓中最為神秘的人物。
換了是秋夢怒,就絕對不會做這種事,這正是伊忘憂之所以説“忘憂”,而秋夢怒最易動怒的原因所在。
老焦能説出“春風細雨”,那麼不幸之事,一定是真的發生了。
但,一個被自己親手殺死了的人,又活了過來,無論是誰,都會大吃一驚的。
不只是吃驚,還有憤怒、悲傷……
刁貫天怎麼可能復活?
秋夢怒不敢不願相信這一件事。但現在已不是在刁貴天是否真的復活這件事上打轉的時候了。現在的關鍵是如何去對付殺害他兩位至友的兇手。
無論他是誰……
如果是刁貫天做下的事,那麼他會自己找上門來的。刁貫天從江湖中消失之七年前的事,直到七年後的今天才重新露面,那麼在這七年時間裏,他一定已為復仇之事做了許多的準備,伊忘憂與莫入愁的死,便足以説明了刁貫天已不再是從前的刁貫天了!
所以,刁貫天是蓄勢而發,他的下一個目標,不是段牧歡,便是自己!
那麼,自己能否抵擋得住刁貫天呢?
很難很難!
雖然他的武功在四個人當中是最高的,但卻數他最勢單。伊忘憂屬下三千,竟也難脱一死!更何況他只有“銅鐵金銀”四人?
伊忘憂之死,便説明了許多東西。
看來,這樣平淡的生活,從此便要結束了。
也許,結束的不僅是這些,還有可能加上自己的性命。
想到死,他便想起了鞦韆千一一鞦韆千風華正茂,她不應該死!
於是,他道:“老焦,現在動身,能不能再次跑上岸?”
老焦吃驚地看了他一眼,道:“能是能,但已是趕不回來了。”
秋夢怒道:“那好,你便辛苦一下,再跑一趟吧,把千千也帶上。”
老焦費吃驚了,急道:“天已擦黑,小姐她怎麼能……”
秋夢怒打斷了他的話道:“你便按我説的去辦!注意,不準把你在外面聽來的任何東西告訴千千。你便説帶她去段叔叔家走一趟,但不準真的帶她去段牧歡那兒!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老焦稀裏糊塗地點了點頭,其實他真的不明白。
鞦韆千聽説要她去岸上,先是大喜,接着就有些疑惑了。
爹爹一向個願讓自己離開此離,就在今天早上,父女倆還為這事鬧了一陣彆扭,怎麼一忽兒變改變主意了?
她偏着頭道:“爹,你在哄我吧?”
秋夢怒道:“爹怎麼會哄你?你現在便動身吧。”
鞦韆千道:“那我收拾一下東西。”
秋夢怒道:“不用收拾了,你段叔叔那邊什麼東西沒有?”
鞦韆千更奇怪了,她不明白為何爹爹不但要她連夜趕過海去,而且連收拾東西的時間也不給!
這其中定有古怪!
於是,她便一嘟嘴,道:“我不去了。”
秋夢怒驚訝地道:“為什麼?你不是一直説我太專橫了,不肯讓你離島嗎?”
鞦韆千嬌聲道:“但爹爹這次轉變得太快了,我有點接受不了。”
秋夢怒忙好言相勸。
鞦韆千的倔強又上來了,她説什麼也不走。
秋夢怒又氣又急道:“今天你若不去,那麼以後便別想我再讓你離開!”
鞦韆千毫不示弱:“我就不走!你讓我今後不要出去,那我明天就偏要走!”
秋夢想一愣,心道:“這個丫頭,真是倔強到家了,我不如乘機激得她明兒真的離開!”
於是,他故意怒道:“看你敢!”
鞦韆千道:“我就敢,我明天一大早就走!你欄也攔不住!但今天我偏不走!你趕也沒用!”
秋夢怒見她那倔強的樣子,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又心酸,心道:“她這脾氣,日後行走江湖,還不得吃大虧”目中卻道:“好!你走!你走了就別指望我去將你找回來!”
鞦韆千才不怕呢!她知道她爹爹永遠是口硬心軟!
當下,她一擰腰,回她自己的房中了,心中得意地道:“我明日天一亮就走!”
看着她的背影,秋夢怒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沉思片刻,他便將金刀、銀劍、銅槍、鐵棍四人叫了來,對他們吩咐了一番。
四人神色都變了變,一聲不響地分散開了。
然後秋夢怒又將老焦叫了來,嘀嘀咕咕地吩咐了好長一段時間。
離開時,老焦已是老淚縱橫。
這一夜,唯有秋千千睡得很安靜,甚至還做了好多美麗的夢。
而她的房子四周,卻悄悄地隱伏着“金、銅、銀、鐵”四人!
秋夢怒則站在竹樓上,默默地望着她的窗口,整整一夜!
長夜終於過去了,太陽如平日一般冉冉升起。
鞦韆千從睡夢中醒來時,嘴角上還有甜甜的笑意。
她夢見自己在江湖中行扶仗義,被人們稱為女俠,騎着一匹白馬,在廣闊的草原上疾馳如飛呢!
天是藍的,草是綠的,風是甜的……
所以,當她從睡夢中醒來時,仍意猶未盡地咋了咋舌。
忽然,她聽到窗外響起了一個聲音,是她爹爹的聲音。
她不由凝神細聽。
只聽得秋夢怒問道:“老焦,千千她醒了沒有?”
“沒……有。”老焦的聲音有點沙啞,期期艾艾的。
秋夢怒接着道:“老焦,你給我看着點,別讓千千她逃出去了,她要是敢逃,你就來告訴我!”
老焦頓了頓才道:“要……要是來不……來不及了呢?”
秋夢怒道:“那你便跟着她!她一個小丫頭,後面跟着一個老頭子。甩又甩不掉,趕又趕不走,那麼她很快就會煩了,只好又重新回到島上來。”
老焦道:“好……好好。”
秋夢怒道:“不過,其實我昨天一嚇唬她,她大概也不敢走了,她以為江湖中人,每一個都是像她爹我那麼好對付呢!不知天高地厚!”
老焦結結巴巴地道:“其實……其實去……江湖中走……走一走也好,長長見識麼。人家……人家一個姑娘家也不可能就……就這麼一輩子呆在這兒的。”
秋夢怒喝道:“這話你對我説可以,要是對千千説,我可就要不客氣了。”
老焦趕緊道:“那是……那是自然。”
鞦韆千心道:“焦伯伯今日怎麼説話如此磕磕巴巴?”
如果她看到老焦,還會吃驚。説了這些話之後,老焦竟已滿臉大汗了。
鞦韆千暗暗道:“爹説我不敢,我就讓他大吃一驚!江湖人,江湖人!江湖人又怎麼了?
莫非江湖中人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
她的去意越來越堅決了。
當然在外邊轉悠一圈,她還是會回來的,她也捨不得她爹的。
窗外響起了腳步聲,大概是秋夢怒離開了她的房子。
她便一骨碌地爬了起米,飛快地洗漱完畢,把幾件心愛的東西往懷中一揣,走到門口,想起了什麼,又回過身來,把自己的那把劍往懷裏一揣,卻又太長了,直直地戳在那兒。
怎麼辦?
她想了想,又抽出劍來,找了一截竹子,把關節打通,然後把劍放進,兩頭封死。
一切妥當!
於是她拿着那根竹節,便往外走。
一走出門,她拿眼一瞄,便看到不遠處有老焦在站着。
“顯然,他在盯我的梢。”鞦韆千暗暗地道。
老焦一見鞦韆千,便道:“小姐,大清早你要去什麼地方?”
“真笨!你沒有看到我拿着這根竹子?”
老焦奇怪地道:“拿竹子能説明什麼?”
“笨蛋!”鞦韆千含糊不清地説了一句,藉機從一條岔道上走了。
她相信老焦這樣的憨人,給他一個啞謎,他便會怔立當場的。
果然,老焦便呆呆地站在那兒。
鞦韆千得意地笑了笑,向西邊走去。
西邊繫着島上惟一的一艘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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