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不在家,他的-個手下醉倒了。
這人是蒙面人的心腹,功力也比白綾高,只是性喜酗酒,本來長得不錯,一旦醉臥在地,這份德性就難看了。
白綾越過這人的身子來到廂房門外,開了鐵門,這鑰匙是自那酒醉的年輕人身上取來的。
司徒哲乍見白綾,他一陣興奮與激動之後,忽然捂起面孔,道:“白綾……不要讓你看到我……我知道你不會喜歡一個失去功力的男人……”
“司徒大俠,你錯了!”
司徒哲大聲道:“我沒錯,我已經是個廢人了,世上哪有一個女人會喜歡一個廢人?白綾,你走吧!”
“司徒大俠,請你放下手,抬起頭看看我。”
“不……我不敢……”
“為什麼?你並不比別人差,至於武功,那人說過,只是暫時失去,仍可恢復的。”
司徒哲實在沒有這份決心,他的手緩緩放下抬起頭來。
那修長潔白的一雙玉腿、苗條的身段,和那經常進入他的夢境中的一張臉,已在他的視野中出現了?
只是現在看來,這張臉比夢境中看到的更真更切,也更動人心魄。
儘管她的胴體曾在李夢帆的眼前及雕刀下展示過,但他相信,僅此而已。
“白姑娘,你說我還有希望?”
“當然,只是這也要看你自己。”
“武功被廢,如何能說看我自己?”
白綾道:“能使你武功恢復的人很多,你只要有信心。”
“白姑娘指的是哪位?”
白綾道:“蒙面人廢了你的武功,他自然可以使你恢復了,問題是他會不會那麼做?”
“這也是我想到的問題。”
“你還有路可走。比喻說,李夢帆就可以使你的武功恢復。”
司徒哲面色一變道:“白姑娘,就是死我也不要姓李的來幫我恢復武功。”
“為什麼?”
“我討厭他。”
“為什麼討厭他?”
“沒……什麼理由。”
“世上絕不會恨一個人而沒理由的,是否因為他為我雕過像?其實那不能怪他……”
“哼!他自恃人品不錯,名望頗高,而到處留情,為什麼不怪他?難道是白姑娘主動要求他為你雕像的嗎?”
“是我主動的。”她回憶捕捉在河邊雕像時的剎那。
司徒哲望著她,她的嚴肅態度使他不能不信。
司徒哲心中感到不快,道:“白姑娘你來有什麼事兒?”
“救你。”
“這話很好聽,不知是真是假?”
“為什麼你不信?”
“白姑娘煞費心機,恐怕只是想要我出面為李夢帆作證吧?人所共知,只我一天不出面,李夢帆的嫌疑就沒法澄清。”
白綾笑笑道:“司徒大俠以此為榮,感到自負嗎?”
司徒哲道:“我失算,落入了別人手中,只怪技不如人,閱歷不深,真是慚愧。”
“你知道那蒙面人打算怎麼處置你嗎?”
“你能告訴我嗎?”
“你是聰明人,他廢了你的武功,困在這兒,自然還要利用你,一旦你失去利用價值,你還有活命的希望嗎?”
“這一點我也曾想到。”
“既然想到,為什麼不盡量想辦法脫困?須知生命的可貴,就是要死,也要死得心安理得,死得有價值啊!”
“依白姑娘的看法,這蒙面人要怎樣利用我?”
白綾道:“事情已很明顯,這蒙面人本是和-和隆貝勒的人,目前似又倒向隆貝勒一邊,而行刺和-……”
“為什麼他會這樣做?”
“自然有他的理由。”
“什麼理由?”
“可能殺了和-之後,再以你的存在,威脅隆貝勒和太妃做某種敲詐勒索。”
司徒哲想想,的確有這可能,道:“白姑娘認識那蒙面人?”
“不認識。”
“白姑娘喜歡李夢帆嗎?”
白綾道:“這我沒法答覆你,但我要說明另一件事”
“什麼事?”
“李夢帆是這世上除了老玉匠邊塞之外,最高明的雕玉名家,而邊塞已死,也就無人能出其右,而一個年輕自負的女人,總希望自己美好的形象能永遠存在,儘管‘青春永駐’是不可能,卻能以另一種方式予以保留而流傳千古;數十年後,青春老去、雞皮鶴髮時再拿來看看,雖不免暗歎歲月不饒人,畢竟在某些歲月中留下了美好的影子,也不枉為人在世”
司徒哲截口道:“白姑娘,看來是我氣量狹窄,希望你別介意!”
白綾微微嘆道:“司徒大俠如果願意按納我的意見,你可以馬上去找李夢帆,他會感激跟幫助你的。”
“姑娘是說你要放了我?”
“我早就想放你,但苦無機會。”
“你放了我,恐怕還是為了成全李夢帆吧?”
白綾神情木然:“就算是吧,這於你何損?於你何害呢了”
司徒哲終於清醒了,道:“我愚昧,竟不知自己的一廂情願。讓人笑話,像白姑娘這樣美而慧的人,自應配武林豪俠之流”
白綾喟然道:“我和司徒大俠也許犯了同樣的毛病,好啦!如果司徒大俠接納我的意見,就請馬上離開的好。”
司徒哲深深一揖,道:“白姑娘,救命之恩,容當後報,我要走了!”
白綾道:“請快快離開,蒙面人快要回來了,他的心腹被我在酒中弄了手腳醉倒了,但他也快醒了!”
司徒哲蹣跚的走出這民宅。
白綾望著他的背影,也離開了這兒。
李夢帆和玉珠酒後雙雙來找傅硯霜。
意外地,白綾也在這兒,這是萬萬也沒料到的事兒,但是傅硯霜卻十分冷淡,送上茶後靜坐一旁。李夢帆雖有許多話要問白綾,此時此地他也不便啟口。
玉珠首先開口道:“霜姐,北京就這麼大的圈圈,而你卻處處躲著我們,是不是什麼時候得罪了你?”
硯霜冷冷地道:“不要說沒有,就是有也沒什麼關係。”
玉珠道:“這什麼話,霜姐,你說,我粗心大意,也許有什麼不對地方,或者是上次有人把你送到我那兒……”他說了漆九的事。
“沒什麼,事情已過去了!”硯霜道:“你們都是君子,彼此謙讓,不失風度,有什麼不對的呢?”
二人一聽,不由心頭一沉。
的確,世上任何事都可以“上而揖,下而飲”處之,只有男女間的事難說。
還有,李夢帆和玉珠情感日增,經常在言語之間互相敬重,彼此禮讓,這話聽在硯霜的心中自然不是滋味了。
傅硯霜又道:“我是一件東西?或是一個奴婢嗎?要不,為什麼會被兩個男人慷他人之慨,讓來讓去呢?”
“硯霜!”李夢帆道:“聽你的口氣,似乎你又誤會了!”
“但願這是誤會,可是我有自知之明,一位是皇族貴胄,身世顯赫,高攀不上,另一位是‘天下第一劍’,武林世家”
“好了,好了!”玉珠道:“霜姐,你太多心了!由於我們二人相見恨晚,走得很近,自然凡事要互相禮讓”
硯霜道:“可惜我不是東西,也不是奴婢,僅憑-一句話就可以被人人推來推去,為別人表現大方、超然的身份……”
“硯霜,你越說越離譜了!”李夢帆轉了話題問道:“白姑娘是什麼時候來的?”
白綾道:“剛來一會兒。”
“什麼時候離開江帆家?”
“江帆應太上皇之請進京,他就告訴我,我根本沒什麼病,要我把心情放開朗點兒,所以我自個兒就到京裡來了。”
李夢帆道:“白姑娘可知令尊的近況?”
“不……不大清楚。”白綾答話吞吐,不大自然。
李夢帆道:“聽說令尊已不在任邱縣的大牢中了?”
“噢?家父出來啦?那不是沒罪了嗎?”
李夢帆這:“由抄家而變成無罪,在官場個是要人費周章的,所以這乎有點蹊蹺……”
玉珠一怔道:“白繼武開釋了?”
“我也不大清楚,只是蓋、海二位說的,他們聽說白大爺被押在任邱縣大牢,便打點照料,夜探大牢,發現白大爺已不在大牢中,連探數次都沒看到。因此,他們二人進京,想和白家的兩位總管研究這件怪事,但不久,兩位總管及蓋、海兩人都遭了蒙面人的毒手去世了!”
白綾道:“不知道有沒有家父的消息?”她只關心老父的生死,對管家們的死卻無動於衷。
玉珠道:“世上哪有這種事?諒一個小小的任邱縣令也沒這麼大膽子。”
硯霜截口道:“那可不一定,任邱縣敢無的放矢,敢說白家有什麼玉雕,影射太上皇,他們的膽子已經夠大了,有什麼不敢做的?”
“要查,要查!我馬上派人去查!”玉珠道:“霜姐!由上回的事兒來說,你住在外面很不安全,要不,就住我那兒,你原來住的房間也方便,再不然,就和夢帆在一起,也好互相有個照應。”
硯霜笑笑道:“您抬愛!似乎我住在什麼地方,兩位都不放心,只要是住在兩位任何一位身邊就放心了,是不是?”
玉珠道:“這樣也有個照應。”
硯霜道:“對於二位的關切,我不能總是無動於衷,這樣吧!兩位印證一下劍術,誰略高一籌,我就住在誰那兒?”
“硯霜,這是你的意思?你要我們火併?”
李夢帆愣住了,也只是幾個月前的事吧!在一個晚上,西直門外的長河一帶,他和玉珠兩人騰空換了六招一十二式沒分勝負,這可急壞了霜姑娘,拔出匕首要自絕相阻(詳見美人如玉劍如虹)。現在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硯霜道:“只是上次阻了你們,掃了二位的興,所以……”
玉珠道:“是啊!此地事了,我的確有意和夢帆印證一番,但要想出一個辦法,只求勝負,不見生死,但不是現在。”
硯霜道:“我的意思正是要你們一見勝負,這種比鬥前人已有先例。”
白綾道:“霜姐,你不能出這種主意,俗語說:相罵無好言,相打無好拳。萬一有個失閃,一位是王爺,一位是武林中頂尖人物……”
“正因為他們什麼都禮讓,才讓他們在比劍上爭一爭,到底誰強誰弱?”
李夢帆望向玉珠。
玉珠也望了李夢帆一眼。
顯然,玉珠是躍躍欲試。
玉珠這種心態是為了什麼?是不是為了一旦勝了,他就可以贏得硯霜的芳心呢?或者是為了虛名?
能擊敗天下第一劍,不是顯示他比第一劍還要高明嗎?
“夢帆,你的意思”
“玉珠,不可以,至少現在不成。”
硯霜道:“二位放心,我絕不會讓二位受傷流血,只要站在我的左右,比手劃腳,且要說出招式,見招拆招,見式破式,有一方破不了對方的招式就算落敗。”
李夢帆心想,硯霜為什麼要來這一招呢?
他一時也想不通,便道:“玉珠,我仍以為不可。”
玉珠道:“夢帆,如此印證,絕不會受傷,因中央夾了個霜姐,而且不論誰勝誰敗,咱們的友誼絲毫不受影響。”
李夢帆這:“硯霜,你三思過這事的後果?”
“當然。”
李夢帆道:“玉珠,我勉為其難……”
白綾雖無幸災樂禍之心,但男女間的事就是這樣,有傅硯霜在,她永遠得不到李夢帆,萬一李夢帆略遜一籌,傅硯霜住到王府去,那就有改觀的可能了。
他們來到大廳中,硯霜在中間一站,李夢帆在左,玉珠在右,各抱著劍而不出鞘。
玉珠的確算是身在廟堂,心在江湖的豪俠,講義氣,重情感,尤其和李夢帆這一段,並非泛泛之交。
然而,傅硯霜不是個平凡的姑娘,為了這個姑娘,玉珠放不開,丟不下,所以硯霜的建議,他立刻就贊成。
玉珠絕不否認和李夢帆的交情,但對硯霜也絕不輕言放棄。
硯霜道:“我說過,不淪誰勝誰負,不論到了何種境地,都不許動刀動槍、翻臉動粗,你們都能遵守嗎?”
兩人同聲道:“當然。”
硯霜道:“好,開始,玉珠先攻!”
玉珠劍勢如虹,“天風垢”,指的是站在中央硯霜的肩井。
李夢帆神色肅穆,“鳳點頭”算是禮數。
玉珠改為“天地泰”。
李夢帆變為“分鬃”。
玉珠作勢拔起、又改為“澤雷隨”:
原來玉珠的劍招完全是以八卦的上卦與下卦為名,合乎五行之義,變化萬端。
李夢帆劍勢斜劈,叫著“斷流”(也就是投鞭斷流)
白綾和傅硯霜身為旁觀者,知道兩人各盡所能,絲毫不敢大意。
玉珠變招,繞霜姐遊走,攻出“山火賁”。
毫無疑問,這是剛猛路子。
李夢帆隨著遊走,變為“鋤地”(即鐵牛鋤地)。
兩人都是揀自己的劍術中最精華的施出來,尤其是傅硯霜站在中央,可感受到雙方所受到的壓力。
玉珠再變招為“雷火豐”。
李夢帆已施出了“夜戰”。
玉珠攻出“渾沌開”。
於是李夢帆是“舉火燒天”。
玉珠是“天為乾”。
李夢帆施出“背劍”。
玉珠突然變為“地為-”,這是上下卦的極端,接著再夾上一招“艮為山”。
李夢帆突然劍勢一收,“嗆”地聲,長劍已經入鞘。
這一手出乎任何人的意料。
即使玉珠也以為並未分出勝負,但李夢帆道:“玉珠,我甘拜下風……”
玉珠面色驟變,厲聲道:“你把我玉珠當作什麼人?”
李夢帆道:“玉珠,你技高半籌,我心服口服!”
“你……你給我請!”
“玉珠你”
“你不配和我說話”
“玉珠,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的情況根本看不出敗象,又如何會敗?又怎能認輸?”
“玉珠,你上一招‘乾為天’,接著是‘-為地’,再夾上一招‘艮為山,正好是我那招的剋星,若真殺真砍,我可能受傷”
“你是一派胡言!如果你施出一式‘臥看女牛,,即可破解,如你施出‘野渡橫舟’,我反而受制,可能受傷,而由你施出的最後一招看來,你本要施出那一招又臨時變卦,可見你是故意輸招,你……你瞧不起朋友……”
玉珠“嗆”地-聲,長劍入鞘,招呼也沒打,就掠了出去。
李夢帆怔了-下,見硯霜面罩寒霜,立即追出,大聲道:
“玉珠……玉珠……你是誤會了,玉珠”
玉珠早巳不見人影了。
李夢帆返回客廳,白綾正在勸硯霜,姑娘繃著臉,生著氣。
李夢帆道:“硯霜,這是誤會……”
硯霜冷冷地道:“我以為不是。”
“硯霜,你也不瞭解我?”
“我本來以為早已瞭解你……”
“唉!做人好難”
“這是比武,不是做人,贏就是贏,輸就是輸,為什麼要動心機?是不是你希望我住到王府中去?”
“事情不是這佯”
硯霜道:“我早就看出來了,自我找你不著,暫時在王府做客,你來了之後,內心多少有點疙瘩。”
“硯霜,你想得太多了!”
“你可以不想,我不能不想。”
“滅門之仇未報,恕我不便太認真談兒女私情。”
“聽你的口氣,好像是我傅硯霜逼了你賴了你。”
白綾忙勸道:“好啦!好啦!李大哥,你就少說一句,霜姐的意思很明顯,她希望你勝,以便使王爺死了這條心,可是李大哥也盡了力”
硯霜道:“白姑娘,你不懂。”
“霜姐,事情的確如此,要不,李大哥怎能不顧一世英名?又怎捨得霜姐住在別人的府裡去呢?”
硯霜白了李夢帆一眼,道:“我剛才說的你還沒聽清楚,自我暫住王府,他對我的忠貞已起了疑心”
李夢帆是否如此呢?他自己都不大清楚。
不過還是那句話:男女間的事有如眼睛,不能揉進一粒沙子。
硯霜有感於玉珠的禮遇和關切,破例讓他握握手,在武林兒女來說,也許不算什麼,但是這要看站在什麼立場和角度來看。
愛之深,責之切,這是至理名言。
男女之情到底有多深?且看唐朝女冠(女道士)李季蘭的名詩“相思怨”
“人道海水深,
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涯,
相思渺無畔。
攜琴上高樓,
樓虛月華滿,
彈得相思曲,
弦腸一時斷。
由此詩即可略窺男女之情。
可惜玉珠不知李夢帆的心事,傅硯霜也不知李夢帆的想法,李夢帆不能諒解傅硯霜,正如玉珠不能瞭解李夢帆一樣。
如果李、傅之情和玉珠及硯霜之情同樣的深,李夢帆也會想到,他和硯霜建交在先。
但李夢帆如設身處地為硯霜想想,在一個單身女子隻身來到京城,無依無靠之下,一個王爺的至誠至敬的關心接待呵護,她的感受……
可是再聰明的人,都很少能這麼理智。
硯霜挽著白綾出廳往內院走,道:“我想靜一下,請勿干擾”
李夢帆臨走揚起手要呼喚,終於打消了這意念。
司徒哲此刻的體力還不如一個普通人。
因為剛被廢了武功的人,就像受了最嚴重的內傷一樣,連走路都走不快。
他出了那蒙面人的住所,就轉入小街,故意左轉右拐,怕白綾跟蹤。
走出了一身虛汗,真是冤家路窄,迎面來了一個八字眉、蒜頭鼻、雞皮鶴髮的老女人。
她正是高玉蘭。
“完了……”司徒哲暗暗一嘆,恐怕是剛出虎口,又要進狼窩了,司徒哲要改道而行也來不及了,只好低頭疾走。
想想硬闖中堂府的豪情,如今在這女人的面前卻要低頭而行,哪還有丈夫氣概?
但是,這大丈夫氣概硬是挺不起來了。
當他與高玉蘭交臂而過後,高玉蘭“噫”了一聲停下來,司徒哲則心頭狂跳。
他並不太怕死,受辱比死還可怕。
“站住!”高玉蘭喊了一聲,司徒哲裝沒聽到。
“你是聾子嗎?給我站住!”
司徒哲幾乎想哭,突感後衣領一緊,被人揪住。
就像一個小賊被當街揪住一柞。高玉蘭一看,認出了他,大聲道:“好小子,我終於找到了你……”
原來太妃答應她,殺了和-就把司徒哲交給她,高玉蘭問太妃,司徒哲是什麼樣子?太妃說了,且說已廢了他的武功。
本來在路上遇見,高玉蘭應認不出來,但被廢了武功的年輕人。,高玉蘭一眼就看出門道來了?
“你是司徒哲?”
司徒哲實在已無勇氣否認了,他已夠窩囊的了,於是冷冷地道:“不錯,我就是,這位大娘是”
“你叫我什麼?”
“大……大娘……”
“小崽子,我高玉蘭不承認老也不成,可是我還沒出閣,你怎麼可以叫我大娘?”
司徒哲道:“那我稱你高大姐成嗎?”
“嘿!你這小子是越說越不像話下!我高玉蘭和你師父同輩,要不是這些年沒找到他,說不定我們已經結為夫妻了,你敢沒大沒小!”
司徒哲暗暗一嘆道:“那我叫你-聲高姑娘吧!”
“這才像話!”
“高姑娘你”
“小子,跟我走吧?”
“跟你到哪兒去?”
“帶我去找你那老鬼師父。”
“高姑娘,實不相瞞,我已被那蒙面人廢了武功,體力不繼,實在辦不到。”
“我可以恢復你的武功。”
“高姑娘,關於恢復武功的事,不敢勞您的駕,我有朋友在北京會幫助我,待我武功恢復了後一定帶高姑娘去。”
“你要是溜了呢?”
司徒哲道:“不會的,高姑娘去找家師,這是好事,我為什麼要溜呢?”
“小子,這可由不得你,走吧!”高玉蘭仍然緊緊揪著他的衣領向前行,司徒哲痛苦得幾乎掉下渭來。
曾幾何時?他還是意氣風發,豪情萬丈。
他長了這麼大,怕過誰來?
可是一念之差,大出風頭被擒,落得這種下場,本來他抱怨李夢帆,前後想想,咎不在人,是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是自己的錯。
司徒哲叫道:“士可殺不可辱,高玉蘭,你……你太欺人了!”
高玉蘭道:“小子,姑奶奶就是這種作風,你認了吧……”
到了高玉蘭的住處,竟是一家賣豆汁的小鋪子,高玉蘭就住在後面。
別看她是個渾人,也知道蒙面男女在利用她,太妃也在利用她,事成後可能殺她滅口,所以行動及住處非常秘密。
這豆汁鋪子主人,就是昔年在她家做小廝的張恩。
張恩不忘舊,把後面的閒居讓了出來。
張恩要是知道危險性,他就會多加考慮了。
這後面距前堂很遠,有個小院,三間廂房讓高玉蘭住用,高玉蘭推開門,正要點燈,後面一道勁風襲到。
司徒哲已失去武功,而且在她前面。
這偷襲的人,當然不是司徒哲了。
高玉蘭畢竟是老經驗了,向左邊一閃,劃了個半弧,等於繞了回來,差點扣住施襲人的脈門。
高玉蘭喝道:“什麼人敢向姑奶奶亮爪子?”
高玉蘭已燃起了火摺子,一照之下,施襲之人失聲道:“罪過!罪過!我還以為是什麼人,原來是高前輩您,好在您武功了得,根本不會在乎晚輩的誤會偷襲……”
“哼!原來是你這個小崽子!”高玉蘭亮了燈,看清了來人,道:“小蝙蝠,你想搶走你的師兄是不是?”
“不……不,我怎麼敢。只是剛才在門外看到家師兄被人揪住,十分驚駭,心想,是什麼絕世高人能揪住家師兄的衣領而沒法反抗?根本沒想到是前輩您,這才暗暗跟了進來,要是知道是前輩您,我哪會不自量力。”
高玉蘭道:“小崽子,你用不著油嘴滑舌的,我知道你小子的花樣多,剛才就是想襲擊我,救出你師兄。”
“您太多心了!就是三個小蝙蝠加在一起,也不是您的對手呀!”
高玉蘭素知小蝙蝠非常滑溜,如不擒住他,他會把司徒哲在她的手中的消息傳出去,後果就可想而知了。
於是,高玉蘭猛向小蝙蝠撲去,小蝙蝠的輕功雖好,怎奈屋內地方太窄,加之高玉蘭的輕功也不差,一把就給抓住。
小蝙蝠大叫一聲:“千手無鹽……”
高玉蘭最恨別人叫她這個外號,聞言心頭一震,動作一緩,小蝙蝠可以說是自她的手掌中溜了出去。
小蝙蝠知道,一旦落入這女人手中,也可能被廢了武功,甚至以他們師兄弟的生命為要挾,迫使師父就範。
世上真有這種一頭撞到牆上,而不知轉彎的人?
所以小蝙蝠在院中道:“師兄,你放心,我一定要把你救出來的。”
小蝙蝠在附近監視,怕高玉蘭把師兄帶走。
過了大半夜,也沒見人出來。待回去報告了李夢帆和哈玉等人,再來找尋,高玉蘭和司徒哲都不見了。
問過賣豆汁的張恩,他說高玉蘭自來自去,他從不過問,尤其是在夜晚,高玉蘭是從不走正門的。
在李夢帆來說,已知司徒哲武功雖失,人卻還活著,暫時也放了心。
嘉慶爺和太上皇父子見了面。
嘉慶來見太上皇,主要是想要回那尊玉雕。
“父王,可曾見過兒臣南書房中一具玉雕……”
“嗯!有……”
“稟您,那玉雕不是兒臣的,只是借來觀賞,仍要歸還人家的?”
乾隆道:“是什麼人的?這手藝太精細了!”
“回您的話,這是當今雕玉名家李夢帆的手筆。”
“又是他?”
“是的。”
“他雕的是什麼人?”
“可能是他的女人或未婚妻……”
“噢?我極想見見這個女人和李夢帆。”
乾隆雖已下臺做了太上皇,事實上他仍是大權在握。
“兒臣愚見,這不大合適……”
“為什麼?”
“回您的話,李夢帆一介平民,無任何功名,而且行刺過中堂,雖說和-惡行昭彰,但在朝廷沒治他的罪之前,誰也不能擅自行刺朝廷重臣,所以……”
乾隆道:“李夢帆一介草民,既犯了行刺重臣之罪,你們辦他了沒有?你可曾下過旨意,嚴辦速緝李夢帆?”
“這個”嘉慶連忙跪下道:“您老人家明鑑,國家律法,固不容破壞,但俗語說:天理、國法、人情。可見國法之外仍不外乎人情,李夢帆全家枉死,情有可憫,兒臣派玉珠調查昔年那案子,和-果有錯失”
“這就是了,你身為皇上,尚且憐憫其不幸,我召見他又有何妨?”
嘉慶固然同情李夢帆,卻也一直不主張玉珠和武林中人太接近,他們的祖先雍正的前車可鑑。
雍正未登基前,豢養武林殺手及黃教喇嘛,聽說他的兄弟有的死在喇嘛的邪術之下,有的精神錯亂。
嘉慶道:“回父王,這安全問題……”
乾隆笑道:“你們不是把李夢帆形容成一個人格高尚、光明正大的俠客嗎?”
“這一點不容置疑,不過和中堂是父王提拔起來的,兒臣唯恐”
“不妨,你儘管和玉珠商量一下,再做安排……”
嘉慶召見玉珠,說明這件事,玉珠也很為難。
第一、玉珠自上次李夢帆詐敗,以為受了侮辱,一直不快。他們都是十分自負的人,贏要贏得心安理得。
但一件事也可以自另一方面去看,又覺得李夢帆這份用心也極良苦,傅硯霜可不是個普通女人,他有退意,也需要極大的胸懷和決心。
玉珠為難地道:“皇上,這件事不妥。”
“我也認為不合體制,可是太上皇似乎非見不可。”
“也許太上皇想見的是傅硯霜。”
“那倒不一定。”
玉珠問道:“您沒有要回那玉雕像?”
“老人家表示,會親手交還給李夢帆。”
“這更不好,被硯霜看到有多尷尬?”
嘉慶道:“老人家深居簡出,不免寂寞,你看能不能安排個時間”
玉珠截口道:“李夢帆這人的脾氣很古怪,他是否願意,還很難說。”
“要是他不願,這叫我如何向老人家覆命?”
玉珠想了想,道:“這個就說李夢帆行蹤不定,還沒找到他。”
嘉慶道:“這也只能推拖一時,久了就不成,京城就這麼大的地方,找不到一個人,你和軍門是幹什麼的?”
玉珠道:“我儘量設法就是了。”
玉珠儘量推辭,也是不想主動去找李夢帆。
但他也很想見見硯霜,更想知道那天他走了之後,李、傅二人的近況怎麼樣了?
小蝙蝠說了遍找高玉蘭和司徒哲不著,且在那豆汁店附近監視了一天,仍不見他們出入。
李夢帆道:“小蝙蝠,當時你不要施襲,回來報告就好了!”
“我只以為可以一擊成功!”
“這一橫生枝節,又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找到他了?”
“你不知家師兄怎麼失去武功的?”
李夢帆皺皺眉道:“依我想,可能是隆貝勒的人廢了他的武功,當然是怕他逃走。”
“可是我看到家師兄被高玉蘭揪住衣領,這顯然是家師兄逃脫了又被逮住,一個失去武功的人怎麼能脫逃?”
“這個我就不明白了……”
“我來解這個謎”白綾出現了。
她還是那麼清麗動人。
她曾親眼看到李、傅反目,她以為有機會就該抓住。
李夢帆道:“白姑娘來得正好,請坐……小蝙蝠倒茶”
白綾笑著忙道:“李大哥,你們別忙,我是來為你們解答問題的。”
李夢帆道:“白姑娘知道司徒哲失去武功的事?”
“知道點兒。”
“你是怎麼知道的?”
“司徒哲失去了武功,手無縛雞之力,是我把他救出來的。”
李夢帆一怔道:“噢?這麼說,白姑娘也是高玉蘭的人了?”
白綾忙道:“不……不,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司徒哲受蒙面人所制,武功也是蒙面人廢的,那天蒙面人不在家,我在看守的人酒中動了手腳,才放了司徒哲”
李夢帆道:“白姑娘怎麼會和蒙面人在一起?”
白綾道;“我……我也是被擄去的。”
李夢帆截口道:“白姑娘可知蒙面人是誰?”
“不知道……”
“那麼蒙面人為什麼要擄白姑娘……”
“還不是為了引誘司徒哲,怕他自絕,以我為餌,使他苟活下去。”
“蒙面人為什麼要囚禁司徒哲?”
白綾道:“司徒哲之被囚禁,本是和-及隆貝勒的合謀,後來隆貝勒忽然變了卦,竟又派蒙面人行刺和。”
李夢帆道:“這一點我很清楚。”
“噢”
“太妃對隆貝勒說明利害,影射太上皇及誅滅九族之罪,隆貝勒想抽身就必須殺和-滅口,因而收買蒙面人數次行刺和”
白綾恍然道:“原來是這樣,可是目前,似乎就連隆貝勒也不知司徒哲被押的地方了!”
“這蒙面人可能出賣了隆貝勒。”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李夢帆喟然道:“有些人本來很聰明,可是正因為太聰明瞭,才會做出喪心病狂的事來。可能蒙面人也猜到隆貝勒和太妃的用心,即使殺了和-,也殺了司徒哲,最後也不會放過他,所以控制住司徒哲”
“要反擊?”
李夢帆點點頭道:“司徒哲是個重要人證,和-和隆貝勒上奏的內容是司徒哲已死,如果司徒哲一旦活生生地出現,試想”
“啊?所以蒙面人非但未能使太妃和隆貝勒如願,置和-於死地,反而變成了他們的心腹大患,這也是他們始料不及的。”
白綾道:“蒙面人的目的是什麼呢?”
李夢帆道:“不久就會看出端倪了!白姑娘,蒙面人住在哪兒,你還記得嗎?”
“記……記得。”白綾說了。
李夢帆馬上趕去。
他看到的民房和白綾說的一樣,只是人早已不見了。
李夢帆回來時,白綾已回到傅硯霜那兒去了。
小蝙蝠道:“李大俠,你不以為這事和白姑娘多少……”
李夢帆點點頭,道:“在弄清之前,不可隨便說出去。”
“果真是她,那也太玄了!”
“不但太玄,簡直太瘋狂了。”
“正因為如此,要不是白綾的出現,誰也猜不到是她。”
李夢帆道:“不,從蛛絲馬跡中已隱隱露出來了!”
“李大俠,你是指”
“兩總管及蓋、海二位的被殺……”
“滅口?”
李夢帆在凝思,他神遊在過去的時光中。
不論一個謀略想得如何周密,只要細心去研究,總會找到破綻的。
就在這時,李夢帆目光一凝,撮口一吹,十餘步外的巨燭,一晃而滅,這一手“百步吹燈”,小蝙蝠就自嘆不如。
“誰?”
院中傳來壓低的聲音道:“查猛奉王爺之命,請李爺蒞府茶敘……”
李夢帆聽得出查猛的聲音,道:“請進來吧!”
“李爺,王爺請您立刻過府”
李夢帆極不想去,道:“我有點事兒”
查猛急口道:“李爺請不要推辭,王爺之意至誠,虛座以待。”
李夢帆道:“查猛兄可知有什麼事兒?”
“小的不知。”
李夢帆無奈的和查猛來到王府。
玉珠在花廳中候客,酒菜都擺上了,見李夢帆來了,忙迎上道:“夢帆,我知道你內心還是有點不舒服!”
“只怕你也是如此!”
玉珠肅客入座,親自斟酒道:“你說,那天你是否讓了招?”
“我只承認出錯了招。”
玉珠沉思著道:“夢帆,自你來京,發現霜姐在我那兒暫居,你就”
“你多心了!”
“不”
李夢帆截口道:“玉珠,你找我有什麼事兒?”
玉珠笑道:“沒事兒,就不能找你來喝喝酒嗎?”
“不過,今夜我相信你一定有什麼事才找我。”
五珠猶豫了一會,才道:“太上皇相見見你和霜姐。”
“要逮捕我?”
“絕對不是,太上皇非常欣賞你的武技和膽識。”
“無限榮寵之至,不過”
玉珠握著他的手道:“夢帆,我已經都答應帶你去晉見”
李夢帆面色一整,微顯不滿道:“玉珠,你這次擅專,恐怕要為你惹上麻煩了!”
“什麼麻煩?”
“我如不去,你不是”
“為什麼要這樣?”
李夢帆皺著眉頭道:“玉珠,不是我要故意難為你,只怕見到太上皇,我就會想到滿門慘禍,血淋淋地呈現眼前。”
“你……”玉珠臉有薄怒。
“玉珠,我們是由惺惺相惜,而建立了深厚的情感,如有必要,我可以為你赴湯蹈火,但請恕我直言,我對‘愛新覺羅’沒有好感……”
玉珠臉上的怒意很快就消失了,道:“其實,皇上和我都推諉過了。可是太上皇堅持,夢帆,我以人格保證,太上皇是慕名加上好奇,對你絕無惡意。”
李夢帆道:“玉珠,你無法想象一個身負血海深仇者的心情。”
“我知道”
“你並不能完全瞭解我的心情……”
這時,忽然四猛護衛之一的巴爾扎道:“稟爺,內內外外都已打點停當了!”
玉珠道:“好,非貼身護衛不準接近,屆時清院、清街都交待了?”
“清街的事,已交軍門大人親自指揮。”
玉珠揮揮手,四護衛在廳外站定。
李夢帆這才發現,偌大的王府肅靜無譁,鴉雀無聲,他已隱隱猜出怎麼回事,但仍不免心中大震,道:“玉珠,你這是”
玉珠歉意道:“夢帆,我承認,我也跟你提過,還請你多包涵……”
“太上皇要來?”
“他老人家也經常到晚輩這兒來走走的,人老了總會懷舊,這些王府,哪一處都可觸動他的往事,撩起他的回憶。”
“我說過不見的。”李夢帆站了起來。
“夢帆!”玉珠一字一字地道:“你如果堅持要走,那就是和我過不去,我既然答應邀你前來,太上皇等於來就你,這對你已有天大的面子了,你可知一旦你拍拍屁股一走,我會怎麼樣嗎?”
“你……”
“我只有自絕謝罪。”
李夢帆一震道:“沒那麼嚴重”
玉珠嘆口氣道:“你身在江湖,逍遙慣了,哪知朝廷中的律法?”
“玉珠,這就叫‘強人所難’,你不怕我”
“你不是那種人,如果是,你早就摘下和-的腦袋了,你想想看,如果我對你沒信心,敢在皇上面前拍胸膛打保證嗎?”
“玉珠,你擔的風險太大了!”
“當然,我信得過的人就不再懷疑他,我剛才已派人去接霜姐了,希望她能在太上皇聖駕到達之前來。”
“玉珠,你以為她會來?”
“我有把握能把她請來。”
“恐怕你的信心會落空。”
玉珠笑笑道:“你不知道,我用了點心機。”
“說謊?”
“不錯,我暗示,她不來,你我兩人可能獲罪-一”
李夢帆道:“就說你可能獲罪就夠了,何必加上我?”
“夢帆,坦白告訴你,我喜歡霜姐,從不做違心之論,但也絕不受人憐憫,也絕不接受謙讓,我們必須公平競爭,如果最後我失敗,也絕不怨天尤人。”
此刻查猛道:“稟爺,太上皇的鸞駕快進街了……”
玉珠道:“知道了,你們可要多留點神。”
“喳!”查猛退出。
玉珠轉向李夢帆道:“夢帆,我們迎到大門外。”
李夢帆道:“玉珠,我不過是一介草民,連迎的資格都沒,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過猶不及均非所宜。”
“夢帆,不出迎才失禮呢!”
“玉珠,我以為不算失禮,你自管去吧!”
玉珠有點後悔,這事該儘量往外推的,萬一李夢帆有什麼火爆的行為或粗魯之應對,這後果可就不堪設想
玉珠拗他不過,只得讓他在大廳中等候,自己迎了出去。
大廳中,李夢帆熱血沸騰,心情激動,如果他要行刺,而不計個人成敗利鈍,生死存亡,今夜可以一擊成功。
但他不會這麼做,即使為了玉珠也不會。
不過,和-所以如此囂張,實為乾隆所縱容,這是不容否認的事實。
所以追究禍根,還是難辭其咎。
王府中一片肅靜,就像是一座空宅似的。
但這時傳來了一陣步履聲,且邊走邊交談著,其中一個是玉珠的聲音,另一個聲音蒼老,而中氣猶足。
首先出現在大廳門口的人竟是“武醫雙絕”江帆,這倒出乎李夢帆意料之外。
江帆看到李夢帆也是一怔,旋即道:“太上皇駕到,你為什麼沒有迴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