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了精舍,諸葛方倒在地上下巴脱落,雙臂被制。
渾身不能動彈,只有眼還能動。他喝問道:“你就是諸葛方?”
諸葛方雖然啞穴沒被制,可是他下巴脱落,還是不能説話,只瞪着一雙細目望着門內黝黑英武年輕人。
黝黑英武年輕人濃眉陡揚,大眼中殺機暴射,道:“諸葛方,你可認得我。我姓胡,為開國元勳胡將軍之後!”
“諸葛方,你還我爹的命來!”
提掌就要劈下!
背後伸來了一雙手,托住了他的手腕:“閣下,手下留情,我還有用他之處!”
黝黑英武年輕人轉身拜了下去:“嚴叔,侄兒不知道是您……”
嚴慕飛伸手把他扶了起來,道:“別行這大禮,你我今夜這是頭一回。”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可是侄兒常聽娘提起您。她老人家説您跟爹是同僚戰夥,也是爹生平知己,知命的好朋友!”
嚴慕飛道:“胡大嫂永遠看得起我,大嫂她如今安在?”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她老人家遠在四川!”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大嫂原來……多少年沒見了,只怕大嫂已經老了。”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她老人家頭髮已經白了。”
嚴慕飛點頭嘆道:“我就説嘛,那一半於由無情……”搖搖頭,住口不言。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爹死得悲慘,她老人家卻從沒掉過一滴淚……”
嚴慕飛道:“大嫂女中丈夫,巾幗英傑,可是內心的悲痛與仇恨……”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嚴叔,您為什麼不讓侄兒殺這賊!”
嚴慕飛抬頭説道:“我留他還有大用。”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您的意思是……”
嚴慕飛道:“我預備找齊他們之後,把他們帶到南京凌煙閣、功臣樓故址之前,然後再在那兒手刃他們!”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請您做主!”
嚴慕飛搖頭説道:“胡大哥幾位都有後,我不敢專擅,到時候我自由把他們交由幾位亡友的後人去處置!”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謝嚴叔!”
嚴慕飛道:“別客氣,這也是我份內的事。”
目光一凝,含笑説道:“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麼?”
黝黑英武年輕人道:“侄兒叫天仇。”
嚴慕飛道:“這名字是大嫂給你取的?”
胡天仇道:“是的,嚴叔。”
嚴慕飛輕嘆説道:“天仇,父仇不共戴天,可見大嫂心裏不忘大仇。”
話鋒一轉,接道:“你這身武學也是大嫂親自傳授的?”
胡天仇搖頭説道:“不只娘一位,還有侄兒的舅舅。”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是子寬?”
胡天仇道:“是的,嚴叔!”
嚴慕飛道:“也是多年沒見了,只怕也老多了。”
頓了頓接道:“你一身武學兼大嫂跟子寬之長,應該是……”
胡天仇赧然説道:“娘本説侄兒還沒有學成,要侄兒再等三年。”
嚴慕飛點頭説道:“大嫂説得對,其實對付他們四個又何止再等三年。”
胡天仇道:“嚴叔,這麼説……”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天仇,可願聽我直説幾句?”
胡天仇忙肅容説道:“嚴叔請賜教誨,侄兒洗耳恭聽!”
嚴慕飛暗暗點頭,道:“你所學不差,然而過於浮躁,不夠沉穩,也缺乏經驗與歷練。
今後應在此二者上下功夫。”
胡天仇道:“謝謝嚴叔教誨,侄兒自當牢記心中。”
嚴慕飛道:“還有,欲速則不達,凡事不可操之過急,學藝之際分心乃是大忌,難有所成,回去後不妨把這個‘仇’字置諸腦後,一心一意,全神貫注試試看。”
胡天仇道:“是,嚴叔,侄兒敬遵您的吩咐。”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天仇,我要説明,嚴叔教你的,只是對你日後行走江湖有點幫助,對你報仇一事卻難有所補。”
胡天仇呆了一呆,道:“嚴叔的意思是……”
嚴慕飛道:“世事變幻無常,他四人均是成名多年的一流人物,你這趟回去再痛下苦功三年,也許可以勝過他們,可是誰又敢説他們四人還能活到三年之後?”
胡天仇臉色一變,道:“那……那,嚴叔,您説該怎麼辦?”
嚴慕飛搖頭説道:“武學一途,無法速成,也半點勉強不得,為今之計只有另走他途,只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胡天仇忙道:“嚴叔,侄兒當然願意。”
嚴慕飛笑了笑道:“別急,我的話還沒有説完,我是問你願不願聽我的話?”
胡天仇道:“侄兒怎敢不聽您的話?”
嚴慕飛道:“先別回答我,聽了我的辦法之後再説不遲。”
頓了頓,接道:“你回去之後不必多事停留,稟明令堂一聲之後,就再到江湖各處去走走。”
胡天仇訝然説道:“嚴叔這是……”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耐着性子聽我説。”
胡天仇神色一莊,道:“是,嚴叔。”
嚴慕飛接着説道:“你到了江湖上之後,可以儘快地去找當年罹難功臣的後人,通知他們半年之後齊集南京。”
胡天仇忍不住説道:“嚴叔,您的意思是……”
嚴慕飛道:“屆時我自會把他們四人帶到南京去。”
胡天仇忙道:“您的意思是讓侄兒等別管?”
嚴慕飛點頭説道:“是的,擒他四人是我的事,手刃親仇是你們的事。”
胡天仇猶豫地道:“嚴叔,您要侄兒等坐享其成?”
嚴慕飛道:“事實上沒那麼多時間讓你們去習藝,然後再出來報仇。學求成而輕舉妄動,那只有白白賠上性命。”
胡天仇沒説話。
嚴慕飛道:“你要是不願意這麼做,儘可以説。”
胡天仇忙道:“侄兒不敢,只是,只是……”
嚴慕飛道:“到時候我把他四人交給你們,讓你們去手刃親仇,你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胡天仇遲疑了一下,突然點頭説道:“嚴叔,侄兒遵命就是,容侄兒叩謝嚴叔!”
身軀一矮,拜了下去。
嚴慕飛要攔,胡天仇卻已然一拜而起,道:“嚴叔,侄兒這就拜別……”
嚴慕飛把劍遞了過去,道:“代我問候令堂、今舅二位。”
胡天仇雙手接過長劍,道:“謝嚴叔,侄兒拜別了。”
一躬身,騰起飛射而去。
嚴慕飛目送故人之後離去,然後轉望牆頭,道:“請下來兩位幫個忙。”
牆頭上五六個黑影中,如飛射落兩個,那是兩個中年花子,近前一躬身,齊道:“您請吩咐!”
嚴慕飛道:“請把諸葛方抬走,明天一早送往貴幫總舵,然後等我傳話再把他送到南京去。”
那兩名中年花子應了一聲,走進精舍抬起了諸葛方,走回來向着嚴慕飛施了一禮,然後會同牆頭上“窮家幫’羣豪越牆而去。
人都走了,這偌大後院剎時就餘下了嚴慕飛一人,他笑道:“涵英,該走的都走了,請下來吧!”
夜空中倩影閃動,飛射落地,綽立嚴慕飛身旁,正是衞涵英。
嚴慕飛含笑説道:“剛才怎麼不下來見見大海的後人?”
衞涵英搖頭説道:“你知道,不見還好,一見就難忍淚水,何苦?”
嚴慕飛笑道:“你也真是。”
衞涵英道:“大海有後了,我看得清楚,他活脱脱的大海當年。”
嚴慕飛一點頭道:“不差,虎父無犬子,大海要是還在的話,眼見自己的兒子成長,而且跟自己年輕時一模一樣……”眉鋒一皺,道:“怎麼説着説着你就……”
敢情衞涵英已經紅了美目,她聞言赧然一笑道:“人嘛!誰能免,所以我不願見他,女人家尤其心腸軟,不像你們男人家鐵石人兒硬心腸……”
嚴慕飛道:“誰説的?我就是出了名的柔腸。”
衞涵英笑了,旋即她斂去笑容道:“慕飛,接下去咱們……”
嚴慕飛道:“我正要請示,你我是先到宛平去呢?還是先去找這兩個?”
衞涵英白了他一眼,嬌媚無限,好不動人:“貧嘴……以我看咱們不如先找這兩個,然後再到宛平去,反正有‘窮家幫’弟兄監視着他,他跑也跑不掉。”
嚴慕飛一點頭道:“高見,有理。”
眉鋒一皺,展開了手中地圖,道:“只是你看,這兩個一時怕不好找。”
衞涵英道:“讓我看看。”伸手便要來接。
嚴慕飛忙往回一收,道:“別碰,上面浸着劇毒。”
衞涵英美目微橫,又白了他一眼,道:“瞧你,嚇我一跳,我知道。”
這一眼,包含了多少情意,嚴慕飛他感受良多地笑了,把地圖住衞涵英面前一送,道:
“還是我拿着你看吧!”
衞涵英把嬌軀靠近了他些,凝目看了一陣,忽地皺眉説道:“我怎麼覺得好眼熟……”
嚴慕飛目中異采一閃,忙道:“想想看,是什麼地方?”
衞涵英道:“讓我想想看,這兒有座山,這兒有條河,這兒……”
她皺着黛眉,喃喃自語,想了良久,忽地展眉笑道:“對了,是這兒,一定是這兒。”
嚴慕飛忙道:“是哪兒?你倒是説呀!”
衞涵英嬌笑一聲道:“你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看來你這位當世稱最的奇才,還不如我這個女兒家。”
嚴慕飛道:“這有什麼稀罕,我本來就不如你嘛!”
衞涵英嗔道:“又貧嘴,這地方依山臨河,龍盤虎踞。”
嚴慕飛霍然説道:“莫非就在南京?”
衞涵英笑道:“你終於明白了。”
嚴慕飛雙眉微揚,道:“好東西,只道遠在天邊,原來近在眼前,委實是出人意料,委實是出人意料!只是,涵英,圖中這‘x’字是表示所在,你看這地方又在哪裏?”
衞涵英道:“那是你們男人家去的地方!”
嚴慕飛一怔,旋即搖頭笑道:“你也真是……試想英雄遲暮日,温柔不住住何鄉?敢情他們有一個躲在這兒!涵英,你猜猜看,這是哪一個?”
衞涵英瑤鼻微皺,輕哼一聲道:“除了那‘脂粉郎君’蕭丹紅外,還有誰?”
嚴慕飛道:“英雄所見略同,可是那另一個……”
衞涵英截口説道:“你沒看麼?這雖是一張地圖,其實上面畫的卻是兩個地方,那個地方祟山峻嶺,林木遍佈,我就看不出是哪兒了。”
嚴慕飛沉吟了一下,道:“什麼地方有這麼多山,這麼多樹林……”
抬眼接道:“涵英,事到如今,咱們只有更改既定主意,先南京而宛平,最後再花點工夫找另一個,尊意如何?”
衞涵英道:“也行,反正你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嚴慕飛笑道:“形影不離,行止成雙,這就叫夫唱婦隨。”
衞涵英紅了嬌靨,嗔道:“何時學得這麼貧嘴?”
嚴慕飛搖頭輕嘆,道:“為這些事耽誤了你我,只有把這空院當閨房,略作戲謔,無傷大雅,卿何忍相責?”
衞涵英眉鋒一皺,道:“啊呀!你這是……”
嚴慕飛哈哈一笑道:“閣下,夠了,也只能止於此了。事不宜遲,就此動身,閣下請隨我來吧!”
探掌拉起衞涵英玉手,雙雙破空飛射而去。
比翼成雙,委實是羨煞塵寰,妒煞天上。
他兩個,取道河南、安徽,直奔南京。
口口口
這一天,他兩個一路談笑着並肩到了滁縣。
嚴慕飛如臨風玉樹,卓立日影下,笑指滁縣縣城道:“涵英,你可知道,滁縣雖小,卻是個名城。”
衞涵英好胸藴,當即點頭説道:“當然知道,那是因為‘六一居士’治過滁。”
嚴慕飛笑道:“然也,古來名士與名山勝水結緣者頗多,如杜甫之與成都,李青蓮之與採石,岑參之與嘉山,白樂天之與西湖、九江,蘇軾之與徐州,杭州,惠州,韓愈之與潮州,作官之餘都為後世留下很多風流韻事。六一居土歐陽修曾在江蘇、安徽一帶為官甚久,所以揚州有平山堂,滁州便有‘醉翁亭’與‘長樂亭’的琊-勝境,卿可願乘興一遊麼?”
衞涵英含笑説道:“我不是説過麼?反正你走到哪兒,我就……”倏地閉上檀口,沒再説下去。
嚴慕飛神采飛揚,朗笑説道:“何妨再説下去?”
衞涵英道:“讓你佔盡便宜麼?”
嚴慕飛道:“此乃實情,怎説便宜?”
衞涵英實情兩字入耳,嬌靨一紅,嗔道:“貧嘴該懲!”
揚掌就要打,忽然想起這是在大路上,大白天裏往來,行人頗多,讓人瞧了去,豈不要羞煞人?忙又垂下玉手。
談笑中,他兩個繞城而過。
嚴慕飛道:“滁縣附近多山,特別是西南諸峯,林壑最美,六一居士治滁時,有山寺僧智仙修一亭,歐陽太守命名為‘醉翁亭’。太守與客專飲於此,飲少輒醉,而年事又高,故白號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酒也。他所寫《醉翁亭記》,文詞並茂,令人歎賞!”
衞涵英道:“願得山水供生佛,修到梅花伴醉翁!又所謂淺紅深白宜相間,先後仍須次第栽,我欲回時攜酒去,莫教一日不開花。風流韻事,俯拾皆是,歐陽太守實為滁縣添色不少。”
嚴慕飛笑道:“閣下,應該説名士勝地,相得益彰。”
醉翁亭離滁縣縣城沒多遠,在二人行雲流水般腳程下未消片刻工夫,那格局古雅、茂林修竹,叢簧陰翳的醉翁亭已然在望。
亭前不遠處,一莊石像栩栩如生,痴容可掏,上款四字:“一醉千秋”。衞涵英抬手前指,笑道:“夕陽在山,人影散亂,樹林陰翳,鳥聲上下,此即醉翁亭之勝境,慕飛,你看,咦?慕飛,快看,那是什麼?”
嚴慕飛聞呼抬跟前望,只見醇翁亭後-琊山的山麓上,日影下,並肩站立着兩個黑衣漢子,袖口上金光閃閃生輝。
嚴慕飛忙道:“涵英,這是‘金花門’十二狼中的兩個,這兩個怎會在此?”
衞涵英道:“‘金花門’既有門人在此,那位‘金花門’門主莫非也到了?”
嚴慕飛一點頭道:“應該也在此,讓我招呼他倆一聲……”立即揚聲説道:“二位別來無恙?”
那兩個黑衣漢子聞聲忙將目光投射過來,見是嚴慕飛,一怔,隨即雙雙騰身而起,飛掠了過來。
嚴慕飛笑道:“不錯,他們還認得我。”
兩名黑衣漢子射落面前,一起躬下身去。
“見過嚴大俠!”
嚴慕飛忙答一禮道:“不敢,二位好!”
兩名黑衣漢子道:“謝嚴大俠,您安好!”
抬眼望向衞涵英,道:“這位莫非就是衞姑娘?”
衞涵英含笑點頭,道:“正是衞涵英,二位好!”
兩名黑衣漢子忙又躬下身去,道:“見過衞姑娘。”
衞涵英淺淺答了一禮,道:“不敢,我久仰‘金花門’一龍,四鳳、六虎,十二狼,人人英雄,個個豪傑,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兩名黑衣漢子赧笑説道:“衞姑娘誇獎了,二位怎會到了這兒?”
嚴慕飛接口説道:“我跟衞姑娘要往南京去,路過此處,久聞醉翁亭景色宜人,所以順便來看看,也瞻仰瞻仰六一居士的遺蹟,二位呢?”
那名黑漢子道:“門主往北去從這兒經過,也跟您二位一樣想來看看,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您二位。”
衞涵英道:“門主呢?莫非在-琊山上?”
兩名黑衣漢子道:“是的,門主在山上開化古剎旁,雪鴻洞前。我二人為防俗客打擾,特在山麓守護。”
衞涵英含笑望向嚴慕飛,道:“既然碰上了,你看要不要見見她去?”
嚴慕飛臉上一熱,心頭怦然,微微點了點頭。
兩名黑衣漢子道:“我二人先去稟知門主一聲。”
衞涵英一抬手,忙道:“不必,讓我二人嚇嚇她,也給她個意外驚喜!”
兩名黑衣漢子笑了,微一躬身,道:“容我兩個為二位帶路。”
轉身前行而去。
衞涵英橫了嚴慕飛一跟,低低説道:“走吧!閣下,盼的就是這一刻,還猶豫怎地?”
嚴慕飛紅着臉笑道:“涵英,你那四字美號應再加三個字‘冰心玉女醋娘子’。”
衞涵英黛眉一豎,使要發嗔,旋即她淡然説道:“我要是個醋娘子,當初不會點頭,如今也不會讓你上山去會她。你要喜歡,我以後就讓你看看我的醋勁兒!”
嚴慕飛忙道:“好,算我説錯。”
衞涵英橫了他一眼,擰身先走了。
繞過了醉翁亭,到了-琊山麓,嚴慕飛喚住兩名黑衣漢子道:“二位就留在這兒守護吧!
讓我兩個自己上去好了。”
兩名黑衣漢子應聲躬身。
嚴慕飛則偕同衞涵英繼續向上面去。
‘金花門’門主委實是位常人不容易見,更別想輕睹絕世風華與神仙姿容的人物,她是到這-琊山來玩兒的,卻仍在這登山道上佈下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禁衞。
嚴慕飛跟衞涵英一路而上,接連不斷地碰上了“十二狼”跟“六虎”中的五個,到了“開化寺”前,更見着“雪衣八侍”垂手立於寺前,嚴慕飛以指壓唇,示意他八個別出聲,然後跟衞涵飛向寺旁行去。
轉過牆角,雪鴻洞立現眼前,金玉瓊一襲白衣,迎風綽立陰影下,衣袂飄動,雲髻飛舞,美姿若仙。
門下的“一龍”跟“四鳳”之三則隔一段距離站在她身後。
嚴慕飛看直了眼,也有着一陣激動。
金玉龍跟明珠三個看見嚴慕飛跟衞涵英突然來到,一怔便要驚喜呼叫,衞涵英忙搖玉手,示意他們別出聲。
這四個一點即透,立即含笑不語。
這時,金玉瓊向後抬手,道:“明珠,你過來!”
明珠應了一聲,要過去,卻被衞涵英一把拉住,她自己代明珠走了過去,她往金玉瓊背後一站,一聲沒吭。
金玉瓊又道:“明珠,把素箋跟筆墨取來。”
衞涵英竊笑説道:“-琊山上俯拾皆詩料,門主莫非要吟詩作詞嗎?”
金玉瓊霍然轉了過來,一怔,旋即喜呼:“姐姐,是你!”伸手抓住了衞涵英玉手。
衞涵英笑道:“看看還有誰?別盡顧着跟我招呼,冷落了別人!”
金玉瓊抬眼望向嚴慕飛,嬌靨一紅,驚喜難言,道:“怎麼你……你也來了?”
衞涵英道:“這一問簡直不該有!”
嚴慕飛強笑説道:“我是永遠跟着涵英走的。”
金玉瓊收回目光,低低説道:“姐姐,形影不離,比翼成雙,令人羨煞、妒煞!”
衞涵英笑道:“那麼咱們換換,你跟他一起走,我來當門主。”
金玉瓊橋靨酡紅,輕笑説道:“姐姐敢是想奪我門主寶座?”
衞涵英道:“只怕你不愛江山愛英雄,寧願讓位!”
金玉瓊更羞紅了嬌靨,道:“姐姐好厲害,一張嘴永不饒人。”
衞涵英道:“誰叫你一見面就惹我!”
金玉瓊道:“姐姐有個宇內稱最的伴侶,我敢麼?”
衞涵英道:“又來了,你可是要我……”
金玉瓊“噓!”地一聲忙道:“姐姐,別説了,他過來了!”
真的,嚴慕飛走了過來,他笑問道:“二位嘀嘀咕咕地説些什麼?”
衞涵英道:“我跟妹妹的體己話,你別問,也別想知道!”
嚴慕飛搖頭説道:“有人説女人家在一起永不會沒話説,看來此言不虛。”
衞涵英道:“要這麼説,那你就更別想聽了!”
嚴慕飛呆了一呆,搖頭苦笑,道:“早有這句話,殺了我我也不會這麼説了。”
金玉瓊笑了,皺着眉道:“姐姐,他何時學得這般貧嘴呀?”
衞涵英道:“你才只聽了一句,有什麼稀罕的,一路上我聽的多了。”
金玉瓊眨了眨美目,道:“是麼?姐姐。”
衞涵英猛悟不打自招,嬌靨一紅,道:“別是不是了,如今我把他交給你,一邊了卻相思債去吧!”
這下該金玉瓊臉紅了。
嚴慕飛看看這位,再看看那位,一般地風華絕代,人比花嬌,暗感豔福之餘,不由笑了起來。
金玉瓊眉鋒一皺,道:“姐姐,瞧他多得意?”
嚴慕飛點頭説道:“當然,昔日江東二喬豔絕天下,伯符得一,公瑾得一,今日二卿並稱當世,我兼得成雙。”
金玉瓊叫道:“啊呀!姐姐,你聽,他怎麼敢……”
衞涵英道:“皮厚久矣,你也領教領教吧!”
一聲‘皮厚’,聽得金玉瓊也笑了。笑聲中,她轉了話鋒:“姐姐!你跟他怎麼會到了這兒呢?”
衞涵英隨將別後説了一遍。
聽畢,金玉瓊道:“這可真是巧啊!要不然怎會碰到一塊兒……”
“可不是麼?”衞涵英道:“上天憐你……”
金玉瓊忙道:“姐姐,別忘了,咱們是一邊兒的!”
嚴慕飛道:“可容我投靠投靠?”
金玉瓊橫了他一眼,道:“姐姐,你説那地圖是……”
衞涵英轉註嚴慕飛道:“拿出來讓妹妹看看!”
嚴慕飛道:“敢不遵命!”探懷取出那張地圖,道:“小心,上面浸有劇毒。”
金玉瓊含笑説道:“我還怕毒麼?”
伸手接了過去,看了一陣之後,她抬眼説道:“姐姐,這是兩個不同的地方嗎?”
衞涵英道:“是的,一個我看清了是南京秦淮河旁,另一個我就看不出是什麼地方了!”
金玉瓊道:“讓我再看看!”
她隨又把目光投向地圖,片刻之後,她皺眉説道:“姐姐,難怪你看不出,這一半畫的不是在中原……”
衞涵英呆了一呆道:“怎麼?不是中原?那是……”
金玉瓊道:“這瞞不了我,畫的是苗疆。”
衞涵英道:“妹妹怎麼知道畫的是苗疆?”
金玉瓊微微一笑道:“還有人能比我熟悉苗疆山川形勢的麼?姐姐請看!”
把地圖湊近衞涵英,用手指着山間道:“這條山脈是‘哀牢’,‘哀牢’邊上這條是‘無量山’,往上去這一泓水是‘洱海’,邊上這山是‘點蒼’,再往上是‘雪山’,‘雪嶺’,‘怒山’跟‘高黎貢山’……”
衞涵英霍然説道:“不錯,經妹妹這一指點,我也明白了,怪不得有這麼多山,那麼邊一片片的樹林是……”
金玉瓊道:“姐姐,苗疆到處都是古森林。”
衞涵英道:“瞧,我有多糊塗,那邊個x記號所指處是……”
金玉瓊道:“看地方,應該是‘哀牢’。”
衞涵英詫聲叫道:“‘哀牢’?怎會在‘哀牢’?他躲在這麼遙遠的苗疆”
嚴慕飛截口説道:“誰説那叫躲,那該叫回家。”
衞涵英呆了一呆道:“怎麼早沒想到,孟華本是出身苗疆,聽説跟後漢時的孟獲頗有淵源。”
金玉瓊道:“姐姐,這麼説來,我也明白了。怪不得他們能那麼容易找到我,原來他們在苗疆也有人。”
嚴慕飛道:“看來是不會錯了!”
衞涵英眉鋒微皺,道:“那麼咱們得跑一趟苗疆。”
嚴慕飛口齒啓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金玉瓊卻遲疑着道:“姐姐,我倒有個主意在此!”
衞涵英道:“妹妹有什麼主意?”
金玉瓊道:“反正我在中原也沒有什麼大事,不如由我帶着人回苗疆去對付他,姐姐跟他則對付中原這兩個。”
衞涵英猛一點頭,道:“對,只是……妹妹要回苗疆去,我跟他……”瞥了嚴慕飛一眼,沒説話。
嚴慕飛神色有點異樣,但他也沒説話。
金玉瓊猛然想起那苦不堪言的相思之苦,也沉默了,然而,旋即她一整臉色又道:“姐姐的意思我懂,可是大事為重,再説來日方長,好在我緝獲這姓孟的之後還要回中原來的,咱們便可相會。”
嚴慕飛突然説道:“玉瓊,以我看,你不必再回到中原來了。”
金玉瓊一怔,尚未説話。
衞涵英已然急急問道:“怎麼?你這話……”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我剛決定的,玉瓊擒得孟華之後,可交附近‘窮家幫’分舵送來南京,咱們諸事了後,不妨攜着小黑跟大妞到苗疆去長住,我已經厭煩了中原武林。”
金玉瓊笑了,好甜,好美,還帶三分嬌羞。
衞涵英也笑了,她撫掌説道:“好啊!咱們築廬世外桃源,遠離這恩怨紛爭的武林。”
金玉瓊道:“就這麼説定了,姐姐可快來,別讓我久等。”
衞涵英笑道:“只要我一個人去麼?”
金玉瓊嬌靨一紅,道:“他……他不是永遠跟着姐姐走麼?”
衞涵英笑道:“好會説話的一張小嘴兒……”
事情就這麼説定了,接下來三人就在這-琊山上把握這難得的相聚,謀半日之歡。
惱人的是紅日銜山,暮色微垂。
暮色裏,三人默然相對良久,方始互道珍重而別,衞涵英眼圈兒紅了,金玉瓊更灑了珠淚。
嚴慕飛,他站在那兒呆呆地,一直望着金玉瓊帶着門下遠去不見,這才一嘆,説道: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衞涵英低低説了聲:“走吧!妹妹説得好,會短離長固令人難堪,然而想想以後那無數長遠的日子,心裏也就好點兒……”
於是,兩個人並肩下了-琊山,一路默默然——
一兆OCR舊雨樓與瀟湘書院聯合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