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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不平凡的姻緣

    嚴慕飛擁着她進了一個小鎮,這個小鎮跟桐柏山那邊的那個一樣,也是地處偏僻,可是比那一個熱鬧。

    在街上行人的注目下,嚴慕飛扶着金玉瓊進了一家名喚“豐盛”的客棧,一名店夥殷勤地迎了上來。

    “客官是要住店還是用飯?”

    嚴慕飛道:“快給我找一間乾淨上房!”

    夥計連忙點頭答應,帶着嚴慕飛往後院行去。

    走了兩步,夥計回過頭來問道:“客官,夫人是……”

    嚴慕飛沒理會那麼多,道:“在路上受了點風寒,病了!”

    金玉瓊也沒有解釋。

    夥引忙道:“小鎮上有好大夫,要不要去……”

    嚴慕飛道:“等一下再説吧!”

    夥計應了兩聲是,沒再多説,到了一間上房前,夥計很快地開了門,點上燈,不錯,這家客棧比昨晚的那一家高明得多,窗明几淨,連被褥都是八成新,冼乾淨的。

    嚴慕飛把金玉瓊扶到牀上,然後轉過身來,向夥計要紙筆,夥計匆忙地去拿了。

    牀上金玉瓊吁了一口氣:“可到了!”

    嚴慕飛道:“現在覺得怎麼樣?”

    金玉瓊皺着黛眉道:“好難受!”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風寒不算大病,可是難受起來能要人的命。這家客棧高明得多,也絕不會再有蠍子,你可以放心安睡一夜了。”

    金玉瓊美目一睜,道:“你要……”

    嚴慕飛道:“待會兒吃過藥後,好好管睡你的,別管我!”

    金玉瓊訝然説道:“吃藥?難道你剛才……”

    嚴慕飛笑了笑道:“你以為我找夥計要紙筆幹什麼?”

    金玉瓊道:“你還會看病?”

    步履響動,夥計捧着紙跟筆走了進來。嚴慕飛接過來抽筆濡墨,筆走龍蛇,一揮而就,然後他把它遞給夥計道:“這是藥方,麻煩一趟,照方抓藥,回來煎好了再送上來。”

    夥計接過來一看直了眼,驚叫説道:“我的媽呀,客官,你這筆字不知要比我們鎮上的老頭子要好多少呢……”

    趁他説話,嚴慕飛又遞給他一塊銀子,道:“剩下的你留下吧,算我送給你買酒喝好了。”

    夥計直道謝謝聲中嘿嘿笑道:“原來客官自己就是大夫,那還有什麼要緊,尊夫人包管一帖就好,包管一帖就好。”

    他走了,嚴慕飛搖了頭,回身望望金玉瓊。

    金玉瓊的嬌靨有點酡紅,可是她還這麼説:“我沒想到你還通歧黃!”

    嚴慕飛道:“我懂的不少,可是樣樣談不上精。”

    金玉瓊微微一笑道:“又跟我謙虛了。”

    嚴慕飛淡然一笑,沒説話。

    金玉瓊道:“如今,我越發地對自己的眼力有自信了。”

    嚴慕飛仍未説話。

    金玉瓊笑容微斂,道:“你不打算再找一間?”

    嚴慕飛道:“不一定,看情形再説。”

    金玉瓊道:“你要是再熬一夜,我的心裏會更不安。”

    嚴慕飛道:“金姑娘,假如你是我,你怎麼辦?”

    金玉瓊微微一笑道:“男女有別,我會再找一間。”

    嚴慕飛笑了,道:“那麼,姑娘是天下第一忍人。”

    金玉瓊笑意更濃,美目凝注,道:“為什麼你要對我這樣?”

    嚴慕飛一接觸到那雙目光,心頭立即為之一震,他忙將自己的目光移向一旁,淡淡説道:

    “不是對姑娘你,而是對我一個在患難中的旅途之伴。”

    金玉瓊道:“你的意思是説,換個別人,你也一樣這般待他?”

    嚴慕飛點頭説道:“是的,姑娘。”

    金玉瓊道:“你可知道,你令我敬佩?”

    嚴慕飛笑道:“姑娘言重了!”

    金玉瓊道:“我説的是心裏的話,一日夜的相處,我對你已瞭解了不少。”

    嚴慕飛目光一凝,道:“姑娘的意思好像以前就……”

    金玉瓊展顏一笑,道:“在初見面時我對你一無所知,我不妨告訴你,我自離開家門起,對每個人都懷了戒心。”

    嚴慕飛笑道:“姑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是對的。”

    金玉瓊道:“可是防你那顯得太多餘,也令我自己羞愧。”

    嚴慕飛道:“相識不過一日夜,姑娘還是防着些好。”

    “不。”金玉瓊搖頭道:“假如我有心防你,白天一路之上我就不會……”嬌靨一紅,住口不言。

    嚴慕飛心頭為之一陣猛跳,忙道:“姑娘,要喝點水麼?”

    金玉瓊微閉着美目搖了搖頭,旋即睜開美目,道:“你我這樣相識,我認為是很不平凡的因緣。”

    嚴慕飛道:“等姑娘病好,你東我西,希望在今後這一生中,能留有這麼一段美好的回憶。”

    金玉瓊道:“在一個女兒家來説,就不僅僅是回憶了。”

    嚴慕飛心頭又一震,他沒接口。

    金玉瓊淡然一笑,又道:“你想,你我素昧平生,萍水相逢一日夜,你陪我燈下枯坐一夜,更擁着我走了一天,我還穿過你的衣裳,一旦我病好之後,你東我西,你説,這叫什麼?”

    嚴慕飛心頭又是一陣震顫,道:“事非得已,有些事不能過於拘泥,我希望姑娘不要耿耿於懷。”

    金玉瓊微微搖了搖頭,道:“恐怕我做不到。”

    天知道,嚴慕飛他又怎麼做得到,固然,他不是那種見一個愛一個的人,但眼前這一位不平凡,這一段也不平凡,他又怎能忘懷。

    他沉默了,沒有説話。

    金玉瓊道:“甚至於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嚴慕飛道:“姑娘,我希望……”

    金玉瓊道:“你希望如何?假如你是我,你會怎麼樣?”

    嚴慕飛又默然了。

    金玉瓊道:“我願意告訴你,我是個自視很高的女兒家,所以我今年近三十了,卻仍然待在家裏,可是你……這一半要委諸於一個緣宇,另一半該是你的一切讓我……”

    她改了口,接道:“這些話,也許我不該説,可是事實上我不能不説,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真不知道,我不知是該讓它留待他年回憶呢,還是該……該……”

    美目一閉,她住口不言。

    嚴慕飛可真作難了,他又一次碰上棘手的事,如今發生在眼前的,他早就想到了,可是在這以前的情勢,容不得他有別種選擇。

    他捫心自問,無可諱言地,對眼前這位,他動了情,假如説-旦離別,那能使他黯然魂銷。

    他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輕易地動了情,可是他明白,眼前這位是位不可多得的奇女子,跟衞涵英一樣,令他難分軒輊。假如這時候讓他衡量兩個人的輕重,他會毫不猶豫地説出四個字:半斤八兩。

    他覺得這份感情太快了,太快了些,幾乎讓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它的真實,而事實上,這位美而奇的人兒正閉着-雙美目躺在眼前,一日夜來的情景也歷歷在目。

    假如她是個平凡的女子還好,可是她不平凡,就因為她不平凡,所以這一段也就不平凡了,既然是不平凡的一段,似乎應該加以珍惜。

    假如他招手一下把它抹煞了,那未免太狠心了!他才是天地間的第一等忍人!

    可是假如他現在點了頭,那有點近乎荒唐,他何以對衞涵英?假如她不點頭,他又何以對眼前這位人兒?

    難,難,難。

    想了半天,他才好不容易想出這麼一句:“姑娘,我跟你一樣,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金玉瓊一下睜開了美目,她凝視着嚴慕飛,讓人説不出她那目光中都包含着些什麼,可是她沒有説話。

    良久,才聽她嘆了口氣道:“你是個男人家,總該拿個主意呀!”

    嚴慕飛苦笑搖頭,道:“姑娘,我心裏亂得很。”

    金玉瓊美目輕注,道:“為什麼亂?”

    嚴慕飛搖了搖頭,道:“誰知道?”

    金玉瓊道:“我也是,恐怕比你還亂。”

    嚴慕飛沒有説話。

    金玉瓊一嘆又道:“李後主有句詞兒:‘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如今我在病中,還不知道要病多久,所以我並沒有感到離愁,可是那另-個愁字令人……怎生了得。”

    嚴慕飛心絃為之顫抖,道:“姑娘,病軀虛弱,你勞累了一天,該歇歇了!”

    金玉瓊美目一閉,搖了搖頭道:“我是有點累,但還不至於累得沒力氣説話,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也希望你明白一點,有些事是逃避不了的。”

    嚴慕飛心頭一震,道:“姑娘……”

    金玉瓊美目一睜,淡然而笑,道:“再説,我藥還沒喝呢,能歇息麼?”

    嚴慕飛道:“那倒不要緊,姑娘儘管閉目養神,如果睡着了,到時候我會叫醒姑娘的。”

    金玉瓊搖頭説道:“不,我不能睡,我睡不着,恐怕今夜要輾轉反側難成眠,兩眼圓睜到天明。相信你也是一樣,我心裏亂得很,要不把它説出來,只怕今後……”

    住口不言。

    嚴慕飛道:“姑娘,理了它會更亂的,不理也罷!”

    金玉瓊道:“那怎麼行,難道你要我這輩子……”倏又閉上了口。

    嚴慕飛嘆了口氣,沒有説話。

    金玉瓊美目一凝,又道:“恐怕你這時候一定在這麼想,沒想到好心卻惹來了這大麻煩跟煩惱,早知道這樣説什麼也不……”

    嚴慕飛忙道:“姑娘,我沒有這種想法!”

    金玉瓊道:“那你為什麼嘆氣呀!”

    嚴慕飛搖頭苦笑,道:“姑娘,處在這種情形下,任何人都難免嘆氣的。”

    金玉瓊道:“你仍是不知這該怎麼辦?”

    嚴慕飛道:“是的,姑娘。”

    金玉瓊道:“你呀,虧你還是個男人家呢,原先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是我剛才仔細想想,覺得我只有一條路,沒有別的選擇,所以我現在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嚴慕飛輕輕地“哦!”了一聲。

    金玉瓊緩緩垂下螓首,道:“我是個女兒家,雖然年紀大了些,但至今仍是個姑娘家,我跟你在一間房裏獨處過一夜,也倒在你懷裏走了大半天路,更穿過你的衣裳,你説,我還能怎麼辦?”

    嚴慕飛苦笑説道:“姑娘,難道你不覺得這有點……”

    金玉瓊截口説道:“我知道,這近乎荒唐,也過於草率,你我萍水相逢,認識也不過一日夜,可是我能有別的選擇麼?你説?”

    嚴慕飛沒有説,他能説些什麼,事實上人家説得不錯,人家確是別無選擇,儘管事出無奈,情景特殊,可是人家畢竟是位姑娘家啊!

    金玉瓊又道:“也許……這是緣,這就是緣份,我跟你有緣是天意。”

    嚴慕飛道:“姑娘。”

    金玉瓊抬起了頭,美目凝注,那柔光,那深情便是鐵石人兒也難以抗拒,她輕輕説道:

    “你聽我説,我只有這種選擇,也心意已決,至於你……那要看你怎麼辦了。你要我,我就跟你,你要是不要我,我也有自己該走的路,我只等你一句話了!”

    嚴慕飛暗暗叫苦,他簡直是難到了極點,遲疑了半晌,方始一整神色説道:“姑娘,面對你跟你這份情意,我假如説聲不要,那是違心之論,自欺欺人……”

    金玉瓊美目一睜,驚喜地道:“你……你的意思是説,你願意要我?”

    嚴慕飛道:“容我告訴姑娘一件事後,再請姑娘做決定!”

    金玉瓊訝然説道:“要我做決定?我已經……”

    嚴慕飛道:“請姑娘聽過這件事,再經三思之後再説!”

    金玉瓊詫異地望着他道:“那,你説吧,我聽着呢!”

    嚴慕飛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我曾經説跟個朋友在赤壁有約……”

    金玉瓊道:“這我知道,怎麼樣?”

    嚴慕飛道:“她跟姑娘一樣,也是個姑娘家。”

    金玉瓊“哦!”地一聲道:“原來她……她也是個姑娘家。”

    一頓,接問道:“是個姑娘家又怎麼樣呀?”

    嚴慕飛道:“她是我的紅粉知己,跟我有同心之盟!”

    金玉瓊又“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你是告訴我你已經有了一個了,是麼?”

    嚴慕飛微微皺了皺眉,點頭説道:“是的,姑娘!”

    金玉瓊道:“她,她是個怎麼樣的人?”

    嚴慕飛道:“她是個武林奇女子,絕代紅粉,巾幗奇英……”

    金玉瓊道:“噢?原來也是個……你跟她認識多久了?”

    嚴慕飛道:“姑娘,屈指算算,恐怕有十幾年了。”

    金玉瓊一聲輕呼道:“這麼久了,你跟她還沒有……還沒有成親?”

    嚴慕飛道:“還沒有,姑娘。”

    金玉瓊道:“那為什麼呀?”

    嚴慕飛道:“姑娘,因為種種原因。”

    “種種原因?”金玉瓊道:“卻是那些原因,我可以聽聽麼?”

    嚴慕飛遲疑了一下,把原因由頭至尾説了一遍,從當年輔太祖説起,一直説到目前為尋太孫之事。

    靜靜聽畢,金玉瓊嬌靨上掠過一絲異樣神情,道:“原來你還是位王爺呀!”

    嚴慕飛道:“姑娘,我沒有把這頭銜放在心上,你我之間也最好別談這些。”

    金玉瓊微一搖頭,道:“我對你又多認識了一層,功在朝廷,名重武林,原來你是……

    我爹説的沒有錯,看來這是我的福份,我幾生修來……我説句話你別不高興,我敬重你是個大英雄,大豪傑,可並投有把你那官銜放在,心上。”

    嚴慕飛道:“姑娘,你本不是世俗女子。”

    金玉瓊道:“我敬重你,因為你是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我更……更愛慕你,因為你是個蓋世的大英豪。”

    嚴慕飛道:“姑娘……”

    金玉瓊微一搖頭,截口説道:“你,胸襟如海,忠義天生,為抗敵而無視美色,辜負美人情意,為友義而小視江山,拒絕黃袍加身,顛沛流離,慷慨悲壯,俠道典範,真男子,真丈夫,可是我要大膽批評你一句,你忍心辜負人家的情意,讓人心碎腸斷,悲苦十多年,錦絲生華髮,嬌靨生皺紋,青春逝去,年華辜負,未免過於狠心。”

    嚴慕飛苦笑説道:“姑娘,以前我不以為然,如今我不敢置辯,固然,對別人我做的很夠,可是對她,我始終是歉疚的!”

    金玉瓊道:“你能這樣説,多少她也值得安慰了……我沒想到你是這麼個人,有着這麼一段過去,聽了你的敍述後,我對你更……”

    嚴慕飛心頭猛然一震,她也適時住口不言。

    沉默了片刻之後,她才又開了口:“她,她叫什麼名字呀?”

    嚴慕飛道:“姑娘,她姓衞,叫衞涵英,武林人公送美號‘冰心玉女’!”

    金玉瓊道:“玉女已經夠了,更何況有顆冰心?她必然很美,也是個孤傲高潔,像……

    像株雪裏寒梅,對不對?”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是的,姑娘。”

    金玉瓊道:“我真希望見見她,最好她現在就在眼前……”

    美目一轉,道:“你説完了麼?”

    嚴慕飛道:“我説完了,姑娘。”

    金玉瓊道:“你的意思是……”

    嚴慕飛道:“請姑娘三思!”

    金玉瓊嫣然一笑,如花朵怒放,道:“那麼我告訴你,有這麼一個伴兒,是我的福氣,是我的榮幸,按情按理,我都該居小,我也情願……”

    嚴慕飛心神一震,忙道:“姑娘,我把這件事告訴你,並不是這麼個用意……”

    金玉瓊道:“那你是什麼用意呀?總不能前後顛倒,本末倒置,讓她居小哇?你能這麼做?我能當麼?”

    嚴慕飛搖頭説道:“不,不是的,姑娘,我的用意只在讓姑娘知道我已經有了……”

    金玉瓊道:“我知道了,我也情願居小……”

    “不,姑娘。”嚴慕飛道:“我的意思是説,我該先取得她的首肯,徵得她的同意。”

    金玉瓊輕輕地“哦!”了一聲。

    嚴慕飛不安地道:“姑娘知道,我不能再讓她受一點委屈,我已經負她很多了,我不能再……”

    金玉瓊微一點頭,道:“我不是個不明理的女兒家,我也認為該。”

    嚴慕飛忙道:“謝謝姑娘。”

    金玉瓊淡然一笑,道:“那倒不必,你放心,萬一你沒法取得她的首肯,她要是不同意,那是我自己福薄,跟你無緣,我會馬上離開你倆的。可是我要先問問你,你自己的意思是……”

    嚴慕飛道:“姑娘,蒙姑娘垂青,能得姑娘為伴,那是我的榮幸!”

    金玉瓊微一搖頭,道:“是誰的榮幸誰知道,我不希望聽你這麼説,只要你説聲願意要我就夠了,在見着衞姑娘之前,我就是你的人。”

    嬌靨一紅,垂下了螓首。

    嚴慕飛一陣激動,脱口輕喚道:“姑娘……”

    金玉瓊突然抬起螓首,嬌靨上猶帶三分紅暈,道:“可是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嚴慕飛道:“什麼事?”

    金玉瓊道:“這件事,讓我自己跟她説。”

    嚴慕飛-怔,道:“這……”

    “這什麼?”金玉瓊道:“你認為你自己好啓齒,好張口麼?”

    嚴慕飛道:“固然,由姑娘自己去説,我該是求之不得,可是……可是我怕她萬一……

    姑娘不知道,她外柔內剛。”

    金玉瓊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萬一我説不好,她會遷怒於你?”

    嚴慕飛窘迫地點了點頭,道:“是的,姑娘。”

    “看你!”金玉瓊倏然笑道:“還沒成親呢,就怕的這個樣兒,難道説你這鬚眉六尺昂藏軀,還怕一個女人不成?”

    嚴慕飛搖頭説道:“姑娘,那不是怕,是不忍。”

    金玉瓊微一搖頭,道:“個郎體貼,她令人羨煞。”

    嚴慕飛皺眉叫道:“姑娘……”

    金玉瓊微一搖頭,道:“不開玩笑了,説正經的,你放心,唯有女人最瞭解女人,我會見機行事,知道該怎麼説,絕對比你説得委婉做得好就是,行了麼?”

    嚴慕飛道:“看來我只好答應姑娘了。”

    金玉瓊道:“就這麼説定了,我跟你到赤壁去,不成,我馬上走,成了我也馬上走,我不能耽擱你的正事,我在姑姑家等你。”

    嚴慕飛道:“好吧,姑娘。”

    金玉瓊皓腕一抬,美目凝注,道:“行了,我的心不再亂了,一時半會兒也沒有離愁可言了,來,扶我躺下。”

    嚴慕飛猶豫着走過去接過了那隻皓腕,然後扶着她輕輕躺下。

    金玉瓊猶不捨地抽出了那股欺雪賽霜的玉手,道:“坐啊!”

    嚴慕飛答應一聲坐了下去。

    他這裏剛坐定,夥計已端上一碗藥走了進來,近前陪笑哈腰,道:“客官,藥煎好了,請趁熱喝了。”

    嚴慕飛擺手説道:“好,謝謝你,請放在桌上吧!”

    那夥計忙答應着,把藥放在了桌上。

    嚴慕飛道:“你請忙去吧,需要你的時候,我自會招呼的。”

    那夥計答應着走了。

    夥計走了之後,金玉瓊在嚴慕飛的扶持下喝了那一大碗苦藥,喝得她連皺黛眉,模樣兒嬌煞人。

    她還不至於身子發軟,可是她就把整個兒嬌軀躲偎在嚴慕飛的懷裏,那碗藥也喝了老半天。

    喝完了藥,嚴慕飛道:“姑娘,你……”

    金玉瓊嬌眉一揚,那嬌嫩的臉蛋兒差點碰到嚴慕飛的下巴,她嬌慵無力而又有點媚意地道:“你……我沒名字麼?”

    她吐氣如蘭,兩張臉距離又是那麼近,嚴慕飛為之一驚,忙向上抬了抬頭,道:“玉瓊,你可以睡了。”

    金玉瓊姿勢不改,輕輕問道:“你呢?”

    嚴慕飛道:“我……坐在燈下陪你!”

    金玉瓊道:“你這是存心……不要,我才不要你看着我睡呢!那樣我睡不着。”

    嚴慕飛道:“那,我去找夥計要間房去。”

    “也不行!”金玉瓊道:“我害怕,萬一再掉只蠍子下來怎麼辦?”

    嚴慕飛強笑説道:“不會了,你看,這家客棧……”

    金玉瓊嬌軀一擰,在他懷裏揉了一揉,偎得更緊,道:“不要,我要這樣睡……”

    嚴慕飛忙道:“玉瓊,這……”

    “這什麼?”金玉瓊道:“這有什麼關係,我願意跟你,你也願意要我,等於定了名份,名份既然已經定了,我人都是你的了,還怕什麼?”

    嚴慕飛着了急,忙道:“玉瓊,話不是這麼説……”

    金玉瓊道:“我這樣才能睡得着,你忍心離開我?”

    嚴慕飛道:“玉瓊,我固不忍,可是……”

    “可是什麼呀?”金玉瓊“嘻!”地一笑,忽然坐直嬌軀,抬手掠了掠雲鬢嬌媚地説道:

    “你瞧,急得那個樣子,逗你玩兒的,你肯我還不肯呢!人還沒嫁給你呢,萬一她要是不答應,那不害苦了我?行了,閣下,你旁邊坐着去吧!”

    嚴慕飛鬆了一口氣,忙站了起來,搖頭苦笑,道:“玉瓊,你也真是,這麼大個人了……”

    “多大呀,我的爺!”金玉瓊道:“男人家沒娶妻,五十也算小孩子,姑娘家該也一樣,你我之間,開開玩笑也不傷大雅呀!”

    嚴慕飛沒再説話,搖搖頭,坐在了椅子上。

    金玉瓊緩緩躺了下去,一雙美目緊緊地盯住嚴慕飛,半晌,突然説了這麼一句:“慕飛,你讓我敬佩!”

    嚴慕飛微愕説道:“什麼?”

    金玉瓊道:“坐懷不亂!”

    嚴慕飛一怔苦笑,搖頭説道:“玉瓊,人非草木,所持者唯一禮字耳!”

    金玉瓊道:“世上的男人,可不是每一個都像你。”

    嚴慕飛笑了笑,道:“玉瓊,天色不算早了。”

    金玉瓊道:“一個人枯坐沒意思,你不希望我陪你多聊聊?”

    嚴慕飛搖頭説道:“你現在需要的只是歇息。”

    金玉瓊沒親何地道:“歇息,歇息,你就只會叫我歇息,好吧,我聽你的!”

    閉上了美目,隨即她了睜了眼,道:“謝謝你!”

    又閉上了美目。

    三十來歲的一個姑娘,竟然像個淘氣的孩子,嚴慕飛搖頭失笑,他把身影往後一靠,隨也閉目養起了神。

    屋裏,很靜,很靜。

    房外的夜色,也寧靜得出奇。

    只聽見燈花偶爆,別的再難聽到聲息。

    金玉瓊起先還隔一會睜眼偷看一下,可是沒多久,她就不再睜眼了,她睡了,睡得很香,很甜,很放心。

    在“玉龍美豪客”的陪伴下,她還怕什麼,休説是一隻蠍子,就是來一隻吊睛白額虎她也不怕。

    她是太累了,難怪,女兒家哪個不嬌柔,何況金玉瓊她從沒出過遠門,身子又有病。

    她呼吸很均勻,臉色紅紅的,是那麼美,那麼嬌嫩,兩排長長的睫毛,香唇、檀口、小瑤鼻,無一不美。

    金玉瓊清麗,又美豔,憑心而論,她比衞涵英動人。

    這,使得睜眼想看看她睡着了沒有的嚴慕飛看呆了。

    他從來投有這樣看過一個女人,更沒有看過這麼一位美嬌娘的睡姿,有人説,美人的睡姿是世上最美的,事實不差,眼前金玉瓊不就是麼?

    眼看着金玉瓊,心裏想起跟她由邂逅而今,這一段簡直像夢,不是麼?一切都太快了,太出人意料了。

    嚴慕飛想着現在,也想到數日後,數日後當她見着衞涵英的時候,那會是個怎麼樣的情形。

    突然之間,他有這麼一個想法,他佔盡了天下男人的福,這福會讓他一人佔了!

    突然之間,他又有點愧,那是對衞涵英。

    “波!”地一聲,燈花又爆了,把嚴慕飛從沉思中驚醍過來,他定了定神,站起來輕輕地替金玉瓊拉上了被子。

    之後,他又回坐到椅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一個聲音驚醒,睜眼一看,滿眼光寒,曙色已然透窗。

    原蓋在金玉瓊身上的被子,如今正蓋在自己身上,再看牀上,空空的,只有一枝釵兒橫着。

    這時候,他聽見身後有一絲異音,猛回頭,金玉瓊就在屋角,正在對鏡梳理一頭秀髮。

    她看見了嚴慕飛,當即笑問道:“吵醒了你?”

    嚴慕飛搖頭赧笑道:“沒想到我也睡着了,而且睡得這麼沉,你什麼時候起來的?”

    金玉瓊道:“比你早了半個時辰!”

    嚴慕飛道:“還早麼,為什麼不多睡一會兒?”

    金玉瓊道:“你坐在椅子上受罪,我怎好意思?”

    嚴慕飛微微一笑,改了話題:“怎麼樣,覺得好了麼?”

    金玉瓊道:“大國手親自開方,那還不一帖即愈。”

    嚴慕飛道:“我只能看小病……”

    金玉瓊道:“別跟我客氣,起來洗把臉,水給你打好了。”

    嚴慕飛把被子往牀上一丟,站了起來,可不是麼?一盆洗臉水就放在屋角木架上,他道:

    “玉瓊,謝謝你!”

    金玉瓊道:“什麼?”

    嚴慕飛道:“被子,跟冼臉水!”

    金玉瓊嫵媚一笑道:“不該麼?從昨夜那一刻起,我就以你的妻子自居了。”

    嚴慕飛激動地道:“玉瓊……”

    金玉瓊道:“你説,咱倆不像夫妻像什麼?只不知道我這個妻子是能當一輩子呢,還是短暫的就過麼幾天。”

    嚴慕飛明白她何指,心往下一沉,沒有説話。

    全玉瓊淡然一笑又道:“我這以妻子自居,要只有這麼短暫的幾天,未免太過可笑,不過有這麼幾天我也該知足,而且這一段情景很值得回憶,夠讓人難忘。”

    嚴慕飛默然地洗着臉,沒有説話。

    金玉瓊等嚴慕飛洗好了臉,她也梳好了頭,這時候她才又開了口:“慕飛,幫個忙,請把牀上的釵兒拿給我!”

    嚴慕飛走過去把那支釵兒拿了過來,他要往金玉瓊手裏遞,金玉瓊卻瞟了他一眼,道:

    “畫眉尚非其時,插支釵兒該可以!”

    嚴慕飛一怔強笑,道:“玉瓊,我不知道該往哪裏插?”

    金玉瓊道:“沒給她插過?”

    嚴慕飛搖頭説道:“沒有,也沒有機會。”

    金玉瓊道:“往後有的是機會,如今就該學學,別那麼不懂情趣,也別那麼粗手粗腳的,你不該是那種人,手舉起來。”

    嚴慕飛帶着窘笑地舉起了拈着釵兒的那隻手,金玉瓊抬皓腕扶住了他的手,道:“看清楚,往這兒插!”

    她引着嚴慕飛的手插上了釵兒,道:“會了麼?”

    嚴慕飛道:“我還不是教不會的蠢徒弟!”

    金玉瓊轉過了身,面對着嚴慕飛,美目凝注,道:“慕飛,此情此景,你説像什麼?”

    嚴慕飛心神震憾,一陣激動,脱口喚道:“玉瓊……”

    金玉瓊神色微黯,道:“要是她不答應,我就不要活了……”

    那臉兒一紅,垂下了螓首。

    嚴慕飛情不自禁反握上了她一雙玉手。她,趁勢偎了過來。

    嚴慕飛不但沒躲,反而摟住了那豐腴的如綿的嬌軀。

    她,一顆螓首深埋在嚴慕飛懷裏,良久才低低説道:“慕飛,你説,她會麼?”

    嚴慕飛胸中洶湧澎湃,暗暗一嘆道:“玉瓊,天心不會太薄的!”

    金玉瓊道:“但願天心別太薄,不管了,不管怎麼説,我總是你的人了,萬一這輩子不行,我為你保住這清白女兒身等下輩子,下輩子你還要我麼?”

    她揚起了嬌靨,抬起了頭。

    嚴慕飛一陣激動,嘆道:“玉瓊,嚴慕飛何德……”

    金玉瓊截口説道:“只告訴我,要不要?”

    嚴慕飛道:“玉瓊,願生生世世長相伴。”

    金玉瓊飛一般地送上兩片香唇,只那麼一下子,然後她紅着嬌靨,掙脱嚴慕飛的懷抱,趴在牀上,把那張嬌靨深深地埋在了被子裏。

    嚴慕飛心神大震怔住了,本來,他何曾遇見過這等陣仗,從來沒有!

    在那半天,這也太不平凡,太不平凡了!

    難道説金玉瓊她這麼大膽,這麼……

    不,名份已定,此心此身已相許,愛到極點,情至極限時情不自禁而已,人誰能免?

    良久,良久,嚴慕飛才定過神來,他望着金玉瓊,遲疑着輕喚道:“玉瓊……”

    金玉瓊的話聲由被子裏透傳出來,它有點顫:“不要叫我……”

    嚴慕飛一怔,隨見金王瓊香肩一陣掀動,他一驚一急,忙走了過去,手搓香肩,柔聲喚道:“玉瓊,怎麼了?”

    問的好!

    金玉瓊哭着説:“不要叫我,我羞死了,臊死了……”

    原來如此,他早該想到了,他鬆了一口氣,卻只覺一陣熱浪襲上臉龐,他也夠羞愧!

    金玉瓊見他沒有説話,猛地裏翻身坐起,嬌靨上滿是縱橫的淚漬,被子濕了一大塊,她顫聲説道:“慕飛,你可別把我當成……”

    嚴慕飛忙道:“玉瓊,那怎麼會,情難自禁。”

    金玉瓊嬌靨通紅,珠淚泉湧,道:“我長這麼大,便連衣裳也沒讓人碰過一下,而如今我卻……我羞死了,躁死了……”

    手,突然捂上了臉。

    嚴慕飛也夠窘的,他沉默了一下,道:“玉瓊,你剛才還問過我,此情此景像什麼?”

    金玉瓊忽地揚起嬌靨,像一枝帶雨的梨花,道:“可是那畢競只是你啊!”

    嚴慕飛道:“玉瓊,難道你還有別的打算?”

    “誰説的?”金玉瓊道:“我可不是那種女人……”

    嚴慕飛暗一咬牙,道:“那麼,稍作温存有何不可?”

    金玉瓊一擰身子,道:“這豈止是温存,這是……這畢竟是頭一次啊……”

    嚴慕飛道:“玉瓊,你知道……遲早而已……”

    金玉瓊道:“萬一她要是……那我,我只有……”

    嚴慕飛道:“玉瓊,我説過,天心不會太薄的。”

    金玉瓊口齒啓動,欲言又止,終於低下了頭。

    她平靜了,好半天才抬起頭,望了嚴慕飛一眼,嬌靨一紅,道:“慕飛。”

    嚴慕飛答應了一聲。

    金玉瓊道:“我想不通……”

    嚴慕飛道:“什麼?”

    金玉瓊道:“我怎麼那麼大膽,哪兒來的這麼大勇氣?”

    嚴慕飛呆了一呆,道:“該是一個情字作祟!”

    金玉瓊道:“情的魔力好大呀,聽説它能生人,能死人……”

    美目一橫,突然嗔道:“都是你害人,便宜讓你佔盡了。”

    嚴慕飛又一怔,強笑了笑,沒説話。

    金玉瓊嗔道:“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噢,佔了人便宜你高興了,就不知道人家有多羞,有多……”

    嚴慕飛沒説話,他知道這時候以不説話最好。

    金玉瓊氣嘟嘟地轉身要去疊被子,剛轉過身,只聽她叫了一聲:“哎呀,慕飛你快來看,這怎麼辦?”

    嚴慕飛忙抬眼望去,全玉瓊望着被子上濕的那一塊直皺眉,他當即説道:“這有什麼關係……”

    “有什麼關係?”金玉瓊道:“你説來倒輕鬆,別人可不像你,被子濕了這麼一塊”

    嬌靨一紅,跺腳説道:“都是你,都是你害人!”

    嚴慕飛眉鋒一展,道:“別急,看我的!”

    他走過去把被子疊了起來,把濕的那一塊疊在了裏面,然後一拍手,笑道:“這不就行了麼,等有人拉開他時,那一塊該早幹了!”

    金玉瓊笑了:“偏你鬼主意那麼多!”

    日上三竿時,兩個人離開了這崖小鎮,之後,又在附近一個縣城裏僱了一輛馬車直馳“赤壁”。

    一路之上,金玉瓊處處以妻子自居,讓嚴慕飛完全籠罩在她那似水柔情之下,噓寒問曖,無微不至。

    嚴慕飛結識衞涵英在先,日子也長,可是女兒家的温柔,體貼與情愛,他從衞涵英那兒沒有獲得過。

    日日夜夜,郎情蜜意,看上去真是一對神仙眷屬,也委實能羨煞人寰——

    一兆OCR舊雨樓與瀟湘書院聯合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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