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方才還在拼殺的十幾名丐幫弟子及七八名“鐵血王朝”之人,竟在幾聲巨響後,全部消失!不,不是消失,那地上還有殘碎的肢體,還有花花綠綠的內臟,還有觸目驚心的鮮血!
有白花花的腦漿,有寒森森地突兀着的白骨!再也分不清哪一隻手是丐幫人的,哪一條腿是鐵血王朝中人的。
惟一活着的一個人便是最可怖的畫面!只見剛被炸開的一個土坑旁邊,有半個人在蠕動。
説是半個人,是因為他現在的雙腿已炸飛了,左手腕也不見了蹤影,右眼已深深地凹陷下去,顯然,他的右眼也廢了。
幾棵碗口粗的樹已傷痕累累,但卻有幾莖小草在風中搖曳着,它似乎也被嚇着了,輕輕地顫抖着。
絲絲縷縷的血腥之氣瀰漫於空中。每個人這才明白什麼叫死亡。
***
丐幫弟子莫不是在刀光劍影、血雨腥風中衝殺過來的,從來不知害怕為何物。現在,他們不由自主地有了寒意,心中某種恐懼悄然而生。
他們現在都在怔怔地看着古錯,古錯卻在怔怔望着那幾個深深的土坑。
然後,他大聲呼道:“諸位丐幫朋友切莫驚慌,此乃逆賊所用一種兵器,在下已知該兵器缺陷,望諸位朋友能沉着應付,定可有克敵之術!”
聽他如此一説,本是驚慌已極的人羣才略略安定下來。
古錯又道:“有善於使暗器之人請隨我來,其他人分成兩組,沿此巷兩側插入,分散開隱入屋中。切記要緊閉所有門洞,如有黑色球狀物飛入,能擲出的擲出,不能擲出的要立即伏身於地,那暗器落地迸射開時,並不會貼地飛行……”
倏地又是兩聲轟天巨響,又有三個未隱蔽好的丐幫人受傷了。
古錯咬牙道:“快,依我所言行事!”
羣丐中走出四人,道:“叫化子略懂暗器。”其餘的人已迅速分成四組,隱入此巷兩側民房中,此巷乃鎮子西側,房屋的主人們早已逃向鎮中心去了。
恰好此時,“飛天窮神”曾土也疾射而來,其勢如電,顯然,他是為方才那震天巨響引來的。見西路只有古錯及另外四人站着,不由怔立當場!
他以為其餘的人已為那“如意神彈弩”所害了。
古錯見他神色有異,忙道:“曾幫主,有二十多名兄弟已隱入兩側民房,否則的話,極易被那‘如意神彈弩’所傷。”
“飛天窮神”曾土這才放下心來,道:“二十張牛皮已備齊,不知笑少俠有何用?”
古錯道:“請曾幫主差人找來桐油塗在牛皮外側,再撒上一層細沙,再塗桐油,復又撒一層細沙,如此周而往復,待有寸許厚即可。我欲以此擋這‘如意神彈弩’。”
曾土聽罷,喜道:“笑老弟果然敏鋭過人,我這就讓人去辦。”
古錯道:“逆賊定是本欲從西路突破後,與其他各路前後夾擊,所以暫未在其他各路用這‘如意神彈弩’,若是西路被我攔住,便極有可能在各路同時使用,望曾幫主能多加提防。”
言罷,二人互道“珍重”後分手。
此時,鐵血王朝的七八輛“如意神彈弩”已由巷口魚貫而入。
古錯大喝一聲道:“上屋頂!”
那四人便飛身縱上屋頂,其中有一青年丐幫弟子功力尚淺,堪堪躍上,又一個踉蹌,差點滑下,被古錯遙遙一掌推了上去。
那羣奸一見巷內已無人影,吃了一驚,再看屋頂,倒有五人立於其上。
當下毫不遲疑,停下“如意神彈弩”,黑球便紛紛向上射來。
古錯厲聲喝道:“分散開,有暗器的用暗器,沒暗器的用瓦片,射那操作之人……”
話未説完,已有兩枚“如意神彈”飛來,一顆偏了,另一顆剛一落上屋背,便被古錯飛腳踢回:“轟”地將其中一輛“如意神彈弩”的鐵架子連同三人全都炸翻在地。
未落準的那一顆,卻已在屋頂炸開,屋頂“轟”地一聲,塌下一大片,那屋頂上武功最弱的青年丐幫弟子又落了下去。
剩下四人迅速分散開來。
有一個丐幫六袋弟子手法頗準,出奇不意使用袖箭斃了其中一個“如意神彈弩”的發射之人。
古錯也突襲得手,用一塊瓦片揭去一個人的天靈穴。
如此一來,羣賊只剩六輛弩車可以有效使用了,因為每輛弩車配備的另外二人只負責掩護,並不會使用此“如意神彈弩”。
但那羣賊受此一擊,變得狡猾了,不再向屋頂發射,卻一味地轟向下面的房子,而那負責掩護之人,分立兩側,手持盾牌,倍加小心了。
很快,就有兩間房子被轟得塌下一角。
裏面有痛呼聲,顯然有丐幫弟子受傷了。
羣奸一喜,更是專揀房屋發射,而且邊戰邊進,古錯一時束手無策,那瓦片擊在盾牌上悄無聲息,顯然外側覆有牛皮,所以力道被這麼一緩衝,卸去大半。
眼看一條長卷,已被羣奸前進了一半,房中亦有數人傷亡。
而前面,已是一條大道,那時,要阻殺就更難了,古錯暗暗心急。
倏地,其他各路也傳來“轟隆”之聲!
古錯更為着急,面對如此兇霸之兵器,有絕世武功也徒呼奈何。
巷東頭突然一條人影一閃,轉眼間已上了屋頂,向古錯這邊飛奔而來,看身形,頗為怪異。近了一看,才知是鐵猴王,身上披着一張牛皮,牛皮上裹有厚厚的桐洞,鐵猴王將牛皮脱下,只見他全身已是鮮血淋漓,也不知是他的,還是鐵血王朝人的血。
鐵猴王喘着氣道:“笑……少俠,其他各路已……已受那鳥玩意兒襲擊,我幫……我幫中弟子開始傷亡頗重,幸好有此牛……牛皮掩護,才可抵檔,笑少俠,看來此次那些狗賊來勢頗猛……丐幫弟子已死傷過半,笑少俠只需……量力而為,丐幫已是……已是感激不盡了。”
聽他言語,顯然其他各路形勢極為嚴峻,否則,一向嘻皮笑臉的鐵猴王,也不會如此肅穆,甚至,還有一種悲壯隱現於雙目中。
言罷,他深深一揖道:“笑少俠多保重。”便向東邊疾掠而去!
古錯不敢怠慢,將其中一件牛皮往身上一披,對那擅使暗器的六袋弟子低聲道:“你將另一張牛皮送到從東數來第三間屋子中的一個韓姑娘那兒,讓她披上,記住,從屋頂下去,門外有一棵歪脖子樹的那間屋子,是韓姑娘!”
“姑娘”二字甫出,他人已如一隻大鳥般掠空而出,向那鐵血王朝的狗賊電射而去!其速快得無與倫比。
那厚厚的牛皮裹在身上,遠遠望去,便如一隻怪獸從天而降,眾逆賊不由暗暗心驚。
六輛弩車並非連着排列,所以一字拉開竟有上百米長,最西側的那輛管車邊的人但覺眼前一花,操作“如意神彈弩”的人之人頭已高高拋去,同時一顱熱血傾灑而出,化作滿天血霧。
羣賊一聲叱喝,全都將弩車對準古錯射來!
但古錯動作太決,在五顆“如意神彈弩”射出的同時,古錯的天鉞已深深地切入第兩輛條車的操作手胸前,那人甚至聽到了自己胸腔暴裂開的聲音,滿臉驚疑與不信。
古錯的身手快得讓人不可思議。
有一顆“如意神彈”落在古錯腳邊,古錯後腳跟用力一磕,身形絲毫未停,仍是如疾風一般刮向第三輛弩車。
身後數聲慘叫伴隨着“轟”地巨響聲同時而起,顯然是那幾個掩護神弩手的人正要追趕古錯時,被古錯磕來的“如意神彈”炸了個人仰馬翻。
轟響聲中,第三輛弩車也已被古錯劈作兩半,同時,古錯的後背突然受了數下猛力撞擊,顯然是飛迸而出的鐵片已擊中他後背,若不是有桐油牛皮護身,他的後背早已被射出一個大窟隆!古錯大怒,暴喝一聲,人已急旋而上,如沖天大鵬。
那“如意神彈弩”的弓弩手也打瘋了,竟仰天朝他射來。
古錯身在半空,一個擰身,鷂翻而出,雙足一交錯而踏,左足疾然掃向先飛來的一顆“如意神彈”,那“如意神彈”受此一擊之力,方向突然改變,向另一顆稍後的“如意神彈”
撞去,其勢又準又狠。
又是一聲巨響,兩顆“如意神彈”同時在半空中爆射開來,鐵屑四向迸射,場面煞是壯觀。
古錯忽覺臉上一陣刺骨之痛,一時無暇細顧。同時,下邊已是數聲慘呼,顯然又有鐵血王朝的人為“如意神彈”所迸射出來的碎片所傷。
古錯身形落地時,下面只有兩輛“如意神彈”尚可使用了。
此時,兩側丐幫弟子按捺不住,紛紛越窗而出。
一輛“如意神彈弩”的人還想頑抗,剛柱那弩上裝“如意神彈”,便被古錯一把扯了“噝噝”作響的捻子線,然後古錯天械揮出一片寒光,那人便仰頭倒下,喉頭中“咕”了一聲。
另一兩“如意神彈弩”的人嚇得魂飛魄散,轉身想跑,卻已太遲了。
不用古錯動手,十幾支狗棒已向他們當頭罩下,轉眼間,那些人已是面目全非,全身盡是“汩汩”冒着鮮血的窟隆眼了。
丐幫弟子被這班鐵血王朝的人用“如意神彈弩”壓得不敢現身,眼看着他們猖狂,早已積下了滿腔怒火。現在使全都發泄在打狗棒上,鐵血王朝的人來不及反抗,已悉數一命嗚呼了。
一地的血肉模糊,一地的殘肢斷臂。
古錯剛要開口,石敏突然驚呼道:“笑大哥,你臉上有血!”語氣甚為緊張,她還是把古錯叫做“笑大哥”,而不是古大哥。
古錯用手一摸,一陣刺心的痛,一看手,已是一片血跡!
但他已知道只是左頰被劃傷而已,並無大礙,便對石敏道:“石姑娘,不礙事,皮肉之傷而已。”
見他神色並無異常,石敏才放下心來。
古錯轉身一看,丐幫弟子已只剩下十四人,加上石敏、韓放、瓏瓏、古錯,共十八人,剛才一戰,已死傷過半!
其他方向的廝殺之聲越發慘烈。
古錯心知其他各個方面定是鬥得頗為激烈,便對眾人道:“諸位丐幫朋友們,現在你們仍是分成兩組,一路往北,一路往南,遇見與敵交鋒之長老或舵主,設法通知他們往西撤來,注意,要沿這條小巷向西撤!”
眾丐齊聲道:“少俠放心,我們一定傳達給諸位長老。”
他們方才見古錯運籌帷幄,得心應手,早已佩服得很,現在見古錯吩咐下來,當然齊聲響應。
古錯道:“鐵血王朝那班狗賊只是仗着‘如意神彈弩’方耀武揚威,如今我們已有破‘如意神彈’之法,定可制敵。只要諸位齊心抗故,定可掃盡羣魔!”
羣丐被他説的羣情激昂,當下“嗷嗷”叫着向南北兩個方向殺去。
古錯對石敏、瓏瓏道:“二位分頭出去,設法找到”飛天窮神“曾土前輩,讓他與我會合,我在正東方。”
然後對韓放道:“韓姑娘,你就跟隨着我,替我……替我拿着這個酒葫蘆吧。”
他讓韓放跟隨着他,自是為了照應保護她,卻不便直説,情急之中忽然想起自己身上還揹着瓏瓏的那個酒葫蘆,便以此為藉口,免得韓放尷尬。
韓放看了他一眼,依順地點了點頭,但目光中卻有一絲怯意。
古錯先是奇怪,後來猛地醒悟過來,定是韓放見自己的相貌古怪,又披着黃髮,加上滿臉血污,難怪會有點害怕。
於是他趕緊親切地笑道:“韓姑娘,我與石姑娘是朋友,所以……所以我是個好人。”
韓放眼中之懼意更甚。
古錯心知定是自己一笑後,樣子更為恐怖,於是便不再多説,轉身對石敏、瓏瓏二人道:
“二位這就去吧。”
然後,他便雙足一點,人如流星般向東路瀉去。飛馳一程後,他偷眼向後一望,見韓放不緊不慢地遠遠跟隨着,極為從容,便放下心來,身形更是奇快絕倫。
而韓放,居然仍能緊緊追隨。
越過幾條橫街,便可看出東路的丐幫弟子傷亡最為慘重。
東路長老已死,但人卻還立着,雙手握着打狗棒,打狗棒棒端穿進一黑衣漢子,前胸而入,後背而出,並深深插入那黑衣漢子身後的土牆中。他便以這種奇異的姿勢站着死去,他後背的那道刀口,竟深達數寸,幾乎把整個後背劃作兩半!
在一家染房門口,十幾個丐幫弟子倚着一堵牆苦苦支撐,圍攻他們的卻有三十多位鐵血王朝中人!
就在古錯趕到此處時,又有一位丐幫弟子倒下,倒下之前,仍拼盡全力,喊了一聲震天動地的“殺!”字,把本就壯烈悲愴的場面變得更為觸目驚心!
古錯一聲不響,向前狂卷而去,第一招便是“天鉞神功”中最有殺氣的“沙場點兵”。
看來,古錯已極為憤怒了,才會一反常規,未打招呼便悄然出擊!
但見古錯身形由天而下,天鉞連連飛幻而過,如無數靈蛇向羣奸掃去,其速之快,非筆墨可以形容!
天鉞竟在一招之間,同時襲向七人!而且每一招都是威力無窮。
沒想到這一夥人卻比西路的那批鐵血王朝中人難纏得多,古錯如此一擊,居然只倒下三個,一死二傷!
古錯吃了一驚,忖道:“看來羣魔果然是想把丐幫弟子悉數逼向西邊的平闊之地,所以東路的力量格外強,西路卻相對薄弱得多。
心中思忖,手上卻不閒着,見有一丐幫弟子被兩個鐵血王朝中人圍着,腿上已中了一鞭,血肉直翻,眼看已是笈笈可危!
古錯無名之火頓起,左掌倏出,快如電光石人,一股排山倒海的壓力,向那圍攻之二人直襲而去,隱然有雷鳴之聲。
他這一掌,已有八成功力,便是“風刀”、“快手”他們那樣的頂尖殺手也夠他們受的,何況這兩個人?看他們腰間,僅是掛着黑色金屬環而已,比在丐幫中做內應的陶長老還低一級。
以他們之力,如何抵擋這一擊?但見其中一個突然身子直飛起來,如斷了線的紙鳶一般飄飛而出,向那牆身撞過去。他是頭在前,身子在後,所以那顆大腦袋便先一頭扎入牆裏面,只聽見一陣“咔嚓”聲響起,顯然是頭被擠碎了。
那身子卻在外一陣撲騰,卻空空的無着力之處,然後便垂了下來。
遠遠望去,倒像是一個人把頭探出牆洞外,在打量牆那邊的風景,只是姿勢略略生硬了一點。
而另一個死相就更不雅觀了。他的人倒沒有飛起來,而是突然“咔嚓”一聲,攔腰折斷,就像一梯折斷了的樹,或者一根筷子,就那麼不可思議的兩頭着地了。似乎他的身上的所有骨頭都已攔腰而斷。
他便那麼呈個“人”字形地聳立在地上,少頃,有什麼東西從他的腰間滲出,開始那滲出之物還挺美觀的,鮮紅鮮紅的,是血,但接着便是糊狀的綠綠的東西,仔細一看,卻是腸子,已被震得碎如一碗糊了的麪條般!稀爛了。
最後,滲出的居然是黃色之物!一股惡臭立刻瀰漫開來。
羣賊被如此慘狀駭得一愣,不由自主地後撤一步。
古錯捂着鼻子對羣丐道:“快向西撤!到了一個巷子看到裏邊有幾輛什麼狗屁‘如意神彈弩’的鐵架子,便別再撤了。把鐵架子搬進屋裏,能用的用,不能用的,先擱着,以後給豆腐店裏當豆腐架用,也免得天天去乞討,換幾塊豆腐來炸着吃。”
如此惡臭,他卻在這兒大扯吃喝,連那些叫化子也受不了。
古錯一亮那幽藍幽藍的數來寶,叫道:“還不快去?”
眾丐幫弟子一見數來寶,急忙恭聲應道:“遵令!”便向西撤去。
那鐵血王朝之羣奸先是聽古錯讓丐幫人向西撤去,不由一喜,心道:“正合吾意!”沒想到古錯接着説到那“如意神彈弩”,聽他口氣,似乎西路的“如意神彈弩”竟已被悉數拿下。
這如何不叫他們又驚又怒!再看古錯,居然還讓丐幫弟子後撤,只留下他自己一人在此,不由更是怒意橫生,心中暗道:“這小子也太過張狂,居然出手便傷了我鐵血王朝中的五人,但要想在我們三十人的刀劍下留得性命,簡直是痴人做夢。”
卻見古錯回首對韓放道:“韓姑娘,會數數嗎?”
只聽得韓放道:“我爹……我爹教過我的。但只能數到一千。”也許是説到了她爹,她的聲音有點顫抖了。
古錯長聲大笑道:“足夠了,足夠了。我現在殺一個,你便替我記一個,記夠十二個,我們便也後撤,好不好?”
韓放猶豫了一下,輕聲道:“也好,只是……只是你也要小心點,我看這些人都是兇巴巴的。”
古錯一陣感動,道:“韓姑娘放心,幾個毛賊,倒也奈何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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