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燕飛手裏那本小冊子上,一共列了有七八個地方,有些地方一看就知道是閒散消遣的地方,這時候馮七似乎不可能到那兒去,凌燕飛也就把這幾個地方排在了後頭。
凌燕飛曾經考慮過,他這位馮七叔所以這麼做,似乎不單是為羅剎人賣命,好像還要置他於死地。因為他這位馮七叔要不是存心置他於死地,當初大可不必把他從老龍溝把他調到京裏來給自己添這麼個勁敵,惹這個麻煩。
仔細推敲,應該是這樣的,他這位馮七叔把他調到京裏來,想假別人之手殺了他,結果反弄巧成拙讓他壞了大事。有這個所得,使他放了點心,因為他了解馮七叔這個人,他馮七叔既有意置他於死地,不達目的是不罷休的。也就因為這,他馮七叔絕不會逃離京城,躲往別處,因為他還活得好好的。
眼下的情形只有一種可能,他馮七叔躲在左近某處暫避風頭,化明為暗,在暗中找機會再置他於死地。根據這個結論,馮七並不難找,所以他放心。
可是有一點,他怎麼想也想不通,照這情形看,馮七顯然是跟他凌燕飛有仇,要不然不會單調他一個到京裏來,而他自小便被楚三爺收養,一直在老龍溝長大,尤其他是個晚一輩的,他會跟這位長一輩的有什麼仇,什麼怨?
就這一點他怎麼想也想不通。想不通歸想不通,他還得馬不停蹄地找馮七。
他認為第一個該找的地方是八大胡同。羣香院在八大胡同不算頂大的,可也不算頂小的,是個二流的地方,這地方平日就是拿轎子接凌燕飛也不會來。
可是今天他來了,大白天來的。
姑娘們過的是夜生活,這時候姑娘們還在被窩裏,有的成雙成對,花枕頭上兩個腦袋,有的則-個人樂得清閒。
凌燕飛進了門,羣香院的二爺(龜奴)剛起來,睜着惺忪睡眼,打着哈欠還得陪上一臉笑:“這位爺,您來早了。”
凌燕飛道:“我知道,我是來找人的,以前巡捕營的馮七爺,在這兒麼?”
羣香院的那位二爺目光一凝,道:“馮七爺,您跟馮七爺是……”
凌燕飛道:“朋友,大夥兒説好了的,昨兒晚上湊在一塊兒拉拉唱唱,熱鬧熱鬧,誰知道昨兒晚上獨他不見人影兒,這下得罰他一桌酒,我來……”
他話還沒説完呢,羣香院的二爺搖了頭:“這一趟您白跑了,馮七爺許久沒上我們這兒來了。”
凌燕飛抬手塞過了一錠銀子。
羣香院的二爺一咧嘴道:“馮七爺,昨兒晚上來過,可是坐沒一會兒就又走了!”
凌燕飛道:“好哇,大夥兒都在等他一個人兒,敢情他跑到這兒來找樂子來了,這回得罰他兩桌,知道他上那兒去了麼?”
羣香院的二爺想了想道:“您等等,我給您問問春桃去,他昨晚兒上找的是春桃。”
他匆匆忙忙的走了,沒多大工夫之後,他匆匆忙忙的又來了,陪着笑搖了頭:“這位爺,抱歉,春桃説他沒説要上那兒去。”
這一趟凌燕飛白跑了。凌燕飛知道,找馮七並不容易,因為馮七以前在巡捕營當過差,沒一條大街小衚衕他不熟,他要找個小地方一縮,那兒找他去?
事實的確如此,馮七可能去的地兒都跑遍了,就是沒有,還不如羣香院呢,這些地兒馮七連去都沒去過。
凌燕飛並不灰心,也不急躁,他靈機一動找上了一個地方,一個馮七最不可能去的地兒,戲園子。
這時候日場剛開鑼,座兒上了八成,日場的戲碼是小放牛、三叉口、搖錢樹,全是這些個戲,沒什麼看頭兒。凌燕飛進戲園子就奔後台,這當兒台上正熱鬧。
憑凌燕飛這份氣派,進後台誰敢攔?他進後台略一張望,拉過一個打下手的漢子,指指一個正在勾臉的角兒道:“請問,那位是……”
那打下手的漢子一搖頭道:“不認識,花錢來過戲癮的,這倒好,不挑戲。”凌燕飛謝了一聲,邁步向那個正在勾臉的角兒走了過去,揹着手站在了那人身後。那人正對着鏡子把臉畫得亂七八糟的,猛一怔站了起來,道:“別給人家惹事,咱們到後面談去。”
轉身往後行去。
後台後頭是個小院子,那人到了院子裏便回過了身:“你真行,小七兒,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凌燕飛揚手亮出了那本小冊子,道:“這是從那位蒙古王子身上找到的,還有我常聽老爺子説您當初在巡捕營的時候,沒事兒就往戲園子裏跑,不挑戲,不挑角兒,能過戲癮就行……”
馮七點着頭道:“你行,你真行,我算是服了你,照這麼看,八成兒我的頂頭上司那老少倆已經完了。”
凌燕飛道:“是完了,他們的身手都不錯,可惜仍不是我的對手。”
馮七道:“聽你的口氣,好像我完了,你要這麼想你就錯了,沒了他們我照樣能辦大事兒……”
凌燕飛一整臉色道:“七叔,不管怎麼説您是我的長輩,您跟老爺子是磕過頭的弟兄,只要您肯收手抽身退出這件事,我有那兒惹您生氣的,我馬上給您磕頭賠罪。”
馮七搖頭説道:“小七兒,你完全弄擰了,我跟你沒仇沒怨,而且你又是個晚輩,我跟你有什麼仇怨……”
凌燕飛道:“那是……”
馮七道:“你既然找到了我,也就是咱們該攤牌的時候了,我告訴你吧,我跟楚三有仇,當初他在京裏的時候我受夠了他的氣,他可年長了幾歲,我這不是,那不對,根本就沒條路給我走,你以為巡捕營的差事兒是我辭掉的?不是,硬是讓他給坑掉的……”
凌燕飛訝然道:“有這種事兒?老爺子不是這種人哪。”
馮七冷笑一聲道:“我不會冤枉他的,我養了個女人他也管,我找點兒外快他也管,這麼説吧,我的事兒他沒有不管的,養女人,找外快,這又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吃這碗飯的人誰不是這樣?偏偏他……”
凌燕飛聽到這兒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截口説道:“七叔,我明白了,我是個晚輩,不便論誰是誰非,可是您找上我……”
馮七道:“一句話,你是他的徒弟,而且是他的徒弟裏功夫最好的一個,我要殺他必先除去你,要不然即使我能殺他也逃不過你的手。”
凌燕飛心頭震動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七叔,磕頭拜把的弟兄,只為這麼點兒小事就反目成仇麼?”
馮七道:“你看是小事,我看不是,他把我的差事坑掉了,不但我這下半輩子沒了指望,而且也害得我沒臉見江湖上的朋友,這跟殺了我沒什麼兩樣。”
凌燕飛道:“七叔……”
馮七一揚那隻斷手道:“別説了,小七兒,我自己毀了我這隻手,你應該可以看得出我的決心,我不殺楚三誓不為人,而且如今的情勢咱們倆也已成了死對頭,我一定要幹我的大事,你也絕不會虎頭蛇尾,半途而廢,為着這兩樣,所以我非先置你於死地不可。”
凌燕飛猛吸一口氣道;“七叔,現在您還説這個,是不是嫌太遲了。”
馮七搖頭道:“不遲,別看你現在找到了我,我敢説你不敢碰我,要沒這個把握我豈會這麼鎮定?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已經派人到老龍溝去把楚三跟他另幾個徒弟都弄來了……”
凌燕飛倏然笑道:“七叔,我不是三歲小孩兒,您要能這麼做何必把老爺子弄到這兒來。”
馮七道:“你錯了,剛沒聽我説麼,我在沒置你於死地之前絕不會殺他,因為我得為我自己的後路着想。”
凌燕飛搖頭道:“不管您怎麼説,我不信。”
馮七微一點頭道:“好吧,你看看這個,這等於是我的護身符,我早就準備好了!”
他探懷摸了一物遞向凌燕飛。那是一枚烏黑烏黑的扳指。
凌燕飛兩眼一直,伸手接了過來,他道:“這是老爺子的扳指。”
馮七微一點頭道:“不錯,這是楚三的扳指,你應該知道,這是他長年不離手之物。”
事實的確如此,凌燕飛很清楚,這枚扳指是他師父長年不離手的心愛之物,這東西是戴在手上的,要説誰能把它從他師父手上偷摘下來,那恐怕不可能,照這麼看來……
凌燕飛正自心神震動,馮七又道:“我這兒還有幾樣東西,你要不要看看?”
凌燕飛抬眼看,馮七手裏又託着六樣東西,那是六樣暗器,一顆鋼丸、一枚金錢、一隻鋼鏢、一把飛刀、一枚子母問心釘、一根袖箭,凌燕飛一眼便認出這是他六位師兄的暗器。
他心神狂震道:“七叔,您真把老爺子跟大哥他們……”
馮七道,“東西你看見了,是真是假你自己去琢磨吧。”
凌燕飛雙眉揚起,道:“老爺子跟大哥他們現在……”
馮七道:“你以為我會告訴你麼?小七兒。”
凌燕飛道:“我只問您老爺子跟大哥他們現在是不是在京裏?”
馮七遲疑了一下道:“我可以這麼告訴你,他七個在京城百里之內。”
凌燕飛道:“您是什麼時候派人上老龍溝去的?”
馮七道:“沒多久,我派人給楚三送了封信去,説京裏的事鬧大了,你急需人幫忙,我這封信調出了四個,這四個在半道上就中了伏了,剩下老龍溝的三個就更好對付了,是不是?”
凌燕飛道:“七叔,您這樣未免太過了。”
馮七搖搖頭道:“不為過,我要殺楚三,這種事本來就是不擇手段的。”
凌燕飛道:“七叔,您跟老爺子之間並沒有什麼仇怨。”
“誰説的。”馮七道:“他害得我砸了飯碗,丟了差事,毀了我的後半輩子,使我抬不起頭,見不得人,這比一刀殺了我還狠,這不是仇怨是什麼?”
凌燕飛道:“七叔,您一向最疼小七兒的,不是麼?”
馮七點了點頭道:“不錯,我一向最疼你,你們七個之中也數你最有出息,數你功夫最好,數你最有成就,可是壞就壞在這兒。”
凌燕飛道:“七叔,您等於是看着我們幾個長大的,跟我們幾個的親爹孃沒有什麼兩樣,這麼多年來,我們幾個也沒一個不孝順您的,您怎麼忍心……”
馮七冷然道:“不要説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凌燕飛道:“不,七叔,只要您能放手抽身,我不追究您,我也可以讓官家……”
“不行,”馮七斷然説道:“楚三不死,我不收手,大事未成,我不抽身。”
凌燕飛雙眉為之一揚道:“七叔,您要知道,您跟老爺子之間的所謂仇怨,其過並不在老爺子,老爺子為人做事一向如此,不循私,不講情面……”
馮七冷笑説道:“你現在還來數説我的不是?”
凌燕飛道:“老爺子本就是這麼個人,待人寬,待己嚴,自己人有什麼過錯他絕不寬容……”
馮七哼哼而笑道:“這麼説來他倒成了個鐵面無私的人物,秉公剛直的英雄了。”
凌燕飛道:“本就是這樣。”
馮七兩眼一睜,厲聲説道:“我卻認為他是個損人利己的陰險小人,我恨透了他這個損人利己的陰險小人。”
凌燕飛道:“七叔,您要認清楚,毀您的不是老爺子,而是您自己!”
馮七臉色大變,但一轉眼間又恢復了正常,道:“我跟你無怨無仇,講起來你也是我的一個晚輩,我不應該跟你發火兒,小七兒,事到如今什麼都不用説了,你認為楚三對,我認為我自己對,而如今人掌握在我手裏,你就得聽我的,我老實告訴你,你要想老大他們六個不死也可以,三天之內讓我看見你人頭落地,血濺屍橫,我馬上放老大他們六個,要不然我連他六個一塊兒殺,言盡於此,我要上戲了,你走吧。”
話落,他轉身要走。
凌燕飛伸手一攔道:“七叔……”
馮七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怎麼,你打算動我?告訴你,我早安排好了,只要我姓馮的有個三長兩短,楚三跟他那六個徒弟馬上就會人頭落地,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凌燕飛咬了咬牙道:“我不是這意思,我只是要告訴您,您要是認為老爺子欠您什麼,我願意代老爺子還。”
馮七目光一凝道;“你願意替楚三死?”
凌燕飛一點頭道:“不錯。”
馮七道;“恐怕你還是沒有聽懂我的意思,你可以拿你的一條命換老大他們六個,但楚三他一定得死……”
凌燕飛道:“您的意思我懂,可是我請您看在我的份上,高抬貴手,放過老爺子……”
“那辦不到,”馮七道:“你要明白,我主要的是為殺楚三,至於你,那只是因為我的後路,不得已,要不然我不會殺你……”
只見一個漢子從門裏探出頭道:“這位快該您上了!”
馮七道:“謝謝,我這就來!”
那漢子走了,馮七轉望凌燕飛道:“你什麼都不必再説了,我的主意已經打定了,含恨忍辱這麼多年,如今眼看這口冤氣就要出了,我是絕不會有所改變的,還是那句話,要想救老大六個,三天之內讓我看見你人頭落地,血濺屍橫,如若不然我就讓他六個跟楚三一塊兒死,你看着辦吧。”
他轉身走向那扇門。凌燕飛兩眼之中射出了寒芒,他揚起了右掌,可是旋即他又把右掌緩緩放了下來。
望着馮七的背影,他臉上浮現起一絲難以言喻的異樣神色。
口『瀟湘書院:,小糊塗仙OCR』口凌燕飛沒回內城去,他上了慈悲庵。
他在慈悲庵後找到了龍飛,當時龍飛負責慈悲庵的禁衞,看見他一怔要叫。
凌燕飛忙以指壓唇示意他噤聲,然後走近來問道:“駝老在庵裏麼?”
龍飛一點頭道:“在,上午出去過,剛回來,您怎麼從後頭來了。”
凌燕飛道:“我有事兒,八哥去告訴駝老一聲,就説我在這兒等他,別讓玉潔跟傲霜她們知道我來了。”
龍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答應一聲轉身走了。沒多大工夫,駝老來了,龍飛跟在後頭。
駝老一見面就問:“怎麼回事兒,燕飛?”
凌燕飛道:“我有件事兒來跟您稟報一聲,看看老董他們是不是能幫得上忙。”
駝老道:“什麼事兒?”
凌燕飛打從離開慈悲庵説起,一直説到剛才。
駝老、龍飛臉上都變了色,龍飛叫道:“有這種事兒?這老傢伙竟然……”
駝老抬手攔住了龍飛,臉色凝重地望着凌燕飛道:“燕飛,先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辦?”
凌燕飛道:“駝老,我不能死,別説救不了老爺子,就是救得了老爺子我也不能死,世上還有那麼多百姓等着我去救。……”
駝老臉色微松,一點頭道:“對,對極了,你絕對不能聽他的,縱然聽他的你也救不了人,那是白死……”
凌燕飛道:“可是,駝老,人我不能不救。”
駝老道:“那當然,你是想讓老董他們把他藏人的地兒找出來?”
凌燕飛道:“是的,他告訴我藏人的地兒在京城百里之內,以我看不會那麼遠,我想請老董他們幫個忙……”
駝老道:“説什麼請他們幫忙,交待他們一下就是了,事不宜遲,我這就讓龍飛找老董到這兒來一趟……”
龍飛拔腿跑了,去勢如飛。
駝老一搖頭,道:“沒想到馮七居然會有這一招,燕飛,三天工夫恐怕少了些。”
凌燕飛道:“我知道,盡人事,聽天命,三天之內要是找不到他藏老爺子的地方,我會讓他十倍償還這筆血債。”
駝老沉默了-下道:“馮七這個人太不知道好歹了,他和楚老之間的事我雖然不怎麼清楚,可是我知道他馮七的名聲並不怎麼好,當初因為礙於他是你的長輩我不便説,如今,唉,真是人心隔肚皮啊,沒想到他不但為羅剎人賣命,竟還要害自己的拜兄。”
凌燕飛道:“老爺子壓根兒就沒跟我們提過他有什麼不好,要不然我也早提防了。”
駝老道:“不用擔心,燕飛,老董他們眼線廣,人頭熟,只要藏人的地兒不太遠,也許他們能在三天之內找出來……”
凌燕飛道:“謝謝您,我知道,我知道這是盡人事、聽天命的事兒,急,擔心,都沒有用。”
駝老點着頭道:“那就好,那就好,啊!對了,燕飛,剛才你説到那張字據説羅士信師徒上頭還有人在……”
凌燕飛道,“這兩樣都在我那位七叔身上,只要能制住他,不愁拿不到那張字據,不愁他不説出那個人是誰。”
駝老道:“那就行了,咱們只盯着他就夠了,你不進去坐坐嗎?”
凌燕飛道:“我不願意讓他們知道這件事。”
駝老道:“知道有什麼要緊?反正你又不打算聽他的,進去吧,你在這兒又不是待一會兒,你還得在這兒等老董的消息呢,走吧,萬一三天之內老董找不着那藏人的地兒,咱們再另外想辦法對付他。”
凌燕飛沒再堅持,跟着駝老進了慈悲庵。
見着了韓玉潔及桑傲霜,駝老沒等問便把事情概略地説了一遍,這番話嚇白了二女的臉,桑傲霜心直口快,張口就罵,韓玉潔卻只柔聲安慰凌燕飛。
正在這兒説着話,龍飛進來稟報,老董到了。駝老忙讓龍飛把老董叫了進來。老董一見面便要行大禮,駝老伸手攔住了他,把事情的本末又對他説了一遍。
靜靜聽完了駝老的話,老董道:“凌少爺,您放心,只要那藏人的地兒在京裏,或者是離城不遠,用不着三天,有兩天工夫我一定把它找出來。”
凌燕飛道;“偏勞諸位弟兄了,容我後謝。”
老董道:“您説這話不但是見外,而且等於是打我的臉,這是我們的份內之事,怎麼敢當您這個謝字?”
駝老道:“別説什麼了,你快去吧,只記住,一旦找到了那藏人的地,趕快派人回報,千萬別打草驚蛇,還有,別忘了他認識你們之中的幾個。”
老董在恭應聲中走了。
駝老回過臉來道:“燕飛,我看你就在這兒住下吧,好在不過是兩三天工夫,待會兒我派人進內城去送個信兒!”
凌燕飛道:“駝老,老董他們忙去了,我也不想閒着……”
駝老道:“你想幹什麼去?也去找那藏人的地兒去?”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是的,我安不下心來。”
駝老搖頭道:“我知道,即使你安不下心來也得在這兒待着,別的事兒我不敢説,這種事兒你絕比不上老董他們,如果你也出去到處跑,萬一他們能早找到那藏人的地兒,派人來報告了,你不在,還得再派人到處找你去,那不是耽誤事兒麼?”
韓玉潔道:“燕飛,老人家説的是理,我看你就安下心在這兒待兩天吧!”
凌燕飛沒再説話。
口口口
等待是最讓人心焦的,尤其是這種關係着人命的事。
儘管有韓玉潔、桑傲霜陪着,可是凌燕飛總是安不下心來,不管是聊天也好,下棋也好,凌燕飛一直顯得那麼心緒不寧,第一天在焦慮的等待中過去了。夜裏凌燕飛和衣躺着,沒能閤眼。
第二天一天一夜仍在焦慮中渡過,一直到第三天正午,一個要飯花子滿頭大汗地跑進了慈悲庵。
凌燕飛一聽老董的人來了,精神大振,飛一般地迎了出去,在前院見着了那名花子,那花子匆忙一禮,劈頭便道:“駝老,凌少爺,我們大哥請您馬上到李家集去一趟。”
駝老一怔道:“什麼地方?”
那花子道:“回您,李家集。”
駝老道:“老董沒弄錯?人藏在李家集?”
那花子道:“回您,錯不了的,我們大哥有了十分把握才讓我來回報的。”
駝老眉鋒一皺,道:“他怎麼會把人藏在李家集?”
凌燕飛道:“怎麼了,駝老?”
駝老搖搖頭道:“你不知道,這李家集不是個等閒所在,李家集沒有幾户人家,總共不過十幾二十户,可這十幾二十户都是一家人,最大的一户主人姓李雙名揚波,年紀不大,不過四十剛出頭,但卻有一身不俗的好工夫,乃父李海英在世的時候是北六省黑道數一數二的人物……”
凌燕飛道:“乃父既在黑道上待過,人藏在那兒有什麼不對的。”
駝老搖頭説道:“你不知道,乃父雖在黑道上待過,但為人古道熱腸,義薄雲天,是條沒奢遮的漢子,他這個兒子李揚波也算得一條鐵錚漢子,馮七絕不可能把人藏在他那兒,他也絕不會讓人把李家集當成窩票的地方……”
凌燕飛道:“事實上這位弟兄説老董有十分把握。”
駝老道:“怪就怪在這兒,這樣吧,我跟你去一趟。”
凌燕飛忙道:“您別……”
駝老搖頭道:“你不知道,李海英當年與我有過一段不平凡的交情,我跟你去也許能憑一句話把人要出來,那樣就省事多了,事不宜遲,咱們這就走吧。”
凌燕飛道:“駝老,這庵裏……”
駝老倏然一笑道:“別不放心,庵裏自有好手在,跟我在這兒坐鎮差不了多少,要有一點差錯你唯我是問就是。”
衝那花子一擺手道:“帶路。”
那花子轉身竄了出去。駝老與凌燕飛出了慈悲庵,別的人一個沒帶。
李家集在城南十五里處,在駝老與凌燕飛的腳程下,不過是一盞熱茶的工夫就到了。
剛到李家集外,老董帶着兩個弟兄從一片矮樹林裏迎了出來。
駝老沒容他開口便道:“老董,你沒弄錯,人真藏在這兒?”
老董道:“錯不了的,駝老,我打聽出來了,三四天前從關外來了輛馬車直馳李家集,車篷遮得密密的,今兒個早上我跑來打聽了半天,又聽説那輛馬車是從關外老龍溝來的,車上是七個人,有一個是老頭兒,七個人不知道是中了蒙汗藥還是讓人制了穴道,一個個都閉着眼躺着,一動不動……”
凌燕飛揚起了眉道:“照這麼看應該不錯。”
駝老道:“人在李揚波家還是在別家?”
老董道,“在李揚波家。”
駝老一雙目光投向集裏,道:“這麼看來李揚波不如他那個爹……”
凌燕飛道:“恐怕也不是憑您一句話就能把人給要出來。”
駝老道:“不管怎麼説,我跟李海英有交情,咱們給他來個先禮後兵。李海英的那個老妻還健在,我看看她怎麼説。”
轉望老董道:“把你的人圍住李家集,有人來也好,有人走也好,人少截下他,人多別動他,出個聲讓我知道一下就行了。”
衝凌燕飛一偏頭道:“燕飛,你跟我進去。”
帶着凌燕飛進了李家集。就像駝老所説的,李家集不算是個大地方,只有十幾二十户人家,集裏很乾淨,看不見爛紙,也看不見狗屎牲口糞。
這十幾二十户人家房子蓋得很怪,房子呈圓形排列,正中間一户是座大宅院,跟眾星捧月似的。
到了裏頭,駝老臉色凝重地直往那座大宅院走去。凌燕飛心知那必是李家集之首李揚波的家。
晌午剛過,這當兒恐怕都在睡午覺,家家户户關着門,這座大宅院也不例外,兩扇大紅門關得緊緊的。
駝老過去就敲了門,一陣砰砰響,裏頭傳來了一陣步履,隨聽有人沉聲問道:“誰呀?”
隨着這聲問話,兩扇門開了一條縫,門裏是個穿褲褂的黑壯漢,他看了駝老三人一眼,道:“找誰呀?”
駝老道:“你給我通報一聲,我姓桑,城裏來的,要見你們當家的。”
那黑壯漢打量了駝老一眼,又掃了凌燕飛一下,道:“我們爺在睡覺,還沒醒呢,你們待會兒再來吧。”
他往後一退就要關門。
駝老抬手抵住了一扇門,道:“叫醒他,姓桑的跟你們老爺子不是泛泛之交,論起來長你們當家的一輩。”
駝老這一下出手似乎不輕,那黑壯漢蹌踉着往後退了好幾步,駝老趁勢一步跨了進去。凌燕飛跟在駝老身後進了門。
那黑壯漢直了跟,叫道:“你這個人怎麼……”
駝老截口説道:“少説一句,給我通報去,你不去我自己找他去。”
就在這時候,兩邊廂房裏出來五六個壯漢子,其中一個冷冷説道:“你要找誰,找人有這麼個找法的麼?”
駝老道:“我要找李揚波,我是他的父摯,要我怎麼個找他法?先遞上名帖然後在大門外等着他睡醒?”
這句話剛説完,裏頭傳出個低沉話聲:“那位是我李揚波的父摯?”
抬眼往裏看,裏頭出來個四十上下的中年壯漢,身材魁偉高大,濃眉大眼,一圈青青的絡腮鬍根,兩眼炯炯有神,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駝老道:“我,桑駝子,聽你爹提起過麼。”
那壯漢一怔道:“桑駝,您就是江東六十四屯的桑……桑老人家?”
駝老道:“幸虧你爹跟你提起過我,要不然你這些人非生吃了我不可。”
那壯漢霍地轉眼望去,道:“你們得罪這位老人家了!”
那黑壯漢囁嚅説道:“我只説您在睡覺,讓他待會兒再來。”
“混帳,”那壯漢沉聲喝叱道:“這位老人家是咱們老爺子的恩人,就是我睡死過去了你也得叫醒我……”
駝老揚手説道:“得了,得了,連咱們都沒見過,他們又怎麼知道我是個幹什麼的。”
那壯漢轉過來先抱拳一躬身,道:“老前輩,他們有眼無珠,不知道是您的大駕來臨,晚輩這兒給您賠罪,先父受您的活命恩,臨終時猶念念不忘,一再交待晚輩報恩,讓晚輩這兒先給您見個禮。”
他一步跨過來就要跪倒。
駝老伸手架住了他道;“別跟我來這一套,我生平最怕這個,我跟你爹有一段不平凡的交情,承他看得起把我當成個朋友,至於什麼活命恩那是我趕巧了,提都不值一提,你爹過世的時候,我還在江東六十四屯,後來到了京裏才知道你爹已經作了古,我也沒來看看,倒是我覺得有點愧對朋友。”
那壯漢目光一凝道:“怎麼,您已經到京裏來了。”
駝老道:“來了多少年了,咱們別在這兒談了,屋裏去吧,讓我先見見我的老嫂請個安!”
那壯漢臉上飛快掠過一絲異樣神情,忙道:“不敢當,晚輩謹代家母謝了,她老人家上妙峯山還願去了,不在家。”
駝老“哦”地一聲,道:“是我來得不巧,那就下回再來看她吧,來,來,來,我先給你們介紹一下。”
他指着李揚波,望着凌燕飛道:“這位我已經跟你提過了,來,燕飛,見見。”
凌燕飛衝那壯漢一抱拳道:“凌燕飛見過少當家的。”
“不敢當,”那壯漢忙答一禮道:“前輩,是令高足?”
駝老道:“我那來那麼大造化,這位凌少爺是嘯傲山莊主人的傳人,我的少主,嘯傲山莊的主人你可知道,就是當年的玉翎雕?”
那壯漢脱口一聲驚“哦”,忙又抱拳躬身道:“原來是從嘯傲山莊來的凌少爺,請恕李揚波有眼無珠……。”
凌燕飛抱拳道:“少當家的千萬別這麼説,我蒙嘯傲山莊主人恩典,在嘯傲山莊住了一年,算不得嘯傲山莊主人的傳人,更不敢承認是駝老的什麼少主……”
駝老道:“凌少爺確是嘯傲山莊主人的唯一傳人,不過他現在也是我桑駝子未來的女婿,你們就兄弟相稱,平輩論交吧。”
李揚波道:“這叫我怎麼敢當……”
駝老一把抓住了他道:“論起來咱們都不是外人,別客氣了,還是上屋裏談正事吧!”
他一手拉着李揚波,一手拉着凌燕飛往裏行去。進了上房屋,李揚波一直很謙恭,硬把駝老按在上座,駝老心急正事也沒客氣。
落了座,李揚波親手獻上了兩杯茶,這他才開口説了話:“您老説談什麼正事……”
駝老目光一凝道:“這件事很重大,好在論起來咱們都不外,我也不跟你客套了,我問你,你這兒是不是是讓人窩了幾個人?”
李揚波一怔道:“您怎麼知道……”
駝老道:“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只告訴我有沒有?”
李揚波一點頭道:“有,一共是七個人。”
駝老道:“那兒的人?姓什麼,叫什麼?”
李揚波搖頭道:“這個晚輩不清楚,不過看樣子像是江湖上的朋友。”
駝老為之一怔道:“怎麼説,你不知道那七個人是什麼來路,姓什麼,叫什麼?難道你連問都沒問過?”
李揚波道,“那七個人讓人閉了穴道,到現在還沒解開,您知道,這是江湖上的規矩,晚輩不便過問。”
駝老道:“那麼這七個人是誰窩在你這兒的,這你總知道吧?”
李揚波苦笑一聲道:“不瞞您説,這個晚輩也不清楚,把這七個人窩在晚輩這兒的那個人穿一身黑衣,蒙面……”
駝老一跺腳道;“你真行,那你怎麼讓他把人窩在你這兒?”
李揚波臉上又掠過一絲異樣神情,苦笑道:“前輩,晚輩不得已。”
駝老目光一凝,剛要問。
凌燕飛忽然説道:“駝老,是不是先證實一下那七個人對不對,然後再談別的?”
駝老當即望着李揚波:“能不能讓我們倆看看那七個人?”
李揚波瞪大了眼道,“怎麼,難不成這七個人跟您兩位……”
駝老搖搖頭道:“目下還不敢説,讓我先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説給你聽聽……”
他把凌蒸飛跟赤魔教搏鬥的經過,以及凌燕飛的出身來歷,還有跟馮七的冤怨概略地説了一遍,最後説道:“不知道這七個人是不是老龍溝楚三跟他那六位高足!”
李揚波聽直了眼,道:“有這種事,那黑衣蒙面人只告訴我這七個人是他的仇家,這樣吧,咱們先去看看再説。”
他站了起來。駝老跟凌燕飛跟着站起。
三個人出上房往西拐,過一條長廊,眼前是個月形門,過了這個月形門進入一個小院子,小院子裏有口井,種得還有花,井後頭是個地窖入口,李揚波説了聲:“兩位請跟我來。”掀開地窖的木蓋走了下去。
在北方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地窖,李揚波家這個地窖之大恐怕是數得着的,與其説它是個地窖,不如説它是個密室,相當大的一間,四壁跟頂上都是用一塊塊的青石砌成,頂上跟四壁都有燈,挺亮的。
如今這間密室地上靜靜的躺着七個人,有一個是個相當清癯的老頭兒,另六個則是二十多到快四十。
凌燕飛一看就揚起了眉,道:“沒錯,駝老,正是我師父跟我六位師兄。”
沒容駝老説話便轉望李揚波,道:“揚波兄,能不能讓我先把家師跟我六位師兄的穴道解開。”
李揚波面泛猶豫之色道:“凌少爺,這七位既是今師楚老爺子跟令六位師兄,我原應先跟您賠罪,然後恭送他七位出大門,但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能這麼做……”
駝老道:“揚波……”
李揚波轉望駝老,苦笑説道:“前輩,事到如今晚輩也不敢再瞞您了,家母並不是上妙峯山還願去了,而是讓那黑衣蒙面人擄去了。”
駝老跟凌燕飛雙雙一怔,駝老忙道:“怎麼説,我那位老嫂讓他擄去了。”
李揚波道:“您想,要不我怎麼會不惜冒毀先父一世英名之險讓他在這兒窩案?他唯一的條件是讓我好生看着這七個人,什麼時候他來提這七個人,什麼時候他把家母送回來,為了家母的安全,我只有低頭聽他擺佈了。”
駝老咬牙説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好個馮七!”
凌燕飛道:“揚波兄,你既有這不得已的苦衷,我一時自不便讓你放人,這樣好不,我以救令堂來換家師跟我六位師兄,你看怎麼樣?”
李揚波一怔道:“怎麼説,凌少爺您要去救家母?”
凌燕飛道:“揚波兄,你現在唯一的顧慮就是老太太的安全,因而你不敢輕易放人,我若能把老太太救出來,揚波兄不就沒有顧慮了麼?”
李揚波臉上掠過一絲抽搐,道:“凌少爺,我很慚愧,要是別人我可以不顧,可是這是我的生身之母……”
凌燕飛道:“揚波兄,我知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急着要救出家師跟我六位師兄去,揚波兄也一定急着要救出老太太,事不宜遲,揚波兄可知道老太太現在什麼地方?”
李揚波沉吟了一下道:“是不是在那兒我還不敢説……”
駝老道:“那兒?”
李揚波道:“黑土窯。”
“黑土窯?”駝老道:“你怎麼知道在那兒?”
李揚波道:“那黑衣蒙面人的鞋底上沾的有黑泥,京畿一帶有黑土的地方不多,以黑土窯離這兒近一點。”
駝老道:“你沒到黑土窯踩過麼?”
李揚波面泛愧色道:“他警告過我,不許我的人到處跑,要是他發現我的人有一點異動,他就會下手對付家母,我還真讓他嚇住了。”
凌燕飛道:“揚波兄,黑土窯在什麼地方?”
李揚波道:“從這兒往西八九里……”
凌燕飛道:“我這就去。”
他轉身要走。
李揚波忙道:“凌少爺!”
凌燕飛回過身來道:“揚波兄還有什麼事?”
李揚波口齒啓動了一下道:“凌少爺千萬小心……”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揚波兄的意思我懂,請放心,老太太要是有什麼差錯,我願拿我這條命來抵償。”
李揚波苦笑道:“凌少爺,李揚波身為人子,實不得已。”
凌燕飛道:“揚波兄,骨肉親情人皆有之,換了是我也一樣。”
李揚波忽一整臉色道:“既然我顧不了桑老的恩情跟江湖道義,我也就不客氣了,凌少爺,設若在家母沒回來之前他來提人……”
凌燕飛道:“揚波兄儘管把人交給他帶走就是,不過要能拖延還請揚波兄多拖一會兒。”
李揚波一點頭道:“好,這我做得到。”
“不,”駝老突然説道:“燕飛去救人,我留在這兒,他要是到這兒來,我先撂倒他。”
凌燕飛遲疑了一下,一點頭道:“也好,我走了。”
他轉身往外行去。
口口口
凌燕飛出了李家集碰見了老董跟一個花子。
老董見面就問:“凌少爺,裏頭的情形怎麼樣,人對不對?”
凌燕飛把裏頭的情形概略地告訴了老董,老董一聽就咬牙:“好陰險的傢伙,居然還留上這麼一手兒,您這就到黑土窯去?”
凌燕飛道:“是的。”
老董道:“凌少爺,黑土窯這個地方我知道,周圍很空曠,視野極佳,人一進百丈準會被發現,要想到那兒去救人,恐怕不大容易。”
凌燕飛眉鋒一皺道;“怪不得他選這麼一個地方藏人,雖然不容易,可是我不能不去試試。”
他轉身要走。
老董伸手一攔道:“凌少爺,我有個辦法,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凌燕飛忙道:“什麼辦法?”
老董道:“走吧,我帶個弟兄跟您一塊兒去,咱們到那兒再説。”
話落,他帶着那個花子往西奔去,凌燕飛邁步跟了上去。
八九里路程在會武的人腳下不算遠,在凌燕飛這種一流高手腳下更縮短了距離,沒多大工夫黑土窯已然在望。
那是一座報廢的磚窯,怪得很,進這座窯十丈內土就變成黑色的了,黑得跟墨似的。老董沒説錯,孤零零的一座窯座落在荒郊曠野中,東南西三邊百丈內連棵樹都沒有,只有北邊五六十丈處有一片小矮樹林子,還有好幾堆破壞磚塊。
老董跟那花子帶着凌燕飛進了那片樹林子,從樹林子裏望黑土窯,老董道:“凌少爺,這是離黑土窯最近的藏身處了,我跟我這個弟兄繞到那邊去吸引窯裏的人的注意,你儘快地從這兒撲過去,您看這個法子行麼?”
凌燕飛道;“恐怕只有這樣了,不過五六十丈不是個短距離,萬一我在沒到之前讓他發現了……”
他住口不言。老董皺了眉。
凌燕飛忽一咬牙道:“眼下只有這麼一個辦法,不行也得行,為了他自己的性命他絕不敢先傷李老太太,他要是先傷李老太太,他也活不了,他一定會拿李老太太逼着咱們撤退,真要到了那一步,到時候再説吧,麻煩二位繞過去吧。”
老董沒再説話,轉身出了矮樹往西繞去。
老董跟那個花子的行動相當快,沒一會兒工夫,凌燕飛看見他們倆雙雙在對面出現了,突然間那花子撒腿奔向黑土窯,老董在後狂追,一邊追,一邊叫:“好小子,我辛辛苦苦烤了只雞,你給我偷吃了,咱倆沒完了,我非把你的五臟掏出來不可。”
是時候了,凌燕飛一橫心,一咬牙撲了出去,脱弩之矢般往黑土窯撲去。他撲到了黑土窯,窯里居然沒有一點反應。
凌燕飛把身子往土牆上一靠,猛喘了幾口大氣。老董兩個人仍然嚷着喊着往這邊跑,凌燕飛慢慢探過去往窯裏看,他看見了,卻為之一怔。
只那麼大個地兒,空空的,什麼都沒有。他定了定神閃了進去。老董跟花子也進來了,他倆也直了眼?
只聽那花子道;“沒在這兒。”
凌燕飛暗暗一聲苦笑,心想:白揪心了……
忽見老董竄往牆角俯身拾起一物,道:“凌少爺,咱們沒找錯地兒,李老太太確曾在這兒過。”
他手裏拿的是一個耳墜兒,金的,是個小小的壽字。耳墜兒是女人的飾物,年輕的女人絕不可能掛個壽字的耳墜兒。
凌燕飛精神為之一振,道:“這麼説是換了地方了。”
老董道:“一定是!”
那花子彎下腰去往地上仔細看,然後他轉身出去了。
老董道:“我這個弟兄對查蛛絲馬跡有一手,説不定他能瞧出什麼來。”
兩個人跟了出去。只見那花子跪在地上仔細瞧。
老董道:“有沒有什麼?”
那花子忽然直起腰道:“一個時辰之前有輛馬車從這兒往西去了。”
老董忙道:“能順着蹄印輪痕找過去麼?”
那花子道:“咱們試試看。”
低着頭往西行去。凌燕飛跟老董緊跟在後頭。
那花子低着頭一會兒西,一會兒南,一會兒跪下看一陣,一會兒又站起來往前走去,就這麼走了足足頓飯工夫,一座廟宇出現在二三十丈外。
那花子停了步道:“馬車直奔那座廟去了。”
老董道:“廟子門窄,馬車進不去。”
那花子道:“大哥跟凌少爺在這兒等等。”
他一搖一晃地向着那座廟走了過去,只在廟門口停了一下他又走了回來,道:“馬車在廟門口停了一下,又往北去了,不知道有沒有把人留下來。”
老董道:“進去看看。”
凌燕飛道:“我走前頭,二位繞到後頭去,一有發現,先護住李老太太。”
凌燕飛騰身竄了過去。
兩扇廟門關着,關得緊緊的,他沒敲門,翻牆進了廟,的的確確一座小廟,供的不知道是那一位神祗,只有一座小小的神殿,兩邊各兩間,西邊一間靜悄悄的,東邊一間裏有動靜。
凌燕飛剛打算撲過去,東邊那間屋門開了,裏頭走出個穿着破舊的老和尚,端着一個空碗往這邊走了過來。
正好!容他推開西邊屋的門走了進去,凌燕飛閃身跟了過去,敢情西邊這間屋是廚房,老和尚正在洗碗呢。
凌燕飛一步邁進去輕咳一聲道:“大和尚。”
老和尚驚呼一聲,手一鬆,“叭”一響,碗摔破了。
老和尚轉了過來,老眼睜得老大:“你,你是……”
凌燕飛道:“抱歉,我打聽件事兒,這座廟裏是不是有位老太太?”
老和尚道:“有啊,一位老施主趕着馬車送來的,説他的老妻得了急病,託我暫時照顧一下,他去請大夫去了!”
只聽老董在東邊叫道:“凌少爺快來,人在這兒了。”
凌燕飛道:“謝謝大和尚!”
閃身撲了出去。
他看見老董站在東邊那間屋門口,老董-見他當即指着屋裏道:“凌少爺,人……”
凌燕飛何等快,老董話還沒説完他已然撲到了,一步跨進了屋。小小一間撣房,牀上躺着個衣着樸素的老太太,睡着了似的,那花子就站在牀邊。凌燕飛過去在老太太腰間拍了一掌。
老太太睜開了眼,出奇的鎮定,她要往起坐,那花子伸手就去扶,老太太冷冷的説道:“用不着,我自己坐得起來。”
那花子為之一怔,就他這一怔神間,老太太已坐了起來。
凌燕飛倏然一笑道:“您可是李老太太?”
老太太目光一凝道:“怎麼,不認得我了?”
凌燕飛含笑説道:“老太太恐怕誤會了,我們是令郎李揚波的朋友,是來救老太太的。”
李老太太為之一怔道:“怎麼説,你們是揚波的朋友,不是擄我的人的一夥?”
凌燕飛道:“我跟您提個人您知道不?當日江東六十四屯的桑老?”
李老太太兩眼一睜道:“我何止知道,那是先夫的恩人,你跟桑老是……”
凌燕飛道:“我們跟桑老有很深的淵源,這兒不是談話的地方,桑老現在府上等着我們救老太太回去,等您回去見着桑老就明白了,這兒離府上路不近,讓我們揹着您走吧。”
那花子上前一步道:“老太太,您要不嫌我髒,就讓我背您吧。”
李老太太忙道:“這位兄弟怎麼這麼説,老身感激都還來不及呢,老身錯把恩人當惡人……”
那老和尚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進門就是一徵:“咦,老太太怎麼醒了?”
凌燕飛當即把事情的真象告訴了他,最後表示現在就要把李老太太請回去。
老和尚一聽就嚇白了臉,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可是那人把這位老太太交給我了,現在三位要把這位老太太請回去,萬一他再來找我要人,我豈不是……”
凌燕飛想安慰他幾句,可是李老太太卻搶先説了話:“大和尚放心,這樣吧,以老身看這座廟沒什麼香火,養不活一個人,你跟老身到李家集去,老身送你點盤纏,你到別處找座大廟掛單去,行麼?”
老和尚忙道:“行,行,行,我正求之不得,那還有什麼不行的,真是太謝謝您了,真是太謝謝您了。”
李老太太道:“既然大和尚願意,咱們就這麼辦了,這位兄弟,麻煩你背起老身來吧。”
那花子答應一聲,轉身背起了李老太太。
口口口
一行人回到了李家集李揚波家,已是日頭偏西,黃昏時分了,李揚波聞報忙偕同駝老迎了出來。李揚波是個孝子,在大門口雙膝跪下迎接老孃,李老太太什麼都沒説,先着人拿了幾百兩銀子打發走了老和尚,然後顫巍巍地衝駝老就要跪下。
慌得駝老忙伸手去扶:“老嫂子,你這是幹什麼?”
李老太太道:“李家先後兩次受桑大哥的大恩,難道説我還不該給桑大哥磕個頭麼?”
駝老道:“老嫂子,你弄錯了,這回救你的不是我……”
他把凌燕飛介紹給了李老太太,而且把凌燕飛到李家來的目的也告訴了李老太太。
那知他不説還好,李老太太一聽,兜頭就給了李揚波一巴掌,指着李揚波罵道:“你這個畜生,你是怎麼活的?你爹在世的時候是怎麼教你的,凌少爺跟你桑大爺是什麼淵源,你居然還抓着那七位不肯放,你爹的一世英名全讓你毀了,給我跪到你爹面前想想去。”
李揚波一聲沒敢吭,站起來就要走。
駝老伸手拉住了他,望着李老太太道:“老嫂子,這事不能怪揚波,他顧念着你,這也是他的一片孝心……”
李老太太道:“桑大哥,您別給他説情了,他要真顧念我當初就不該任人把我綁去,別人不知道您清楚,海英在世的時候雖不能説如何英雄了得,但這李家集閒雜人等也不敢挨近一步,如今倒好,他連自己的娘都保不住還能保什麼?”
李揚波滿臉羞愧,低着頭只不説話。
凌燕飛看着過意不去,道:“老太太,您請息息怒,江湖上的事您見過的一定不少,您應該知道,再英雄了得的人也防不了陰險之輩的暗箭,您是揚波兄的生身之母,他絕沒理由不顧您,有道是:百善孝當先,他要是連您都不顧了,縱然他放了人,保全了道義,他又怎麼配是李前輩的後人?”
李老太太靜聽之餘臉色緩和了不少,等到凌燕飛把話説完,老太太竟然笑了:“凌少爺真會説話,這麼説倒是我錯怪他了,好吧,看凌少爺的面子了!”
她轉望李揚波,臉色又沉了下來説道:“還站在這兒幹什麼,還不趕快去把楚三老跟那幾位兄長請出來。”
李揚波苦着臉道:“娘,桑大爺剛才也試過了,那種點穴的手法解不開!”
凌燕飛道:“還是我去看看吧。”
凌燕飛帶頭,大夥兒去了密室。
到了密室裏凌燕飛仔細看過一陣之後,伸手先在楚三老左肋下推了一掌,楚三老身軀一震而醒,老眼睜處,脱口叫道:“小七兒,怎麼是你……”
凌燕飛道:“師父,讓我解開大哥他們的穴道再説。”
他用一樣的手法,一一解開了六個師兄的被制穴道,那六個醒過來之後一見凌燕飛莫不驚喜,也都直叫小七兒。
凌燕飛就在密室裏給三方面都介紹了,三方面見過禮,互相寒喧了一陣,李老太太把客人讓到了堂屋。
堂屋裏落座定,凌燕飛先把來京後的一切從頭到尾説個明白,然後問楚三老:“師父,您跟七叔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楚三老嘆了口氣,把他跟馮七之間的仇也説了個明白。
原來馮七當初在巡捕營當差的時候,不正正當當的當差,不但養了兩個女人還經常收受賄賂,儘管吃公事飯的無不如此,可是楚三老看不過去,他常常勸馮七,有時候還痛罵馮七一頓,馮七表面上雖然連聲答應,背地裏卻仍然我行我素,結果有一回出了大紕漏,讓人整了,有個開錢莊的先弄好了九門提督衙門,然後約馮七到飯莊子塞錢行賄,讓九門提督衙門埋伏在飯莊子的人來了個人贓俱獲,這一下馮七慘了,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九門提督衙門硬是要摘馮七的腦袋。
楚三老雖然痛心,但是念在磕頭拜把份上他不能不管,憑他多少年來建立的關係,東奔西跑,這兒央,那兒求,總算保住了馮七的性命,只判了個革職。這件事他沒讓馮七知道,馮七丟了差事之後也着實老實了一陣,他原以為馮七悔悟改過了,那知道馮七竟暗中恨上了他,把他當成了仇人!
大夥兒靜靜聽畢,駝老頭一個説了話:“三老,我天生一付直腸子,説句話您別見怪,這種人以怨報德,恩將仇報,而且棄宗忘祖,禍國殃民,典型的賊子小人,乾脆拔香頭得了。”
楚三老苦笑道:“桑老,他已經把我當了仇人,非要我這條命不可,還由得我不拔香頭麼?不過他怎麼對我那也許是誤會,畢竟磕頭兄弟一場,我可以不計較,至於他棄宗忘祖為羅剎人賣命一事,我卻不敢説什麼,只有讓燕飛他看着辦了。”
李老太太道:“三老真是英雄氣概,豪傑胸襟,都到了這地步了居然還不計較,怪不得先夫在世的時候一再嚴諭弟兄們,楚三老在京裏一天,北六省道兒上的一天不許在京畿百里內做案。”
楚三老道:“李爺當年統領北六省綠林,的確幫了我不少忙,給了我不少方便,李爺過世的時候恰巧我已回到了老龍溝正躺在病牀上,幾個徒弟又出了遠門,竟沒能有個人來祭奠一番,提起來我就好生不安。”
李老太太道:“事已隔多年,三老還提這個幹什麼,倒是如今時候已不少了,論起來咱們彼此都不外……”
大夥兒都知道李老太太要説什麼,駝老忙道:“老嫂子,我看這樣吧,慈悲庵那邊雖説有人照顧,我也不能離開過久,萬一再出點差錯那是給燕飛添麻煩,我帶着人這就趕回去,讓三老他們幾位在這兒坐坐吧,好在我已來了京裏,也在京裏紮了根,等這件事了了之後我再來叨擾吧。”
李老太太道:“既是您這麼説,我也不敢多留您……”
楚三老也要説話。
李老太太忙道;“三老,您什麼也別説,您家不在京裏,無論如何也要在我這兒盤桓幾天,我這就先讓揚波收拾住處去。”
李揚波沒等老孃親再説話,扭頭走了。
凌燕飛道:“師父,彼此都不外,我看您跟大哥他們就暫時在老太太這兒住下吧,有些事是難以預料的,您幾位在這兒多少也可以幫個忙。”
這話沒一個人不懂,楚三老自然一聽就明白,他只有點了頭。
楚三老這裏點頭,駝老那裏起身告辭,凌燕飛也要走。
楚三老道:“小七兒,你上那兒去?”
凌燕飛道:“我還得找他去。”
李老太太道:“皇上也不差餓兵,好歹吃了飯再走。”
凌燕飛道:“謝謝您,不了,事關重大,羅剎人還有更高一層的在京裏,這個人也在我那位七叔身上,這些人一刻不找出來,朝廷的安全就一刻受威脅,我不敢有一刻耽誤。”他一抱拳就要走。
一名年輕漢子道:“小七兒,也讓我們幾個跟去活動活動筋骨。”
凌燕飛道:“不用了,六師兄,這兒也需要人手,你幾位還是好好照顧老爺子吧,老爺子要再有什麼差錯,別怪我唯你幾位是問。”
那年輕漢子一伸舌頭道:“乖乖,好厲害,行了,你一個人去吧。”
大夥兒都笑了,笑聲中,凌燕飛跟着駝老走了。
口口口
出了李家的門兒,夜色低垂,燈火處處,駝老道:“燕飛,這時候你上那兒找他去?”
凌燕飛道,“這件事您不用管了,您請回慈悲庵去吧,現在沒什麼縛我的手了,東也好,西也好,我總可以放手施為了!”
一頓又道:“您請把這位留下來給我,我有借重他的地方。”
他指的是那名花子,當然是一句話,駝老跟老董他們走後,那名花子道:“凌少爺,能跟着您辦這件大事是我的造化,您請吩咐吧。”
凌燕飛道:“咱們現在趕到那座廟那兒去。”
那花子道:“您打算順着輪印兒蹄痕找他?”
“對了。”凌燕飛道,“只不知道這時候察看起來方便不方便?”
那花子一咧嘴道:“瞧您問的,只能在白天查看還行嗎?”
凌燕飛精神一振道:“好極了,咱們走。”
雙雙騰身飛馳而去。
兩個人馳到那座小廟前,夜色已濃,四野寂靜空蕩。
凌燕飛道:“咱們順着輪印蹄痕找找看吧。”
那花子道,“您請跟我來。”
只見他低頭彎腰往前行去,走得極快。
凌燕飛緊跟在花子身後。彎彎拐拐走了一陣之後,那花子突然一曲膝跪在了地上。
凌燕飛忙道:“怎麼了?”
那花子沒説話,俯身下去把耳朵貼在了地上,旋即站起來道:“凌少爺,有輛車往這邊馳過來了,別是他趕着車來接李老太太了?”
凌燕飛道:“不可能吧,除非他是唱獨腳戲,他只在城裏注意我的動靜了,咱們救人的事他一點也不知道。”
那花子道:“恐怕他真是唱獨腳戲,要不他怎麼會用這法子,把楚三老幾位硬窩在李家,他大可把他幾位交給他那-夥。”
凌燕飛沉吟着點頭説道:“這倒也是,但願如此!”
只聽一陣輪聲蹄聲隨風飄送了過來。
那花子忙道:“凌少爺,咱們是不是該躲一躲?”
凌燕飛道;“咱們到那座廟裏去,快。”
雙雙騰身掠起,折了回去。
兩個人馳回小廟,躲向廟後沒多大工夫,輪聲蹄聲傳過來了,夜色中遠遠出現了一團黑影,那是一輛馬車,馬車來勢極速,不過片刻工夫已馳進二十丈內。
凌燕飛微微一怔道:“不對,趕車的不是他。”
那花子也看出來了,高坐在轅車上,一個勁兒揮鞭的,是個莊稼漢打扮的中年人。
那花子也感詫異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説話間馬車已馳抵廟前,在廟門口停下。
那花子當即又道:“趕車的人不是他,辦的事恐怕還是那一樁。”
凌燕飛一打手勢,兩個人雙雙沿着牆往廟前竄去。只聽一陣砰砰敲門聲傳了過來。廟裏自然沒有反應。
旋聽那莊稼漢叫了起來:“廟裏有人麼,我是來接人的,快開門哪!”
廟裏當然仍是沒有反應。
那莊稼漢又擂鼓似的敲起了門,敲了一陣之後他自言自語地道:“怪了,難不成我找錯了地方了?他説的明明是這兒啊,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那花子低低説道:“凌少爺,看來事有蹊蹺,咱們去問問他去。”
他要出去。
凌燕飛伸手攔住了,他道:“再等會兒,小心他綴在後頭。”
那花子馬上明白了,凌燕飛顧慮的對,馮七找個人替他趕着車到這兒來,他自己則遠遠跟在車後看動靜,萬一有什麼不對他可以在暗中溜去,不愁麻煩落到他頭上去,這是很有可能的,花子心裏對凌燕飛好生佩服。
凌燕飛攔住了那花子,他可也沒閒着,兩個人隱身處是廟的這一邊,跟馬車馳來的方向是反方向,要是馮七綴在後車也絕看不到他兩個,凌燕飛身子貼着牆,探出頭去竭盡目力往馬車馳來方向不住的搜索。
馬車馳來方向相當空曠,五十丈內沒一個可以藏身的地方,五十丈外倒是有些樹林子,可是五十丈外的動靜他凌燕飛有這麼好的目力都看不見,自也不虞被別人看見。
這當兒那莊稼漢轉身下階,要上車轅。
凌燕飛低低一聲:“你現在別動,等馬車轉頭要走的時候你再出去往車上跳。”
話落,他輕咳一聲走了出去。
那莊稼漢顯然嚇了一大跳,“哎喲”一聲退出了好幾步去,急急説道:“你這個人怎麼回事兒,出來也不先打個招呼,嚇死人你償命麼?”
凌燕飛想笑,可是他忍住了,道:“剛才敲門的是你麼?”
那莊稼漢道:“是啊,不是我難道還有別人不成?”
凌燕飛道:“你可是來接什麼人的?”
那莊稼漢精神一振,忙道:“是啊,你怎麼知道,你……”
凌燕飛道:“你是來接什麼人的,可是來接位老太太的。”
那莊稼漢忙點頭道;“對、對,你是這廟裏的麼?快讓我進去把那個老太太接走吧,要不然麻煩你快點兒開開門行麼?”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要不然怎麼樣?”
那莊稼漢強笑道:“沒什麼,我只是隨口説説,麻煩你……”
凌燕飛道:“是誰讓你來接人的?”
那莊稼漢忙道:“是個老頭兒……”
凌燕飛道:“他人現在在那兒?”
那莊稼漢道,“在我家。”
凌燕飛道:“人是他送到這兒來的,他自己怎麼不來接?”
那莊稼漢道:“我不知道,你行行好快開開門讓我進去把人接走吧。”
凌燕飛道:“不行,人是誰送來的我交給誰,你要不告訴我那個老頭兒為什麼自己不來,我不能讓你把人接走。”
看樣子莊稼漢好急,他道,“我真不知道他為什麼自己不來,他只説讓我替他來把人接了去,我一家……我,我不敢不聽他的,唉,我索性告訴你吧,他用把刀架在我老婆孩子的脖子上,逼着我替他來這兒接個老太太,我要是出點差錯,他會殺……”
凌燕飛一抬手道:“我明白了,你想不想救你的老婆孩子?”
那莊稼漢愕然道:“我想不想救我的老婆孩子?你這話是……”
凌燕飛道:“我老實告訴你吧,那老頭兒是個綁匪,那個老太太是他綁的肉票,我是衙門裏的,那個老太太已被我們救走了,現在我們在找那個綁匪,你要是想救你的老婆孩子,就帶我到你家去……”
那莊稼漢嚇白了臉,忙道:“不行,他讓我來接那個老太太的,要是我把你帶去,他一定會殺了我的老婆孩子。”
凌燕飛道:“我躲在你馬車裏他看不見我,你只告訴他把老太太接來了就行了,他不會疑心的,等他靠近來發現了我,我已經逮住他了,他傷不了人的。”
那莊稼漢忙道:“不,不,不行,我怕-一”
“那隨你,”凌燕飛道:“你要知道,你老婆孩子的性命等於捏在你手裏,反正老太太現在已不在這兒了,你接不着人你的老婆孩子還是逃不過他的手!”
那莊稼漢楞在了那兒。
凌燕飛接着又是一句:“要想救你的老婆孩子只有這個辦法,跟我合作,我擔保可以讓你的老婆孩子不受毫髮之傷。”
那莊稼漢道:“你,你能擔保?”
凌燕飛道:“當然,要是你的老婆孩子出一點差錯,你唯我是問就是。”
那莊稼漢點了點頭道:“好,好吧,我怎麼做?”
凌燕飛道:“很簡單,我還有個幫手,你讓我們倆藏在你車裏,你把車趕回去,告訴他你把老太太已接來就行了,可記住,別慌張,要跟你來的時候一樣,別讓他看出你的神色不對!”
那莊稼漢道:“我,我,我知道。”
凌燕飛當即把那花子叫了出來,兩個人很快地登上了馬車,凌燕飛道;“快走吧,你已經耽誤了老半天了。”
那莊稼漢手腳沒來時靈活了,抖着登上了車轅,抖繮揮鞭趕動了馬車。
凌燕飛道:“這樣不行,千萬不能讓他看出你神色不對!”
那莊稼漢道:“我,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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