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七的酒容易醒,心裏那份難受一時半會兒卻無法消除,他午飯沒吃,晚飯碰也沒碰,一直關着門在屋裏。凌燕飛知道,這種難受也不是三言兩語能夠勸好的,所以也沒去打擾他。天黑了,上燈了,起更了,馮七就這麼睡了,他屋裏燈都沒亮過。
很快地,三更了。一條黑影起自西院馬房後,只一翻便翻出牆外不見了。這條黑影的身法相當快,出孝王府便跟一縷輕煙似的,隨風飄行,一飄便是老遠。
很快地,這條黑影到了福貝子府後,只見他一翻便翻進了福貝子府。
福貝子府的禁衞可以説是相當森嚴,但這條黑影卻像到了無人之境,一直到了那座福康安常在那兒坐的小亭內還沒人發現他。
他肆無忌憚,大模大樣地坐了下來,輕輕咳了一聲,然後扯着喉嚨高聲説道:“有人麼?麻煩那位通報一聲,故人特來拜訪福貝子。”
“什麼人!”
一聲叱喝,四面八方掠到了十餘名提刀護衞。
黑影坐在亭裏連動都沒動,望着亭外一名護衞道:“我,這位護衞爺你認得我,是不是?”
那名護衞臉色一變,抬手攔住了眾護衞,道:“快去通報。”
兩名護衞轉身飛奔而去。『瀟湘書院:,小糊塗仙OCR』
黑影“嗯”了一聲道:“貝子府的夜景真不賴啊,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可真一點都不差。諸位白天忙了一天,晚上還要站班值夜,可真辛苦啊,貝子府禁衞這麼森嚴,這幸虧是我這個熟客,換個人想進還進不來呢。”
“……”
他這裏東一句,西一句地自説白話,沒多大工夫,剛才那兩個護衞提着兩盞燈快步走了過來,後頭跟着福康安,似乎是被叫醒剛起來的,手裏還在扣衣服。
黑影站了起來,道:“貝子爺到了,有勞兩位了。”
福康安很快地到了亭子前,兩盞燈的照耀下,站在亭子裏的黑影是個黑衣蒙面人,只聽他笑道:“貝子爺畢竟好福氣,老早就鑽被窩了,不像我們,三更半夜的還得在外頭跑。”
福康安邁步進了亭子,道:“是這樣麼,以我看你的福氣也不小啊。”
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這話怎麼説?”
福康安道:“人住在孝王府裏,大家都對你恭恭敬敬,這福氣還能算小麼?”
黑衣蒙面人一怔,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但從他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是夠震驚的,只聽他道:“我人住在孝王府,大家都對我恭恭敬敬的,貝子爺你這話……”
福康安笑笑抬手道:“先坐下再説吧。”
兩個人落了座,福康安道:“像你這種人應該是一點就透的,怎麼我説的話你會不懂?”
黑衣蒙面人道:“那是因為貝子爺説的話太玄奧了。”
福康安道:“我説話一向是點到為止的。”
黑衣蒙面人笑道:“既是這樣,那我也只有糊塗下去了。”
福康安話鋒忽轉,道:“如此良宵,你跑來擾人好夢,不覺得罪過麼?”
黑衣蒙面人看了他一眼道;“貝子爺的確是貴人多忘事啊!”
福康安道:“我一天到晚處理的事很多,有些事難免忽略。”
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自己蓋過章的事也會忽略麼?”
福康安“哦”了一聲道:“原來你提的是那件事啊,這麼説你是為那件事來的?”
黑衣蒙面人道:“可不,貝子爺以為還有什麼別的事能讓我關心的?”
福康安道:“説的是,那麼你來了,也見着我了,怎麼樣?”
黑衣蒙面人笑道:“做生意講究的是先看貨再談價錢,貝子爺你看過貨了沒有?”
福康安道:“看過了。”
黑衣蒙面人道:“貨真不真?”
福康安點了點頭道:“貨是不假。”
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看得出貨真假?”
福康安道:“跟你信上所説的完全一樣,應該是真不假。”
黑衣蒙面人道:“那就行了,貝子爺是不是可以給錢了?”
福康安笑笑道:“我現在手頭上不方便,你看怎麼辦?”
黑衣蒙面人道:“那不要緊,貝子爺你有東西押在我手裏,要是你願意,我把這樣東西賣了,不愁沒人買,這就是錢。”
福康安笑道:“好主意,你捨得那樣東西麼?”
黑衣蒙面人道:“這筆生意做砸,眼看就要傾家蕩產了,我不能不撈回來點兒,那還有什麼捨不得的?”
福康安道:“要是這樣的話,那豈不是要抓破臉了。”
黑衣蒙面人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貝子爺你坑得我傾家蕩產,我也只有抓破臉了。”
福康安道:“我要是在你把東西脱手之前把它截下來呢?”
黑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説句話貝子爺你可別生氣,就憑貝子爺你這些人,不出聲不知道客人已登堂入室的護衞們麼?”
福康安道:“他們是不怎麼行,可是再加上一個我,相信誰也不會説他們差。”
黑衣蒙面人兩眼精芒一閃,道:“據我所知,貝子爺在馬上確實萬夫不當……”
福康安道:“我下了馬也不錯。”
他突然探出右掌,疾快如電,一下扣住了黑衣蒙面人的左肩井,道:“你看,是不?”
黑衣蒙面人兩眼驚芒暴閃,旋聽他哈哈笑道:“我低估貝子爺了!”
福康安臉色一寒,另一隻手伸進了黑衣蒙面人懷中。
他摸了幾摸之後,臉色變了,道:“你沒有帶在身上?”
黑衣蒙面人笑道:“貝子爺剛才還説我聰明,怎麼現在卻把我看成傻蛋了,現在年頭不好,真可説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這麼貴重的東西,你想我會帶在身上麼?”
福康安兩眼猛睜,兩道奇光直逼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及時又道;“不瞞貝子爺你説,我來的時候把那樣東西寄放在一個朋友家了,我跟他説好了,要是天亮以前我還沒回去……”
他笑笑住口不言。福康安兩眼的奇光隱斂了,抓在黑衣蒙面人左肩井上的手也鬆了。
黑衣蒙面人抬手撫肩,道:“貝子爺的指力好強啊,我的肩骨都快碎了。”
福康安冷笑一聲道:“不要賣乖,你還沒到得意的時候。”
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你還有什麼絕招?”
福康安冷冷説道:“當然有,忘了麼,剛才我説了句點到為止的話?”
黑衣蒙面人微微一怔,旋即笑道:“貝子爺以為一句點到為止的話就把我唬住了?”
福康安道:“現在我打算往深處説説,你可願意聽?”
黑衣蒙面人道:“當然願意,貝子爺以為我真願意永遠糊塗下去?”
福康安道;“那麼你聽着,你叫馮七,早先在五城巡捕營當過差,對不對?”
黑衣蒙面人身軀猛地一震,旋即哈哈大笑道:“貝子爺,你恐怕弄錯了吧,馮七是凌燕飛師父的把兄弟……”
福康安道:“你高明,他不知道你另一個身份是羅剎使者!”
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你真把我當成馮七了?”
福康安道:“你原本就是馮七。”
黑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好吧,馮七就馮七吧,陡然間長了凌燕飛一輩,何樂而不為。”
福康安冷冷笑了笑,沒説話。
黑衣蒙面人忽然也沉默了,他兩眼直直地望着福康安,半晌才道:“貝子爺,你怎麼知道我的。”
福康安道:“上次你來的時候,你説你右手不方便,不能寫字,當時我就發現你沒有右手,今天白天我到孝王府去,你借酒裝醉,揮動右臂,可巧又讓我看見你沒有右手,你聽明白了麼?”
黑衣蒙面人道:“世上缺只右手的人並不少,這並不是……”
福康安道:“我並沒有絕對的把握,可是你已經承認了。”
黑衣蒙面人身軀一震,默然未語,過了一會兒才道:“福貝子,你打算怎麼辦?”
福康安道:“你我之間只有兩條路,要嘛就玉石俱焚,要嘛就互不侵犯,相安無事。”
黑衣蒙面人道:“福康安,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帶兵的。”
福康安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黑衣蒙面人道:“你欠缺一個信字,怎麼能在軍中立威?”
福康安道:“你錯了,這個信字也要看在什麼地方,對什麼人。”
黑衣蒙面人道:“至少對一個言而有信的人你不該背信。”
福康安道:“你們雖然保住了我的一切,但卻殺了我的胞妹,咱們彼此間該已扯平了,我不欠你們的……”
黑衣蒙面人道:“總而言之一句話,你不願意背叛弘曆(乾隆帝)。”
福康安一點頭道:“不錯,皇恩浩蕩,我聖眷極隆,以我現在的一切,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黑衣蒙面人道:“我也承認,弘曆對你之好,滿朝文武沒一個能比,但那是你的血汗換來的,並不是他單方面對你好,有功受祿,千古以來這是理所當然的,而且你也忽略了一點。”
福康安道:“我忽略了那一點?”
黑衣蒙面人道:“弘曆對你固然好,他那第十五個兒子可不會像他一樣,他現在還沒坐上那張椅子就開始整你了,一旦等他坐上了那把椅子,他豈會饒了你。”
福康安身軀震動,臉色微變,道:“那不勞你操心,皇上對我好,他在位一天我就該效忠他一天,等到將來顳琰登了基,他要是還整我,到那時候我再反也不遲。”
“遲了,貝子爺。”黑衣蒙麪人道:“顳琰現在所顧忌的一個是弘曆,一個是你的兵權,等到弘曆一旦把位子傳給他,他所顧忌的就只有你的兵權,我敢説他登基後的頭一件事就是解你的兵權,他一旦解了你的兵權,哼,哼。”
他笑了笑,接道:“你就只剩下一個人了,即使你有通天的本領,你豈能翻出他的手掌心去?”
福康安臉色大變,霍然站了起來,道:“我有功於國,顳琰不會這樣對我!”
黑衣蒙面人笑道:“貝子爺,論軍功,雍正年間的大將軍年羹堯不比你小吧,甘陝監督一等公,特准紫禁城騎馬,當初平定青海兩藏班師回京,正值六月天,皇帝不避暑熱親迎於京城之郊,文自尚書侍郎以下,武自九門提督以下,縣知着蟒袍箭衣拜見,論官、論爵、論威風,比貝子爺你有過之無不及,然而他後來落了個什麼下場?”
福康安臉上浮現起一種異樣神色,他沒説話。
黑衣蒙面人接着道:“貝子爺,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先下手為強,後下手可遭殃啊。”
福康安突然説道:“我若是跟你們合作,將來等事成之後,我能得到什麼酬勞,你再説一遍給我聽聽。”
黑衣蒙面人道:“貝子爺,一句話,那兩張紙上寫得清楚。”
福康安道:“如今一點也沒有改變麼?”
黑衣蒙面人道:“這個貝子爺儘可以放心,永遠也不會改變。”
福康安道:“不受剛才的事影響麼?”
黑衣蒙面人哈哈笑道:“貝子爺,量小者豈足以成大事,貝子爺你瞧扁了我們了。”
福康安一點頭道:“好,我跟你們合作,你們要我做什麼,説吧。”
黑衣蒙面人目中異采暴閃,道:“如今只有貝子爺你這句話就夠了,至於貝子爺你做些什麼事,現在還不忙,等到了時候我自會再來見貝子爺,不過貝子爺你可以準備準備,相信那時候已經不遠了。”
他站了起來,道:“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擾貝子爺好夢之罪請暫時記下,將來再讓我補償吧,告辭。”
一拱手,邁步行出了小亭。亭外那十幾名護衞立即讓開了一條路。
黑衣蒙面人揚手笑道:“諸位請跟着貝子爺好好幹,將來都少不了一份功勞。”
騰身掠起,直上夜空。福康安向着亭外一擺手,十幾名護衞立即躬身退去。護衞們走了,福康安揹着手緩步出亭踏上了一條青石小徑。
福康安踏着這條青石小徑到了一座沒有燈的小樓前,他剛要進門,一條黑影閃電般掠到他身後,一指點在他腰後,攔腰抱起他騰空而去。
口口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福康安醒過來了,睜眼一看,他陡然一驚,他發現他置身在一間小屋裏,人躺在一張牀上,牀頭有張桌子,桌子上有盞燈,藉着燈光可以看得很清楚,牀前站着個人,凌燕飛!
福康安挺身要坐起,可是他發覺渾身乏力,難以動彈,他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他瞪着凌燕飛道:“凌燕飛,你這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淡然説道:“沒什麼,想挽救大清國而已。”
福康安一怔道:“挽救大清國,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我只説一句話你就懂了,我那位七叔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監視之下,你懂了麼?”
福康安大驚,道:“怎麼,你也知道他是……”
凌燕飛道:“我比你知道得還早,只不過我一直沒動聲色而已。”
福康安馬上恢復了平靜,道:“無證無據你豈奈我何。”
凌燕飛道:“這一點你放心,我沒找到你跟他們勾結的證據,你跟他們之間不是立過什麼約嗎,我現在找的就是這個。”
福康安怒聲説道:“沒有證據你就敢動我……”
凌燕飛道:“我怕來不及,只有先把你擄到這兒來,因為沒有你這個強而有力的內應,他們就動不了。”
福康安道;“好吧,你去找證據吧,只怕你找不到證據……”
凌燕飛道:“找不到證據你也不用高興,貝子福康安從此失了蹤,我不能讓你再去威脅嘉王爺跟安貝勒。”
福康安勃然色變道:“你敢,你,這是顳琰跟安蒙的授意!”
凌燕飛道;“不,他們二位不知道,這是我一個人的主意,我能找到證據,到那時候再告訴他二位不遲,假如我找不到證據,他二位也永遠不會知道福康安上那兒去了,他二位的立場跟我不同,我不能讓他二位揪心。”
福康安道:“凌燕飛,你,你好大的膽子!”。
凌燕飛冷然道:“現在別跟我説這個,要怕我也就不惹你了!”
福康安道:“這,這是什麼地方?”
凌燕飛道:“你不用問,我不會告訴你,反正不是在孝王府,也不是在安貝勒府,你儘管放心,我不會讓你餓死的!”
福康安咬牙説道:“凌燕飛,你可別犯在我手裏……”
凌燕飛淡然道:“貝子爺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福康安冷笑道:“不見得,只等我府裏發現我失了蹤,往宗人府報……”
凌燕飛道:“這一着我早想到了,尊夫人不會把你當成失蹤,也不會往宗人府報的,我在綁你之前已經在你書房裏模仿你的筆跡給尊夫人留了字,説你負有秘密任務,要離京一段時期……”
福康安臉色大變,道:“真的?”
凌燕飛道:“是真是假你等着看就是,我要沒有周詳的計劃是不會輕易綁架你的。”
福康安既驚又氣,一口牙咬得格格作響,但他卻沒有一點辦法。
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馬宏走了進來,看了福康安一眼,望着凌燕飛道:“大哥,都翻遍了,沒找着。”
凌燕飛道:“這麼看來是真不在他手裏了。”
福康安哼哼一聲冷笑道:“凌燕飛……”
凌燕飛一指點了下去,福康安不説話了,他睡着了。
馬宏道:“大哥,您看怎麼辦?”凌燕飛道:“要是我沒有料錯,咱們要找的東西恐怕已經在那座大宅院的主人手裏了,走吧,咱們出去吧!”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屋,來到一處廳堂,好幾個人在座,赫然是駝老、桑傲霜、韓玉潔,還有龍氏兄弟幾個,敢情這兒是慈悲庵!
駝老道:“那小子怎麼樣了?”
凌燕飛道:“我讓他睡了!”
駝老道:“聽宏兄弟説,東西沒找着。”
凌燕飛道:“是的,以我看,它已經落進那座大宅院的主人手裏了!”
駝老道:“福康安不是有一份麼,你何必捨近求遠?”
馬宏一點頭道:“對,大哥,福康安有!”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那東西是個把柄,等於是福康安的催命符,你想他會把它留到如今麼?”
馬宏道:“可是那張東西上一定寫明瞭將來一旦事成,福康安會得到什麼樣的報酬,福康安現在豈會把它毀了。”
凌燕飛道:“福康安是個聰明人,他早想到了,他手裏那一份絕不能留,將來要是赤魔教講信用,有赤魔教那一份已經是夠了,赤魔教要是不講信用,就是福康安手裏有個七份八份也沒有用!”
馬宏道:“那福康安要跟他們合作……”
凌燕飛道:“他現在只有這條路可走了,要不跟赤魔教合作,他的處境更糟!”
馬宏道:“難道説他就不怕白忙一場。”
凌燕飛道:“傻兄弟,福康安手上握有重兵,將來一旦事成,他還怕赤魔教言而無信,使他白忙一場麼?”
駝老笑了笑頭道:“嗯,燕飛説得不錯,恐怕福康安真早把他那一份毀了,為今之計只有向那座大宅院下手了!”
龍剛道:“凌少爺,要不要我們幾個跟去湊湊熱鬧?”
凌燕飛搖頭道:“不用,辦這種事人多不如人少,我就得先回去跟嘉王爺商量商量,看看這件事他是不是幫得上忙!”
駝老道:“他幫得上什麼忙?”
凌燕飛道:“您忘了,他們是有家的人?”
駝老一笑道:“對,你不提我倒真忘了,你這就回去!”
凌燕飛當然懂這句話,他歉疚地看了韓玉潔跟桑傲霜一眼,道:“你們知道,此事體大我不敢多耽擱!”
韓玉潔含笑説道:“別把我跟傲霜妹妹都瞧扁了,你只管辦你的正事去吧!”
凌燕飛深深看了她跟桑傲霜一眼,道:“那我走了!”
轉望駝老道;“您請小心福康安!”
駝老道:“放心就是,福康安要出一點差錯,你唯我是問。”
凌燕飛沒再多説,一躬身帶着馬宏走了。
口口口
凌燕飛跟馬宏回到了孝王府,天都快亮了。
為了等他的信兒,嘉親王跟安貝勒都沒有回府,最着急的是怡寧,凌燕飛跟馬宏一進屋,怡寧頭一個迎了上來,看看兩眼微紅的怡寧,凌燕飛不免有點心疼,道:“你怎麼不去睡!”
怡寧瞟了他一眼,低低説道:“要是你能睡得着麼?”
凌燕飛內心一陣激動,拍了拍她,沒説話,當着這麼多人,他能説什麼?
嘉親王跟安貝勒也迎了上來,安貝勒道:“兄弟,你到那兒去了,到底幹什麼去了?”
嘉親王道:“跑了大半夜了,夠累的,坐下再説吧。”
幾個人落了座,怡寧給凌燕飛倒了杯茶,馬宏沾了光,怡寧也給他倒了一杯,然後緊挨着凌燕飛坐下。
怡寧就是這麼一位姑娘,她敢做敢為,她既然愛上了一個人,她會主動的表明,絕不顧忌,絕不忸怩,她現在處處表現出她是凌燕飛的人,毫不避諱,當着這些人也用不着避諱。
坐下之後,凌燕飛道:“他回來了沒有?”
嘉親王跟安貝勒當然明白他這個“他”何指,當即説道:“回來了!”
凌燕飛道:“我是跟在他後頭出去的,他去了福康安那兒,已經跟福康安碰過了頭……”
接着他把馮七跟福康安見面的經過説了一遍。
靜聽之餘,在座的人無不臉色連變,凌燕飛把話説完,安貝勒立即説道:“好厲害的手法,這麼説福康安已經上了梁山了!”
嘉親王臉色凝重異常,道:“福康安已讓他們牽住了鼻子……”
安貝勒道:“説什麼讓人牽住了鼻子,這是他自己也有謀叛之心,周瑜打黃蓋,要不然誰也拴不住他。”
嘉親王搖搖頭道:“不管是什麼,現在可以説事已迫在眉睫,只等赤魔教一動,這大清國……”
凌燕飛道:“您放心,亦魔教或許會動,但是他們不會成功的,因為福康安已經做不了他們的內應了!”
安貝勒霍地也站了起來,兩眼暴睜急道:“兄弟,難不成你已經把他……”
他住口不盲,抬手作砍狀。
嘉親王一把抓住了凌燕飛,道:“燕飛,你真……”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王爺,我答應過您,讓您兩全義顧,我怎麼能這麼幹?”
安貝勒一怔道:“那你是……”
凌燕飛倏然一笑道:“我把福康安綁票了!”
安貝勒又為之一怔,道:“怎麼説,兄弟你……”
嘉親王也忙道:“兄弟,你真把他綁票了?”
凌燕飛道:“王爺,這不假。”
嘉親王遲疑了一下道:“這不妥吧,兄弟,要讓他府裏的人發現他失了蹤,往宗人府一報……”
安貝勒道:“報就讓他們報去,誰有本事誰就把他找回來……”
一巴掌拍上凌燕飛肩頭道:“兄弟,你真行,這一下他們這台戲唱不起來了!”
凌燕飛笑笑望着嘉親王道:“王爺,這一點我早想到了,我在綁福康安之前,曾經模仿他的筆跡在他的書房裏給他的夫人留了封信,信上説他負有秘密任務,要離京一段時期,有了這封信,相信他的夫人不會認為他是失了蹤往宗人府報的。”
嘉親王怔了一怔,旋即搖頭説道:“兄弟,安蒙沒説錯,你可是真行……”
安貝勒道:“你還會模仿人家的筆跡,有把握麼?”
凌燕飛道:“改天有空我露一手大哥看看,我模仿大哥你的筆跡,包管大哥你自己都難辨真偽。”
“好啊!”安貝勒笑道:“沒想到你還有這麼一手呢。”
嘉親王目光一掃道:“兄弟,這恐怕不是你的長久之計吧?”
凌燕飛道:“我讓他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靜兩天,我要利用這段時間找他跟赤魔教訂的賣身契,只要能掌握這個,您馬上就能置他於死地!”
安貝勒道:“福康安跟他們訂的有賣身契?”
凌燕飛道:“我是聽他跟那位羅剎使者提起來的,我沒有料錯,他決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
嘉親王道:“你上那兒找這張證據去?”
凌燕飛道:“剛才我讓宏兄弟回來翻過他的屋了,沒找着,照我看恐怕那份東西已經轉到那座大宅院的主人手裏了。”
安貝勒眉鋒一皺道:“要是這樣的話,那就麻煩了!”
嘉親王道:“要真是這樣的話,你打算怎麼辦?”
凌燕飛道:“現在是難在不能打草驚蛇,也不能挑明瞭跟他們周旋,所以我趕回來跟您商量一下,看看您是不是幫得上忙。”
嘉親王道:“説什麼看我是不是幫得上忙,這本是我的事,掛帥的是你,讓我做什麼你只管説一聲就是!”
凌燕飛道:“您能不能設法把他們調離那座大宅院,那怕是一個時辰都行,我要到那座大宅院去看看!”
嘉親王皺了眉鋒道:“這恐怕不好辦……”
安貝勒道:“有什麼不好辦的?”
嘉親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養這麼多秘密護衞壓跟兒就瞞着我,要不是上回聽和坤提起,我還不知道呢?叫我怎麼個調他們法,他們也未必肯聽我的呀!”
安貝勒雙眉一揚道:“這還像話麼?”
嘉親王哼哼兩聲道:“別人不知道你清楚,不像話的事兒又何止這一樁!”
凌燕飛沉吟説道:“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只有想辦法潛進去。”
怡寧突然説道;“十五哥,皇上不在,大小事現在誰做主?”
嘉親王道:“我當然多少能拿點兒主意。”
怡寧道:“這不就結了麼,你給他們一道令諭試試,我就不信他們敢不把你這個儲君放在眼裏。”
嘉親王道:“試倒是可以,要是真非這樣不可,為了大局我也只有試上一試了,不過我總得找個理由,要知道皇上一向是不輕用他們的,我一定得有個相當的理由。”
怡寧道:“那不容易麼,你就説據報赤魔教潛來京畿,陰謀不軌,為維護大內……”
嘉親王一搖手道:“這個理由不行,大內自有侍衞,而且還有禁軍,那用得着他們?”
怡寧道:“難道賊多勢大也用不着他們麼?”
嘉親王“唉”了一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當家的還不是我……”
凌燕飛道:“好了,王爺,我看還是讓我來想辦法吧!”
嘉親王帶着窘迫地一聲笑道:“兄弟,我不但抱歉而且慚愧……”
凌燕飛道:“您怎麼這麼説,情勢難人,這也怨不得您……”
他站了起來道:“您幾位請歇着去吧,一切都交給我就是。”
嘉親王跟着站起,不安地道:“兄弟,我什麼都不説了……”
凌燕飛道:“王爺,您什麼都不用説,老實説我為的並不是某一個人,我為的是普天下的百姓!”
嘉親王點點頭道:“好吧!你也不用再説什麼了,只答我一句,萬一你找不到那份東西,你打算怎麼辦?”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找到找不到對福康安都沒什麼好處,萬一我找不到那份東西,福康安他就永遠回不來了,那封信上的筆跡是他的,相信皇上也想不到別處去,即便皇上會想到別處去,我的意思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説了話,那也不要緊,我是個江湖人,皇上可以派您的侍衞到江湖上找我去,真要到了那個地步,您幾位可以裝不知道……”
嘉親王道:“兄弟,你這……”
凌燕飛道:“王爺,我説的是實話。”
嘉親王口齒啓動,欲言又止,他抬手拍了拍凌燕飛,一句話沒説。
凌燕飛轉望怡寧道:“你也歇着去吧!用不着胡思亂想,不來的不必怕,要來的怕也沒用,我會照顧自己的。”
轉眼又望向馬宏道:“兄弟,咱們走!”
他轉身要走。
安貝勒、怡寧同時叫道:“兄弟!燕飛。”
凌燕飛回過了身,他問安貝勒:“大哥還有什麼事兒?”
安貝勒道:“那一位你打算怎麼辦?”
凌燕飛道:“您不用管了,我自會辦的!”
怡寧到了他身邊,一雙美目凝望着他,閃動着晶瑩的淚光,香唇啓動了的幾下才道:“你去吧!我會歇息的。”
凌燕飛笑了,笑得有點難受,他知道,怡寧本來要説的絕不會是這句話,他沒説什麼,握了握怡寧的手,帶着馬宏轉身出屋而去。
出了屋,馬宏跟上了一步道:“大哥,咱們現在……”
凌燕飛臉色有點異樣,道:“找我七叔去,事到如今,我也只有先動他了!”
馬宏一顆心往下一沉,沒再説話。
口口口
馮七的屋沒點燈,黑忽忽的。
凌燕飛上前敲了門,敲了半天沒動靜,馬宏道:“不對,大哥,別是……”
凌燕飛伸手按在門栓的部位暗聚內力一震,栓斷了,門開了,凌燕飛當先摸黑闖了進去!馬宏跟了進去,他不久前來過一次,知道燈在這兒,過去就把燈點上了。燈亮後再看馮七的屋,牀上根本就沒有人,而且被子也疊得好好的,顯見馮七就沒睡過。
馬宏道;“難不成人根本就沒回來!”
凌燕飛望着桌上半杯茶,還冒熱氣兒呢,道:“不,他確回來過,又走了!”
馬宏這時候也見那半杯茶了,他怔了一怔道:“可不,只不知道他又上那兒去了。”
凌燕飛沒説話,鋭利目光四下掃視,過了一會兒,突然説道:“兄弟,你翻過他的東西之後,有沒有給他還原?”
馬宏道:“有啊!”
凌燕飛道;“查過了,都還原了,跟原來一模一樣,一點都不錯麼?”
馬宏道:“這倒不敢説,反正我很小心。”
凌燕飛道:“你點過燈沒有?”
馬宏道:“點過。”
凌燕飛道:“恐怕這回他不會再回來了。”
馬宏一震道:“您是説……”
凌燕飛道:“他心機慎密,恐怕在出去之前把他的東西都做上了記號,你或許已把他的東西都還原了,可是你忽略了他的記號,這一點我也忽略了……”
馬宏猛地一怔道;“恐怕讓您説着了,我翻他那幾件衣裳的時候,我見上頭那件衣裳上都是土,我還以為是房上落下來的呢。衣裳翻過又疊好了,可是上頭的土沒了。”
凌燕飛:“這就對了,他發現有人翻過了他的東西,知道事情已經敗露,所以一杯茶沒喝完就又跑了。”
馬宏自責地道:“都是我不夠小心,這一下那兒找他去?”
凌燕飛道:“別這麼説,兄弟,咱們到底都還年輕輕對不對,不要緊的,我知道他上那兒去了。”
馬宏兩眼一睜道:“是不是那座大宅院兒?”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沒錯,兄弟,他一定去報告頂頭上司去了。”
馬宏急道:“那事不宜遲,咱們得趕快。”
凌燕飛道:“咱們是得趕快,不過這一趟我不打算讓你去了。”
馬宏一怔忙道:“那怎麼行,安穩地兒我跟去,龍潭虎穴您一人兒去闖,不行!我一定要去。”
凌燕飛道:“兄弟,辦這種事人多不如人少。”
馬宏道:“您別説了!大哥,兩個人多不到那兒去!”
凌燕飛道:“兄弟,你還有高堂白髮!”
馬宏臉色一變道:“我知道,大哥,可是您也該知道她老人家是個怎麼樣的人,我要是不去,她老人家非不要我不可!”
凌燕飛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道:“這倒也是,好吧!把燈熄了咱們走。”
馬宏抬手熄了燈,轉身就往外走。凌燕飛從後頭一指頭點在他腰眼上,他身軀一晃就倒。
凌燕飛伸手扶住了他,把他扶出了屋,揚聲喝道:“來人!”
一名孝王府的護衞聞聲奔了過來,睹狀一怔忙道:“馬爺怎麼了……”
凌燕飛道:“沒什麼,他太累了,要歇會兒,我點了他的穴道,你扶他回屋躺着去吧。”
那護衞神色一鬆道:“原來是您點了他的穴,我還當馬爺他怎麼了呢!”
他忙把馬宏接過去扶着走了。
凌燕飛騰身掠起,飛射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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