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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化干戈為玉帛

    子夜時,積水潭。在京裏的諸水景中,當以積水潭為最大。

    積水潭在德勝門內迤西,因北岸有寺名淨業,故又稱淨業湖。

    周圍遠數畝,多植有菱荷蓮藕,春夏之交,荷花盛開,都市人士多攜樽酒壺來盤桓其間。

    湖西北有一土丘,有石磴可上,明永樂時,姚廣孝奉詔建鎮水觀音庵於其上,乾隆時改為通匯寺題額潮音。

    積水潭的水為西山諸泉所匯,循長河,經高梁橋而入於潭實,為京城水源之所來自。

    淨業寺後十丈距離處,是一大片密林子,寺跟密林的中間,是一片砂石地,寸草不生,尚稱平坦。

    這當兒正值深夜,遠近寂靜空蕩,今夜沒風,連樹葉子都不動,但微有月色,十丈以內有上好目力的人,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突然間,寺跟密林之間的砂石地上,出現了一條頎長黑影,他揹着淨業寺,面對着密林子,揹着雙手,靜立不動,不知道他是怎麼來的,要説他是走來的,沒聽見那由遠而近的步履聲,要説他是施展輕功身法掠來的,也沒看見那劃破夜色的黑影。

    他,凌燕飛。到現在為止,他來了一會兒了,可是他仍然揹着淨業寺,面對着密林子靜立不動,而且也沒説話。

    過了老半天,密林裏突然有黑條影一閃,然後這條黑影就到了那片砂石上,離凌燕飛差不多兩丈遠近。是馬如龍。

    他神色狂傲,目光冰冷,一掠凌燕飛,冷冷説道:“你終於來了。”

    凌燕飛淡然説道:“我忍無可忍,不能不來。”

    馬如龍道:“你來了就行了,我不管什麼忍無可忍,不得不來。”

    頓了頓接問道:“剛才你為什麼不發話?”

    凌燕飛道:“我不想説話。”

    馬如龍不知道,這頭一陣鎮定功夫,他已經輸了。在兩個所學在伯仲之間的人,要是有任何一方鎮定功夫不如人,那麼他就等於輸了三分。

    眼下的情形就是這樣,不過馬如龍的一身所學,是不是跟凌燕飛在伯仲間還不知道,他要是比凌燕飛差,再加上他的鎮定功夫不如凌燕飛,那他今兒晚上這場決鬥就輸定了。馬如龍似乎不明白,也許沒想到這一點。

    而凌燕飛也沒有點破。

    只聽馬如龍道:“其實你説不説話並無關緊要,要緊的是待會兒你有跟我動手就行了,不過你既然已經來了,我相信你會動手的,要不然你也不會來了,是不?”

    凌燕飛道:“那不一定,我要是不動手呢?”

    馬如龍道:“我從來不殺不還手的人,不過我相信你一定會動手的。”

    凌燕飛道:“只因為魯天鶴掌握在你手裏?”

    馬如龍倏然一笑道:“不錯,我早説過,你躲不掉的。”

    凌燕飛道:“馬總教習,你可要明白,我並不是一個怕事的人,俗話説的好:‘兩虎爭鬥,必有一傷’,尤其是為這種事……”

    馬如龍道:“我就是要跟你分出個生死,我也認為值得。”

    凌燕飛道:“馬總教習,我知道,你是個英雄人物,原也不屑為此而鬥,你今天所以非逼我動手不可,那是因為受了別人的利用……”

    馬如龍倏然笑道:“我受了別人的利用,那是笑話,馬某人並不傻,誰也利用不了我,我明白你何指,我可以告訴你,就算我這麼做等於是為福貝子賣了力,那也不是毫無代價的……”

    凌燕飛道:“他答應給你什麼代價?”

    馬如龍道:“他的妹妹,孟蘭郡主。”

    凌燕飛為之一怔,旋即淡然笑道:“馬總教習當了真麼?孟蘭她會願意麼?”

    馬如龍笑道:“説句話你也許不相信,這個代價我已經拿到手了。”

    凌燕飛又復一怔道:“怎麼説,你已經……”

    馬如龍道:“或許你不信,不過我這個人從不自欺,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自己心裏明白就行了。”

    凌燕飛道:“真要是這樣的話,我就不便再説什麼了!”

    馬如龍道:“那麼你該相信,我這個人並不傻,是不?”

    凌燕飛吸了一口氣道:“你這個人是不傻,但是你這個人卑鄙。”

    馬如龍臉色一變,兩眼寒芒暴射,道:“你怎麼説。”

    凌燕飛道:“就衝你這樣,你憑什麼讓怡寧把情愛用在你身上,你又怎麼好意思跟我爭奪怡寧?”

    馬如龍突然笑了,道:“原來如此啊,這你就不懂了。她能移情別戀,我當然也能移情別戀,我剛説過,我這個人並不傻,她這兒沒了希望,我總不能在她這兒乾耗一輩子,同時我也要看看,除了她之外是不是還會有別的女人喜歡我,現在我證實了,除了她之外,照樣會有別的女人喜歡我,而且遠比她熱情,遠比她温順……”

    凌燕飛道:“既是這樣,那你還跟我爭什麼,奪什麼?”

    馬如龍道:“恐怕你還不知道,我是這麼個人,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染指,你明白了麼?”

    凌燕飛道:“這麼説,今兒晚上你我非分出個生死來不可了?”

    馬如龍微一搖頭道:“那也不一定,要是你答應我馬上一個人離京回到你來處去,這場決鬥自然可以免去。”

    凌燕飛道:“馬總教習,我一直忍讓,那是今夜我來之前,現在我既然已經來了,我並不逃避這場決鬥,也就更説明我決心為護怡寧而戰,要我一個人即刻離京,那辦不到。”

    馬如龍兩眼寒芒暴閃,道:“這倒很出我意料,既是這樣,你我就都不必再説什麼了,亮你藏在背後的兵刃動手吧。”

    凌燕飛雙手伸到了前面來,空空的一雙手,什麼也沒有。

    馬如龍“哦”地一聲道:“我猜錯了,你的兵刃呢?”

    凌燕飛道:“我腰裏有把軟劍,不過我不常用它。”

    馬如龍雙眉陡地一揚道:“凌燕飛,你夠狂夠傲的。”

    凌燕飛道:“不,我從不低估對手的實力,到了該用的時候,我自然會用它,動不動就用它,那是太輕看了它。”

    馬如龍微一點頭道:“也好,我用的也是軟劍,那就等拳掌分不出高下時,咱們再動劍吧,你動手發招吧。”

    凌燕飛沒動,道:“不忙,我要先問一問,魯天鶴今何在?”

    馬如龍道:“你儘可以放心,就在這積水潭數畝之內。”

    凌燕飛道:“我要的是活魯天鶴。”

    馬如龍道:“我不會給你個死魯天鶴,不過你得撂倒我才行。”

    凌燕飛道:“你該把魯天鶴帶到這兒來,要不然我待會兒不好找他!”

    馬如龍道:“聽你的口氣,似乎你有必勝的把握。”

    凌燕飛道:“我習武這麼多年,至今還沒有碰過一個對手。”

    馬如龍哈哈一笑道:“巧極了,我跟你一樣,或許你我以前碰見的都是些稀鬆的窩囊廢,沒-個有真才實學的。”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或許。”

    馬如龍看了看他,忽然一笑説道:“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你撂倒了我,你可以在我懷裏找到一張小紙條,魯天鶴的藏處就在那張小紙條上,你滿意了麼?”

    凌燕飛道:“很滿意,謝謝。”

    馬如龍道:“現在你可以動手發招了吧。”

    凌燕飛道;“你非要我先動手發招不可麼?”

    馬如龍道:“當然,我是禁軍總教習,而你只是江扛湖人,沒有我先你動手的道理。”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馬總教習太自矜了。”

    他邁步逼了過去。馬如龍目光一凝,立即把一雙目光緊緊盯在凌燕飛的臉上,這當兒他一雙目光顯得森冷鋭利無比。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現在雙方都還沒伸手,凌燕飛,已經知道眼前這位禁軍總教習是他自習武以來僅遇的勁敵,馬如龍能當上禁軍總教習,一點僥倖的成份也沒有。

    馬如龍一雙目光緊緊盯在凌燕飛臉上,這是一種以靜制動的打法,深得內家修為之三昧。凌燕飛明白了,可是他絕無一點怯意,他認為馬如龍是他自習武以來僅遇的一個勁敵,那並不意味馬如龍的一身所學高過他,他仍有必勝的把握。

    心念轉動間已欺進馬如龍身前一丈內,他道:“小心,我要動手發招了。”

    馬如龍道:“你儘管動手發招就是。”

    凌燕飛突然一步欺近,抬手抓向馬如龍左肩。這一招是虛招,目的只在引馬如龍。

    但這一招子虛也可變實,要是馬如龍動得慢-點,他那鋼鈎般五指就會真真實實的落在馬如龍重穴之上。

    馬如龍的在肩晃動了一下,然後抬右掌豎立於胸,不是攻式,只是個守式。

    他料對了,他左肩剛晃,凌燕飛右掌已沉腕而下,斜斜直襲心口,正好碰上了馬如龍豎立胸前的右掌。

    砰然一聲,凌燕飛往後退了半步,而馬如龍卻因料準了凌燕飛有這一着,暗運真力把雙腳陷入了地中,身軀不過晃了一晃。

    凌燕飛後退,他卻借一晃之式突然欺進,閃電般一連攻出了三掌。

    凌燕飛失了先機,一連退了三步。馬如龍步步進逼,指掌之間盡指凌燕飛身前大穴。

    凌燕飛雖失先機,並不慌亂,容得馬如龍第四掌襲出,他閃電翻腕向上,快捷絕倫地並兩指划向馬如龍脈穴,逼得馬如龍的攻勢為之一頓。

    高手過招,迅捷如電,只這間不容髮的剎那間,凌燕飛已奪回了先機,掌握了攻勢。

    凌燕飛雖然奪回了先機,掌握了攻勢,但他似乎不急着求勝,也就是説他似乎並不急於把馬如龍撂倒在地。因為他的攻勢雖不能説很緩慢,但卻可以説一點也不快捷。

    這一來弄得馬如龍暗暗好生詫異,又是五六招過去,他忍不住開口説道:“凌燕飛,你這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總教習何指?”

    馬如龍道:“你可不要不盡全力,我不領你的情,要知道這一戰是決生死,而不是比武切磋。”

    凌燕飛道:“總教習是嫌我的攻勢緩慢無力!”

    馬如龍道:“不錯。”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總教習,還沒有到快而威猛的時候,要知道人沒有不惜命的,何況這一戰更關係着忠奸正邪的盛衰消長。”

    轉眼間又是五六招過去,馬如龍越打越奇怪,越打越心驚,凌燕飛的舉手投足之間,雖然有點散慢無力,可是幾度想奪回先機,掌握攻勢卻做不到,他發現凌燕飛的攻勢簡直嚴絲合縫,別説有可擊之懈了,就是連一滴水也潑不進去。

    現在,他這位禁軍總教習,對這位江湖人不能不刮目相看了,他急了,他害怕了,誠如他所説,這不是比武切磋,而是決生死。

    突然,他後退三步,猛提一口氣騰身竄起,直上夜空。他這一竄竄得相當高,差不多快到密林子的樹梢了。

    他竄起得快,下來得也快,忽折而下,頭下腳上,雙臂張開,十指箕張,飛星殞石般撲了下來。

    他這一着厲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十丈方圓都在他撲擊的威力範圍之內。

    凌燕飛是明眼人,當然也看得出來,他收住攻勢卓立不動,容得馬如龍至頭頂,他忽抬雙掌作迅雷奔電般一擊。

    只聽砰然一響,隨聽悶哼一聲,凌燕飛雙腳陷入地下,但他身軀紋風沒動,而馬如龍卻狂噴一口鮮血,斷線風箏般翻了出去,砰然一聲摔在丈餘外,這一下摔得很結實,把一些小石頭都震飛了。

    這,不用仲裁也知道凌燕飛獲勝了。

    凌燕飛記得那張小紙條兒,吁了一口氣,邁步就要逼過去。馬如龍忽一翻身,兩道森冷的閃光劃空疾射,一奔凌燕飛咽喉,一奔凌燕飛心窩。凌燕飛一眼看出那是兩把飛刀,他還怕這個,抬腳踢飛了下頭一把,伸手抓住了上頭一把。飛刀入握,他忽地一怔,只因為他發現這把飛刀跟馬宏用的飛刀無論形式長短都一模一樣。

    繼而他又覺出刀把上刻的有字,他攤手一看,刀把上刻的字居然也與馬宏飛刀刀把上刻的字一樣。他心神震動,抬眼就要説話,那知一抬眼才發覺又一道森冷白光已到了近前,襲的仍是心窩。

    再想伸手接已經來不及了,匆忙間他猛側身軀,白光擦着胸前打過,胸前為之涼,他知道,刀鋒劃破了胸前的皮肉。抬手一摸,果然,衣裳破了,摸了一手血。

    就在這時候,馬如龍搖晃着站了起來,獰笑説道;“凌燕飛,我這第三把飛刀猝過毒,你活不過一刻工夫,你要是有辦法現在殺了我,咱倆就一塊兒走。”

    凌燕飛覺出傷口的疼熱辣辣的,他心知馬如龍所説不假,他忍住驚懼轉身凝目,道:“馬如龍,你是關外馬家的人?”

    馬如龍點點頭道:“現在讓你知道也不要緊,你知道跟沒人知道沒什麼兩樣。”

    凌燕飛震聲説道:“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你可知道在孝王府你傷的又是什麼人?”

    馬如龍看了凌燕飛一眼道:“你是什麼人,我在孝王府傷的又是什麼人?”

    凌燕飛道:“我算得嘯傲山莊主人的傳人,你在孝王府傷的那人姓馬,單名一個宏字,他是關外馬家馬大爺的後人!”

    馬如龍臉色一變,喝道:“你胡説,不要在這時候套……”

    凌燕飛探懷摸出銀雕令託在掌中,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麼?”

    馬如龍臉色大變,踉蹌着奔了過來,道:“你,你真是……”

    凌燕飛道:“難道這銀雕令也假得了麼?”

    馬如龍跺腳叫道:“你,你怎麼不早説。”

    他探懷摸出一個小白瓷遞給了凌燕飛,急道:“快倒出一顆藥服下,快。”

    凌燕飛迅即接過白瓷瓶,倒出一顆紅色藥丸吞了下去,然後抬手把瓶子還給了馬如龍,問道:“你是……”

    忽然兩眼寒芒一閃,霍地轉過身去。

    漆黑的淨業寺裏,掠出了六條黑影,每人手裏拿着一根黑色的棒狀物,卻遙遙指着這邊。

    只聽身後馬如龍大叫説道:“火器,快躲。”

    他從後頭按着凌燕飛倒下,往一旁滾去。火光疾閃,轟然一聲,六把黑色的棒狀物齊吐火舌,一片灼熱的鐵砂帶着熱風掠過。

    馬如龍拉着凌燕飛滾出丈餘,急道:“別處沒地方躲,咱們進樹林去。”

    他站起來拉着凌燕飛就往密林子跑。他受了內傷,那兒跑得動。這當兒又見身後火光一閃,凌燕飛心知要糟,拉腰抱起馬如龍提一口氣騰身而起往密林子撲去。

    身後又是轟然一聲,一片鐵砂落在了腳上。

    兩個起落,凌燕飛抱着馬如龍撲進了密林子,只聽林外有人喝道:“正好,把樹林子圍起來。”

    一陣衣袂飄風聲傳了過來。

    凌燕飛撲進密林深處把馬如龍放了下來,馬如龍咬牙説道:“好個福康安。”

    凌燕飛道:“是他麼?”

    馬如龍道:“別人誰敢擅動火器,不是他是誰。”

    只聽林外有人冰冷叫道:“馬如龍,把魯天鶴交出來,貝子爺可以饒你一死。”

    顯然,馬如龍並沒有把魯天鶴交給福康安。

    凌燕飛暗暗吁了一口氣,對馬如龍的看法,多少有了些改變。

    只聽馬如龍詫聲説道:“怪了,福康安他怎麼知道我劫持了魯天鶴?”

    凌燕飛道:“也許是他一直派人在暗中跟蹤你。”

    馬如龍搖頭道:“不,不對,要是他派人一直在暗中跟蹤我,他就知道我把魯天鶴藏在那兒了,他還會派人來找我要?孝王府那方面是不是把事情嚷嚷出去了?”

    凌燕飛道:“沒有,這種事怎麼能讓他們嚷嚷出去。”

    馬如龍道:“那就是孝王府裏潛伏的有福康安的人了。”

    凌燕飛心頭微震道:“這倒不無可能……”

    只聽林外有人喊道:“馬如龍,你聽見了沒有?”

    馬如龍厲聲叫道:“你們是做夢。”

    忽見林外火光一閃,凌燕飛腦際閃過一絲靈光,俯身抱着馬如龍往一旁滾去。

    只聽林外轟然一聲,一片鐵砂打了進來,雖然被樹幹擋住了不少,但仍有一部份打了進來,適才兩人立身一帶樹幹“叭”“叭”一陣響。

    凌燕飛道:“不要再跟他們説話了,一跟他們説話就等於把咱們的位置告訴了他們。”

    馬如龍咬牙説道:“好陰險的東西,我恨不得衝出去殺了他們。”

    凌燕飛道:“忍忍吧,人是血肉之軀,怎麼也沒辦法跟火器抗衡。”

    馬如龍狠狠揮了一下拳,沒有説話。

    忽聽林外話聲又傳了進來:“馬如龍,我不妨告訴你,這片樹林子已經被我們圍上了,你就是長了翅膀也休想飛出去了,為了你自己那條命,我勸你還是乖乖把魯天鶴交出來吧。”

    凌燕飛道:“就算你把魯天鶴交給他們,他們未必會放過你。”

    馬如龍道:“我知道,他想把魯天鶴要過去,他這是痴人説夢……”

    頓了頓道:“我很慚愧,都是我不好,一時衝動幹出這種傻事來,不但傷了堂兄弟,連累了自己一人,還……”

    苦笑一聲接道:“現在説這個還有什麼用?”

    凌燕飛道:“不管有沒有用,現在用不着説這個,馬宏的傷不重,不礙事,至於你我,我不信他們能困住咱們倆。”

    馬如龍苦笑説道:“你不知道,他們雖然是六個人,六杆火器,可等於是六十個人圍住了這片樹林子,而且我寧可讓六十個人圍住這片樹林子,也不願讓六杆火器圍住這片樹林子。”

    凌燕飛道:“我知道火器的厲害,剛才我也親眼見過它的威力,可是要説這積水潭是咱們倆的喪生之地,我還是不相信。”

    馬如龍道:“我的死活無關緊要,我做錯了事,也該由我自己來擔當,可是你……”

    凌燕飛道:“你既是關外馬家的人,咱們就都是一家人,別分什麼你我了。”

    馬如龍道:“就因為你我是自己人……”

    凌燕飛道:“別説什麼了,你盤坐行功,療療內傷吧,我助你一臂之力,趕快把內傷治好,待會兒萬一他們闖進來,我可以有個幫手,真要不行也可以跑。”

    馬如龍口齒啓動了一下,欲言又止,旋即他盤起了腿,閉上了眼。

    凌燕飛伸手按在後心上,道:“你知道行功時的情形,可該知道行功不慎的後果,千萬小心,不管有什麼情況,我來應付!”

    馬如龍道:“謝謝,我知道。”

    他沒再説話,凌燕飛用三成真氣經由馬如龍的穴道渡入了馬如龍的身內。

    就在這個時候,林外話聲又起:“領班,莫非那兩個小子讓火器打中了,要不然怎麼連一聲也不吭了。”

    只聽先前那冰冷粗暴話聲道:“給我進去搜,就是死了也該見個屍體。”

    凌燕飛聽得清清楚楚,但他盤坐沒動。他還聽見一陣陣沙沙聲從林外周圍傳了過來,顯然那些人已經都摸進來了,可是他仍然盤坐沒動。四周那踩在枯枝敗葉上而發出聲響的緩慢步履越來越近了。

    馬如龍忽然一張嘴噴出了一口淤血,凌燕飛立即收回了手,道:“現在覺得怎麼樣?”

    馬如龍道:“謝謝你,已經不礙事了。”

    凌燕飛道:“那就好了。”

    馬如龍一雙鋭利目光來回一掃,抓起一顆拳頭般的石頭,照面對處扔了過去。只聽一聲哎喲,一陣衣袂飄風聲穿林而去。

    馬如龍笑道:“總算出了點兒氣!”

    凌燕飛道:“只怕他們不甘心……”

    忽聽林外響起一聲暴喝:“沒用的東西,都給我回來。”

    衣袂飄聲從四下裏響起,都穿林掠了出去。

    凌燕飛道:“只怕那位領班要出什麼新……”

    一句話還沒有説完,林外冰冷話聲又起;“馬如龍,我以十數為限,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可要下令從四面放火了。”

    馬如龍霍地站了起來。

    凌燕飛伸手拉住了他,道:“你要幹什麼。”

    馬如龍道:“你沒聽見麼,他們要放火?”

    凌燕飛道:“我聽見了,我看他們是虛張聲勢,別忘了,這兒在德勝門裏,這兒火一起,怕不立即驚動內城,還愁沒人來看究竟,到時候他們就得乖乖撤走了。”

    馬如龍道:“你不知道,福康安什麼事都幹得出來,而且如今皇上又不在京裏,他可不怕在那兒放火……”

    凌燕飛道:“這個我知道,只是孝王爺跟安貝勒知道我到這兒來了,要是這兒火一起,他們還會不趕來看個究竟,只這兩位中的任何一位到了這兒,我不信福康安的這些人……”

    只聽林外一聲怒笑,有人扯着嗓子數起了數兒:“一、二、三……”

    馬如龍道:“我有點擔心。”

    凌燕飛道:“那麼以你看該怎麼辦?”

    馬如龍道:“咱們老被他們困在這兒不是辦法,可是明擺着的又不容易衝出去……”

    凌燕飛道:“用不着衝,再等一會兒自然會有人來給咱們解圍。”

    説話間十數已到,只聽林外冷笑説道:“馬如龍,你既想葬身火窟那就怨不得我了,放火。”

    四面八方立即亮起了火光。

    馬如龍忙大叫説道:“慢着。”

    林外那人冷笑説道:“馬如龍,你不是啞巴啊,有話快説,有屁快放。”

    馬如龍兩眼殺機暴閃,可是他忍住了,道:“我答應把魯天鶴的藏處告訴你們……”

    林外那人道:“早這樣不就什麼事兒也沒有了麼,敬酒不吃吃罰酒,賤骨頭!”

    馬如龍鋼牙一挫道:“好匹夫,只別讓我衝出去……”

    他揚聲説道:“你們找的是我馬如龍一個人,可是這兒有另外一個人跟我在一起。”

    林外那人道:“怎麼樣。”

    馬如龍道:“你們找的是我,該讓他走,我只要看他出了十丈外,我馬上把藏魯天鶴的地方告訴你們,這是我唯一的條件。”

    凌燕飛倏然笑道:“你錯了,我在福康安眼裏比魯天鶴還重要,福康安恨我也遠甚於恨魯天鶴。”

    馬如龍道:“他們不知道是你。”

    凌燕飛道:“你是個聰明人,怎麼説這糊塗話,他既然知道你劫持了魯天鶴,自然也就知道我會到這兒來跟你碰面。”

    馬如龍為之一怔,但他旋即説道:“且聽聽外頭那匹夫怎麼説吧。”

    一頓揚聲説道:“你怎麼不答話?”

    林外那人説了話:“我很為難。”

    馬如龍道:“你為難什麼,有什麼好為難的,行與不行只一句話。”

    林外那人道:“難就難在這一句話,要容易出口我早就説了,還會等你問麼。”

    馬如龍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林外那人道:“要以我,我想答應,我只説聲行,你把藏魯天鶴的地方告訴我,我就好交差了。可是我們貝子爺的意思不是這樣,我們貝子爺恨透了跟你在一塊兒的那個人,巴不得能馬上除去他,我要是放他走了,我這顆腦袋就別想要了。”

    凌燕飛道:“怎麼樣,我沒説錯吧。”

    馬如龍就像沒聽見凌燕飛的話-樣,答道:“那容易,你只要説攔不住他,你們貝子爺就不會怪你了!”

    林外那人道:“不行,你教我這法子行不通,我們貝子爺知道他也要奪魯天鶴,在魯天鶴沒到手之前,他絕不會輕易離去,那麼在這種情形下就非分出個死活來不可,我要是回去交差,那就等於是説他已經死了,而現在你卻教我説攔不住他,我們貝子爺怎麼會信呢,你別傻了,我們貝子爺是個極聰明的人。”

    馬如龍道:“這麼説你是不肯放他走了?”

    林外那人道:“不是不肯,是不能,不敢。”

    馬如龍冷冷一笑道:“你要不答應我這唯一的條件,休想我把藏魯天鶴的地方説出來。”

    林外那人道:“我只是為你好,你要一定不肯把藏魯天鶴的地方告訴我,我也是無可奈何,不過,我要是放火燒林,把跟你在一塊兒的那個人除了去,我相信就是找不到魯天鶴,我們貝子爺也不會怪我了。”

    凌燕飛一笑接口説道:“總而言之一句話,你們是想殺了我們兩個就對了。”

    “不,”林外那人道:“我是説想要魯天鶴,也要殺你,馬如龍可以不死,不過他得把藏魯天鶴的地方先告訴我。”

    凌燕飛道;“他要是先把藏魯天鶴的地方告訴了你,只怕他也死定了。”

    林外那人怒聲道:“你可別胡説八道,我們貝子爺……”

    凌燕飛道:“你們貝子爺聰明,別人也不傻。”

    林外那人怒喝説道:“少廢話,貝子爺還在府裏等着我們交差呢,馬如龍,你答我一句……”

    凌燕飛轉望馬如龍道:“我看只有讓他放火了,只要沒有風助火勢,我相信自有人趕得及來給咱們解圍的。”

    馬如龍兩眼寒芒暴閃,道:“我是死是活不要緊,我不能讓他們傷了你,要不然我就是死了,也會帶一身罪孽,我要闖,你跟在我後頭。”

    話落,他要閃身。

    凌燕飛伸手抓住了他道:“我要是讓你犧牲自己救了我,我不也一身罪孽麼?”

    只聽林外那人叫道:“馬如龍……”

    凌燕飛道:“你只管放火就是。”

    林外那人獰聲説道:“好,放火。”

    馬如龍揚聲大喝:“慢着,我説。”

    他忽然飛起一指往凌燕飛腕脈點去。

    凌燕飛一沉腕,不但躲開了這一指,而且把馬如龍帶得一個踉蹌,道:“聰明人別幹這種傻事。”

    馬如龍兩眼暴睜道;“你……”

    忽聽一聲嬌喝遙遙傳了過來:“住手,你們瘋了!”

    馬如龍一呆道:“孟蘭?”

    凌燕飛也聽出是孟蘭了,不由也為之一怔。

    孟蘭想必跑得很快,就這一轉眼間她的話聲,又在林外響起:“把火給我熄了,你們想幹什麼?”

    沒見火光熄滅,卻聽林外那人道:“稟格格,奴才是奉貝子爺之命……”

    孟蘭道:“我不管你們是奉誰之命,現在我叫你們把火熄了。”

    林外那人道:“您原諒,奴才不敢,貝子爺交待過,沒他的話……”

    孟蘭怒叱説道:“你好大的膽子,你以為他殺得了你,我就殺不了你。”

    林外人影閃動,似乎孟蘭要打那人沒打着。

    旋聽那人沉聲説道:“格格,貝子爺交待過,要是有任何人阻攔,格殺勿論!”

    孟蘭似乎氣得發了抖,只聽她顫聲説道:“好,好,好,你們殺吧,今天我非阻攔不可。”

    人影一閃,她竟然撲進了林內。

    馬如龍一驚急喝道:“孟蘭,出去。”

    人影忽然停住了,只聽孟蘭的話聲在不遠處響起:“如龍,你在那兒,我看不見……”

    馬如龍道:“別管我在那兒,快出去。”

    他這一説話,孟蘭馬上辨出方向了,飛身奔了過來。剛跑兩步,忽聽她尖叫一聲摔倒在地。馬如龍閃身欲動,但是他又停住了。

    枯枝敗葉沙沙響,孟蘭似乎自己站起來了,她叫道:“如龍,如龍。”

    馬如龍沒答理,凌燕飛知道馬如龍的用心,他自不便開口。

    他沒想到孟蘭會對馬如龍這樣兒,他也沒想到馬如龍深受感動之餘會關心起孟蘭來了。

    只聽孟蘭悲聲説道:“如龍,你別不理我,我知道你的用意,我就是找不着你也不出去,要死咱倆死在一塊兒。”

    凌燕飛也深深為之感動,現在他也相信孟蘭跟馬如龍關係非淺了,他忍不住想説話,可是終於還是忍了下去。

    忽聽馬龍如冰冷説道:“孟蘭,你用不着這樣,我對你並沒有情愛,我只是……”

    孟蘭悲呼一聲奔了過來。

    馬如龍沒動一動,孟蘭卻奔過來,撲進了馬如龍的懷裏,突然哭了:“如龍,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馬如龍冷冷説道:“你聽我把話説完,我心裏只有一個女人……”

    孟蘭哭着道:“我不要聽,我不要所,你説什麼我都不信,我知道,你只是想讓我出去……”

    馬如龍抬手推開了她,冰冷説道:“你錯了,既然知道是你害了我,就該知道我對你們兄妹倆也只有恨!”

    孟蘭道:“我不信,就算你恨我,我也願意承受,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她又撲了過來。馬如龍抬手又要推。

    凌燕飛實在忍不住了,道:“夠了,你何忍心。”

    馬如龍雖沒再動,可把孟蘭嚇了一跳,林裏伸手難見五指,再加上她如今一顆心都放在了馬如龍身上,那會發覺一旁還有別人。

    她停了步,驚聲説道:“如龍,這是……還有誰在這兒?”

    凌燕飛道:“格格,我,凌燕飛。”

    孟蘭叫道:“是你,你沒有跑掉啊?”

    馬如龍道:“孟蘭,我跟燕飛有很深的淵源,以前我不知道。”

    孟蘭詫聲説道:“如龍,怎麼説,你跟他有很深的淵源,你怎麼會跟他有淵源?”

    馬如龍道:“説來話長,-時説不清,現在也不是説這個的時候,只要不死,我自會告訴你的。”

    孟蘭道:“你放心,如龍,我也進來了,他們不敢放火的。”

    凌燕飛看得清楚,正對面已有一棵樹着了火,剛着,火勢不大,他道:“格格,只怕未必。”

    火光已罩了進來,孟蘭霍地轉過身去,她跟馬如龍都看見了,馬如龍臉色大變,孟蘭厲聲叫道:“你們好大的膽子……”

    只聽一個冰冷話聲傳了進來:“不要怪他們,是我叫他們放的。”

    “福康安。”

    “哥哥!”

    孟蘭脱口叫了一聲,接着説道:“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福康安在林外冷冷説道:“我一直都在這兒!”

    馬如龍兩眼一睜,叫道:“你早就來了。”

    福康安道:“不錯,要不是到了不能不露面的時候,我還不會露面的。”

    馬如龍道:“福康安,你……”

    福康安冷冷説道:“馬如龍,已經到了這時候了,什麼都不用説了,沒有用!”

    説話間,左右後三面的樹也着了火。

    馬如龍厲聲説道:“福康安,你,你連自己的同胞親妹妹也不要了。”

    福康安道:“我要是要她,我就不會叫他們放火了,是不是?”

    馬如龍道:“福康安,她是你的胞妹啊。”

    福康安道:“不是了,她的心已向着外人了,我原想讓她騙騙你,沒想到她卻假戲真做,這種胞妹我不要。”

    凌燕飛道:“福康安,你怎不説為了拔除你的眼中釘,你不惜犧牲自己的妹妹。”

    福康安道:“是又怎麼樣,我要不除去你,我什麼都完了,又何止我的妹妹,我這也是不得已,我這個妹妹會體諒的。”

    孟蘭叫道:“哥哥,不能這樣……”

    福康安道:“孟蘭,你怕死麼?怕死你就不該背叛我。”

    孟蘭道:“我不怕死,可是你……”

    福康安道:“既然不怕死,你就不用再説什麼了。”

    凌燕飛道:“福康安,你以為這樣就能保住你自己麼?”

    福康安道:“當然,可惜你看不見了。”

    凌燕飛道:“福康安,你錯了,只死我一個凌燕飛,你仍然無法保住你自己,除非你連十五阿哥、孝王爺、安貝勒一併除去,這幾個人當中只有一個活着,你就無法保住你自己!”

    福康安道:“我不這麼想,我以為除去你,其他的人就好應付了,可以説沒有你,他們幾個根本不足為患不足慮,我有把握在他們打倒我之前先一個一個地打倒他們。”

    凌燕飛道:“你要是這麼想的話,我深感榮幸,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孝親王手上還掌握有你另一樁罪證,就算我死了……”

    福康安道:“你是指隆克跟哈達?”

    凌燕飛道:“不錯,你想到了?”

    福康安道:“那麼久不見他們回去,我就知道他倆又落在了你手裏,這就是我為什麼不惜一切非除去你不可的道理所在,不過這件事我並不擔心,隆克跟哈達不比魯天鶴,他們倆不會背叛我的。”

    凌燕飛道:“你這麼有自信麼?”

    福康安道:“當然,他們兩個可以説是我的心腹。”

    凌燕飛道:“可惜你的心腹已經背叛了你。”

    福康安哈哈一笑道:“你把福康安當成了三歲孩童。”

    凌燕飛道:“不,你是個聰明人,隆克跟哈達也是聰明人,他們知道你是怎麼對付魯天鶴的,他們寒了心,所以我跟他們説了幾句,他們就也跟魯天鶴一樣願意作證指控你的罪狀了。”

    福康安“哦”地一聲道:“你跟他們説了什麼話?”

    凌燕飛道:“我沒有必要告訴你,我説他們已經背叛了你,跟魯天鶴一樣是插在你要害上的利刃,話是我説的,信也在你,不信也在你。”

    福康安冷哼兩聲道:“好吧,就算他們已經背叛了我,那也不要緊,現在皇上不在京裏,誰也奈何不了我,我只消在皇上回京之前派人把這些人證一一地湮滅,你説,誰能動我分毫。”

    凌燕飛道:“福康安,你真敢這樣做麼?”

    福康安道:“怎麼不敢,誰也不知道是我做的,有什麼關係,就算知道,他們抓不着我的證據,又豈奈我何?”

    這時候四面火勢已然漸漸大了起來,成了一圈火牆,劈啪燃燒聲大作,几几乎聽不見福康安的話。

    孟蘭緊偎馬如龍,兩眼呆呆地望着火。馬如龍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凌燕飛忽然轉望馬如龍道:“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關外馬家的那一位的……”

    馬如龍道:“現在還提這個幹什麼?”

    凌燕飛道:“你怕死麼?”

    馬如龍道:“笑話,只是這樣死了心有不甘而已。”

    凌燕飛道:“你真以為咱們死定了麼?”

    馬如龍道:“我看是不會有什麼希望了,四面火已經燒起來了,縱然孝王爺跟安貝勒這時候趕到,真逐走福康安,也滅不了這熊熊大火。”

    凌燕飛轉望孟蘭道:“格格怎麼説。”

    孟蘭緩緩説道:“我不敢説我不怕死,可是能跟如龍死在一塊兒,我願意死。”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有人説真情能感天動地,這麼一對有情人若被活活燒死,老天爺豈不是太沒眼了。”

    馬如龍道:“從古至今,世上的恨事一直不少!”

    凌燕飛道:“我不讓世上多添一樁,二位信得過我否?”

    孟蘭霍然轉註,道:“你這話……”

    凌燕飛笑道:“我説個故事二位聽聽如何?”

    馬如龍道:“事到如今你還能談笑自若,我自嘆不如。”

    凌燕飛笑笑説道:“我也怕死,可是死不了又何必怕?”

    孟蘭道:“死不了?”

    凌燕飛道:“二位有沒有聽説過,積水潭有座鎮水觀音庵,是明永樂間姚廣孝奉詔建造的?”

    馬如龍道:“我聽説過,怎麼?”

    凌燕飛道:“二位可知道姚廣孝在建這座鎮水觀音庵的時候存了私心?”

    馬如龍道:“姚廣孝存了什麼私心?”

    凌燕飛道:“二位可懂堪輿之學?”

    孟蘭道:“我不懂,不知道如龍……”

    馬如龍道:“我也不懂。”

    凌燕飛道:“我略知一二,多少懂點兒。姚廣孝有位幕賓精通堪輿之學,在姚廣孝奉詔建這座鎮水觀音庵的當初,帶着那位精通堪輿之學的幕賓到這一帶來察看地勢,那位幕賓驚見積水潭北岸從西到東卧着一條龍,當然,那並不是真龍,而是堪輿家眼中的一處好風水,那位幕賓馬上就指給姚廣孝看,如今鎮水觀音庵的所在地是龍頭,這片樹林是龍尾,可巧那一天風大,風颳得這片樹林枝葉狂搖,一若龍擺尾,假如姚家有人葬於這條龍的龍口內,子孫世代出將入相,大富大貴,姚廣孝無意中有此收穫自是高興,可是高興歸高興,他卻有個為難之處,只因為他奉詔建鎮水觀音庵的地方,那處高高的土丘正是龍頭,聖旨不可違,他不能因姚家的世世代代違抗聖旨,使得鎮水觀音庵的建造處有所偏差,他這種心意馬上就被他那位幕賓看出來了,那位幕賓當即就教了他一個辦法,鎮水觀音庵只管建在龍頭上,從龍尾預挖一地道直通龍頭,他日可以經由這處地道把人藏在鎮水觀音庵之下,這樣不但不會違旨,而且也不至於壞了風水,一舉兩得,兩全其美,姚廣孝一聽這話,自是愁眉舒展馬上聽了他那位幕賓的……”

    孟蘭急道:“你是説這片樹林裏有條地道通鎮水觀音庵?”

    凌燕飛道:“不錯。”

    孟蘭道:“在那兒?”

    凌燕飛道:“剛才我跟如龍進樹林來躲火器的時候,腳下無意中踩着了一個鐵環,那應該是人口處的門户所在,當時我沒在意,一直到剛才我才想起了姚廣孝當年奉詔建鎮水觀音庵的事,那個鐵環就在附近,咱們找一找!”

    不用他説,孟蘭早就在四下踩了。

    這當兒火苗上竄觸天,熊熊大火已然越來越近,都能感覺到那一陣陣的炙熱了。幸虧沒有風,要不然休説火勢會更大,就是那一陣陣的炙熱也早讓人受不了了。

    凌燕飛道:“咱們得快點兒了。”

    他跟馬如龍也馬上分頭四下踩了起來。

    踩着踩着忽聽孟蘭聽道:“在這兒。”

    她蹲了下去,用手扒開了地上的枯枝敗葉以及雜草,一個半個巴掌大,長滿了鏽的鐵環呈現眼前,藉着四下裏的火光可以看得很清楚。

    凌燕飛跟馬如龍忙走了過去,凌燕飛蹲下去在鐵環附近敲了敲,聲音並不空洞,他道:“可能是塊蓋了土的石板,兩位躲開,讓我提提試試。”

    他讓馬如龍跟孟蘭後站,然後他抓住鐵環單臂凝力用上勁兒。

    的確,一提之下,一塊三尺見方的石板被掀了起來,石板下面是個黑忽忽的洞穴,有道鐵梯直直掛下。

    孟蘭喜極,轉身抱着馬如龍道:“如龍,咱們死不了啦!”

    馬如龍一陣激動道:“福康安,你沒能燒死我,咱們有帳算了!”

    霍地轉望凌燕飛道:“燕飛,謝謝你。”

    凌燕飛倏然一笑道:“別謝我,要謝該謝姚廣孝跟他那位幕賓,其實也是二位這種真摯深情感動了天地,別耽誤了,你先下去,格格走中間,我殿後,這上頭我得佈置一下,免得讓人看出來咱們是從這兒走了,下去吧。”

    馬如龍當即先攀着鐵梯下了洞穴,孟蘭跟在馬如龍之後,凌燕飛走在最後,他人站在鐵梯上,先探手扭下那雙鐵環扔出老遠,然後他把四周的枯枝敗葉都扒了過來,這才緩緩蓋上石板走了下去。

    下面黑得難見五指,馬如龍不是江湖人,身上沒有火摺子,凌燕飛有,他打着火摺子一看,只見三人立身處正在地道頭,地道彎彎由裏面延伸,有一人高三人寬,相當大,頂上、兩邊,以及地下,都是用一塊塊的青石砌成,乾淨得幾乎點塵不染,而且也不潮濕。

    凌燕飛忍不住嘆道:“姚廣孝的確費了不少力,動用了不少的人力錢財,可惜他的屍首並沒能如願經由這條地道送到鎮水觀音庵下埋葬!”

    孟蘭道:“怎麼,他的屍首沒葬在這兒?”

    凌燕飛道:“姚廣孝是明朝裏的第一謀臣,原是個和尚,法名道衡,到了永樂十六年病故,被晉封為榮國公,就因為他原是佛門中人,一向對世事看得很開,建這條地道只是一時的俗念,臨行時他認為兒孫自有兒孫福,功名利祿榮華富貴不該強求,是材料的不用求,不是材料的勉強求來反而會招禍,所以他根本沒説出他在這兒建了一條地道……”

    孟蘭道:“那豈不是白費心了!”

    凌燕飛道:“不然,格格,這條地道救了三個人的命,遠比他為自己兒孫打算積得功德大!”

    只覺一陣炙熱從頂上傳了下來。

    孟蘭忙道:“火恐怕已經燒過來了,咱們往裏去吧。”

    凌燕飛點點頭,邁步要走。

    馬如龍忽然説道;“燕飛,姚廣孝當初只為把自己的屍首葬在鎮水觀音庵下,恐怕鎮水觀音庵下他沒留出口。”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這一點我想到了。”

    盂蘭急道:“那咱們怎麼出去?”

    凌燕飛道:“格格,咱們並不急着出去是不是,咱們只在這條地道里躲躲這場火就行了是不?”

    馬如龍微一點道:“不錯,等躲過這場火之後,咱們仍可以從這頭出去。”

    孟蘭道;“既是這樣,那就用不着往裏去了。”

    凌燕飛道:“不知道那頭是什麼樣,過去開開眼界也好!”

    “對,”馬如龍笑道:“大難不死,是該開開眼界,要不過去看看,似乎也有負這條救了咱們三個的命的地道,走。”

    他拉着孟蘭往裏行走。走了幾步之後,孟蘭忽然説道:“對了,我哥哥要是見不着咱們的屍首,會不會發現……”

    凌燕飛笑道:“火那麼大,別説是血肉之軀的人,就是塊鐵也會燒沒了,格格放心,他不會發現咱們是躲進了地道里,除非他知道這兒有這麼一條地道。”

    孟蘭沒再説話,凌燕飛卻望着馬如龍道:“剛才你不願意提的,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馬如龍不好意思地笑笑道:“馬宏的父親是我大爺。”

    凌燕飛道:“這麼説你是馬二爺的後人?”

    (按:關外馬家原為鬍子馬賊,一門三傑,老大馬鴻祥,老二馬榮祥,老疙瘩幺妹馬榮貞,加上一個行三的把兄弟羅士信,都是長道眉人的徒弟,後來幺妹馬榮貞嫁給了現在嘯傲山莊的主人玉翎雕李克威。)

    馬如龍微一點頭道:“是的,自從我姑姑當年去了邊疆之後,我大爺跟我爹心灰意懶,兄弟分散,各自一方,我爹一個人去了西北,在那兒成的家,到如今已經有十幾二十年沒見馬家的其他人了。”

    凌燕飛道:“老人家如今安好?”

    馬如龍神色一黯道:“我爹跟我娘都已經過世了,是在八年前,兩位老人家是被人害死的,那種慘狀你想像不到,渾身傷痕,沒一處完膚……”

    凌燕飛臉色一變道:“是誰,如龍?”

    馬如龍搖搖頭道:“不知道,我出去看牲口去了,不在家,我在我爹手裏發現了這個……”

    他探懷摸出一物託在掌心上。

    那是一個非常精緻的小革囊,革囊表面雕的有圖案,裏頭鼓鼓的,似乎有東西。

    凌燕飛道:“這是什麼?”

    馬如龍還沒説話,孟蘭馬上接道:“這是蒙古人隨身常帶裝錢用的十色,買賣城一帶最常見!”

    馬如龍道:“孟蘭説的不錯,這是蒙古人隨身常帶,裝錢的小包,買賣城一帶最常見,我家就在買賣城外,就憑着這個革囊,我費了半年工夫,幾乎跑遍了漠北,終於讓我查出它是介於車汗部跟土謝圖部之間的一個小部落的王子之物,這個小部落,只有幾百人,他們以掠奪各部的牛羊馬匹,以及過路客商的財物為生,由於他們驃悍兇猛,行動飄忽不定,幾個大部落始終拿他沒辦法……”

    孟蘭道:“你找着那個王子沒有?”

    馬如龍微一搖頭道:“怪得很,自從我爹孃被害之後,這個小部落就離奇地在漠北一帶消失了,誰也不知道這幾百驃悍兇猛的賊上那兒去了,又過了半年之後,我才聽説這個王子到京裏來了,而且搖身一變成了朝廷大員,我馬上就找到了京裏……”’孟蘭道:“找到他了?”

    馬如龍吁了一口氣道:“我到京裏不少年了,我供職大內,查起事來不能説不方便,可是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找到他,也不知道那一個曾是那個小部落的王子?”

    孟蘭道:“這就怪了,既然他來了京裏,可是……對了,會不會是傳聞有誤,他根本就沒到京裏來?”

    馬如龍微一點頭道:“當然不無可能……”

    唇邊掠過了一絲抽搐道:“想想我很慚愧,供職大內這麼多年,養成了我狂傲的脾氣,尤其雙親之仇未報,甚至連仇人都還沒找到,我居然為爭風吃醋……”

    倏然住口不言。

    凌燕飛拍拍他道:“別這麼説,如龍,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咱們也不是草木,那一個能免這個,至少你往後絕不會跟人爭風吃醋了,是不?”

    馬如龍笑了,笑得有點勉強,孟蘭羞紅了嬌靨,微微垂下螓首。

    只聽馬如龍道:“從現在起,我要痛改我的作風,我的脾氣,出去之後,我要先為十五阿哥盡點棉薄,然後再覓仇蹤,京裏要是再找不着,我就離京到別處找去,但有一口氣在,我非找到他不可。”

    凌燕飛聽説他願為對付福康安事盡力,自是由衷地歡迎,可是礙於孟蘭在,卻不便説什麼。

    只見孟蘭抬起了螓首,香唇啓動,欲言又止。

    馬如龍道:“孟蘭,我並不是因為他今夜要燒死我才對付他,正邪如冰炭,忠奸難相容,我為的是十五阿哥,他能為消除異己犧牲你這個妹妹,我希望你也能大義滅親!”

    孟蘭沒説話,又低下了頭。

    説着話,不知不覺間已到了地道盡頭,只見一個圓形的石室呈現眼前。

    凌燕飛高舉火摺子,藉着微弱的光亮四下打量,石室裏什麼也沒有,空空的,他搖搖頭道:“令人大失所望。”

    孟蘭的心情似乎很沉重,什麼也沒説。

    馬如龍道:“我也以為能看見些什麼。”

    凌燕飛道:“火摺子快滅了,往回走吧。”

    三個人當即就轉了身。

    回到了地道這一頭,聽聽上頭,還劈啪直響,偶而會有幾聲“譁喇”大響,想必是樹燒斷了,一截-截地倒了下來。

    凌燕飛攀上鐵梯摸摸那方石板,燙手,他下來道:“恐怕已經燒到深處來了,説不定上頭已經有很多人了,孝王爺他們也趕來了,福康安要是還沒撤走的話,那就有一場熱鬧好戲了。”

    馬如龍道:“福康安一定不會承認什麼,他會編個詞,可是孝王爺幾位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只怕大格格會……”

    他住口不言。

    凌燕飛道:“這一點我想到了,這種事孝王爺幾位不會完全相信福康安的,當然,半信半疑之餘心裏免不了急,可是……”

    吁了一口氣道:“也只有讓他幾位急了。”

    火摺子的火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終於滅了。

    凌燕飛隨手一扔,道:“咱們先坐下來等火滅了,火滅了之後,儘管還有些餘燼,可是那就不要緊了。”

    他先坐了下去。

    馬如龍跟孟蘭跟着坐下,馬如龍微一搖頭道:“像這種事兒,長這麼大我還是頭一遭兒!”

    凌燕飛道;“誰不是頭一遭兒?水火無情,誰也不敢跟它硬碰,只有躲了,幸虧姚廣孝留下這麼一條地道,要不然咱們不是被活活燒死就得傷在那霸道的火器之下。”

    馬如龍道:“這一回福康安沒殺成咱們,以後他再想殺咱們就更不容易了!”

    孟蘭始終沒説話。

    馬如龍吁了一口氣道:“孟蘭,福康安的心腸要有你的心腸一半軟,今晚上咱們也不至於躲到這地道里了。”

    只聽孟蘭低低説道:“他可以不仁,我怎麼能不義。”

    不知道因為福康安是她的胞兄還是怎麼,孟蘭似乎一下子變了很多。

    馬如龍道;“孟蘭,你錯了,那不是不義,而是大義,我知道説起來簡單,做起來不容易,真正能咬牙的人並不多見,可是他為什麼能這麼狠心,一點不顧兄妹之情而你……”

    孟蘭悲聲説道:“我知道,如龍,讓我慢慢來好不?”

    馬如龍沉默了一下道:“孟蘭,你要知道,我並不是逼你……”

    孟蘭道:“我知道。”

    馬如龍沒再説話,他緊了緊握住孟蘭柔荑的手。

    這種事凌燕飛自不便插嘴,他坐在一旁的黑暗中一直沉默着。

    經過了一段很長時間的沉默,上頭忽然傳來了人聲,聽起來人還不少,人聲之中還夾雜着嘩嘩的聲響。

    人聲是有人説話,可是聽不清楚説的是什麼。那嘩嘩之聲一時聽不出是什麼來。

    馬如龍道:“看樣子這時候才來人!”

    凌燕飛道,“不可能,剛才是因為火勢大,蓋住了人聲,現在火勢小了,説不定火已經滅了,所以才聽見了人聲,你想嘛,這地方是在德勝門裏,又不是離多遠,內城各府邸,各大小衞門還不一見火光就趕來了。”

    馬如龍道:“照這麼説福康安恐怕已經撤走了。”

    再是忽然聽得滴水聲,而且一連幾滴水正滴在凌燕飛身上,凌燕飛霍地站了起來,道:“有人在救火,不,應該説有人在潑滅餘火,二位別動,我上去看看。”

    他舉着鐵梯登了上去,一隻手託着那塊石板,微微托起了一條縫,那條縫正對着林外方向,也就是正對着淨業寺後,他看見了,好多人,好多燈,站在最前頭的是孝親王、安貝勒,還有怡寧。

    他突然泛起一陣出奇的激動,道:“二位,災難已過,咱們的人來了,可以上去了。”

    他猛然一掀石板,提一口氣竄了上去。

    那邊傳來了幾聲驚叫,還有一聲大喝:“什麼人,站住。”

    這話聲一聽就知道是馬宏,果然,馬宏就在他身左兩三丈外,他忙道:“兄弟,是我。”

    馬宏怔住了,兩眼睜得老大,叫道:“大哥!”

    他突然轉向林外方向叫道:“王爺、大格格,大哥在這兒,我大哥在這兒。”

    “燕飛!”遙遙傳來了一聲帶着顫抖的驚喜嬌呼,怡寧看見他了,掠身奔了過來,跑得好快。

    安貝勒也看見他了,跟在怡寧身後跑了過來,邊跑還邊叫:“怡寧,小心。”

    凌燕飛好不激動,正想迎上去,忽聽馬宏霹靂大喝;“馬如龍,你這該死的匹夫。”

    凌燕飛霍然轉身,他立刻看見了,馬如龍已經上來了,正在彎腰拉孟蘭,馬宏帶着一陣狂飈撲向馬如龍。

    凌燕飛忙喝道:“兄弟,住手。”他一步跨到,一把硬生生抓住了馬宏。

    馬宏臉色鐵青,目眥欲裂:“大哥,您讓我……”

    凌燕飛道:“兄弟,聽我告訴你,都是自己人。”

    馬宏霍地轉過臉來道:“自己人?”

    “燕飛!”怡寧奔到了。

    凌燕飛道:“待會兒再説。”

    他轉過身去,怡寧就在他跟前,美目中淚光閃動,嬌靨上的神色難以言喻。

    安貝勒就在怡寧身後,一雙虎目中目光如炬,逼視着凌燕飛的身後,當然,他是在看馬如龍。

    凌燕飛含笑説道:“怡寧,我沒事兒。”

    怡寧突然撲過來,撲到凌燕飛懷裏失聲痛哭。

    凌燕飛輕輕拍了拍她,低低説道:“別這樣,怡寧,你看有多少人在看咱們!”

    怡寧可不管這些,她跟沒聽見似的,凌燕飛慰勸了半天她才住了聲,凌燕飛又拍了拍地道:“來!怡寧,我告訴你件事兒。”

    話落他又轉望安貝勒:“大哥,您也請過來一下。”

    他偕同怡寧走向了馬如龍跟孟蘭。安貝勒跟了過來。怡寧一見馬如龍,臉色馬上就變了,可是她沒有説話。

    到了近前,凌燕飛指着馬如龍道:“大哥、怡寧,兄弟、如龍也是當年關外馬家的人,他是馬二爺的後人,應該是馬宏兄弟的堂兄。”

    馬宏瞪大了眼,道:“大哥,真的?”

    凌燕飛把他赴約的經過從頭到尾説了一遍,最後他道:“如龍是自己人,而且他也知道錯了,從今天起,他願意為十五阿哥效力,我認為過去的一切都可冰釋……”

    安貝勒大步走了過去一伸手抓住馬如龍的手道:“別緊張,我不是摔你,我也不一定能摔得倒你,從今兒個起,我交你這個朋友。”

    馬如龍一陣激動,翻腕抓住了安貝勒的手道:“安爺,我羞煞、愧煞、也感激,容我跟大格格説幾句話。”

    他鬆了安貝勒,轉望怡寧,道:“大格格,您原諒……”

    怡寧臉色緩和多了,淺淺一笑搖頭説道:“別説什麼了,你和孟蘭妹都是我的朋友。”

    孟蘭走過來抓住了怡寧的手,含淚説道:“姐姐,我羞愧,也感激,以前……”

    怡寧握住她的手,道:“妹妹,以前的已經過去了,還提它幹什麼。”

    孟蘭兩行晶瑩珠淚奪眶而出,道:“姐姐,我什麼都不説了,我會放在心裏永遠記住的。”

    怡寧道:“妹妹,也別這麼説……”

    只見馬宏上前抓住了馬如龍:“大哥。”

    馬如龍伸雙手抓住了馬宏,道:“兄弟,你的傷……”

    馬宏帶説道:“不礙事兒,這一劍讓咱們哥兒倆見了面,沒白挨。”

    只聽安貝勒大笑説道:“要説你們三個可真是命大,偏偏這兒有這麼一個洞,看起來還是多知多懂好,福康安知道了怕不氣死,哎喲,九叔怎麼過來了,十五阿哥也趕來了!”

    大夥兒轉眼一看,可不,孝親王偕同嘉親王,還有李勇,邁過一根根的焦木走了過來,人沒到話聲已傳了過來:“我等得不耐煩了,你們是怎麼回事兒。……”

    他二位來了,免不了又是一番敍述,他二位都有不計前嫌的過人度量,一個拉着孟蘭,一個拉着馬如龍,剎時就親熱起來了。

    趁這機會,安貝勒悄悄把凌燕飛拉到了一邊,道:“兄弟,當着孟蘭我不便説,待會兒你陪大夥兒回去,我找福康安去,我也給他來上一把火,我看他往那兒躲。”

    凌燕飛伸手拉住了他道:“大哥,用得着您對付他麼,咱們不來這個,咱們讓他在國法之前低頭認罪,那才漂亮,是不?”

    他攔住了安貝勒,接着就問剛才這兒的情形。

    安貝勒説他幾個是看見火光趕來的,到這兒的時候整片的樹林子已經成了一團火。

    他幾個沒見着福康安他們,只見林外地上有人用樹枝寫了幾個大字:凌燕飛馬如龍葬身火窟。他幾個怎麼也沒想到還會有孟蘭。

    一見這幾個字,怡寧登時就往火裏撲,還是他死命拉住了她,他告訴怡寧絕不能相信這個,可是那時候他心裏也嘀咕,因為他沒見着凌燕飛跟馬如龍,而且樹林子不會無端起火,同時他也猜到那字可能是福康安寫的。

    正在這時候各地的人都趕來了,他當即下令滅火,火好不容易撲滅了,沒想到凌燕飛真在火場出現了。

    兩個人這兒正説着,只聽孝親王道:“燕飛、安蒙,你們倆跑到一邊兒嘀咕什麼去了?”

    凌燕飛忙道:“沒什麼,我跟大哥説請他陪您幾位先回去,我跟如龍還有點兒事要辦!”

    孝親王道:“還有什麼事兒?”

    凌燕飛道:“如龍把魯天鶴藏在鎮水觀音庵裏,我跟如龍去把他帶回去。”

    孝親王“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這事兒,那你倆快去吧,我們等你們一塊兒回去。”

    凌燕飛道:“不用了,還是您幾位先回去吧,府裏沒人也不行。”

    孝親王一點就透,一點頭道:“對,那我們趕快回去,你們倆也趕快回去。”

    凌燕飛應了一聲轉向安貝勒低低説道:“大哥,記住我的話,別去找福康安,要是十五阿哥要去,您代我攔攔,我跟如龍馬上就趕回去。”

    怡寧走了過來,深情一瞥,柔聲説道:“燕飛,你的傷……”

    凌燕飛道:“傷了點皮肉,不要緊,你先回去吧,我跟如龍馬……我知道,你放心,不會再有事兒了,沒聽説過麼……”

    怡寧白了他一眼道:“你就是這樣,天塌下來也不當回事!”

    這句話帶着嗔,可也帶着驕傲。

    凌燕飛一咧嘴道:“我可不是好好的,怕什麼?”

    馬如龍應了一聲,拍了拍孟蘭的香肩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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