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兒自然也應是會在這七人之中的,這樣才能更好的配合寧勿缺,卻不知她易容的是誰,是姬小絲?或“劍公子”秋飛?或者“殘駝”駱西?
寧勿缺的“步光劍”是最後一個拿到手的,“劍匠”丁當將此劍交給他時,緩緩地道:
“葉少俠,你的劍已中毒了。”
寧勿缺一愣,心想丁當一定是説錯了,丁當一定是想説他的劍上,被淬了毒。
即使是這樣説,也是足以讓寧勿缺大吃—驚了!
寧勿缺強自鎮定道:“莊主,晚輩怎敢在劍上淬毒?”
這時,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了。
“劍匠”丁當道:“葉少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並沒有説説你的劍上淬毒,而是説你的劍中了毒。”
寧勿缺一顆心這才落了地,口中道:“饒晚輩淺薄無知,晚輩實在不知劍還會中毒,望莊主指點!”
“劍匠”丁當道:“你不妨將劍抽出來,用指彈一彈,然後傾聽其聲。”
寧勿缺心知對方能以聲辨劍,便依言抽出劍來,曲指一彈。
“錚”的一聲,聲如龍吟,頗為清朗,寧勿缺雖然不能以聲辨別,卻也知道聲越清朗,劍越好。
“劍匠”丁當嘆了一口氣,道:“此劍名為‘步光劍’,對不對?”
寧勿缺點了點頭,心中暗自佩服,這劍的名稱,還是“無牽無掛”邊左城告訴他的,沒想到“劍匠”丁當一眼便認出來了。
“劍匠”丁當道:“步光劍乃千古絕劍,可與另一柄名為‘屬縷’的劍齊名。二劍均出自東周末年吳周的名匠絕東子之手,後進貢吳王夫差,在這兩柄劍上,都發生了許多曲曲折折的故事,尤其是‘屬縷劍’,更是如此。‘屬縷劍’本為京城封家所有,後來封家在一場劫難中全遭不幸,‘屬縷劍’也無影無蹤了。”
頓了一頓,他又道:“而‘步光劍’在江湖更是絕跡數百年,沒想到今日卻得以再現!
能一睹‘步光劍’之風采,可算是生平一大快事了!但老夫卻發現葉少俠手中這把劍卻中了毒!”
慕容政插言道:“淬毒與中毒有不同之處麼?”
“劍匠”丁當道:“其實淬毒時的毒只浸淫於劍身表面,對劍的本身根本沒有什麼影響,它只是在這把劍傷了別的身軀時,表面的毒便進了對方的體內。除去這種毒,是輕而易舉的事。”
他繼續道:“劍也有七情六慾、喜怒哀樂,也有興衰榮辱、生老病死。所以劍會中毒,也是情理中事了!但能夠使劍中毒的人,據老夫所知;在這世間恐怕是少之又少!”
“殘駝”駱西道:“那丁莊主是不是其中一個?”
“劍匠”丁當道:“老夫也可算一個,另外一人便是百年前的九幽宮宮主,還有‘無牽無掛’邊左城那老兒,至於其他人是否也能做到這一點,我卻不得而知了。”
寧勿缺驚駭欲絕!當他從“劍匠”丁當口中聽到“無牽無掛”邊左城的名字時,便有了這種驚駭之感!
一定是“無牽無掛”邊左城搗的鬼!雖然現在還不明白他的用意,但無疑一定是包藏了禍心!
“劍匠”丁當關於劍的一番話,早把眾人鎮住了。如果這樣的話,從一般人口中説出來,自然會被當作胡言亂語,但從“劍匠”丁當口中説出來,效果卻是完全不同的,每個人都在琢磨這一段話的涵義。
劍也有生老病死?劍也有興衰榮辱?
“劍匠”丁當道:“葉少俠方才那擊劍的聲音,其音雖然清朗,卻顯得後勁不足,再看劍光。也有詭異之氣,顯然是中了毒!”
寧勿缺在這時心中轉念無數,他很想從這件事中抓出一點線索來,卻又總是力不從心!
卻聽得銀月夫人姬小絲道:“如此説來,下毒的人會是誰呢?”
其實這已不是問題了,至少在眾人心中是如此想,因為百多年的九幽宮宮主已死,“劍匠”丁當如果是“下毒”主人,自然不會把此事説出來,那麼便剩下“無牽無掛”邊左城一人了!
人們只聽説邊左城可以讓人“九死九生”,沒想到他竟對劍也有如此深刻的造詣!
“劍匠”丁當道:“如此神物,尋常人想要毀它也難以得逞。如果以內力企圖震斷它,就必反為其所傷,而在劍身上下毒,卻是極為狠辣的一招!不用多久,這把劍就會成為一柄毫無用處的廢鐵!卻不知下毒主人為何要毀去此劍!他又是如何能接近此劍的,如果他能夠接近此劍,為什麼不趁機奪走此劍?他可以對劍下毒,顯然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高麗人李成珠以生疏的中土語言道:“如此説來,世間豈不是又少了一件神器?”
“劍匠”丁當緩緩地道:“不。”
“為什麼?”
“因為我可以除去此劍之毒!讓它獲得新生。”
此時寧勿缺卻是開始思索一個問題:“無牽無掛”邊左城為什麼要毀去此劍?這樣做對他來説,似乎沒有任何利益呀?況且經歷這場變故,眾人對我都會更為注意一些,這豈不是不利於殺人行動?
寧勿缺當然不會因為殺“劍匠”丁當多了一些麻煩而懊惱,他本就沒有殺丁當之用意。
眾人對“劍匠”丁當所説的要將此毒解除之事都備感新奇。
這“步光劍”本就不是寧勿缺所有,所以別人愛怎麼折騰,寧勿缺也是不會在乎的,幾個人在旁邊一催促,寧勿缺便將劍交給了“劍匠”丁當,口中道:“那就有勞莊主了。”
“劍匠”頷首不語,緩緩地抽出劍來,凝神靜視半晌,方道:“葉少俠,你且聽清此劍之聲,待老夫祛毒救劍之後,你再聽聽,看有沒有區別。”
言罷,他曲指一彈,一聲錚響。
“劍匠”丁當道:“葉少俠,記下了麼?”
寧勿缺道:“晚輩記下了。”
“劍匠”丁當便不再説話,他將劍橫握於右手,雙目微閉,便如入定了一般。
眾人好奇地望着這一幕。治病救人大家都看過,但祛毒救劍卻是誰也不曾看過的,那些未能有資格進入“品劍殿”的人,更是暗自稱幸,有幸目睹“劍匠”丁當這一絕學,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等了片刻,卻是毫無動靜,心急的人便開始有些不耐煩,但在“劍匠”丁當面前,即使心裏不耐煩,臉上也是不會表現出來的。
就這當兒,人們駭然發現“步光劍”劍身上泛出—股淡淡的輕煙!
眾人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不捨得眨一下,生怕一下不留神錯過了什麼。
寧勿缺也是驚愕異常!
輕煙越來越濃,越來越濃,最後幾乎已將“步光劍”罩了個嚴嚴實實。
之後,濃煙又慢慢淡去,待“步光劍”又能看得分明時,人們駭然發現劍身已由原來的青白色變為灰白色,然後又慢慢地變為銀白色!
人們大氣也不敢喘!
此時,“劍匠”神色極為凝重,額頭已有細密汗珠滲了出來。
當劍身再次由銀白色變為水一般的蔚藍色之際,“劍匠”丁當的左手緩緩抬起,他的手抬起得十分緩慢,似乎是將千斤巨石緩緩托起—般。
與劍平起之時,他的手式一變。左手中指,食指疾伸,迅速按在劍身上。
然後,左手二指便沿着劍身向劍尖移去。
這時,令人驚駭欲絕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經“劍匠”丁當左手二指緩緩滑過的劍身,竟然變得通紅!
是那種在鐵鋪中才叫以看到的紅!那種逼人之目的紅色!
似乎是“劍匠”丁當的左手有—股無形烈焰將“步光劍”煅燒成如此通紅一片的!人們似乎能夠感受到通紅爍亮的劍身上有逼人的熱浪湧出!
而事實上,這是人們的錯覺,因為此時的“步光劍”實在令人驚異,太像經過烈焰煅煉後的情景了。
甚至有人開始為“劍匠”丁當擔心,擔心他的左手搭在劍身上,會否因此而被燙傷?
整個大堂鴉雀無聲!
“劍匠”丁當的手指一寸一寸地向前移,“步光劍”也一寸一寸地變得通紅髮亮!
當“劍匠”丁當的左手手指滑至劍身一半處,人們發現在劍身上隱約有一條黑線!
是一條隱於紅色之中的細細黑線!若非親見,誰會相信在一柄劍中,會隱有如此一條規則的黑線?
這便是劍所中之毒麼?
“劍匠”丁當已無暇分神為人們解釋,他的神色越來越凝重,左手手指移動的速度越來越慢!
當他的手指移至離劍尖尚有五寸之時,人們看到從劍尖處滲出一滴黑色的水滴!
這就是被逼出來的毒麼?
不,不是水滴!因為當它落至青石地面上時,只聽得“噝”地一聲響,它已化為泛着烏光的小珠子!
人們所看到的是一粒猶在地上滾動的黑色小圓珠子!它只有半顆黃豆大,卻泛看一種詭異的烏光!
所有的人都看傻了,呆呆地看着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劍匠”丁當的手指極其緩慢地繼續向前移動。
烏黑色的水狀和的也—滴一滴地向劍尖滲出,滴落……
當“劍匠”丁當的手指移至劍尖二寸遠的地方時,竟停了下來,而“劍匠”丁當已是汗如雨下,全身已被汗水浸透,濕淋淋的像是剛從水中撈出來的一般。
他的衣衫開始無風自鼓,如紅旗般獵獵飛揚,“啪啪”有聲!
寧勿缺駭然發現“劍匠”丁當的雙腳不知什麼時候已開始陷入青石板中!而青石板並未裂開,只是有兩塊腳印大的地方陷了下去,腳印四周平整如刀切!
這該是如何驚世駭俗的內力!
此時,立於不遠處的“劍匠”弟子臉上都有了關切之色,尤其是丁凡韻,更是惶然不安!
寧勿缺知道此時“劍匠”丁當正在運用他的內家真力,而且看樣子似乎逼毒救劍頗耗功力!
這時,“劍匠”丁當的左手手指正向最後一步邁進,他的左手已微微有些顫抖,額上之青筋也暴脹起來,似乎立即就會爆裂!
倏地,一聲暴喝,丁當的左手二指猛地向劍尖劃去——這是他最後的衝剌!
幾乎就在同時,驚人之事發生了!
只見“殘駝”駱西右手突然一揚,數點寒星齊齊向“劍匠”丁當射去!暗器破空之聲尖鋭利耳!
與此同時,洛陽“劍公子”秋飛與“不歸客”仇萬巔已突出殺手,二柄利劍同時劃空而出,也向“劍匠”丁當疾襲過去,其速俱是快不可言!
眾人被這意外之變驚呆了,一時竟都木立不動!
便在此時,又有長劍出鞘之聲,竟是來自外圍的人羣中。
事出倉促,猝不及防之下,“劍匠”丁當閃避不及,竟被“殘駝”駱西所射幾枚暗器之一射中肩膀。
此時,本又有—滴烏黑色的水狀物滲出,未及滴落,丁當便已受了攻擊,他左臂被傷之後,真力一渙散,那滴烏黑色的水狀物竟重新縮了回去,而整支劍已重又恢復了平常的青白之色!
“劍匠”丁當神色大變!
此時,洛陽“劍公子”秋飛與“不歸客”仇萬巔的兩把劍一左一右堪堪襲至!
“劍匠”丁當手中“步光劍”一顫,已有萬點寒星同時迸射開來,與此同時,他的七個弟子及女兒丁凡韻已齊齊急掠過來護住“劍匠”丁當!
寧勿缺呆若木雞!他根本沒有料到在這個時候會有人向“劍匠”丁當出手!難道這些人也都是殺人坊的?為什麼他們在殺人之前,不通知自己?難道他們早已知道自己根本就不願出手殺“劍匠”丁當?
如此多的疑問,在這瞬息萬變的當兒,一時哪能想個明白?
—聲悶哼,直跌出去的卻是“殘駝”駱西!他射在“劍匠”丁當身上的那枚暗器不知什麼時候又釘在了他自己的胸口上!
而洛陽“劍公子”秋飛,“不歸客”仇萬巔的劍已被“劍匠”釘當悉數擋開!“劍公子”
秋飛、“不歸客”仇萬巔一攻即退,並不戀戰!
此時,外圍的人卻已有四五個人倒於血泊之中!原來那邊竟也有人突施殺手,四處襲擊!
寧勿缺手無寸鐵,茫然失措,便如同一隻處於滔天巨浪中的孤舟!
他胸中幾乎一片空白,只有—個念頭:“瓶兒在麼地方?瓶兒在什麼地方?”只有見到了瓶兒,他才能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本是靜寂肅穆的“洗劍堂”,此時已亂如一禍熱粥!“劍匠”丁當的弟子對其師極為敬愛,一時顧不上圍攻“劍公子”秋飛及“不歸客”仇萬巔,先將“劍匠”丁當護好,急聲探問。
“劍匠”丁當道:“為師無事,只是受了一點小傷而已!”
見師父的確無事,眾弟子稍稍放心,便只留下了丁凡韻與班景二人護着師父,其他六名弟子齊齊向秋飛、仇萬巔、駱西三人圍了過去,以二故一,雙方便在“洗劍堂”戰成—團!
這些弟子的武功都極為不俗!劍法出神入化,再加上師兄弟之間心有靈犀,兩人之間配合默契!秋飛、駱西、仇萬巔三人雖然身手不錯,卻已處於下風,只是他們手中之劍卻是神器,而“空劍山莊”眾弟子手中之劍都是泛泛之劍,所以三人一時才不致於落敗!
而在人羣突出殺手的四個人情況就更慘了一些,他們已被眾人團團圍住,眼看性命不保!
“劍公子”且戰且退,慢慢地向寧勿缺這邊靠近。寧勿缺心道:“如果我手中有劍,現在突然出手,劍公子秋飛一定性命不保!”但他不知道“劍公子”到底是什麼來頭,如果是殺人坊的人,自己向他出手,定是會連累了方姑娘!
現在“空劍山莊”已佔了上風,那麼自己便不妨作壁上觀,就算這些人是殺人坊的,他們在出手前沒有暗示自己,自己也就有了言辭,可以應對殺人坊之問罪。
“劍公子”一步步地退,看上去他似乎很快就要抵擋不住“空劍山莊”二位弟子的凌厲攻勢了,但每每在要緊的關頭,他卻又總能堪堪防住!
寧勿缺正要側身讓過時,“劍公子”突然長劍橫封,招式刁鑽詭異,迅如鬼魅過空!
對方齊齊一驚,其中一人手中之劍幾乎被“劍公子”的劍絞飛!這與他方才捉襟見肘的劍法大為不同!兩名“劍匠”弟子不由齊退一步。
這時只見“劍公子”突然反手一劍,劍快逾電,直指寧勿缺咽喉!
寧勿缺只覺寒光一閃,對方的劍光與自己的咽喉不及一尺之遙,他的肌膚甚至能感覺到了利劍之逼人和肅殺冷森之氣!
他的右手下意識地摸向了自己的腰間——自然,他摸了個空,因為“步光劍”此時在“劍匠”丁當手中!
這個失誤是極細小的,短暫的,但卻是極其危險的!“劍公子”的劍尖眼看便要將他咽喉洞穿!
危急之中,只聽得“鏘”地一聲,不知從何處飛來一柄劍鞘,竟正正地套進“劍公子”
秋飛的手中之劍,手法之巧之準,令人歎為觀止!
寧勿缺豈敢放過這樣的機會?右手暴出,已一把扣住劍身,一股真力疾湧而出,同時身子也急旋出去,雙腳在這一瞬間,已連踢十四腿!
身法之快,如鬼起鶻落,令人目眩!“劍公子”秋飛竟只有撒手棄劍,否則他的右手必廢!
失了劍的“劍公子”秋飛神色大變,—聲不吭,反身掠空而起,身若驚鴻,已在數丈之外,舉手投足之間,已將一人賜飛了出去,那人手中之劍卻已落入“劍公子”的手中!
顯然,“劍公子”秋飛在與二名“空劍山莊”弟子相鬥時留了一手,為的就是向寧勿缺突出殺手。
方才若不是有人相助,寧勿缺自知早已成了劍下亡魂!驚魂甫定之際,他低首一看,發現自己手中的劍鞘竟是“步光劍”的劍鞘!
如此説來,是“劍匠”丁當救了自己?因為“步光劍”連劍帶鞘本都是在“劍匠”丁當手中!
寧勿缺不由心頭一熱,向“劍匠”丁當那邊望去,卻見“劍匠”丁當微微頷首,手一揚。
“步光劍”已尾前頭後,向寧勿缺倒飛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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