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秦始孃家,諸亞男要敲門,可是抬起手遲疑了一下她又把手放了下來,轉過頭來望著傅天豪道:“夜靜了,這時候敲門吵了街坊鄰居會招人罵,乾脆咱們倆翻牆進去吧!”
兩個人翻牆進了秦姑娘家,院子裡黑漆漆的,敢情秦姑娘跟小玲早睡了,也難怪,什麼時候了?
諸亞男站在院子裡輕輕叫道:“小玲!小玲!”
叫了好幾聲,才聽小玲在上房屋裡懶懶地問了聲:“誰呀?”
諸亞男應道:“小玲!是我,諸亞男!”
小玲在上房屋裡叫了一聲:“諸姑娘。”
上房兩邊兩間屋燈都亮了,頭一個跑出來的是秦婉貞,她穿著-件晚裝,一頭烏雲蓬鬆著,晚裝大薄,玲瓏嬌軀隱約可見,傅天豪忙把臉轉向一旁。
可是秦婉貞沒在意,她近前便抓住諸亞男的手,驚喜地道:“妹妹是怎麼出來的,他們把你放了?”
小玲也跑了出來,她身上倒披了件衣裳,近前也拉著諸亞男的手問長問短的好問了一陣。
諸亞男忍著難受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她這番經過把秦婉貞跟小玲都聽愣了,秦婉貞一雙鳳目瞪得大大的,小玲一及杏眼瞪得更大,她衝口便是一句:“該!活該!這叫做善有善報,惡有惡果!”
秦婉貞瞪了她一眼叱道:“你這兒胡說些什麼?”
小玲也挺聰明的,一點就透,忙道:“我是說那個姓趙的死者頭兒,我雖然沒見過他,可是聽我們姑娘一說,我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這種人不只該死,簡直就該讓傅爺把他剁了!”
小玲這一聲“傅爺”提醒了秦婉貞,到這時候她才想起眼前還有個傅天豪,忙衝諸亞男遞了個眼色道:“妹妹!咱們屋裡坐去吧!傅爺也請進來吧!”
她拉著諸亞男匆匆忙忙的進了上房屋,聽聽都進了上房屋,傅天豪這才轉身往上房屋緩步走去!
他進了上房屋,小玲頭一個穿好衣裳從屋裡走了出來,倒杯茶不自在地往傅天豪跟前一放道:“傅爺!您喝茶!”
傅天豪謝了一聲。
轉眼工夫之後,秦婉貞拉著諸亞男也從屋裡走了出來,她兩排長長的睫毛亡還掛著淚珠,顯然剛才在裡頭哭過了,她出來便強笑肅客。
“隨便坐吧!又不是外人。”
傅天豪道:“我不坐了,我是送亞男來的,我還有事,這就走!”
秦婉貞道:“怎麼剛來到就要走?什麼事兒這麼火急?”
傅天豪道:“謝謝姑娘,我沒工夫坐了,還是讓亞男告訴姑娘吧!”
秦婉貞還待再說。
諸亞男道:“姐姐別留他了,還是讓他走吧!待會兒我自會告訴姐姐!”
她當即轉望傅天豪道:“譚北斗狡猾多智,陰狠毒辣,你可千萬要小心!”
傅天豪點點頭道:“我省得……”
轉望秦婉貞道:“讓亞男在姑娘這兒住幾天,事了之後我再來接她。”
他沒再多說,也沒容秦婉貞跟諸亞男多說,說完了話當即轉身行了出去!
秦婉貞道:“小玲跟傅爺開門去!”
傅天豪人己到了院子裡道:“不用麻煩了,我從屋上走!”
話落,騰身掠起竄上了屋頂,一閃就不見了!
口口口
天亮了,白不群那個炸糕挑子還在那條死衚衕口,儘管一夜沒睡,而且還站了一夜,白不群的精神仍然挺好,他沒覺得怎麼累,只覺得詫異,只覺得納悶。
生意不好,炸了一架子的糕沒人買,也難怪,後半夜大家夥兒都在被窩裡,誰跑出來買炸糕吃,幸虧他不是真做生意,要不然非蝕本不可。
他不炸了,靠著牆根兒坐下來,眼一閉,正打算合會兒眼,曙色中一個人從西邊順著大街走了過來。
這時候“北京城”裡還靜得很,哪怕是掉根針在地上也會驚動白不群,他睜眼往西看了一下,旋即又閉上了眼。
那人很快地到了挑兒前,一個生意人打扮的瘦老頭兒,到挑兒前伸手抓起一塊炸糕,道:
“三爺!”
白不群道:“我沒睡,這兒站了一夜了……”
睜閉眼站了起來,拍拍屁股揮揮土,道:“有著落了麼?”
那瘦老頭兒搖搖頭道:“幾邊都沒著落,大爺讓我來問問您,看情形我這一趟準又是白跑了!”
“可不,”白不群吁了一口氣,道:“站了一夜,站得我腿肚子發酸,到京裡來之後哪受過這個,真夠人受的,看來咱們這種人是懶散不得,只是像這一夜也夠瞧的!”
瘦老頭兒道:“還好!只是眼皮重得很,恨不得找兩根棍把它支起來!”
白不群道:“還不知道要耗到什麼時候呢?還不露頭,趕快讓咱們把事兒辦了,歇息不歇息是另一回事,心裡倒是踏實了。”
瘦老頭兒道:“那老傢伙既奸又滑,不知道會不會走這幾條路,萬一他心裡明白,繞了路走了旁門,那可就糟了。”
白不群冷哼一聲道:“眼前就這麼幾條路,就算往外去咱們也有人守著,他往哪兒繞去,九成九是他明知風聲緊,暫時不敢露頭。”
瘦老頭兒道:“希望是這樣,三爺,要沒什麼事我走了,大爺還等著我回話呢!”
白不群道:“你告訴大哥一聲,昨兒晚上傅大俠跟諸姑娘從這兒過讓我叫住了,聽傅大俠說諸家大院讓他一把劍掃平了,姑娘讓他們害了,諸霸天后悔交上趙六指兒那麼一個朋友嚼舌自絕了,事兒全是姓譚的一個人兒挑起來的,說什麼也不能放過他。”
瘦老頭兒臉上變了色道:“姓譚的造罪造大了,他也是,什麼人不好惹偏惹‘大漠龍’,這回他是死定了,我走了,您放心,話我一定會帶到。”
說完了話,他轉身要走。
白不群忽然說道:“子空,慢點兒,別動,也別說話!”
樊子空何許人,一點就透,他沒動,也沒說話,這時候他聽見一陣步履聲從他身後傳了過來,不徐不疾,相當穩。
轉眼工夫,那陣步履聲到了他身後,只見白不群衝他身後一哈腰,賠笑說道:“這位爺,來塊炸糕吧?剛炸好的,熨嘴。”
他說他的,樊子空沒聽見身後有人答應,他覺出身後那人帶著一陣微風擦著他身後從挑子穿過去,進了衚衕。
樊子空看了那人背影一眼,個子很挺,不高不低,穿一件天青色長衫,右手袖在袖子裡,看樣子挺瀟灑個人。
他低低說了聲:“三爺,練家子!”
白不群兩眼閃起寒芒,道:“九成九是譚北斗的徒弟。”
樊子空一怔道:“您怎麼知道?”
白不群道:“他右手袖在袖子裡,右胳膊多少有點不自在,沒聽傅大俠說麼,譚北斗有兩個徒弟不得不用左手。”
樊子空兩眼一睜道:“您運氣好,一大早就來了大生意。”
白不群哼哼兩聲,道:“站了一夜了,今兒早上也該轉轉運了,告訴大爺他們一聲去吧,他們在這兒搭線了。”
樊子空恭應一聲轉身走了,他是十足的老江湖,老經驗,起先步子也是不徐不疾的,直到轉了拐才放步疾奔而去。
一盞熱茶工夫不到,這條衚衕口跟對街又來了幾個做小生意的,對街有個賣布頭的,有個賣鞋子,地攤兒前站著幾個路人,賣布頭兒的還真吆喝!
這邊衚衕口又添了兩個人,一個擺地攤兒算卦的,一個坐在板凳上捏“江米人兒”的。
算卦的是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捏江米人兒的是個白頭髮白鬍子老頭兒,手藝挺不錯,早起的小孩兒圍了好幾個,只聽那算卦的自言自語說道:“還在裡頭?”
白不群“嗯!”了一聲。
算卦的又自語道:“準知道他不會從衚衕那頭翻出去?”
白不群道:“不敢說,不過走了一個還有一個,只捏住了這一個,不愁這條線會斷了!”
算卦的道:“準知道這個人跟他有關?”
白不群道:“八九不離十,這兒住的人咱們都清楚,一個練家子一大早跑來這兒幹什麼?
這個小子一隻爪子不大聽使喚,不正是那條龍抓壞的麼?”
算卦的忽然拿起籤筒搖了起來。
白不群也沒再說話。
有人從衚衕裡出來了,一個胖老頭兒,手裡還提著個鳥籠子,一晃一晃的。
白不群吁了一口氣,低低說道:“左邊地頭兒第一家的!”
算卦的道:“你真行啊,全讓你摸清楚了?”
白不群倏然一笑道:“這點兒能耐都沒有還行!”
衚衕裡陸續地又有人出來了,沒多大工夫之後進出的人更多,有住家的,有挑挑兒賣菜的,甚至還有挑糞的,可就沒再見那穿青衫的練子家,一直快到晌午還不見人影兒。
樊子空從對街走了過來,道:“怎麼回事兒?三爺,難不成那鷹爪孫留他吃飯麼?”
算卦的道:“恐怕沒這麼客氣吧!”
白不群一雙眉鋒皺得老深,遲疑了一下,拿眼瞟向捏江米人兒的白鬍子老頭兒。
捏江米人兒的白鬍子老頭兒輕咳一聲道:“名師出高徒,強將手下無弱兵,姓譚的教出來的果然不含糊,說不得咱們只有捏這一個了!”
白不群雙眉一揚,丟下挑子轉身就要進衚衕。
白鬍子老頭兒淡然喝道:“慢著!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魯莽了,眼前這些放在這兒不要了?你這不等於招事麼,先把眼前這些清理清理再說,老十跟子空留在這兒,咱們走!”
他站起來該背的背,該提的提,轉身走了。
白不群挑起挑兒跟了過去。
他倆這一走;對街賣布頭兒的跟賣鞋的馬上也收了攤兒,轉眼工夫不到,就剩下衚衕口這個算卦的了。
過了一會兒,白鬍子老頭兒空著手回來了,接著,白不群、賣布頭兒的、賣鞋的都回來了,一個連一個地進了死衚衕,最後進衚衕的是算卦的跟樊子空。
算卦的卦攤兒好辦,充其量一塊布,一包就行了。
進衚衕,往裡走,靠左倒數第二家,硃紅的兩扇門,門口兩盞大燈籠上寫著個“梁”字。
白鬍子老頭兒四下打量了一下,道:“老十敲門去,沒什麼可羅嗦的,門開了就往裡走,只記住別讓姓梁的跑了。”
算卦的答應一聲上前敲了門,剛敲了幾下門就開了,開門的是個半大小夥子,看模樣兒挺機伶,一見是個算卦的,他立
即說道:“我們這兒不算卦,你往別處去吧!”
說著,他就要關門。
算卦的連理都沒理他,一揚指點去正點在半大小子的喉結上,半大小子連哼都沒哼一聲便往後倒去。
算卦的身手很利落,一步跨進去扶住了他把他輕輕地放在了門後,然後又在他腰眼上補了一指頭兒。
白鬍子老頭兒等一擁都跟進來了,他道:“把門閂上。”
賣布老頭兒的半截鐵塔般大個子閂上了門,白鬍子老頭兒帶頭往裡撲去。
進院子沒見人,卻聽見上房屋有個低沉話聲道:“大柱子,是誰呀?”
白鬍子老頭兒一揮手,身後竄出三個人去繞到了上房屋後,白鬍子老頭兒這才應道:“梁大領班,霍天行特來拜望。”
上房屋裡“叭!”地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摔碎了,旋即布簾兒一掀,屋裡出來個人,五十多歲年紀,中等身材圓胖臉兒,
唇上留著兩撇小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