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知無法奈何眼前這位宦海中的奇人,站起來一抱拳就要走。
只聽外面傳進個蒼老話聲:“稟大人,夫人跟姑娘到。”
內眷出來了,這下更得迴避了。
卻忽聽夏保楨道:“傅俠士見見拙荊與小女再走。”
傅少華忙道:“傅某人一介江湖草民,怎好……”
夏保楨道:“我跟傅俠士私室論交,不必顧忌這許多,再說傅俠士是夏家的恩人,拙荊跟小女只怕是聽說傅俠士來了才出來的,她們都不怕,你怕什麼?”
他口口聲聲說傅少華是他夏家的恩人,但卻不買傅少華這個恩人的面子。
說話間環佩響動,夏夫人跟夏姑娘由兩個青衣婢女攙扶著進了花廳。
傅少華念於彼此立場雖屬對立,但禮不可失,尤其這兩位是夏保楨的內眷,當即垂目一禮。
只聽夏夫人道:“怎麼敢當傅恩公這一禮,傅恩公快快請坐,理應由我母女見禮才是。”
說話間她母女已到眼前,傅少華只覺一陣蘭麝幽香鑽入鼻中,忙微微後退一步。
只聽夏夫人道:“乖兒,思念多日的傅恩公就在眼前,還不代爹孃謝過傅恩公當日北運河上相救大恩。”
隨聽夏姑娘低低應了一聲,嬌軀輕移,上前盈盈拜下。
傅少華大吃一驚,慌忙抖身躲避道:“使不得,夫人,這是折煞傅少華。”
他說他的,夏姑娘畢竟還是拜了一拜。
夏夫人道:“傅俠士,這是什麼話,為人禮義當先,受人之恩,哪有不報的道理,拜上一拜也是應該的,要不是傅俠士當日北運河上義伸援手,夏家一家三口,還不知道會落個什麼後果呢!”
傅少華道:“夏大人宦海奇人,有經天徹地之能,當日傅少華不伸手,‘黃河十二寨’之人也必難侵犯。”
夏夫人似乎沒聽懂,顧左右而言他,寒喧了兩句之後,抬手讓座。
傅少華道:“草民來了一會兒了,還有要事在身,不敢……”
夏保楨道:“拙荊還有話要說,傅俠士還是再坐一會兒吧!”
傅少華遲疑了一下,只得又坐了下去。
只聽夏夫人道:“傅恩公,北運河上一別後,每日均在懷念中,我跟小女每夜焚香禮拜祈求上蒼保佑傅恩公平安,也祈求上蒼能讓我母女早日再見傅恩公……”
夏保楨道:“皇天不負苦心人,果然讓你母女見著了。”
“可不是麼。”夏夫人道:“今夜我要跟若男好好多燒幾柱香。”
若男,敢情夏姑娘閨名叫若男。
傅少華道:“夫人這般對待,草民怎麼敢當。”
夏保楨道:“傅俠士就別客氣了,說起來拙荊跟小女倒是一片誠心。”
夏夫人道:“尤其是若男,自從北運河上那一別起,她無時無地不以傅恩公為念。”
傅少華心頭跳動了一下。再看夏姑娘,她神色自若,毫無異狀。
只聽夏夫人道:“對了,小女叫若男,這是因為我夫婦膝下沒有兒子,只有這麼一個女兒,雖盼子心切,奈何天不遂人願,只有把她當兒子一般看待了,所以取了個名字叫若男,還得請教,傅恩公大名是……”
傅少華道:“不敢,草民叫傅少華。”
夏夫人道:“皇甫少華那兩字少華麼?”
顯然,這位夫人很愛看章回小說,對《孟麗君》一書尤為熟悉。
傅少華不禁暗笑,點頭說道:“是的。”
夏夫人倏然一笑道:“我看傅恩公的人品,比那女扮男裝的孟麗君還要俊上幾分。”
夏保楨捋著長鬍子,點頭說道:“嗯,夫人所言不差,傅俠士俊逸儒雅,瀟灑超拔,是當世難得一見的美男子,應該說是羞煞潘安,妒煞衛珍。”
要沒當著夏若男還好一點,當著姑娘夏若男受這麼一陣你誇我贊,傅少華確實有點受不了。
只見他臉紅紅的,窘笑說道:“大人跟夫人誇獎了,江湖亡命之徒,怎敢比潘、衛!”
再看姑娘夏若男,她像沒聽見一樣。夏夫人含笑開了口:“傅恩公客氣了,像傅恩公這樣風神秀絕,臨風玉樹般人品,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第二個,傅恩公府上是……”
傅少華道:“草民中州人氏。”
夏夫人道:“好地方。”
夏保楨道:“可不是麼,中州先民之發源地,文風特盛,人傑地靈,唯有中州這種地方,才能出傅俠士這種不世的奇才。”
傅少華道:“大人過獎了。”
夏夫人道:“傅恩公府上還有些什麼人?”
傅少華心裡一陣難受道:“草民父母雙亡,自小孤獨。”
夏夫人“哦”地一聲道:“這麼說傅恩公現在只一個人?”
傅少華道:“是的。”
夏夫人道:“那位商俠士是傅恩公的……”
傅少華道:“他是追隨先父,如今跟著草民,應該算是一家人。”
夏夫人看了傅少華一眼,道:“聽傅恩公的口氣,府上好像是個大家。”
傅少華道:“可以這麼說,寒家在武林算得一個大家,在先父時,聲威猶凌駕於各門派之上。”
夏保楨道:“我對這武林之事都是外行,可以說對武林中是一竅不通,但不知傅俠士的府上是武林中哪一家?”
傅少華遲疑了一下道:“草民不敢瞞大人,寒家是當年武林中的‘鐵騎會’傅家。”
夏保楨臉色一變,旋即恢復平靜道:“‘鐵騎會’傅家,我倒聽說過,令尊當年統率‘鐵騎會’群豪,縱橫武林,笑傲江湖,實力之雄厚,聲威之壯大,的確是凌駕於各大門派之上,使得官家都為之側目……”
頓了頓道:“這麼說,該是‘鐵騎會’傅少主當面?”
傅少華道:“草民不敢,在官家眼裡,‘鐵騎會’是個叛逆組織,草民也只是個叛逆。”
夏保楨輕咳兩聲道:“人各有志,各為其主,那也是無可厚非的事,記得‘鐵騎會’有一度不現於武林……”
傅少華雙眉微揚道:“是的,可以說被官家剿滅了,先父母俱皆遇難,草民命大未死。”
夏保楨道:“難怪傅俠士對官家有這麼大仇恨。”
傅少華道:“恕草民斗膽直言,大人錯了,在草民心目中,公仇猶大於私仇。就是當年先父母不是遇害慘死,草民也一樣會效力於匡復大業,不敢有絲毫懈怠。”
夏保楨笑了道:“傅俠士敢在我這個朝廷重臣面前直言所謂匡復大業,的確是一顆鐵膽,常人難及!”
傅少華道:“大人誇獎,匡復大業正大光明,神聖無匹,草民不以為該作任何隱瞞。”
夏保楨道:“可是在官家眼裡,誠如傅俠士剛才所說,那是叛逆。”
傅少華道:“草民很清楚,不過對任何一件事,各人有各人的立場,因之看法也各自不同,在官家眼裡,草民是叛逆,但在草民眼裡,愛新覺羅氏的王朝是賊。”
夏保楨臉色突然一變道:“傅俠士讓我這個當朝重臣好不難堪。”
傅少華道:“草民不敢,大人那叛逆兩字,也讓草民聽來刺耳,草民只是說明因立場有異別,各人的看法自不同。”
姑娘夏若男深深地看了傅少華一眼。夏保楨道:“傅俠士好犀利的口才……”
傅少華道:“草民說的是實情實話,無關於口舌之辯。”
只聽夏夫人道:“好了,好了,別把話扯遠了,傅恩公到此是客,也是咱夏家的恩人,你怎麼跟傅恩公抬起槓來了。”
夏保楨笑笑說道:“好吧,從現在起我當真不再插嘴就是。”
夏夫人目光一凝,望著傅少華道:“他就是這個脾氣,跟我動不動也抬起槓,有時跟若男也會爭個沒完,傅恩公可別在意。”
傅少華道:“豈敢,大人這是以事論事。”
夏保楨沒說話。夏夫人道:“傅恩公成家了麼?”
傅少華微微一怔,旋即說道:“大業未成,國仇家恨未雪,況乎草民身在江湖,今東明西,飄泊四處,過的是刀口舐血的生涯,不敢存成家之念,也不敢妄言成家。”
夏夫人道:“傅恩公這麼一說,倒叫我餘話難以啟口了。”
傅少華道:“夫人有話麼,盡情吩咐就是。”
夏夫人道:“若男今年二十了,我夫婦膝下無子,本想早一點給她完成終身大事,了卻這一樁心事,奈何她眼界高,好幾年,一直沒物色到一個她中意的,傅恩公是頭一個讓她滿意而點頭的人……”
傅少華心頭一陣狂跳,道:“夫人……”
他那眼角餘光看到了姑娘夏若男,夏若男那清麗的嬌容上掠過一陣紅暈,但很快地又恢復了正常。
這時候看,她聖潔無比,尤其是那雙眸子裡射出來的光芒,已經不單是智慧的光芒了,還有一種奇異的光芒,幾乎讓人不敢接觸那一雙目光。夏夫人接著說道:“傅恩公,這是若男自己的意思。”
傅少華道:“草民感激,只是草民不敢……”
夏夫人道:“傅恩公,這不是客氣的事,我是一片至誠。”
傅少華道:“草民知道,只是草民剛才說過,大業未成,國仇家恨未雪,況乎身在江湖,今東明西,飄泊四處,過的是刀口舐血的生涯,草民不敢有成家之念,也不敢妄言成家。”
夏夫人道:“那容易,只要傅恩公點個頭,我夫婦馬上能改變傅恩公的生活。”
傅少華道:“夫人的意思,草民明白,無如草民繼承先父遺志,獻身於匡復大業,這是無法改變的。”
夏夫人道:“傅恩公,你只要點個頭,便立即平步青雲,飛黃騰達,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傅少華淡然一笑道:“多謝夫人好意,夏姑娘神仙中人,應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終身佳伴,是草民不識抬舉,實在是節不敢變,志不敢移,還請夫人原諒。”
夏夫人道:“傅恩公當面拒親,叫我好生難為情!”
傅少華道:“事出無奈,也不敢委屈夏姑娘,夫人原諒。”
夏保楨突然說道:“夫人,可容我講一句話?”
夏夫人道:“有什麼話你說就是。”
夏保楨轉身對傅少華道:“傅俠士,咱們交換個條件如何?”
傅少華道:“大人請說,草民洗耳恭聽。”
夏保楨道:“傅俠士要是點個頭,我願意附上一筆想不到的嫁妝?”
傅少華笑笑,沒說話。夏保楨看了他一眼道:“傅俠土不願聽這筆嫁妝是什麼嗎?”傅少華道:“大人請說。”
夏保楨道:“我願意把已控制在我掌握之中的各路江湖人物,送給傅俠士。”
傅少華為之一怔。夏保楨含笑說道:“怎麼樣,傅俠士,夏家這陪嫁不算輕吧?”
傅少華淡然一笑道:“的確不能算輕……”
夏保楨道:“那麼傅俠士意下如何?”
傅少華道:“草民記得大人曾說過,大人往往是因公而忘私的。”
夏保楨哈哈一笑道:“傅少俠這一句說得好,其實傅俠士不明白,若要能有一個傅俠士,勝似掌握各路江湖好手……”
傅少華道:“要這麼說的話,大人的犧牲未免太大了。”
夏保楨道:“犧牲那也看值得不值得,我愛惜傅俠士這個不世之才……”
傅少華淡然一笑道:“大人過於抬舉草民了,相見不過兩面,大人對草民瞭解多少?”
夏保楨道:“以我這雙眼來說,只一面也就夠了。”
傅少華道:“草民不敢誤夏姑娘一生。”
夏保楨道:“人活在世上不為名便為利,傅俠士只要點個頭,不但可以名利雙收,而且還可得到一個如花美眷,何樂而不為……”
傅少華站了起來道:“大人未免太賤視自己的女兒了……”
夏保楨道:“怎麼,傅俠士要走?”傅少華道:“草民打擾太久,該告辭了。”
夏保楨道:“傅俠士這麼一走,叫我夫婦這兩張老臉往哪兒放,小女又何以自處?”
傅少華雙目微揚道:“那麼大人的意思是……”
夏保楨道:“眼前只有兩條路,一是點頭答應贅人夏家為婿,二是留在我這府邸之中,等過了五月端午……”
傅少華道:“大人這是逼人……”
夏保楨道:“站在我的立場,我不能不這麼做。”
夏夫人突然說道:“保楨,既然傅俠士不願意……”
夏保楨一擺手道:“我的公事你不要過問,帶著若男回後院去吧!”
夏若男跟個沒事人兒一般,當即就站了起來。夏夫人遲疑了一下,也跟著站起。
望著母女倆由丫環攙扶著出了花廳,夏保楨收回目光道:“傅俠士你要三思,現在回心轉意還來得及。”
傅少華道:“大人,傅少華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夏保楨搖頭笑道:“傅俠士太過拘泥了,試想我若是把傅俠士留到五月端午才放,或是把傅俠士來個終身囚禁,傅俠士還談什麼匡復,談什麼大業?”
傅少華道:“大人或許能困我一時,即或困我一輩子,但有三寸氣在,我永遠忘不了匡復……”保楨道:“好志氣,既然這樣,我就不便相強了……”一擺手,道:“傅俠士請吧!”
傅少華一怔道:“怎麼,大人不留我了?”
夏保楨道:“留下你的人,留不下你的心,還是放你出去,彼此間放手決一勝負吧。”
傅少華二話沒說,一聲告辭,轉身就走。
他出花廳直奔夏府大門,那兩扇朱漆大門是閂著的。
他過去拉開門閂開了門。當那兩扇門拉開時,他為之猛然一怔。
無疑,門外不是阜城門內的大街,赫然竟是一座美侖美奐,亭、臺、樓、榭一應俱全,既深又廣的院子。
眼前美景跟仙境一樣,流水小橋,朱欄小亭,流丹飛簷,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雅,可就是看不見人。
霎時間他明白了,他上了夏保楨的當,闖進了夏保楨所佈的陣勢之中。
回頭看看,果然不錯,身後雲封霧鎖,一片迷朦,夏府的花廳早已看不見了,就好像置身高山,面對雲海一般。
傅少華不由暗暗叫苦,退,無路可退,進,眼前這個既深且廣的院子又不知是什麼所在……
突然間他腦際靈光一閃,也許眼前是一片幻景,根本就是阜城門內大街,只要一步踏出去,眼前這幻景或許馬上會消失。
一念至此,他試著一步踏了出去。
一步踏實,他馬上知道壞了,自己料錯,眼前仍是那座大院子,一點兒也沒變。
回頭再往後看,便連剛跨出的夏府大門也不見了。
現在他是陷在這座大院子裡了,四下看看,沒門,有牆,一圈圍牆卻跟那聳天的峭壁一樣,上頭是雲是霧,也迷濛一片,根本看不見頂。
傅少華不由站在那兒叫苦發愣起來。
看看,四下空蕩蕩的,沒一個人影。
聽聽,四下寂靜異常,沒一點動靜。幻境,一定是幻境!
可是究竟他是置身什麼所在,他不得而知。
不過有一點他很明白,那就是他暫時別想出去了,除非夏保楨放他,除非奇蹟出現,來個高人救他。
想想自己已經命商二回去報信兒了,天黑之前要沒回去,商二就會找東方婉君前來救他。
憑東方婉君的智慧,也許能窺破玄機,救他出去。
那就等吧。一念及此,他信步進入那座朱欄小亭坐下。
小亭傍依一彎碧水,流水徐徐有聲,往下看,水中有一座小亭,一個人,是倒影,可是,他無法從水裡看見天日。
坐著等吧,總比站著好。他四下看看,漸漸的被這如畫美景迷住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點燈光,循光望去,燈光的來處是聳立於林木中的一座小樓,燈光透紗窗。
他不由一怔。難道說這也是幻景。不會,突然出現燈光,這該是真實的。那麼,小樓上點燈的是誰?
心念正轉動間,又一點燈光自樹叢中飄起,冉冉向這邊飄來。
凝目一看,只見一個青衣婢女提著一盞玲瓏小巧的宮燈,身後跟著的赫然是姑娘夏若男。
他又是一怔站了起來。
轉眼間,青衣婢女前來,夏若男已走過小橋到了亭前,那青衣婢女停在亭前,夏若男則緩步進了小亭。
傅少華忍不住叫了一聲:“夏姑娘。”
夏若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傅少主請坐。”
傅少華站著沒動,道:“夏姑娘,這是什麼地方?”
夏若男道:“傅少主請坐下,我自會告訴傅少主,而且我還有幾句話要說。”
傅少華只得坐了下去。
夏若男就在他對面坐下,道:“我先告訴傅少主,這兒是夏家後院,傅少主看到的一草一木都是真實的。”
傅少華一怔,馬上就要往起站。
夏若男道:“內院重地,就是府裡的下人也不容輕進,可是傅少主畢竟是進來了,而且是被家父逼進來的,何妨既來之則安之,多坐一會兒,聽我說幾句肺腑之言。”
傅少華遲疑了一下,收勢坐下,道:“姑娘請說,傅少華洗耳恭聽。”
夏若男道:“首先我要說明,家父母當面提親一事,並不是我自己意願,而且,家父的心意跟家母又有所不同……”
頓了頓道:“家母是一片真心,一番誠意,她老人家真喜歡傅少主,有意把我的終身託付給傅少主,家父就不同了,固然他也愛惜傅少主的人才,可是最主要的還是為朝廷延攬賢良、消弭災禍,傅少主明白了嗎?”
傅少華道:“謝謝姑娘,我明白了。”
夏若男道:“傅少主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所表現的氣節很令我心折……”
傅少華道:“姑娘過獎了。”
夏若男道:“傅少主,請相信我說的都是實情實話。”
傅少華道:“姑娘不同於世俗,所說的話我不敢不信。”
夏若男搖頭說道:“我是個平凡女子,倒是傅少主,表現的太不平凡了。”
傅少華道:“姑娘過獎,我只是謹遵先人的遺志而已。”
夏若男道:“傅少主客氣……”
頓了頓道:“不管怎麼說,正如傅少主所說,各人有各人的立場,家父所加諸於傅少主的,還請傅少主大度包涵。”
傅少華道:“豈敢。”
夏若男話鋒忽轉,道:“我如今來見傅少主,是來問問傅少主,這門親事如果傅少主真不願意,我可以送傅少主出去……”
傅少主一怔道:“姑娘……”
夏若男搖頭說道:“凡事不能勉強,尤其婚姻為終身大事,而且傅少主有自己的立場,這是不容稍變的,憑心而論,我並不希望傅少主在這種情形下答應這門親事;雖然我私心對傅少主極為……”
傅少華人耳後一句,心頭不由為之震動,道:“姑娘,我感激……”
夏若男道:“傅少主假如要走的話,現在就可以走。”
傅少華道:“我走了之後,姑娘如何對令尊……”
夏若男搖頭說道:“這個傅少主就不必管了,畢竟我是他的女兒,他不會拿我怎麼樣的。”
傅少華道:“姑娘能帶我出去麼?”夏若男淺淺一笑道:“家父會九宮八卦,我做女兒的多少也懂得一些,他平日所佈的陣勢,我都很熟悉。”
傅少華沉默了一下道:“姑娘,令尊是位奇人,可是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高,當世之中,精於此道的並不止令尊一人……”
夏若男道:“多謝傅少主,傅少主的意思我懂,我會勸他老人家收斂點兒的。”
傅少華道:“令尊這次以毒制人,更進一步要廢人武功,傷人性命,雖然為當朝消弭禍害,畢竟是過於傷害生靈……”
夏若男道:“我謝傅少主,其實據我所知,這次被廢去武功的都是江湖上一些十惡不赦之徒,這種人廢去他賴以為惡的武功,對當世應該是隻有益而無害,至於那些未中毒的,大都是具有才智的聰明人,這種人並不是那麼好對付的,說是格殺勿論,其實到底幾個還很難說,傅少主可以盡放寬心。”
傅少華一想也對,他沒再說什麼,站起來一抱拳道:“那麼,姑娘,我告辭。”
夏若男道:“請傅少主多留片刻,我還有話說。”
傅少華道;“姑娘請說,傅少華洗耳恭聽。”
夏若男道:“這話我本來是不該說的,我是家父的女兒,說這話等於是背叛家父,可是我畢竟身子裡流動著漢族世胄的血,我不能不說。”
少華不禁動容,肅然說道:“姑娘讓人敬佩。”
夏若男道:“傅少主言重了……”
頓了頓道:“我所要說的,是那紙普天之下都要爭奪的血令,據我所知,那紙血令並不在家父手中,而是密藏在由喇嘛主持的一處秘密機關,這處秘密機關就在京裡,主持這機關的幾個喇嘛,能耐遠勝於家父,各方如果沒有更高明的能人,是斷斷無法奪到那半張血令的……”
傅少華道:“姑娘可知這處秘密機關是……”
夏若男搖搖頭說道:“這個就非我所能知了,不過京裡由喇嘛主持的幾處秘密機關屈指可數,只要多留意一下,應該不難知道是哪一處秘密機關。”
傅少華道:“那麼姑娘適才所說喇嘛之能……”夏若男道:“傅少主胸羅淵博,見多識廣,應該知道‘密宗’一詞,他們除了個個是‘密宗’一流好手之外,還兼擅‘天竺’幾種神奇而玄奧的法術,不是常人能敵的。”
傅少華道:“這麼說,對付他們除了武功之外,還得……”
夏若男道:“得有大智慧,還要有豐富和淵博的胸蘊,否則無法對付那些‘天竺’的異術。”傅少華皺了眉,道:“照這麼說,當世之中恐怕很難找出一兩個能對付他們的人……”
夏若男道:“具大智慧的人固然不多,可絕不是沒有,就拿傅少主來說,傅少主的智慧與所學都夠,只是在胸蘊上稍微差些,當然,以少主的胸蘊已可說是當世少見的了,可是要對付這些江湖喇嘛還嫌不夠,譬如眼前,傅少主連家父所擺的區區幾個小陣勢都無法看破,怎麼能跟那些喇嘛的‘天竺’異術抗衡?”
傅少華禁不住有點羞愧,道:“真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學問一途浩瀚無邊,所謂學無止境,活到老,學到老,一點也不錯的。”
夏若男道:“事實確是如此,不過像這種奇才大智,極豐的胸蘊,往往也要靠機緣,要是機緣不遇,無法博覽奇書,單有大智慧也是不夠的。”
傅少華沉默了一下,道:“不管怎麼說,姑娘的明教,傅少華是記下了,也感激……”
夏若男道:“傅少主別客氣,我還有一事相求……”
傅少華道:“不敢J姑娘盡請吩咐,傅少華自當全力以赴。”
夏若男道:“我先謝傅少主了,將來一旦有高人出現,以家父的立場與為人,他必不會袖手旁觀,坐視不顧,奇術與奇術間的搏鬥,絲毫之間便足以致命,我先請傅少主屆時對家父留點情……”
傅少華一點頭道:“衝著姑娘,也衝著令尊治理山東多年的政績,我答應就是。”
夏若男道:“我永遠感激……”
站起來深深一眼道:“現在讓我送傅少主出去。”
話聲方落,只聽一聲裂帛般異響從空中傳了下來,上空那迷濛的濃霧就跟被風颳了一下一樣,一陣激盪。
若男一怔,輕“咦”一聲道:“這是哪位高人……”
話剛說完,那激盪中的雲霧很快地靜止了。
夏若男旋即說道:“這位高人的造詣還不夠,他沒有找到這陣勢的中樞所在,徒勞無功……”
傅少華想到了東方婉君,心頭不由一陣跳動。
突聽夏若男道:“外面來的也許是傅少主的朋友,他的造詣不夠,無法破去這陣勢,這一陣動盪恐怕已經驚動家父了,傅少主快走吧,再遲就來不及了。”
轉望亭外道:“春喜?送傅少主出去。”
那青衣婢女恭應了一聲,提著宮燈往亭左行去。
夏若男轉過頭來道:“傅少主請緊隨她身後,要快。”
傅少華不敢怠慢,一抱拳頭:“傅少華永不忘姑娘縱放之情,異日再謀後會,告辭。”
出亭緊隨那青衣婢女身後行去。
夏若男沒出亭,那清麗的嬌面上泛起一絲異樣神色。
傅少華緊跟著那青衣婢女身後而行,沒幾步一處門戶呈現眼前,那青衣婢女開開門道:“從這兒出去就是白塔寺後,傅少主快請吧。”
傅少華謝了一聲,提一口氣掠出了那一扇門。
出門再看,滿天星斗,自己置身於夏府後牆外,那梆擊之聲正打出二更。他像即將窒息的人遇到空氣一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候,他瞥見一條纖小的人影,行空天馬一般由夜空中直撲夏府。
他眼力好,一眼就看出那條纖小人影正是“烏衣門”門主東方婉君。
他一驚忙提氣傳聲:“東方姑娘,使不得。”
猛提一口氣,騰身掠起,直向東方婉君截了過去。
他身法快速,一剎間捲到,正好在牆外截住了東方婉君,東方婉君卻因為收勢不住,一下子跟他撞個滿懷。
傅少華唯恐她真氣一洩掉將下去,忙伸手一抱正好摟住了東方婉君的纖腰,也在這個時候,兩個人雙雙飄落下地,落地處正好夏府牆外,好險。
東方婉君猛一掙,紅著臉退向後去。
傅少華一怔,臉上也覺得一陣奇熱,而且一顆心跳得厲害,他道:“姑娘原諒,我無意……”
無意什麼,他沒有說下去。
恰好這時候東方婉君一聲輕嘆道:“不要說了。”
想想人家冒險相救,傅少華心裡又是一陣激動,道:“姑娘,我感激。”
東方姑娘連頭都沒有抬道:“你既然已經沒事出來了,我要走了。”
她可是說走就走,話一說完,擰身便跑。
傅少華情急,一手抓住人家姑娘的皓腕道:“姑娘怎麼好這麼就走?”
東方婉君一抖腕,嗔道:“快放手!”
傅少華這才想起自己一雙手抓住人家姑娘的皓腕上,心頭一震,忙鬆了手。
只聽東方婉君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傅少華道:“我……姑娘總該給我個道謝的機會。”
東方婉君道:“你剛才不是說感激麼,已經算謝過了。”她擰身又要走。
傅少華忙又伸手攔住了她,叫道:“姑娘……”
東方婉君猛抬玉首,嬌面上略帶著幾分紅暈道:“你為什麼不讓我走啊?”
傅少華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好:“這個……這個,我總覺得不該讓姑娘這麼就走。”
東方婉君道:“你已經出來了,我還留在這兒幹什麼?”
傅少華道:“姑娘知道我陷在夏府裡,不顧一切趕來相救,我剛出來,姑娘就要走,難道說我不能跟姑娘見面麼,早知道這樣,我寧可不出來。”
東方婉君美目一睜,一雙眸子之中,暴射奇光,道:“那麼想見我麼?”
傅少華心頭震顫,暗一咬牙,猛一點頭。
東方婉君嬌軀一陣輕顫,倏地低下頭去道:“那麼,你今天白天為什麼不到我那兒去?”
傅少華明白她何指,呆了呆道:“這個……我知道姑娘安然無恙……”
東方婉君道:“那麼,我知道你安然無恙,我就不能扭頭回去麼?”
傅少華無言以對,苦笑說道:“姑娘這是何苦……”
只聽東方婉君道:“我總不能老跟你在一起,老陪著你,是不是?”
再傻的人也會懂這話的意思,何況傅少華絕頂聰明,他心神猛震,一陣激動,脫口說道:“只要姑娘願意……”
東方婉君猛抬玉首,神情激動,嬌面酡紅,一雙美目盡射萬斛深情,顫聲說道:“我……”
她剛一聲“我”,驀地裡……
“少爺。”鐵大的話聲傳了過來。
東方婉君扭頭便跑,飛射不見。
傅少華怔在那兒,呆呆的,傻傻的。好一個該痛揍八百大板的鐵大。
幾條人影鷹隼般的掠了過來,有鐵大、商二、陰瞎子。
只聽鐵大說道:“少爺,你出來了,謝天謝地,可沒把人急死,要依我就砸他的門闖進去找您去,東方姑娘說什麼也不許,商二也在一邊死死拉扯住……”
“咦”地一聲,抬頭四望道:“東方姑娘呢,沒在這兒麼?”
商二翻了他一眼道:“別問了,九成九是讓你莽張飛嚇跑了!”
鐵大一怔道:“我把東方姑娘嚇跑了,怎麼回事兒,剛才東方姑娘不是跟咱們在一起麼?”
鐵大愣得可以,也愣得可愛。
傅少華定過神來,心裡小鹿兒般亂撞,臉上直髮燙,道:“走吧,回去再說吧。”
商二是個明白人,陰瞎子眼瞎心不瞎,他兩個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問,跟著走了。
鐵大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兒,一邊走,一邊偏著頭,皺著眉想,想了半天,終於,他搖了頭,還是沒明白。
走了幾步之後,商二趕了一步跟傅少華並肩,道:“少爺,麻四那兒不能去了,麻四被召回‘五城巡捕營’,房子上了鎖。”
傅少華微一怔道:“怎麼了?”
商二道:“您先別擔心,沒什麼事兒,只是麻四被召回‘五城巡捕營’,房子空著,沒人給咱們把門,萬一讓人看見,那是給麻四惹麻煩。”
傅少華突然問道:“麻四知道咱們不回去麼?”
商二忙道:“知道,我告訴過他了,他說咱們在哪兒安下身後,隨便找一個‘五城巡捕營’的說一聲,他馬上就來。”
傅少華道:“外面的情形怎麼樣了,他們可曾派出人來……”
商二道:“凡是中了毒的,全毀了,一個也沒有跑掉,那些沒中毒的,也一樣不知道躲哪兒去了。”傅少華道:“知道有哪些人毀了麼?”
商二道:“不清楚,這要等麻四來了之後才知道,少爺,這主意是夏保楨出的麼?”
傅少華道:“是他。”
商二道:“這麼說他確是個能人?”
傅少華道:“確確實實是個奇人。”
說話間出了衚衕,只見對街站著個黑衣漢子,是麻四八親信之一哈德山,哈德山也看見他們四個,立即迎了過來。
商二要打招呼,只見哈德山遞過一個眼色,他機靈,心知這附近還有別人,當即就把已經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
轉眼間哈德山走近,擦身而過,就在擦身而過的時候,只聽哈德山低低說道:“東城根兒有座‘藥王廟’,諸位先去,統帶馬上就到,留神附近有狗。”
哈德山進了四人身後那小衚衕。傅少華等立即順著大街行去。
行走間,商二轉眼四看,街道兩邊站著不少“鷹爪”,只不知道是哪個營的,好在四個人的打扮都不類江湖人物,並不怎麼礙眼。
很快到了東城根兒,果然有座“藥王廟”。
這座“藥王廟”緊挨著城牆,斷壁危垣,殘破得很。
四個人進了“藥王廟”四處看看,只見塵土厚積,鴿翎蝠糞滿堂,連個能下腳、能容身的地兒都沒有。
鐵大道:“麻四真會給咱們找地方啊,這地方真不賴,要什麼有什麼?”
商二道:“別抱怨了,他也是沒辦法……”
鐵大道:“能怪我抱怨麼,瞧瞧這地方,讓少爺怎麼歇息?”
傅少華道:“不礙事,我就坐在這兒歇歇就行了。”
竟然毫不嫌棄地坐在了那天井臺階上。
他都坐下了,別人還不能坐麼?
商二、鐵大對望了一眼,剛要往下坐,步履響動,外頭來了人,兩個人霍然旋身,肩一併雙雙護住了傅少華。
陰瞎子更快,跨一步已擋在鐵大跟商二身前。
只聽廟外傳進來一個話聲:“少爺,是我。”
陰瞎子抬起的手又垂了下去,道:“麻四弟到了。”
傅少華站了起來,麻四一個人快步走了進來,商二道:“就你一個人麼?”
“哈德山他們四個人在外頭,我讓他們四下看著點兒。”
走過來對傅少華欠了個身,道:“少爺,我知道這地方連個立腳的地兒L都沒有……”
鐵大道:“既然知道還讓少爺往這兒來?”
麻四不安地笑笑,沒說話。
傅少華淡然一笑道:“行走江湖,飄泊東西,哪兒不能待,咱們坐下說話。”
他先坐了下去。都坐下去之後,麻四不安地道:“少爺,你沒事兒吧?”
傅少華明白他何指,剛要回話。
鐵大那裡已冷哼說道:“夏保楨哪兒能奈何咱們少爺,你可真高抬他了!”
麻四道:“我知道,我只是問問。”
傅少華望著鐵大道:“鐵大,不是麻四高抬夏保楨,倒是你高抬我了,要不是那位夏姑娘,恐怕我還出不來,也沒人能救得了我……”
接著,他把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他這一番話只聽得大夥兒個個心驚肉跳,尤其是鐵大,他更是瞠目結舌,作聲不得,半響他才出了一口氣道:“這麼說我是門縫裡瞧他,把他給瞧扁了!”
商二道:“少爺,夏保楨真有這麼大能耐?”
傅少華道:“他似乎有經天緯地之才……”
鐵大冷笑說道:“為攏絡個人不惜把自己的女兒送人,這麼看來他這個人也不怎麼樣,糟塌了他那經天緯地之才。”
商二愁聚眉鋒,臉色凝重,道:“愛新覺羅王朝裡有這麼個人,往後的麻煩可就大了。”
鐵大眼一瞪道:“姓商的,你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好不?”
商二道:“鐵大,咱們不必膽怯,但不能不承認事實。”
鐵大道:“什麼事實,以我看不過是邪魔歪道的障眼法,八成兒那老小子他自己就是個‘白蓮教’。”商二想笑,可是沒笑出來,搖搖頭,沒說話。
麻四道:“夏保楨是這麼個人,夏姑娘又是那麼個人,他這個做老子的應該羞煞愧煞。”
陰瞎子道:“那位夏姑娘的確是位難得的好姑娘。”
商二道:“少爺,咱們何處覓高人去?”
傅少華苦笑一聲,道:“高人不能說沒有,但卻難求。”
陰瞎子道:“我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了,像夏保楨這麼個奇人,我還是頭一回聽說,以我看世上這種奇人很難找到第二個。即使有,也只有閒雲野鶴般,懶得過問世事。”商二忽然說道:“少爺,託託山那位老人家怎麼樣,能請得動麼?”
傅少華搖頭說道:“老人家懂,可是造詣不深,要不然的話我怎麼會讓夏保楨困住!”
這話說得有道理。商二吁了一口氣道:“少爺,這可是大麻煩……”
“孃的。”鐵大一巴掌拍在大腿上,道:“他們怎麼有這種人,難道愛新覺羅的氣數未盡不成,夏保楨這老兔崽子,將來他怎麼見泉下列祖列宗?”
陰瞎子道:“現在的人只顧眼前,有幾個顧及死後的,活著的時候只想享盡人間榮華富貴,死後名垂千古也好,遺臭萬年也好,那就不管了。”
麻四點頭說道:“陰老這話不錯,這種人我見多了,只要能沾上一個官字,就抱得緊緊的,抓得牢牢的,就是舍了命也不肯放。”
鐵大道:“夏姑娘這麼一位姑娘竟生在他家,老天爺真是瞎了眼了。”
商二目光一凝,望著傅少華道:“少爺,夏姑娘告訴您,那張血令並不在夏保楨手裡?”
傅少華點了點頭。鐵大冷笑說道:“他們挺賣力的。看來他主子對他卻不怎麼信任。”
商二轉眼望向麻四道:“京裡由喇嘛們主持的秘密機關一共有幾個,這你該清楚?”
麻四道:“京裡由喇嘛們主持的秘密機關並沒有幾個,屈指算算只不過有五個,安定門內‘關於監’之東的‘雍和宮’,外館的‘黃寺’、‘黑寺’、‘東四牌樓’的‘隆福寺’,西四牌樓北的‘護國寺’,就這麼幾個。”
陰瞎子道:“麻四弟,這些個喇嘛廟不一定都是他們的秘密機關吧?”
“不,”麻四道:“據我所知,剛說的那五處都是,朝廷對他們的禮遇之豐,那是別的寺院所難及的,就連一些王公大臣也比不上。”
陰瞎子道:“據說論規模,論禮遇,要以‘雍和宮’為最。”
“不錯,陰老。”麻四道:“這都起於雍正,‘雍和宮’原是雍正登基之前的潛室‘雍王府’,這四皇子胤禎在登基之前,得助於喇嘛的地方很多,登基之後,喇嘛的地位猶尊,喇嘛跟‘血滴子’就成了他控制朝野的兩大工具,雍正把他這位雍王府賜給了章嘉呼圖克圖,作為這位活佛的淨修之所,而且在東廊還保留著行宮,不時要到‘雍和宮’走動走動,這麼一來,‘雍和宮’的禮遇焉有不尊、不豐的道理。”
商二道:“以你看,那半張血令可能藏在哪一處?”
麻四搖頭說道;“不知道,也不敢說,要照情形看,他們應該把它藏在‘雍和宮’裡,可是究竟是不是在‘雍和宮’裡,那就不敢斷言了。”陰瞎子道:“說的是,誰也不敢斷言。”
商二望著麻四道:“能打聽打聽麼?”麻四遲疑著沒說話。
商二道:“我知道不容易,可是總得試試,眼前咱們這些人中也只有你一個吃他們的糧,拿他們的俸的。”
麻四一點頭道:“我知道,總是要打聽出來的。”
鐵大道:“要照那位夏姑娘的說法,就是打聽出來也沒用,那些個番僧的能耐比夏保楨那老兔崽子還來得高,咱們之中誰能跟他們鬥?”
商二皺了眉,半晌才道:“不管怎麼說,在五月端午之前,咱們一定得把那半張血令拿到手中,是不?”
麻四兩眼一睜道:“讓我試試,等打聽出來它究竟藏在哪兒之後再說,我不信咱們就沒辦法了,更不信他們能這麼保住那半張血令。”
“對!”鐵大又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道:“路是走出來的。”
傅少華突然說道:“麻四,我不希望你到處打聽,到處問去。”
麻四道:“怎麼,少爺?”
傅少華道:“我倒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夏姑娘既然放我出來,他就不會騙我,以我看咱們的確是無法跟那些喇嘛們的‘天竺’異術抗衡……”商二道:“少爺,咱們總是要拿到那半張血令的啊。”
“誠然。”傅少華點頭說道:“不過咱們如果不惜一切硬拚硬闖的話,那恐怕是白白的犧牲。”
麻四道:“要是東方姑娘在這兒,也許……”
商二忙遞眼色道:“東方姑娘或許有辦法。”
陰瞎子道:“東方姑娘連夏保楨所佈的陣勢都破不了,對付那些喇嘛們恐怕不行。”
傅少華淡然說道:“無論什麼事,靠別人,不如靠自己。”
驀地一陣衣袂飄風聲傳了進來,哈德山撲了進來道:“爺,狗鼻子靈,聞著味兒跟著來了。”
麻四霍地站了起來,道:“幾條?”
哈德山道:“四條。”
麻四轉望傅少華道:“少爺,您別露面,我去跟他們碰頭去。”帶著哈德山轉身走出去。
出廟看,果然四個穿一色天藍長袍的中年漢子,兩前兩後地走了過來,董武正躲在離廟十丈的一株大樹後瞧著他們。
麻四打個手勢示意董武別動,帶著哈德山就迎了上去。
離廟兩三丈處雙方碰了頭,那四個八隻眼盯著麻四,只不說話。
麻四輕咳一聲道:“四位是……”
前兩個中年漢子中,站在右邊的一個開了口,笑吟吟地:“‘侍衛營’的,林頭兒不認識麼?”
麻四“哦”一聲道:“原來是御前帶刀的四位侍衛爺,四位到這兒來是……”
那中年漢子道:“我們大領班接獲密報,有幾個江湖莠民躲在這座破廟裡,先派我四個來查查看,我們大領班隨後就到。”
麻四心裡一跳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我也聽說了,可是我剛帶著弟兄查過,別說人了,連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八成兒是密報弄錯了,要不就是別有用意的謊報”
“是麼?”那漢子嘿嘿笑道:“別是林頭兒想撿這個功吧?”
麻四道:“這是什麼話,大夥兒都是吃官糧的,拿官俸,當官差的,誰會撿誰的功?四位要是不信,儘可再進去查查。”
那漢子笑道:“開玩笑的,林頭兒怎麼認起真來,既然沒有那就算了,林頭兒請便吧,我四個要在這兒等我們的大領班到了之後回個話。”看來這人是夠狡猾的。
麻四作了難,可是他也不含糊,腦中一轉道:“既然這樣,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失陪。”
話落,他帶著哈德山邁步就走。
這一來倒弄得那四個一怔,就這四個一怔神,麻四突然雙手併發,十指一折,剎那躺下兩個。
另兩個大驚退身,喝道:“林頭兒這是……”
麻四淡淡一笑道:“大夥兒都是走過道見過世面的,何必來這一套,德山,拿下了。”
哈德山答應,挑一個個子矮的撲了過去,把那個大的留給了麻四。哈德山夠快,可是麻四更快,一旋身便撲向了哈德山留給他的那個大個子。
只聽錚然一聲,那兩個腰中軟劍出了鞘。
麻四忙道:“德山,留神傢伙。”
可是遲了,哈德山左胳膊已捱了一下,皮開肉綻一條大口子,鮮血立刻湧了出來。
哈德山悶哼一聲,腳下只頓了頓,立刻雙掌一錯又撲了過去,他竟然憑一雙肉掌硬拚軟劍。
董武一見動上手,自那棵大樹後一陣風般撲倒,會合哈德山雙撲那矮個子。
他兩個這裡以二對一,剛接上手。
麻四憑他當日威震江湖的身手已一掌拍飛了大個子掌中軟劍,跟著揉身欺近,一指正點在大個子的喉結上。
大個子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氣一閉一仰便躺下了地。
那矮個子一見情勢不好,奮力一劍逼得哈得山跟董武退了一退,翻身便跑。
麻四道:“別讓他走。”
哈德山、董武雙雙撲了過去,轉眼間已到了矮個子身後。
矮個子急了。回身抖手就是一劍,直卷面門。
董武上半身往後一仰,下頭出腿,一勾一撥,矮個子立刻趴了下去。
哈德山跨步上前,一掌劈在矮個子後腦勺上,矮個子沒再爬起來,連動都沒有動一動。
麻四道:“德山,把你的傷先包一下,然後把他們弄進廟裡去。”
哈德山道:“不礙事,進廟裡再說吧。”
俯身抄起了那個大個子,麻四一手提一個。
三個人正往廟裡走,廟裡撲出了鐵大,一咧嘴,大巴掌落在麻四肩頭:“又見著你那乾淨俐落的兩下子了,寶刀不老,依然當年威風嘛,給我。”劈手搶過那兩個侍衛,進了廟,把那四個往塵土厚積的地上一擲,麻四扯一塊衣裳札上了哈德山的傷口。
這就是帶人,他這麼對人,人怎麼會不服他?
商二看得暗暗點頭。麻四轉過身來道:“少爺,這四個是‘侍衛營’的,不知道他們怎麼知道您在這兒,咱們的仇人馬上就到,我不得不先收拾了這四個。”
傅少華微一點頭,道:“我聽見了,血海大仇,曾經踏破鐵鞋,如今自己送上門來,這種事不可多得,咱們好好佈署一番。”
麻四道:“您吩咐吧。”
傅少華道:“鐵大出廟往東,商二往西,陰老請南去包抄,準備斷他們的後路,行動要快,而且隱蔽。”
話剛說完,陰瞎子已然白天井中拔起,一閃不見了。
好快的身法,兩眼都瞎了還這個樣,要是沒瞎還不知道怎麼樣呢,無可諱言的,陰瞎子加盟‘鐵騎會’追隨傅少華,對傅少華來說,那是一大臂力。
陰瞎子一走,鐵大、商二跟著行動,都疾若鷹隼般飛掠而去。
麻四道:“少爺,我三個呢?”
傅少華道:“我這麼佈署是不打算讓他們走脫一個,可是我不能不防著哪一個漏網,所以我暫時不打算讓你三個露面,不過到了必要的時候我會招呼你的。”
麻四道:“您還打算讓我繼續披這張狼皮麼?”
傅少華道:“除非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不然我不打算讓你暴露身份,因為有你混在他們之中,對我多少有點幫助的。”
麻四微一點頭,剛要說話。傅少華忽然一凝神,道:“來了……”麻四神情為之一緊。
傅少華道:“不忙,還遠,麻四,你對陰無常這個人瞭解如何?”
麻四道:“您是指他的一身所學?”
傅少華點點頭說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我不讓他有一點僥倖脫身的機會,兩位老人家跟眾兄弟長眠地下不少年了……”
麻四道:“陰無常此人內外雙修,慣用左手,是個左撇子,有一身詭異而歹毒的所學,尤其掌上功夫更有獨到之處,聽說在掌上練有什麼歹毒功夫,中人無救,所以他從不用兵刃,當然他的兵刃也許更歹毒,更霸道,只是沒人見他用過……”
傅少華道:“他的耐鬥力怎樣?有的人是不耐久戰的。”
麻四道:“少爺,他練的是‘童子功’,今年五十多了,還沒破過身。”
傅少華一點頭道:“那麼他的耐鬥力一定不錯,你三個留在廟裡別出去,留神這幾個醒過來。”
雙手往後一背,從容而瀟灑地走了出去。
出廟看,五個人一前四後,已近“藥王廟”十丈之內。
後四個的裝束打扮跟廟裡那四個一樣,目閃精光,滿臉桀傲不馴的中年漢子。前面那位,是個瘦高華服客,此人面目冷峻,雞眼鷹鼻,一股子陰驚之氣逼人,顧盼之間兩眼寒芒外射,極其嚇人。
唇上那兩撇小鬍子,很眼熟,正是殺虎口見過的那位。他那一襲華服兩袖特大,一雙手深藏在袖子裡,讓人連看都看不見,腳下是一雙薄底快靴。走起來輕捷穩健,一看就知道麻四沒說錯,果然是位內外雙修的一流好手。
其實那應該是當然的,身為“侍衛營”的大領班,怎麼會不是好手,差一點的都進不了“侍衛營”,“侍衛營”的成員個個百中選一,要求極嚴,又何況是這位大領班。
傅少華出廟幾步便停了步,站在那兒不言不動。
那瘦高華服客,一見廟裡出來了人,也立即抬手攔住身後四人停了步,一雙銳利的陰驚目光緊緊盯著傅少華,直打量。
雙方就這麼隔著七八丈對峙著。
半晌過後,頭一個沉不住氣的是那瘦高華服客,他扭頭往後低低說了兩句,一名中年漢子,從他身後走了出來,直往“藥王廟”行來。
傅少華仍站著沒動。那中年漢子也是老經驗了,沒走得太近,隔一丈便停了步,目光一凝,望著傅少華道:“你是幹什麼的?”這位好和氣。
傅少華道:“江湖路上的。”
那漢子道:“有善民牌麼?”
傅少華微一搖頭道:“沒有。”
那漢子沉聲說道:“幾天前官家貼出告示,要來京的江湖人物一律按時往白塔寺前領取‘善民牌’,你為什麼不去?”
傅少華道:“我跑了去沒趕上。”
那漢子叱道:“胡說,分明是驕狂膽大,蔑視官家,你可知道沒有‘善民牌’的人一經查獲要格殺勿論麼?”
傅少華道:“我聽說了,所以我才躲到這兒來,沒想到還是讓你們找到了。”
那漢子道:“那還不趕快低頭認罪,束手就縛啊?”
傅少華邁步走了過去。
只聽那漢子喝道:“站住,你要幹什麼?”
傅少華道:“這話問的好,你不是叫我趕快認罪,束手就縛啊?”
那漢子冷冷一笑道:“少跟我來這一套,你們這些江湖亡命徒,哪一個是省油的燈……”
傅少華道:“閣下,你可也是江湖上走過腿的?”
那漢子臉色一變,叱道:“大膽……”
傅少華道:“我說的不是實情實話麼?”
只聽那瘦高華服客道:“讓他過來。”
那漢子恭應一聲,立即往一旁退出好幾步去。
遠遠的望著傅少華道:“你過去吧。”傅少華當即邁步走了過去。
那漢子望著傅少華打身前丈餘處走過,雙臂暗暗凝足了功力,防的是傅少華突襲,豈料傅少華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七八丈距離,轉眼工夫,傅少華已行進了兩丈。
只聽那瘦高華服客冷喝說道;“站住。”
傅少華聽他的,立即收勢停了步。
瘦高華服老者上下一打量傅少華道:“你姓什麼,叫什麼,哪兒來的?”
傅少華道:“容我先請教一下,可是陰大領班當面?”瘦高華服客微微一愕,狐疑地看了傅少華一眼,點點頭道:“不錯,我正是姓陰。”傅少華吸了一口氣,壓了壓心中的激動,緩緩說道:“陰大領班,我姓傅,中州人氏。”
陰無常道:“你到京裡來也是為奪那半張血……”
話鋒忽頓,凝目望著傅少華道:“你姓傅,中州人氏?”
傅少華道:“是的,陰大班認識中州姓傅的麼?”
陰無常道:“中州地面上姓傅的不少……”
傅少華道:“是有一家陰大領班認識,‘鐵騎會’傅家。”
陰無常臉色突然一變,旋即倏然而笑:“事隔多年,我都忘了,沒想到今天在這兒碰見個後生提醒我這一句,不錯,我跟‘鐵騎會’傅家很熟很熟,簡直熟得不能再熟了,年輕人,你跟‘鐵騎會’傅家有什麼淵源?”
傅少華道:“我是‘鐵騎會’的第二代會主,當年‘鐵騎會’的會主,是先父。”
陰無常“哦”地一聲道:“原來是當年‘鐵騎會’的漏網餘孽啊,當年是怎麼僥倖不死的?”
傅少華道:“這是上蒼的意思,我要是死了,傅家這些血債讓誰索討。”
陰無常陰笑點頭:“說的是,現在咱們已經攤牌了,牌底攤了出來,就不必再多說什麼,只是,你怎麼知道當年剿滅‘鐵騎會’的是我?”
傅少華道:“天意,上蒼是無所不知的,再說,作惡的人是無法隱藏自己的。”
“好話。”陰無常道:“我頭先派來的那四個呢,落在你們手裡了是不?”
傅少華道:“當然,我要沒有擒住他四個,怎麼會知道陰大領班隨後就到。”
陰無常笑道:“說的是,說的是,他們人呢?”
傅少華道:“都在我身後廟裡。”
陰無常道:“還有三個呢?”
傅少華道:“你‘侍衛營’的人,我只見著四個。”
陰無常道:“我說的這三個是‘五城巡捕營’的人。”
傅少華道:“沒看見,想必回去了。”
陰無常陰笑著說道:“我是來路來的,怎麼沒見著人?”
傅少華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許你視而不見,眼力不夠好。”
陰無常一笑說道:“我雖然是個快五十的人,但牙口還好,目力尤佳,一里外的麻雀兒也看得見,何況是三個活生生的大人,別是他三個心裡有愧,膽怯躲在廟裡不敢見我吧?”
傅少華淡然一笑道:“算你高明,他三個是在廟裡……”
陰無常哈哈一陣笑:“吃的是官糧,拿的是官俸,居然跟叛逆勾結在一起,我看林頭兒這統帶是不想幹了!”
傅少華道:“據我所知,他早就幹膩了,可是我希望他還繼續幹下去。”
“那是……”陰無常道:“他要是能繼續幹下去,對你有莫大的好處,只是現在看你這一著要落空了。”
傅少華道:“不見得。”
陰無常目中萬芒飛閃哈哈一笑道:“這麼說,你是不打算讓我離開這兒了?”
傅少華道:“那是當然,無論那一樁,都該讓你留在這兒。”
陰無常道:“恐怕還是一個也不能走。”
傅少華道:“不錯,只走脫一個,林頭兒這統帶就幹不成了。”
陰無常目光轉動,道,“在我的記憶裡,‘鐵騎會’漏網餘孽不只你一個,好像還有什麼四大護衛……”
傅少華道:“鐵英在東,商二在西……”
隨著他這指令,鐵大跟商二立即現了身,而且雙雙逼了過來。
陰無常臉色一變道:“好啊,堵上了,還有兩個呢?”
傅少華道:“麻四是那位‘五城巡捕營’的林統帶,巴三至今還沒有下落。”
陰無常“哦”地一聲道:“原來如此啊,怪不得他在殺虎口放了你一馬……”
霍地轉頭後望,陰瞎子已站在他來路上,他轉頭過來:“這個瞎老頭兒又是誰?”
傅少華道:“這位老人家跟你同宗……”
陰無常神情一震,失聲說道:“陰瞎子……”
傅少華道:“‘鐵騎會’的總護法。”
陰無常霎時恢復了平靜,搖頭說道:“看來我是陷入包圍了,你當真不打算讓我再離開這兒了……”
突然鬼魅般飄起,閃電一般撲向傅少華。
他這一動,傅少華只覺身後風生,心知那原站在他身後的中年漢子也動了。
就在這時候,“藥王廟”裡響起一聲沉喝:“陰無常,憑你也配跟我家少主動手?”
傅少華聽得清楚,先是身後悶哼一聲,砰然重物倒地,繼而勁風飄身而過,一條人影直迎陰無常。
傅少華看得也清楚,那是麻四。
砰然大震,麻四硬跟陰無常對了一掌,兩個人都踉蹌暴退,陰無常沒怎麼樣,麻四卻起了輕喘。
顯然,這位“鐵騎會”四衛之一的麻四,在功力上要稍遜這位“侍衛營”的大領班一籌。
只聽一聲霹靂大喝傳了過來:“麻四爺,你歇會兒,讓我陪這位陰大班玩玩。”
鐵大行空天馬般飛掠而至,那高大身軀猛如千鈞當頭撲下。
陰無常還真有點震懾,不敢輕攫銳鋒,閃身就退。
砰地一聲大響,鐵大雙掌落空劈在地上,一時砂飛石走,聲勢好不驚人。
突聽陰無常道:“堂堂的‘鐵騎會’也會車輪戰啊。”
“放你孃的屁。”鐵大叱道:“當年你帶著狗腿子偷襲‘鐵騎會’,那叫什麼戰法!”
轉身就撲。傅少華及時一聲朗喝:“鐵大,退後。”
鐵大硬生生地收住撲勢,轉過身來道:“少爺,您怎麼受他的激……”
傅少華微一搖頭道:“不,鐵大,咱們‘鐵騎會’向來不落人家話柄,你往一旁站站,讓我跟他說話。”
鐵大瞪了陰無常一眼道:“你這兔崽子別得意,還不知道是運氣是倒黴呢!”
立即退向一旁,虎視眈眈地望著陰無常。
陰無常好生不安,他裝作沒看見,也強作鎮定,望著傅少華笑道:“這才不失為‘鐵騎會’的第二代會主……”
傅少華淡然一笑道:“你不必再多說什麼了,我跟你一對一,你若是能勝了我,那算你命大,‘鐵騎會’的這筆血債一筆勾銷,你要不是我的對手,那麼你就長留在這座‘藥王廟’裡了。”
陰無常兩眼一睜道:“這話是你說的?”
傅少華道:“你放心,我向來說一不二,他們也不會不聽我的話。”
陰無常目光四下一掠道:“你們都聽見麼?”
鐵大道:“廢話。”
陰無常望著傅少華,搖搖頭道:“要是我勝了你,你傷在我掌下,我看他們斷斷沒有不出手的道理。”
傅少華道:“我知道你頗具心智,那麼你說怎麼辦吧?”
陰無常道:“讓你的人都退進‘藥王廟’……”
鐵大道:“放屁。”
傅少華一抬手道:“讓他說下去,陰無常,說你的。”
陰無常道:“讓你的人退回‘藥王廟’裡去,我的人,我讓他們回去,然後咱們借廟前這塊地放手一搏。”
傅少華道:“前者我可以答應,後者我不能點頭,我還打算讓麻四,繼續幹他的‘五城巡捕營’統帶,所以我不能放走一個人。”
陰無常陰陰一笑道:“說句話你也許不信,我老早就對這位林頭兒動了疑,早在我來這兒之前,我已經派人知會了‘九門提督’門衛,所以麻四要想幹下去,恐怕不容易,除非他願意豁出一條命去。”
傅少華道:“你說對了,我不相信。”
陰無常聳聳肩,攤手說道:“你不信,我就沒辦法了。”
傅少華道:“你的人可以留在這兒,待會兒動不動手,那隨他們,我要留一個陰護法在外頭看著他們,陰護法的任務只在防他們逃走,無論什麼情形下,絕對不伸手。”
陰無常道:“我若是再不點頭,那就顯得貪得無厭了,好吧,就這麼辦吧。”
傅少華道:“鐵大、商二、麻四,你們三個退進廟裡去。”
鐵大沒多說,恭應一聲,轉身就走。
陰無常笑笑說道:“他們果是很聽話啊!”
傅少華道:“那當然,他們一個個都忠心耿耿,唯命是從。”
陰無常道:“這年頭兒找這種人真不容易啊。”
傅少華道:“的確,人心都變了,變得可悲可嘆。”
陰無常話鋒忽轉道:“我知道巴三的下落,你信不信?”
傅少華微微一怔,道:“是麼,巴三在什麼地方?”
陰無常道:“他現在是‘侍衛營’的一個領班,官兒沒有麻四大,可是御前帶刀,身穿黃袍馬褂,遠比麻四神氣。”
傅少華又復一怔,道:“這麼說,巴三現是‘侍衛營’的一個領班?”
陰無常道:“是啊,這是論功行賞之後,他應得的報酬。”
傅少華道:“論什麼功,巴三為你們建了什麼大功?”
陰無常倏然一笑道:“當年‘鐵騎會’的實力何等雄厚,要是沒個內應,我豈能破得了它?”
傅少華心頭一陣跳動道:“我明白了,可是我不信。”
陰無常陰陰一笑道:“信不信在你,不過我說的是實情實話,人,是不可太相信表面上恭順,內藏奸詐的也大有人在,這番話,我相信你不會不相信的。”
傅少華的心情本來是經一番強制之後已臻於平靜,聽了這話之後,雖然他不相信,可是心情不免有些兒不寧。
陰無常深深一眼道:“巴三現在有嬌妻,有美妾,享盡人間榮華富貴,享盡人間風流情趣,早就把‘鐵騎會’這三個字拋在了九霄雲外,你卻仍把他當作親信護衛,豈不可笑?”
傅少華道:“不管怎麼說,我還是不信。”
陰無常道:“我還有一件事,你信不信?”
傅少華道:“哪件事?”
陰無常道:“我早就知道你是‘鐵騎會’的第二代會主,有人告訴了我。”
傅少華道:“是誰告訴你的?”
陰無常道:“山東巡撫內調,現任工部右侍郎的夏大人。”
傅少華雙眉一揚道:“我信。”
陰無常道:“還有,夏大人的掌珠有縱敵之嫌,已經被夏大人親手捆綁,嚴加議處,現在正在吃苦受罪,你信不信?”
傅少華心頭猛震,急道:“這……這是真的?”
陰無常道:“我還是那句話,信不信在你。”
傅少華強忍驚急道:“信不信又如何,那不關我的事……”
話雖這麼說,可是他的心已經亂了。
高手過招,心境不能有一點分心,要不然的話,就是一個功力不如他的人,也能要他的命。
傅少華怎麼會不明白這一點。
只聽陰無常道:“據我所知,她這是為你受苦,為你受罪。”
傅少華沒說話,但旋即又道:“你不必再說什麼了,要真是這樣的話,我自會想辦法救夏姑娘出來……”
陰無常一點頭:“這才是,一個人怎麼好無情無義,你去救吧,夏大人正等著你呢……”
他抬起了手,一隻右掌露出袖外,黑黑的,跟鬼爪一般,他道:“你準備好,我要發招搶攻了。”
傅少華雙臂凝功,當即說道:“你只管發招動手就是,我等著呢。”
陰無常陰陰一笑,突然揉身欺進,一掌攻了過去。
傅少華知道他在一雙手掌上,有獨到的歹毒功夫,沒敢輕敵,當即挺掌迎了上去。
陰無常不願拚,右腕一沉,手掌走偏,劃一個半弧,向傅少華當胸拍了過去,跟著左掌遞出,疾取傅少華左肋。
他這一隻左掌掌白沒一點血色,跟右掌恰好相反。
傅少華左掌補上了右掌的位置,右掌下劃,直取陰無常腕脈。
就在這時候,陰無常攻勢一頓,招式忽變,一口氣連環拍出八掌,果然是掌掌詭異難測。
傅少華從容不迫,一一化解,就在他剛格開陰無常那八掌的時候,陰無常那慘白的左掌掌心突然一變,一掌飛快印向傅少華心窩。
傅少華大吃一驚,抽身便退,他只覺得陰無常的現身功力,遠較他想像中的為高。他卻不知道自己上了人家的惡當,心情不寧,無法專心。
陰無常跨步跟到,雙掌揮動一連又攻出六掌。
傅少華只覺一熱一冷兩片勁氣籠罩著整個身軀,熱的炙熱,冷的冰冷,令他隱隱有窒息之感。
他心神震動,猛提一口真氣,易守為攻揮掌迎了上去,砰然幾聲大震,兩個身軀倏然分開。
傅少華還沒有站穩,陰無常又攻了上來,一陣搶攻,逼得傅少華連連後退。
傅少華不由大急,心想,看陰無常的一身所學僅比麻四略高一籌,自己怎麼會應付不了他……
心念正轉動間,陰瞎子的話聲入耳,輕若蚊蚋,但清晰異常:“少主今天怎地這般心緒不寧,對敵搏鬥,最忌分心,一個不慎便有致命之險,陰無常是‘鐵騎會’的大仇人,今天要走了他再想找他可就難了,少主該謹慎。”
這話入耳,傅少華腦際靈光飛閃,霎時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凡事就怕想通,只一想通什麼疑慮都沒有了。
傅少華既沒了疑慮,心境馬上就平靜了,這一平靜不但手上威力大增,而且馬上看出了陰無常一處破綻,抖手一掌攻了過去。
砰然一聲,這一掌正中陰無常左肩,打得他悶哼一聲,踉蹌暴退,既驚又詫異地直看傅少華。
傅少華道:“看什麼,我想明白了,差點兒上了你的當,從現在開始,該是你心緒不寧的時候了。”
還是真的,陰無常一聽這話,膽氣馬上就消了幾分,氣不壯心緒還能安寧麼?那是不可能的。
他這裡剛一怔神,傅少華已然快逾千鈞之威攻到,那滿天飛舞的掌影馬上罩住了他周身大穴。陰無常心膽俱裂,一個轉身到了那三個一旁觀戰的下屬之後,冰冷一聲:“替我擋他一陣。”
雙掌猛力一推,那三個立足不穩,立即向傅少華撞去,他則一個大轉身飛掠而起,往東射去。
傅少華絕想不到陰無常這麼陰狠卑鄙,到了緊要關頭竟推別人來替死。
他心神一震動間,兩個侍衛已撞進掌力範圍之內,慘叫兩聲立即噴血倒地,那僥倖的一個要跑,傅少華一定神一指點出,那一個沒能跑出兩步便仆倒在地,傅少華騰身掠起,飛近陰無常。
陰無常早就被陰瞎子截住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竟沒敢向陰瞎子伸手,掉頭便往南跑。
而傅少華已然掠到,一掌劈出,正中陰無常一雙小腿。
鐵打的金剛也禁受不住這一擊,何況陰無常一個血肉之軀,只聽“叭!”地一聲,兩腿立折,大叫一聲,倒了下來,滿地翻滾。
“兔崽子,你歇著吧。”
霹靂大喝聲中,鐵大掠到,揚起大巴掌兜頭拍下。
鐵大這一掌若是拍實,再有十個陰無常也非死五對不可。
傅少華及時伸手攔住鐵大,道:“鐵大,留他活口。”
鐵大揮勢太猛,收掌不住,一咬牙,人在半空中猛地一個旋身,砰然一聲,一掌拍在幾丈外地上,地上拍了個大坑,砂飛右走好一陣才停歇。
可見鐵大是用多大的勁兒。可見鐵大是多麼痛恨陰無常。
麻四跟著掠到,一指頭落在陰無常的腰眼上,冷哼一聲道:“孬種,你也禁受不住這個啊?”一把提起了陰無常道:“少爺,您打算怎麼處置他?”
陰瞎子在一旁說道:“少爺恐怕要問他口供。”
傅少華點了點頭道:“不錯,把他提進廟裡去。”
進了廟,幾個人圍住了陰無常。
麻四一掌拍醒了陰無常,陰無常一醒就打寒戰,咬牙忍著腿上徹骨疼痛,瞪著眼道:“冤有頭,債有主,今兒個我姓陰的落進你們的手裡了,要割要剮任你們了!”
鐵大冷笑一聲道:“姓陰的,你還挺硬的啊,要不要你鐵爺給你點樂子嚐嚐?”
陰無常白眼一翻,道:“當年掌下游魂,你也配。”鐵大勃然色變,就要伸手。
商二一攔,冷冷說道:“鐵大,他求的也就是這個,他姓陰的作孽作惡多了,想死卻沒那麼便宜。”
陰無常兩眼一轉道:“你們要怎麼折磨我,儘管衝著我姓陰的來就是。”
商二冷冷一笑道:“我們都不急,你又急個什麼勁兒?”
麻四狠瞪他一眼又道:“待會兒我要不一刀刀地剮你,我就跟你姓陰的同姓。”
陰無常聽了又是一顫,轉眼望向傅少華,道:“你們還等什麼?”
傅少華淡然道:“要按‘鐵騎會’的血仇,我早就殺了你,如今眼前還有比‘鐵騎會’血仇更重要的事,我不得不讓你多活片刻。”
陰無常咧嘴一笑,笑得猙獰:“你們要是從姓陰的嘴裡問出什麼來,那你們可是打錯了主意……”
傅少華沒理他,道:“我要先問問你,你說巴三現任職‘侍衛營’領班,可是真的?”
陰無常道:“自然是真的。”
鐵大道:“放你孃的屁,姓巴的是什麼樣的人,我們比你清楚,他身上有幾根汗毛我都知道。”
傅少華道:“那麼我問你,現在什麼地方可以找到巴三?”
陰無常道:“當然是‘侍衛營’裡。”
傅少華微一點頭道:“那就行了,待會兒我派個人請他去,有你陰大領班在這兒,他不會不來……”
鐵大道:“少爺,你怎麼信他的?”
傅少華沒理鐵大,淡淡問道:“還有,夏姑娘被夏保楨扣押一事,是真是假?”
陰無常道:“自然也是真的,不然我怎麼知道你被她放出來!”
傅少華揚了揚眉道:“我不能讓夏姑娘為我受累……”
話鋒一轉,道:“最後我要問你,那紙血令究竟藏在哪個喇嘛廟裡?”陰無常一怔,道:“夏保楨那個女兒,告訴你的不少啊,你怎麼不再問問她去?”
傅少華道:“我要問你?”
陰無常道:“那你問錯人了,我不知道。”
傅少華道:“陰無常,你可別說我不顧江湖道義,以酷刑逼供?”
陰無常哼了一聲道:“我是‘鐵騎會’的大仇人,不同於別人,只要我落進你們的手裡,那準是死路一條,橫豎都是死,我還在乎什麼?”
傅少華微一搖頭道:“那不一定,為大局我可以捨棄私仇,我跟你談個條件,你告訴我那紙血令在哪個喇嘛廟裡,我放你一條生路。”
陰無常先是一怔,繼而笑道:“你可別把姓陰的當三歲孩童。”
傅少華淡然說道:“我堂堂‘鐵騎會’,豈會失信於你。”
陰無常臉上飛快掠過一陣激動道:“姓傅的,你是當真?”
傅少華道:“半點不假。”
陰無常一點頭道:“好,我告訴你……”
傅少華一揚手道:“別忙,我話說在前頭,我要的是可靠的,是真實的,假如你跟我耍花槍,你可仍是死路一條。”
陰無常道:“你放心,假不了的,那地方不比尋常,我可以告訴你們,拿到拿不到,那就是你們的事了……”
傅少華道:“不勞你操心,說你的就是?”
陰無常道:“雍和宮。”
傅少華一顆心往下沉,道:“當真是‘雍和宮’?”
陰無常道:“既是條件交換,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
鐵大道:“‘雍和宮’大了些。”
陰無常搖頭說道:“藏在什麼地方我不知道,那就要靠你們自己去找了,找著了是運氣,找不著那算你們倒黴。”
鐵大抖手給了他一個嘴巴子,道:“孃的,睢不出你還真會說話?”
鐵大一向是勁兒大手重,這一個巴掌打得陰無常滿臉開花,鼻子裡嘴裡直冒血。
半天,陰無常才抹抹滿臉的血,森冷地望了鐵大一眼,道:“姓鐵的,你下手好狠啊?”
鐵大道:“那要看對誰了,對你這種人,不狠是罪過。”
陰無常一點頭道:“好話……”
抬頭望向傅少華道:“姓傅的爺兒們,該說的我已經說了,往後的事兒咱們怎麼辦?”
傅少華揚了揚眉道:“你放心,話我既然說了,我就一定會放你……”
鐵大道:“少爺,您真要放他?”
傅少華道:“大丈夫輕死重一諾,‘鐵騎會’不該失信於小人。”
鐵大道:“少爺,他是咱們‘鐵騎會’的大仇人。”
傅少華道:“我知道,可是大局為重,他既然告訴了咱們那紙血令的藏處,我就可以捨棄了大仇。”
鐵大道:“咱們怎麼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陰無常道:“姓鐵的,要怎麼你才相信,難道還得帶你們去不成?”
商二突然說道:“那倒不必,我有一個好主意,你且等我們弄清楚真假後再走!”
陰無常臉色一變道:“姓商的,你可別……”商二眼一轉,冰冷說道:“姓陰的,你是我們‘鐵騎會’的血海大仇人,我們少爺答應放你,哪怕是等上個三年五載,你也應該知足,何況只不過是讓你等幾天。”
陰無常霍地轉望傅少華,他還沒來及開口,傅少華便一點頭,開口說道:“商二說的不錯,我的原意也就是這樣。”
陰無常勃然色變,張口就要叫!
麻四從後頭一指點在他後腦上,只見他身子一晃便躺下不動了。
商二道:“少爺,接下去咱們怎麼辦?”
傅少華道:“我要先找巴三。”
鐵大道:“您怎麼相信他的鬼話?”
傅少華搖頭說道:“我不相信巴三是當年內應,也不相信他如今當真妻妾成群,享受榮華富貴,可是巴三委身官家這件事,我寧可信其有,不能信其無地近在咫尺而不加找尋。”
鐵大道:“事情鬧得這麼兇,他要真在‘侍衛營’裡他不會不知道,既然知道他早就來找咱們了!”
麻四道:“我並不知道巴三在‘侍衛營’。”
傅少華道:“這道理就跟你姓林的一樣,要不是你現身露面,誰會知道‘五城巡捕營’的林總爺就是你麻四。”
商二道:“少爺,就算巴三真在‘侍衛營’裡,您打算怎麼個找法?”
傅少華道:“我想利用眼前這幾個人,讓他們帶話巴三……”
商二笑了,道:“你這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既然巴三改了姓換了名,他們怎麼知道哪一個是巴三,再說巴三沒來找我們,或許真因為還沒到他現身露面的時候,您這麼一找,不等於逼他現身露面揭穿他麼?”
傅少華皺皺眉,沉吟了一下道:“那麼,照你看,我該怎麼辦?”
商二道:“您不用急,巴三要好,他終於是咱們‘鐵騎會’的人,他要不好,到頭來他也跑不掉的,您何不先把他放在一邊兒,想法子救夏姑娘去?”
傅少華道:“您說得固然有理,可是想憑咱們這幾個人去救夏姑娘,恐怕……”
搖搖頭,住口不言。
商二道:“您是說,憑咱們這些人,救不了夏姑娘?”
傅少華道:“夏保楨的九宮八卦厲害,咱們連他那座夏府都進不去,還談救什麼夏姑娘?”
這倒也是實情實話,若是夏若男以縱敵被乃父所扣,那扣押處自然是在夏府。
夏府的九宮八卦的陣法傅少華是領教過了,憑他眼前的這些人一個也進不去,進都進不去,還談什麼救人。
眼前沒有一個不是高手,可是高手在這種地方無用武之地,武功上再高絕,不通九宮八卦硬是沒辦法。商二皺皺眉,沉吟半晌。
陰瞎子突然說道:“少主,以我看這件事也不必急。”
傅少華道:“陰老,有什麼高見?”陰瞎子道:“虎毒不食子,不管怎麼說,那位夏若男姑娘總是夏保楨的親生女兒,即使他扣押了她,諒他也不會拿自己的女兒怎麼樣,咱們既然無力救她,又何必硬往裡闖,再說咱們這一去,採取營救行動,不等於讓夏保楨更遷怒於她麼?或許夏姑娘還沒承認,咱們這一採取行動,也就等於代夏姑娘承認了,我認為這樣不妥當。”
傅少華道:“那麼,依陰老,……”
陰瞎子道:“少主,大局為重,眼前就要到五月端午,那半張血令要再不想法拿到手,後果就不堪設想,不如暫時撇下一切,全心全力找那半張血令。”
麻四點頭說道:“少爺,陰老說的是。”
商二也點頭道:“嗯,對,事實上另兩件事都不急,就再急也急不過這張血令去。”
傅少華皺著眉沉吟說道:“‘雍和宮’是京裡最大的一座喇嘛廟,不但密宗高手眾多,而且坐落在內城裡,聽夏姑娘說,這處密宗好手個個都是擅‘天竺’異術,遠比乃父夏保楨難鬥,一個夏保楨咱們都鬥不了……”
商二道:“雖說難鬥,就是容易鬥咱們也不能跟他們鬥,雙掌難敵四手,好漢不敵人多,咱們只一驚動他們,他們的京師精銳一定前來馳援,到那時候……”搖搖頭,住口不言。
陰瞎子道:“少主不用愁,商二弟也不用怕,我這兒有個笨法子,只要咱們做得巧妙,咱們就能絲毫不驚動他們地混進‘雍和宮’。”
商二“哦”地一聲忙道:“陰老有什麼高明的辦法?”
陰瞎子笑笑說道:“這件事恐怕還要借重鐵大弟,委屈少主跟商二弟。”
鐵大道:“借重我,我能幹什麼?”
陰瞎子笑道:“鐵大弟的用處大了,這件事除了鐵大弟外,誰也派不上用場。”
鐵大道:“陰老,您知道我是個急性子,究竟是……”
陰瞎子笑笑說道:“鐵大弟,你是蒙古人,是不是?”
鐵大道:“是啊,怎麼了?”陰瞎子道:“對蒙旗的一切,你也熟,是不是?”
鐵大道:“那當然,蒙旗中大事小事,沒有我不知道的。”
陰瞎子道:“這就行了,你可知道京裡有個外館,是專門接待來京的蒙古王公的?”
鐵大道:“知道啊,那些蒙古王公每年總要到京裡來好幾趟,一來就住外館。”
陰瞎子道:“你是蒙古人,要冒充蒙古王公,這些人裡頭,恐怕只有你才行!”
鐵大為之一怔,道:“您怎麼說,陰老,要我冒充蒙古王公?”
陰瞎子點了點頭道:“過兩天有位蒙古王公到京裡來,輕車簡從,可是不能不夠排場,往外館一住,享他兩天福之後再到‘雍和宮’參喇嘛禮佛,這不就輕易混進去了麼?”
商二忙道:“讓我問你一句,你見過蒙古王公沒有?”
鐵大道:“見過,當然見過,怎麼會沒見過!”
陰瞎子道:“見過就行,既然見過,難道他們那舉手投足的架勢,你還學不來麼?”
鐵大道:“學是學得來,只是蒙古有幾個王公,屈指可數!人家哪有不認識的……”
陰瞎子搖頭說道:“鐵大弟,你錯了,蒙古的王公雖然沒幾個,可是京裡這些人不見得會認識,只要他們有一個沒見過的就行了,你只管冒充你的,別的什麼都不用管。”
一應用品由商二和麻四準備,二人立馬出發。
陰瞎子又道:“鐵大弟,我恐怕還得委屈你一陣子。”
鐵大道:“什麼事兒,您儘管說就是。”
陰瞎子道:“大夥兒都為大局忙,我也不願意閒著,可是我是個瞎老頭子,又派不上用場,所以我只有……”
不安地笑笑接道:“我這麼想,你這位蒙古王公到京裡來是為私事,為什麼私事呢?你爹兩眼不明,為他求,求醫來了……”
鐵大道:“嘿嘿我還當什麼事呢,原來是這回事啊,沒關係,您的年紀當我幾天爹我也不吃虧……”
陰瞎子道:“少主,到時候我打算讓麻四弟留在外頭!”
傅少華道:“陰老的意思是……”
陰瞎子道:“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咱們一不小心陷在了裡頭,外頭有個人總是好的。”
傅少華點了點頭道:“陰老的意思我懂,等他回來之後我跟他說。”
鐵大道:“為什麼單找麻四留下來,他一定不樂意!”
陰瞎子道:“我之所以讓他留下來,是有道理的,他是‘五城巡捕營’的統帶,不會沒人認識他,到時候萬一有人認出他來……”
鐵大道:“那容易,陰老,他現在這張臉是經過易容的,讓他恢復他本來面目,誰還能認出他來?我想隨從人太少不夠排場,也不足以應變。”
陰瞎子道:“話是不錯,可是外頭也不能沒人……”
鐵大道:“不是還有哈德山、董武幾個人麼,他們都是麻四的親信,應該可以信得過。”
陰瞎子道:“倒不是信不過誰,只是怕他們辦不了事。”
傅少華點頭說道:“這倒也是實情,一旦辦起事來,他們確不如麻四……”
鐵大道:“那就讓哈德山、董武他們跟進去?”
陰瞎子搖搖頭說道:“不行,他們應付不了這種事。”
鐵大沒說話,沉吟一下之後才道:“雲英趕不回來,要是他能趕回來就好了。”
傅少華道:“巴三要能適時來歸,那更好。”
鐵大道:“您說的對,只是……對了,少爺,‘烏衣門’有沒有可用之人?”
傅少華臉色一黯,搖頭說道:“咱們跟人家關係不夠,不能讓人家跟著冒險去,再說這時候咱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兒。”
陰瞎子道:“以我看有咱們這幾個人夠了,能辦得了的咱們幾個就能辦,真辦不了,再多幾個也沒用。”
傅少華點了點頭笑道:“您說得是。”鐵大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