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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莊”巨賈

    商二陪着傅少會在那家“西莊”對面賃了一間屋,那是個小閣樓,一扇小窗户恰好對着那家“西莊”。

    那家“西莊”看上去挺氣派,想必是做這種買賣賺了不少錢,臨街店面一大間,裏頭堆滿了貨,看情形後頭必然還有院子。

    門前一排大樹,樹蔭下卧着幾匹駱駝,慢慢地嚼着草料,滿嘴是白沫兒。

    傅少華賃的這間屋,隔壁就是一家茶館兒,座雅茶香,據説這家茶館兒的水,是汲取“大召”寺旁那“九邊”第一泉的泉水,提起“九邊”第一泉,來頭頗大,傳説是康熙至此,馬渴不飲,以蹄踹地,泉忽湧出,於是此泉日日湧出,汲之不絕,以之制酒,酒醇,以之烹茶,茶香,傅少華不愁無聊,不愁沒去處,每天均在這家茶館兒泡。

    傅少華安置好了,商二便走了。

    傅少華住在小閣樓上,樓下另有一個人家,也就是房東,房東是祖孫倆,是漢人,聽説遷到歸化來已經有十幾年了,算得上老歸化了。

    祖孫倆一個是老態龍鍾的白鬍子瘦老頭兒,一個是十五六歲聰明伶俐的小孫女兒,祖孫倆相依為命,靠門前一點小買賣餬口,日子過得相當苦。

    本來嘛,老的太老,小的太小,又是個小姑娘家能幹什麼,老頭兒白鬍子一把,瘦得皮包骨,一陣大點兒的風就會把他吹倒,口齒不行了,眼神兒也不行了,説起話來漏風,半天聽不懂他説什麼。説話要不提高嗓門兒他也聽不清楚,很難交談上一兩句。

    小姑娘長得挺美,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粉紅的面頰,十足的美人胚子,梳着兩條辮子,挺活潑的。

    不到半日工夫,傅少華跟這祖孫倆混得挺熟,老頭兒有個不常見的怪姓,姓養,八成兒是養由基的後代。

    老頭兒姓養,當然了,小姑娘也姓養。

    於是乎,老頭兒成了養老爹,小姑娘成了養小妹。

    日頭偏西了,樓下桌子上放着一壺酒,多添了幾樣菜,小姑娘硬把傅少華拖下樓來吃頓飯。

    養老爹説得好,賃上了他的房子,那就是有緣,而且在這地方也很難得看見一個漢人,人不親土親。往後就是一家人,天天見面,用不着客氣。

    飯菜雖不怎麼樣好,可是情意重,卻之不恭,傅少華只得跟着下了小閣樓。

    小姑娘斟酒夾菜,挺熱絡,挺殷勤,也很誠意。

    本來已經相當熟了,藉着酒,三杯下肚,彼此之間更熟了,養老爹張着乾癟的嘴唇,漏着風開了口:“傅哥兒今年多大了?”

    “老爹,”傅少華道:“我二十多了。”

    養老爹“嘖嘖”兩聲道:“我活了這麼大把年紀了,像傅哥兒這種人品,還是生平頭一回見着……”

    養小妹眼睛一眨動道:“真的,傅大哥比那戲台上唱小生的還俊。”

    傅少華道:“怎麼,小妹也開起我的玩笑?”

    養老爹老眼一瞪道:“你懂什麼,戲台上的那是油頭粉面的文弱書生,哪能跟你傅大哥比,你傅大哥這是英俊,俊裏頭還帶着英武剛氣,這才是昂藏七尺眉男兒,像那些油頭粉面,油腔滑調的小夥子,我瞧着就厭心。”傅少華笑道:“您老人家誇獎,我有點兒受不住。”

    “受不住?”養老爹道:“那是你客氣,以我看,這麼説你還有點兒委屈呢,我眼花心眼兒靈,這雙老眼看過的人也成千上萬,我就是沒瞧見像傅哥兒你這麼個人。”

    傅少華笑了笑,沒説話。

    養老爹話聲一頓,接問道:“傅哥兒成家了麼?”

    傅少華搖頭説道:“還沒有,老人家,我還年輕,一事無成,故不敢言成家。”

    “聽,”養老爹姆指一揚,雪髯飛拂道:“好胸襟,好志向,這就是昂藏七尺真男兒了,我沒瞧錯人,這間閣樓也沒租錯人。”

    傅少華道:“事實上是我賃對了房子。”

    養老爹道:“傅哥兒會説話……”

    傅少華道:“我説的是實情實話。”

    養老爹話鋒忽轉,道:“傅哥兒家裏是……”

    傅少華道:“不瞞老爹説,我是個江湖人,現在是一個人。”

    養老爹怔了一怔,“哦”了一聲道;“原來傅哥兒是江湖上的英雄豪傑,那就難怪了,我説嘛,尋常人哪有這種氣度……”

    養小妹凝望着傅少華,兩片唇兒碰動了一下,要説話。

    可是養老爹卻又開了口:“傅哥兒到歸化來,是……”

    傅少華道:“我來訪個朋友,可巧那位朋友出遠門去了,住在他家裏不方便,只好暫時住在外頭等他了。”

    養老爹“哦”了一聲道:“原來傅哥兒,是來訪朋友的……初到這兒來,吃住慣麼?”

    傅少華道:“住在老爹這兒,跟在內地沒什麼兩樣。”

    養老爹笑呵呵地搖頭道:“傅哥兒真會説話,既然這樣,傅哥兒乾脆就在我這兒吃三頓好了,免得買着吃不習慣,這地方難得碰見幾個漢人,賣的吃喝,全是本地口味,剛來的人,怎麼也吃不慣的,好在只我們爺兒倆,不多你一個人……”

    突然輕輕嘆了一聲,搖頭説道:“想起我初來的時候,就是吃不慣,一天到晚聽那胡笳跟駝鈴,想想離鄉背井跑這麼老遠,害得我常掉淚,結果水土不服,一下躺了快兩個月……”

    傅少華道:“老爹是怎麼到這兒來的?”

    “做生意啊!”養老爹道:“我那不爭氣的兒子什麼都不會,只有這一門還算精,為了吃這碗飯,只有舉家遷到這兒來了,原想住一陣子,賺幾個錢就回去的,誰知一住就是幾十年,連孫兒輩都有了也沒能回去……”頓了頓,接道:“再則也因為我那個兒子就埋在大黑河邊上,遷墳不容易,我也捨不得走,唉,落葉歸不了根,只怕我這把老骨頭,也要丟在這朔漠異鄉了。”

    説完了話,又連連嘆了幾聲,滿臉的悵然神色,讓人的心不知不覺間往下一沉。

    養小妹撒嬌了:“爺爺,瞧您,傅大哥頭一天在咱們這兒吃飯,高高興興的不説,您説這些幹什麼。”

    “丫頭,”養老爹微一抬頭道:“人不親土親,傅大哥不是外人,今天難得碰上個能説話的人,生老病死誰能免,説説有什麼要緊。”

    養小妹小嘴兒一嘟,道:“我不愛聽,您還讓傅大哥吃飯不?”

    養老爹沒理她,拿起酒杯一揚道:“來,傅哥兒,咱們喝,我這酒是自釀的,有的是‘九邊第一泉’的水,平日我捨不得喝,這丫頭也不讓我多喝,今天算沾了你的光了。”

    喝了一口酒之後,養老爹又抬起了頭:“提起我那兒子,他靠那生意養活一家老小,可也死在那生意上。有一回回來,駱駝馱着他的屍體,渾身是血,聽説是大漠裏碰見了一幫強梁就把他……我那兒媳婦一聽,慟然欲絕,沒出三個月也支持不住了,只給我留下這麼一個孫女……”

    “爺爺!”養小妹眼圈兒紅了。

    “好、好、好。”養老爹讓步了,道:“不説,不説,爺爺不説了,行麼?”

    養小妹眨着眼,嘟嚷着道:“説都説過了,還説什麼不説了……”

    “那怎麼辦,”養老爹道:“能抽爺爺兩下子?”

    養小妹眼一抬道:“下次我不許您再説。”

    “行,”養老爹一點頭道:“下次你讓我説我都不説,好了吧?”

    養小妹沒説話。

    突然,駝鈴響動,兩匹駱駝飛也似的馳到了那家“西莊”門口,一匹駱駝身上還馱着一個大包袱,那是個羊皮口袋,足有人高,不知道里頭裝的什麼。

    兩匹駱駝上是兩個精壯的蒙古漢子,下了駱駝,兩個人抬起那羊皮口袋進了那家“西莊”,看樣子挺沉。

    養老爹一雙老眼飛快地往對街轉了一下,又收了回來。

    這時傅少華道:“老爹,對面那家‘西莊’,看樣子挺大啊。”

    養老爹“嗯、嗯”兩聲道:“你説對面那家‘西莊’啊,可不,他們做這種買賣也有不少日子了,東家是個漢人,除了帶來的十幾個漢人之外,又在本地僱了十幾個年輕力壯的蒙古人,擁有上百匹駱駝,是本地最大的一家。”

    傅少華道:“做這種生意不容易,按月份,趕日子,從歸化到奇台,凡五千裏,要走兩個多月,風吹雨打太陽曬,夠苦的。”

    “可不是麼。”養老爹道:“晴天還算好,最怕碰上雨,一個掩着不好,茶濕、藥材發了黴,葡萄、棉花全爛了,只有一趟就能賠個精光,還好大漠裏難得碰上雨,其實,晴天也不多,大漠裏上頭太陽烤,腳底下有砂粒子湯人,還能渴死人。”

    傅少華往外看了一眼道:“這一家的生意,似乎是無往不利。”

    “你説的一點不錯,”養老爹道:“這一家財多人眾,做這種生意就怕人手不夠,準備不夠齊全,只要人手夠,準備齊全,大風也好,大雨也好,全不怕,就算賠個一兩趟,人家有的是銀子,不在乎……”

    抬眼向外,緩緩説道:“這一家還有一種好處,他賣出的貨比別家便宜一成,誰不買便宜的,日子一久,生意全是他的了,就這樣不知打垮了多少家了,也就因他有的是銀子,能這麼做,敢這麼做,能賠本一兩回,本小——點的連一回也賠不起,怎麼能跟他比?”

    傅少華道:“只等他霸佔了市場之後抬價,只此一家,不買他的不行,到那時候不但賠的銀子賺回來了,而且是一本萬利,實在精明。”

    養老爹道:“可不是麼,現在他的價錢就比別家貴一成了。”

    傅少華道:“賠出去的銀子已經賺回來了。”

    “是啊!”養老爹道:“不知道害得多少人傾家蕩產,家破人亡了,他那財產簡直就是別人的淚血堆起來的。”

    傅少華道:“老爹,他是個奸商。”

    養老爹道:“説奸商還便宜了他點兒。”

    傅少華道:“他積那麼多不義之財,難道説就沒人去告他麼?”

    養老爹道:“上哪兒去告他去,他沒犯法啊,他殺了人,可是手上沒沾血腥,告他什麼呀!”

    傅少華道:“世上總還有公理吧?”

    養老爹飛快看了他一眼道:“哪也得有個人站了出來説話呀!”

    傅少華道:“沒人站出來説話?”

    養老爹抬頭説道:“多少年了,到今天我還沒看見有一個人站出來説話。”

    傅少華道:“這是為什麼,他財多勢大?”

    養老爹輕輕嘆了一聲道:“大概是吧。”

    傅少華沒再説話,兩眼直望着對面那家“西莊”似乎在想些什麼。

    養老爹看了他一眼,老眼之中放射出異樣神彩,伸手拿起了酒杯道:“來,傅哥兒。”

    傅少華忙收回目光。

    喝了一杯酒,養老爹翕動着兩片幹瘡嘴唇,漏着風地又開了口:“傅哥兒,我只是沒拿你當外人,隨便説説,你可別往心裏頭放啊。”

    傅少華凝目説道:“養老爹是説……”

    養老爹道:“我聽説江湖上的英雄,行俠仗義,好管不平……”

    傅少華“哦”地一聲笑道:“謝謝您,老爹,這事我不會管的,我來這兒訪朋友,呆不了幾天,何必惹這個麻煩,江湖上不少成名多年的老前輩,那些成名多年的前輩們都看得過去,我為什麼看不過去,我雖年輕,但氣不盛。”

    養老爹身軀微微一震,忙道:“對、對、對,咱們犯不着管這種事,傅哥兒你是來訪朋友的,在這兒呆不了幾天,犯不着,犯不着……”

    一頓接道:“傅哥兒,咱們吃飯吧,丫頭,給你傅大哥盛飯。”

    傅少華唇邊浮現一絲笑意,沒説話。

    夜已經深了。

    大街上空蕩蕩的,連條狗都看不見,很靜,靜得能讓人聽見遠處隨風飄來的那一陣陣胡笳聲。

    這種胡笳聲聽進一個初到漠北的人的耳朵裏,那真如養老爹所説,直想掉淚!

    閣樓上沒點燈,小窗户開着一條縫。

    也不知道傅少華睡了沒有,朔漠一帶怪得很,白天能烤出人的油來,到了夜晚,尤其是後半夜,穿得單薄一點能凍得人發抖。

    突然,一陣風過,閣樓上那小窗户沒出一點響聲的關上了,緊接着小閣樓裏響起了低微話聲:“傅大哥,傅大哥!”

    “嗯,唔,誰呀?”似剛在睡夢中醒過來,説話都帶着倦意。

    “是我,我爺爺讓我送牀被子來,本地夜裏冷,我爺爺怕傅大哥酒後着了涼。”

    “唉,是小妹呀,謝謝,謝謝。”話聲較為清楚了些。

    接着,是一片寂然,聽不見話聲了。

    養小妹摸着黑下了閣樓,又摸着黑走向了後頭,她走得很快,並不怕黑,那是因為她走慣了。

    後頭另有一間小屋,正面兩個窗户,糊窗的紙都破了,在夜風裏“拍,拍”地直響,窗户上透着若有若無的燈光。

    養小妹推開了門走進去,小屋裏一燈如豆,養老爹坐在坑沿兒上,手裏拿着一管旱煙。

    屋裏不比外頭暖和,養老爹穿的衣裳跟白天一樣,也沒有多穿一件,沒見他有點寒意,不但沒見有寒意,反見他的精神比白天好得多。

    “送去了?”養老爹開了口。

    養小妹“嗯”了一聲。

    “怎麼樣?”養老爹又問了一聲。

    養小妹道:“人家早都睡着了,還是我把人家叫醒的。”

    養老爹目光一凝,一雙老眼好亮。

    “沒錯麼?你可不是庸手啊。”

    養小妹道:“您要是不信,明天晚上您自己看去。”

    養老爹兩條白眉一皺道:“你這孩子,爺爺為的是什麼啊,你難道不知道?”

    養小妹沒説話。

    養老爹一雙白眉皺緊了幾分,沉哼説道:“這就怪了,難道我這雙眼會瞧錯人麼?他既然在這兒賃了一間房子,必然是有所為而來……”

    兩扇門突然開了,桌上那如豆大的一盞油燈,猛然一暗,養老爹一個身軀自炕上飛起,掌中旱煙杆如電,直遞了出去。

    門關上了,燈也亮了,傅少華站在門口,左手始握着養老爹那旱煙杆的煙斗鍋兒,右掌豎立,恰好擋住養老爹那雙直伸的左掌。

    養小妹大眼睛猛地一睜,驚呼道:“傅大哥。”

    傅少華含笑説道:“我來謝謝老爹讓小妹給我送被子去,老爹可容我坐坐?”

    他左手一鬆,養老爹退了兩步,老眼睜得老大:“小夥子,普天之下,能接我兩式的人不多,那有數的幾個也都鬍子一把了,你才多大年紀?”

    傅少華微微一笑道:“老人家,您能懂這個?”

    他右掌一揮,緩緩向前抓了出去,很平庸的一招,然而整個小屋都在他這一抓籠罩之下。

    養老爹臉色一淡,驚聲説道:“降龍手!”

    傅少華右掌往回一收。道:“普天之下能叫出這一抓的,也只幾個。”養老爹道:“傅哥兒,你來自‘託託山’?”

    傅少華道:“您老人家是熟人。”

    養老爹神情一肅道:“傅哥兒,你請坐。”

    傅少華沒客氣,坐在了桌前。

    養老爹退回去坐在坑沿上。道:“傅哥兒,我……”

    傅少華道:“老人家,我第一眼就看出來了。”

    養老爹嚥下了要説出口的餘話,眼望養小妹道:“丫頭,還生氣不?”

    養小妹臉一紅,頭一低道:“爺爺,我錯了。”

    養老爹道:“記住,爺爺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給你傅大哥泡杯茶。”

    養小妹轉過身倒茶去了。

    養老爹目光一凝,望着傅少華道:“哥兒,我沒有錯吧,你是找對門來的。”

    傅少華道:“老人家,您過的橋是比我們年輕一輩走的路多。”

    養老爹笑了,旋即收斂去笑容道:“哥兒,這一家的氣數到了。”

    傅少華道:“不瞞您説,我是為別人的事而來。”

    養老爹道;“別人,哪一個?”

    傅少華道:“萬逢春。”

    養老爹道:“‘萬逢春’那個老頭子?”

    傅少華道:“是的。”

    養老爹道:“怎麼回事兒?哥兒。”

    傅少華毫不隱瞞,把事情從頭到尾説了一遍。

    聽畢,養老爹又睜大了一雙老眼:“哥兒,這麼説,你是‘鐵騎會’傅國揚,傅會主之後?”傅少華道:“是的,老人家。”

    養老爹嘆道:“傅會主當世俊傑,雄才大略,可比萬逢春不知要高明多少,想當年‘鐵騎會’雄風所及,黑白遠避,虜賊側目,而曾幾何時,卻為虜賊所乘……”

    嘆了口氣,住口不言。

    傅少華道:“老人家知道這件事?”

    養老爹道:“放眼天下,哪個不知,何人不曉,對天下武林來説,那是一大損失。”

    傅少華緩緩説道:“老人家,‘鐵騎會’畢竟還有幾個人,倒下去了終會站起來的。”

    養老爹深深看了傅少華一眼道:“我深信,哥兒必能重振‘鐵騎會’聲威,將來的成就要在令尊之上。”

    傅少華道:“老人家誇獎了,我不過是繼承先人的遺志而已。”

    養老爹道:“哥兒客氣了,哥兒客氣了。”

    略一沉吟,接道:“哥兒,對虎符血令一事,我略有所知,照哥兒所説那幾個人,那送符人可能是隱身於虜賊之中的‘烏衣門’中人,那接符人也可能是‘烏衣門’派出來的”

    傅少華道:“老人家,‘烏衣門’已多年斂跡於江湖了。”

    養老爹點點頭説道:“不錯,哥兒,多年前不知道為什麼,‘烏衣門’突然從江湖上銷聲匿跡,一個也看不見了,可是近年來卻有人見他們又在江湖上活動了。”

    傅少華微一搖頭道:“如果老人家沒説錯,這陰瞎子可謂膽大。”

    養老爹道:“那瞎子是黑道中的梟雄,他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裏,只是他奪那半張血令有什麼用?卻令人費解。”傅少華道:“這隻要能找到陰瞎子本人,就不難明白了。”

    養老爹道:“其實,放眼當今,能制服他的人恐怕也只哥兒一個了,那瞎子不但武學自成一派,就是心智也是很詭譎的。”

    傅少華道:“老人家,您對對門這一家,知道多少?”

    養老爹沉默了一下道:“哥兒,我懷疑這家‘西莊’是虜賊的一處機關。”

    傅少華一震道:“何以見得?老人家。”

    養老爹道:“我觀察不少日子了,這條街叫小召街,‘小召’就在這條街上,‘西莊’裏的人經常進出‘小召’,而且這家‘西莊’那令人髮指的所作所為,地方官府連問都沒問過。”

    傅少華皺了眉,道:“如果老人家沒料錯的話,那任天威……”

    住口不言。

    養老爹道:“‘八臂玉哪吒’,後生晚輩,這個人我不大清楚。”

    傅少華即把任天威的身材、像貌描述了一遍。

    養老爹兩道白眉皺起,沉吟説道:“這個人……”

    養小妹突然説道:“這個人我見過,昨兒晚上還去過對面那家‘西莊’……”

    傅少華點頭道:“不錯,他昨天晚上是來過,小妹常見他到這兒來麼?”

    養小妹搖頭説道:“他常來,一個月過來三四趟。”

    傅少華道:“這麼説他是經常到這裏來的了。”

    養小妹道:“可以這麼説。”

    傅少華沉吟了一下,放眼望向養老爹道:“老人家,‘小召’裏的那些喇嘛,跟他們有關係麼?”

    養老爹道:“我經常見他們進出‘小召’,他們做的是茶磚、皮毛、葡萄、藥材、棉花生意,這些東西都不是喇嘛廟裏經常用的,他們常進去喇嘛廟幹什麼,當然不是為生意,生意人不為生意,而經常進出喇嘛廟,讓人不能不起疑。”

    傅少華道:“老人家對那些喇嘛,知道多少?”

    養老爹搖頭説道:“我沒進去過,只覺得它高深莫測,以我看,內中應該不少密宗高手。哥兒該知道,廣建喇嘛廟,是虜賊籠絡喇嘛甚至於蒙人的一貫手段,虜賊對他們備極禮遇,當然他們也會為虜賊賣命,這是一定的。”

    傅少華道:“老人家,蒙人信奉喇嘛教,對面那家‘西莊’的人,經常進出‘小召’,會不會是因為信教的關係?”

    “當然了,”養老爹道:“我不敢説,他們經常進出喇嘛廟,跟信教沒關係,不過他們去得太勤了點兒,十之八九都是在夜晚去的。”

    傅少華眉鋒微皺,道:“歸化一帶,喇嘛廟很多,除‘錫埒圍召’,及大小召之外,還有‘五塔召’、‘常壽寺’、‘降壽寺’、‘紅慶寺’、‘廣福寺’,‘小召’要是虜賊的一處機關的話,那麼別的廟宇也可能是了。”養老爹道:“我也這樣想。”

    傅少華道:“區區小城,‘喇嘛廟’竟有八座之多,‘萬家幫’處在眾‘喇嘛廟’環伺之下,其處境之險惡,實在令人捏汗。”

    養老爹道:“萬逢春應該不會不知道這種險惡的處境。”

    傅少華搖頭説道:“他不是不知道,‘萬家幫’能在本地開宗立派,已屬不易,而居然聲勢還能日益壯大,實在令人費解。”

    養老爹道:“要不然就是我看錯了,這八座喇嘛廟,都是單純的喇嘛廟,不過我的懷疑也不是並無理由的。”

    傅少華沉默了一陣,話鋒忽轉,道:“老人家祖孫倆卜居於這家‘西莊’對門,也不是毫沒道理的吧?”

    養老爹神情一震,道:“不敢再瞞哥兒,我那兒子跟兒媳,十有八九是死在對面那些人之手,我帶着我這個孫女兒,好不容易在這兒買了這麼幾間房子,至今觀察他們已經有一年多了,就是因為摸不透他們的虛實,怕他們跟幾座喇嘛廟有關係,故遲遲不敢行動……”

    傅少華道:“白天在飯桌上,老人家尋訪慨言行俠仗義,抱打不平之人,大概就是想讓我幫老人家探探他們的虛實吧?”

    養老爹窘笑説道:“那時候我不知道哥兒來自‘託託山’,又是‘鐵騎會’的傅少主,哥兒可別介意叼!”

    傅少華笑道:“那怎麼會,事實上我沒有上老人家的當。”

    養老爹忍不住笑了。

    “我栽的這個斛鬥不小,栽在‘託託山’門下,不算丟人。”

    傅少華道:“老人家剛才那句‘十之八九’怎麼解釋?”

    養老爹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我們一家原住在西口(包頭),兩年以前,我那兒子跟兒媳往大漠,突然沒了消息,我放心不下,一個人進人大漠尋找,費時一個多月,終於在賀蘭山下找到了一具已然腐爛的屍體,我認得出,那正是我的兒子,混身傷痕累累,幾無一處完膚,他右手緊握着,我撥開他那右手一看,他那右手裏握着一塊破布,是從衣裳上撕下來的,我就憑着這塊破布,經過半年的打聽,終於找到了這兒……”

    傅少華道:“老人家,就憑一片衣角,就能……”

    養老爹道:“哥兒有所不知,在那條路上行走的,十之八九都是‘西莊’,而這些‘西莊’每家的衣着打扮都不同,我對過了,那片破布跟這家‘西莊’人的衣裳布一樣。”

    傅少華道:“這麼説可以肯定了?”

    養老爹點了點頭道:“在沒有找到兇手之前,我只能説十之八九,我不冤枉一個人,可也絕不放過那兇殘的兇手。”

    傅少華道:“老人家令人敬佩,老人家已在賀蘭山下找到了令郎遺骸,那麼令媳……”

    養老爹搖頭説道:“我沒能找到她的屍體。”

    傅少華道:“那怎麼得知令媳已遇害?”

    養老爹道:“他們小倆口在一起,那些人殺了我的兒子,豈會放過我那兒媳,再説他小倆口情愛甚篤,我那兒子遇了害,我那兒媳斷不會獨生的。”

    傅少華道:“老人家,令郎令媳和這些人之間,可有仇怨?”

    養老爹道:“我們一家住在‘西口’,這幫人則遠在歸化,平素連面也沒見過,怎會有什麼仇怨。”傅少華道:“老人家半生行道江湖之際……”

    養老爹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半生行道江湖之際,難免樹敵結怨,只是跟我同輩那些人,他們都不及我活得長久,差不多都變成一具枯骨,而且我也觀察了一年多,進出這家‘西莊’的人,沒一個是我的當年舊識。”

    傅少華道:“老人家,令郎跟令媳離家出外的時候,身上可帶有什麼足以引人覷覦的東西?”

    養老爹道:“沒有,便是銀子也沒帶多少。”

    傅少華道:“老人家,恕我直言一句,大凡這種事,如果沒有其他的原因,便不是為財,就是為色……”

    養老爹搖了搖頭道:“哥兒的意思我懂,不瞞哥兒説,我那兒媳長得並不怎麼樣,而且左半邊臉上還長着一大片黑記,簡直可以説是醜陋,可是她温柔賢慧,是個難得的好媳婦。”

    傅少華搖頭道:“那我就不敢説是為什麼了,他們總不會無緣無故的殺人,而且下手這麼狠、這麼毒。”

    養老爹沉默了一陣道:“我家裏藏着一宗好東西,雖然算不得什麼奇珍異寶,可也是引人覷覦的東西,只是那東西至今還由我密藏着。”

    傅少華道:“那也説不一定是為這件東西……”

    養老爹神色忽然一動,道:“丫頭,去把箱子裏那個鐵盒子拿來。”

    養小妹答應了一聲,轉身到屋角小桌上放的一支箱子裏,打開箱子摸索了好一陣,才從箱子裏捧出一隻半尺見方的鐵盒子來,鐵盒子已生了鏽,顯然是有年頭兒了。

    養老爹接過那隻鐵盒子,臉色陡然一變,連忙打開來,只看一眼,他臉色大變,怔住了。

    鐵盒子裏空空的,什麼也沒有!

    傅少華伸手在養老爹背後拍了一掌,養老爹舒了一口氣,身軀也泛起了顫抖,半晌才道:“我説這隻鐵盒子入手怎麼這麼輕,原來,原來……”

    雙眉揚起,道:“這畜生竟揹着我把這東西拿了去……”

    傅少華道:“老人家,令郎應該不會無緣無故取去老人家的收藏的,必定有什麼原因。”

    養老爹道:“有什麼原因,我想不出他有什麼原因,有什麼事不能跟我這做爹的説?”

    傅少華道:“老人家,令郎那趟出門,是幹什麼去的?”

    養老爹道:“玩兒,他説在家悶得慌,要帶着媳婦到處走走。”

    傅少華道:“老人家,我能問麼,老人家的收藏是……”

    養老爹苦笑一聲道:“現在還有什麼能問不能問的,那是一冊九大門派秘技絕學抄本,整整百頁。”

    傅少華道:“老人家何來這麼一冊抄本?”

    養老爹道:“不瞞哥兒説,那是我有一年行經川陝道上無意拾獲的,我沒敢聲張,也沒敢研習,哥兒該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一旦被九大門派知道,那絕然會引起軒然大波。”

    傅少華點點頭道:“各門派向來珍視所學,尤其是九大門派,秘技絕學更是不容一招一式外泄,現在竟有人將九大門派的秘技絕學抄錄了下來,那等於是把九大門派秘技絕學的神龍精華,也等於是把九大門派的命運納於掌握之中,這人是誰,竟有這麼大的能耐,其用心又何在?”

    養老爹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有一點我很清楚,若是讓任何一個門派知道有這麼一冊抄本落在某人手裏,這個人絕活不過三天的!”

    “説得是。”傅少華點頭説道:“那麼,老人家就該相信,玩兒,絕不會帶這麼一冊抄本去,然而令郎是揹着老人家暗中偷去了,更可以想見其中必有什麼緣故。”

    養老爹喃喃説道:“他這是為了什麼,他這是為了什麼,什麼事不能讓我這做爹的知道!”

    傅少華道:“在令郎的屍體上,老人家有沒有發現這本抄本?”

    養老爹搖頭説道:“沒有。”

    傅少華道:“老人家,很可能令郎是為這本抄本喪了性命。”

    養老爹道:“可是外人並不知道我藏有這麼一冊抄本啊!”

    傅少華道:“老人家,只要令郎是為此喪命,那就是證明外人已得知老人家藏着這麼一冊抄本了。”

    養老爹道:“可是,那冊抄本我藏了不少日子了,要是外人知道,他斷不會任我藏那麼多日子的。”

    傅少華道:“也許那人懾於老人家威名,不敢下手。”

    養老爹搖頭説道:“我自己所做我清楚,在整個武林來説,我這些小技是微不足道的,就算是他們懾於我的那點薄名,他們又怎知道那冊抄本已被我兒子帶在了身上?”

    傅少華呆了一呆道:“這個……我就不敢説了,也許有人指明要令郎帶着那冊抄本赴會,令郎不明白利害,所以信手……”

    養老爹:“這説法不可能,既然那人不讓我那兒子知道利害,偷偷帶着那冊抄本赴會,足證那人功力不可敵,既然那人功力不可敵,他就不會等着我兒子把它帶出去的。”

    傅少華點頭説道:“老人家説得也是,不管怎麼説,那冊抄本十之八九已落人了殺害令郎的兇手裏是實!”

    養老爹道“我先只當他們殺了我的兒子是為報仇,卻不料他們也奪去了那冊抄本,萬一他們要是虜賊的爪牙,虜賊便可輕易控制各大門派,那樣我的一身罪孽可就大了。”

    傅少華道:“老人家放心,既然您老人家就是名震塞外的‘銀髯叟’,我當竭盡棉薄,為老人家打個頭陣,找到那殘兇,追回那抄本。”養老爹一陣激動道:“多謝哥兒,我……”

    傅少華忽一凝神道:“老人家,街上有動靜!”

    養老爹也凝神靜聽,片刻之後他一點頭,冷笑説道:“不錯,八成是他們又往‘小召’去了,丫頭,上閣樓看看去。”

    養小妹應了一聲,閃身掠了出去,奇快!

    傅少華為之誇讚道:“好身法,畢竟是您老人家的孫女兒。”

    養老爹搖頭説道:“這點末技,在哥兒你這‘託託山’門下而言,那是微不足道——”

    燈影一閃,養小妹已折了回來,道:“爺爺,他們架着一個人往‘小召’去了。”

    養老爹道:“是個怎樣的人?”

    養小妹道:“穿一身黑衣,個子魁偉高大,一臉虯胡,約摸四十上下……”

    傅少華神情陡然一震,離座而起,閃身掠了出去。

    養老爹若有所悟,也忙跟了出去。

    傅少華趴在小閣樓上那扇窗户往外看,街上寂靜,空蕩,什麼也看不見,對面那家“西莊”門關着,也沒一點動靜。

    養老爹在他身後道:“看不見了?”

    傅少華點了點頭,當即收回目光,關上了窗户。

    養老爹道:“哥兒懷疑是那‘烏衣門’派出來的接符人?”

    傅少華點頭説道:“任天威既然找到‘雲泉古剎’殺害了覺悟老和尚,就有可能再劫持那接符人。”

    養老爹道:“現在我可以告訴哥兒,這個人是咱們吃晚飯的時候弄來的,哥兒還認得那匹駱駝上馱着的羊皮口袋麼,那裏頭裝的就是人,當時我不敢自露破綻,所以沒敢説。”

    傅少華道:“老人家沒看錯?”

    養老爹搖頭説道:“錯不了的,我一眼就看出那羊皮口袋裏裝的是人了。”

    傅少華道:“從這一點,足證任天威跟這家‘西莊’有勾結了,只是任天威明知道那人沒接着符,他劫持那人用意何在?”

    養老爹道:“只要那人確是‘烏衣門’的人,他們劫持他就有大用,再説那人是接符人,也多少可以從他身上追出些什麼。”

    養小妹突然説道:“咱們要不要去救他?”傅少華搖頭説道:“小妹,此舉妄動不得,要是這家‘西莊’跟‘小召’有關係,它跟其他七座喇嘛廟必然也有關係,以我最保守的估計,八座喇嘛廟中,至少也有二十名密宗高手,密宗絕學,高深莫測,他們實力雄厚,咱們不能力敵。”

    養老爹道:“那麼,哥兒,您説該怎麼辦?”

    傅少華道:“要下手也得先從任天威下手。”

    雙眉忽揚,道:“老人家,有人來了。”

    話聲方落,夜空中傳來幾響彈指聲。

    養老爹翻身就要下樓,傅少華伸手攔住他,道:“老人家,是商二。”

    養老爹道:“咱們到後頭看他去。”

    轉身當先下了閣樓。

    到了後頭,傅少華站在那狹小的院子裏叫了商二一聲,人影一閃,商二又從夜空裏落了下來。

    他落地先向養老爹投過詫異一瞥。

    傅少華道:“商二,見過‘銀髯叟’養老人家。”

    商二兩眼猛地一睜,上前躬了躬身。

    “您老……”

    養老爹含笑招手道:“都是一家人,我養古月依老賣老託大了。”

    傅少華道:“養老爹給了我不少教益。”

    商二道:“有關對門兒的?”

    傅少華點了點頭道:“任天威跟對門兒那一家有關係,已經不會錯的,那接符人已落在了對門兒手裏,據養老説,那接符人可能是‘烏衣門’中人……”

    商二失聲叫道:“‘烏衣門’?多少年不見他們走動了。”

    傅少華道:“那接符人剛才已經被他們架往‘小召’,養老懷疑對門兒跟幾座喇嘛廟是虜賊幾處互通聲息的秘密機關,若不幸被養老言中的話,‘萬家幫’的處境已是極為險惡。”

    商二臉上變了色,道:“這麼説那任天威……”

    傅少華道:“‘萬家幫’只怕已讓人卧底多年。”

    商二兩道細眉猛地一揚道:“那麼現在下手正是時候,咱們走吧。”

    傅少華道:“我原打算先從他下手。”

    向着養古月一抱拳道:“老人家,我回去一趟,這兒請老人家維持現狀。”

    養古月道:“哥兒只管放心,我省得。”

    傅少華沒再多説,偕同商二雙雙騰起,掠向夜空。

    出了養家,傅少華問道:“情形怎麼樣?”

    商二道:“萬老爺子睡在書房裏,那小子進了二夫人的屋,進屋就熄了燈。”

    傅少華道:“萬姑娘跟鐵大呢?”

    商二道:“他倆監視着那間屋呢,拿賊拿髒,捉姦成雙,我認為這是適當的機會,所以才來請您。”

    傅少華沒再説話,加速身法往前奔去。

    兩個人都是一流的身手,在夜色中快似流星趕月,沒多大工夫已雙雙馳抵萬家大院,商二帶路越後牆進入了後院。

    萬令儀跟鐵大兩個人在前院門的暗隅裏,一見兩個人抵達,立即雙雙迎了上來。鐵大臉色鐵青,指了指最後頭的一間精舍道:“少主,兩個人都在裏頭。”

    萬令儀很平靜,可是眉宇間隱隱透着一絲兒懾人的怒色,道:“你看怎麼辦?”

    鐵大冷哼一聲道:“還怎麼辦,少主到了,我去抓一對狗男女去。”

    閃身就往那間精舍撲去。

    傅少華揮掌抓住了他,鐵大一身是勁兒,可是在傅少華手裏,卻沒能動分毫,傅少華道:“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的,我還有話跟萬姑娘説。”

    轉望萬令儀道:“姑娘,任天威跟那家‘西莊’有關係,已經證實了,據我進一步的觀察,那家‘西莊’還跟‘小召’有來往,我懷疑那家‘西莊’跟幾座喇嘛廟都是虜賊設置的秘密機關,如果是,任天威就是虜賊遣來貴幫卧底的奸細。”

    萬令儀臉上變了色。

    鐵大一口牙咬得吱吱響。

    “好小子,我鐵大頭一個是要宰你。”

    傅少華轉望商二道:“去把萬老爺子請來。”

    商二轉身而去。

    萬令儀道:“你是要……”

    傅少華道:“令尊對任天威較為倚重,我認為還是讓他親眼看見的好。”

    轉眼工夫,商二帶着萬逢春到了,萬逢春衣着很整齊,臉上也沒一點睡意,同時也很平靜。

    揹着萬逢春,商二向傅少華遞過了一個眼色。

    傅少華看見了,可是一時沒弄懂商二是什麼意思,望着萬逢春含笑説道:“吵了老爺子的覺了。”

    萬逢春淡然説道:“傅少主別客氣,我沒睡。”

    傅少華一怔,商二輕嘆一聲道:“老爺子是黑燈坐着。”

    傅少華明白了,明白商二剛才遞那個眼色是什麼意思了,吸了一口氣道:“老爺子知道這件事?”

    萬逢春點了點頭道:“不止一天了。”

    傅少華道:“老爺子能容?”

    萬逢春道:“傅少主,我剛説過,我知道這已經不止一天了。”

    鐵大輕叫説道:“老爺子,您怎麼能……”

    傅少華招手攔住了鐵大的話,望着萬逢春道:“這是老爺子的家務事,老爺子既然能容,我就不便管,不過另外有件事,我不能不讓老爺子知道一下……”

    萬逢春道:“可是他跟小召街的一家‘西莊’有來往?”

    傅少華呆了一呆道:“這,老爺子也知道?”

    萬逢春緩緩説道:“也有不少日子了。”

    傅少華道:“這,老爺子也能容?”

    萬逢春道:“傅少主,我不是説了麼,也有不少日子了。”

    傅少華雙眉一揚道:“老爺子可知道那家‘西莊’是……”

    萬逢春截口説道:“那家‘西莊’跟幾座喇嘛廟,同為虜賊的幾處明暗機關,‘萬家幫’處在他們監視之中,情勢朝夕不保,極其險惡。”傅少華呆了好一陣,才搖頭説道:“老爺子,我無法相信……”

    萬逢春道:“傅少主,我為什麼一容再容,甚至冷落拙荊跟萬令儀,我為的是‘萬家幫’這些弟兄,也為我這個家。”

    萬令儀顫聲叫道:“爹……”

    萬逢春微一搖頭道:“別再説什麼了,我不會怪你的,我生平只做錯了這一件事,就是這一件事已經夠多了,我對不起‘萬家幫’上千的弟兄,我也對不起你娘跟你。”

    萬令儀低下了頭道:“爹,是我錯了。”

    萬逢春臉上透過一絲抽搐,道:“不要再説了,我生平沒怕過誰,這是我生平頭一回怕,我怕任天威,我怕那個女人,探明幾處虜賊機關裏,密集高手不止百名,一舉手便可把‘萬家幫’夷為平地!”

    鐵大道:“老爺子,難道説就罷了不成?”

    萬逢春苦笑一聲,沒説話。

    傅少華道:“老爺子,任天威可知道老爺子知道他?”

    萬逢春道:“早就攤了牌了。”

    鐵大咬牙説道:“欺人太甚!”

    萬逢春道:“彼此條件交換,我對他的事,視若無見,他使我‘萬家幫’長此平安,可是‘萬家幫’不許有一點不利勾當的舉動。”

    商二道:“老爺子,‘萬家幫’已是任天威的了?”

    萬逢春苦笑説道:“差不多。”

    傅少華道:“老爺子,有一點我想不通,他怎麼不動我!”

    萬逢春微笑一聲道:“傅少主,為你,我整整求了他一夜,他要我的女兒,我只有答應了他,可是我把日子拖了一個月,我沒敢讓令儀知道。”

    萬令儀臉上掠起一片寒霜。

    商二道:“老爺子,此人該殺!”

    傅少華道:“老爺子,一個月之後您預備怎麼應付?”

    萬逢春苦笑一聲,沒説話。

    傅少華道:“老爺子,恕我不客氣説一句,我不認為老爺子這是明智之舉!”

    萬逢春道:“我知道,這是最下之策,可是我無可奈何,為了……”

    傅少華道:“我更不以為老爺子這麼做就對得住‘萬家幫’跟家小,老爺子該知道,虜賊絕不容咱們這種人長久存在,任天威有多大權勢,一旦虜賊令下,恐怕他會是殺‘萬家幫’跟老爺子家小的頭一個,任天威這種人十足的小人氣概,也許不待虜賊下令,他就會露出猙獰面目。”

    萬逢春沒説話。

    萬令儀道:“爹,傅少主説的對。”

    “我知道。”萬逢春一點頭道:“傅少主預備怎麼辦?”

    傅少華道:“老爺子,‘鐵騎會’只有三個人,只要老爺子信得過我……”

    萬逢春道:“禍由我起,我一個人該承當,我的弟兄們跟家小無辜。”

    傅少華點頭説道:“我明白老爺子的意思,老爺子把事情交給我就是,鐵大。”

    鐵大道:“少主吩咐。”

    傅少華道:“你可曾跟任天威交過手。”

    鐵大道:“沒有,不過我自信三十招內一定能打倒他。”

    傅少華道:“三十招就夠了,咱們要速戰速決,商二跟鐵大一起繞到後頭去,只許截人,不許闖進去。”

    鐵大、商二雙雙應了一聲,閃身沒入了暗隅處。

    傅少華道:“老爺子,萬家大院裏可還有別個人?”

    萬逢春道:“沒有了,只他一個。”

    傅少華道:“老爺子請跟我一起過去。”

    萬逢春沒説話,大步向那間精舍走去。

    萬令儀緊邁一步跟在乃父身後。

    到了精舍前一丈處,萬逢春停了步,轉眼望向傅少華。

    傅少華當即向着精舍揚聲説道:“傅某人請任總護法立來相見。”

    精舍裏起了一陣響動,隨聽任天威在裏頭髮話説道:“傅少主麼?”

    傅少華道:“不錯。”

    任天威道:“傅少主有什麼事情求見老爺子吧?老爺子在書房裏。”

    的確猖獗得可以,人家知道他在二夫人房裏,他竟毫不在意。

    傅少華道:“老爺子現在我身邊。”

    沒聽任天威説話,半晌之後才聽他道:“那好,請等等,我這就出來。”

    轉眼工夫之後,精舍門開了,裏頭沒點燈,黑黝黝的,任天威衣着整齊,從容異常地從裏頭走了出來。

    對萬逢春一欠身道:“老爺子!”

    轉眼望向萬令儀:“姑娘也在這兒?”

    最後他凝望着傅少華道:“傅少主有什麼見教?”

    “好説。”傅少華道:“我要告訴任總護法一聲,從現在起,我接掌‘萬家幫’!”

    任天威“哦?”地一聲,轉望萬逢春道:“是麼,老爺子?”

    萬逢春淡然説道:“不錯,我沒才能不足以領導‘萬家幫’,所以我把‘萬家幫’的幫主令符交給了‘鐵騎會’的傅少主,從現在起,‘萬家幫’錄入‘鐵騎會’內。‘萬家幫’的任何一個,連我在內,都得聽命於傅少主。”

    任天威立即轉望傅少華抱起雙拳道:“恭喜傅少主了!”

    傅少華道:“那倒不必,我還要告訴任總護法一句,萬老爺子容得了虜賊奸細,我容不了,從現在起,任總護法從‘萬家幫’裏除名。”

    任天威笑了,望着萬逢春道:“老爺子,我可沒想到啊,頭一個背義的竟是你。”

    萬逢春道:“你沒聽見?傅少主接掌了‘萬家幫’,是他不容你,不是我。”

    任天威笑笑道:“那也不要緊,不過我要告訴老爺子一聲,二夫人已經從後窗出去往小召街去了!”

    傅少華道:“我也要告訴你一聲,鐵大跟商二不在我身邊。”

    任天威臉色陡變,騰身撥起。

    傅少華道:“今天要是你走了,‘萬家幫’就毀了。”

    騰身閃起,奇快如電地追了過去。

    任天威快,可是他不及傅少華快,轉眼間已被傅少華追上,兩條人影一碰,悶哼倏起,任天威一個身軀斜飛丈餘落了下來。

    一條高大人影從暗隅裏射出,直撲任天威。

    只聽傅少華在半空中喝道:“留他活口。”

    高大人影撲近任天威,鐵索揚處,任天威大叫一聲摔在地上。

    傅少華折回萬逢春身邊道:“鐵大,把他捉過來。”

    鐵大應聲捉起了任天威,適時商二也從庭院中轉出,手裏挽着那位烏髮蓬亂,臉上春潮未退的二夫人。

    兩個人並排投在傅少華面前,任天威兩腿已被鐵大一掌劈斷,從今後他已是廢人一個。

    鐵大在任天威腦後拍了一掌,任天威倏然而醒,狠毒地投向鐵大一瞥。

    鐵大冷冷説道:“瞧什麼,沒我家少爺一句話,我那一掌就落在你的腦袋上了,留神我剜你的眼珠子。”

    任天威搖了頭:“沒想到我‘八臂玉哪吒’竟栽在萬家大院裏。”

    鐵大道:“少廢話,我家少爺問你話,你有一句答一句,要不然你就別怪我整你。”

    任天威轉眼望向傅少華道:“傅少主要問什麼,儘管問吧。”

    傅少華道:“先把你的身份告訴我。”

    任天威道:“血滴子,你聽説過麼?”

    傅少華道:“久仰,幾座喇嘛廟可是你們的秘密機關?”

    任天威道:“不錯。”

    傅少華道:“領導這幾處明暗機關的,是哪一個?”

    任天威道:“你信不信,連我都不知道。”鐵大伸手抓住了他的脖子,五指猛然一緊,血肉做的脖子,如何禁受得住鐵大這個鈎般五指。

    任天威臉上變了色,咬着牙直哼,可是他沒叫。

    傅少華一擺手,鐵大收回了鐵掌。

    任天威老半天之後才道:“姓傅的,我每隔三天就要到小召街去一趟,要是過了三天我沒去,‘萬家幫’一個也跑不掉。”

    傅少華道:“我清楚,昨兒晚上你去過了,今天是頭一天,還有兩天工夫,這兩天工夫,對我來説已經是夠多了,幹什麼不行,到了這個時候,你不必再威脅誰了,萬老爺子已經豁出去了,我是不吃這一套的。”

    任天威微一點頭道:“那也行,讓我問你一句,我橫豎都是死,是不是?”

    商二道:“那不一定,要看你是不是能讓我家少爺高興。”

    任天威搖頭説道:“姓商的,你別跟我來這一套,‘血滴子’裏沒有一個怕死的人,我要是貪生怕死,那我能從你們手下保住這條命,到頭來我這條命還要交到‘血滴子’手裏,我會死得更慘,所以我寧可現在死在這萬家大院裏。”

    鐵大叫道:“狗腿子你還……你鐵爺爺的手法,可不比‘血滴子’差到啊兒去,你試試看。”

    雙掌一落,抓住任天威兩邊肩膀上,鐵大兩手用勁兒,只聽得任天威兩肩吱吱響,只見豆大的汗珠從任天威那扭曲的臉上往下流,突然任天威眼一閉,昏了過去。

    萬令儀不忍看,背過了臉去。

    任天威剛才斷了兩腿,如今兩邊的肩骨盡碎,四肢全廢,一個人已經去了一半了。

    鐵大一掌拍上任天威後心,任天威倏然而醒,無力地睜眼向着傅少華投過一瞥,道:“姓傅的,到了這時候,你想我還會説麼。”

    傅少華沒理他,轉望萬逢春道:“老爺子,我把他兩個交給您了,他兩個到底是‘萬家幫’的人。”

    萬逢春臉上沒有表情,望着鐵大,遞過一物,道:“兄弟,你跑一趟,傅少主進見,關照雲山設香堂。”

    他遞給鐵大的是一道令符,鐵大接過去轉身就走。

    傅少華身為“鐵騎會”少主,自然知道幫會里頭設香堂是不容外人在場的,當即一抱拳道:“老爺子,我到前面客舍裏玩去了,稍時完事之後請派一個人告訴我一聲。”

    沒等萬逢春開口,大步而去。

    萬逢春口還沒碰動一下,欲言又止,旋即轉望萬令儀道:“令儀,去陪陪傅少主去。”

    萬令儀温順地答應一聲,低着頭走了。

    傅少華剛進前院客舍,萬令儀跟着進了門,傅少華道:“姑娘怎麼也來了?”

    “我爹不願我看。”

    傅少華道:“這種事畢竟是血淋淋的事,姑娘不看也好。”

    兩個人落了座,萬令儀緩緩説道:“沒想到我錯怪了老人家。”

    傅少華道:“老爺子用心良苦,換個別人是做不到的。”

    萬令儀道:“創幫這麼多年,沒想到我爹這麼大年紀了,竟碰上這麼一個打擊,看來好人是做不得的。”

    傅少華知道她指的是當初萬逢春收留二夫人那件事,道:“善惡到頭終有報,只是來早與來遲,老爺子受這麼一次教訓,未嘗不是‘萬家幫’之福,虜賊陰謀技倆層出不窮,老爺子今後用人要小心了。”

    萬令儀道:“你看‘萬家幫’還能在這兒待下去嗎?”

    傅少華道:“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天下之大不會沒個容身之地,只要‘萬家幫’精英不損,元氣不傷,到哪兒都可以安身,姑娘以為然否?”

    萬令儀道:“話是不錯,你的意思是説……”

    傅少華道:“我已經有所安排了,只等裏頭事了之後,我便進去見老爺子。”

    萬令儀道:“你有什麼安排?”

    傅少華剛要説話,步履響動,商二進了來,道:“完事了。”

    傅少華道:“這麼快?”

    商二道:“老爺子的意思是,非常時期,從簡。”

    傅少華沒多問,站起來望着萬令儀道:“咱們到後頭見老爺子去吧。”

    萬令儀默默地站了起來。

    三個人進了後院,只見那片空地上擺了一個香案,燭火搖曳着,香煙還在裊裊上升。

    萬逢春站在香案前,兩手跟身上都是血,他身前地上也有一灘血,任天威跟二夫人已然沒了影兒。

    “萬家幫”五個堂主,還有萬逢春的四護衞,以文逸軒為首,排列在兩旁,每個人臉色都夠凝重的。

    傅少華一到,萬逢春當先開了口。

    “傅少主,‘萬家幫’的兩個叛徒已經按幫規懲治了,接下去該怎麼辦,還請傅少主發號施令。”

    傅少主目光一掃五堂主道:“五位堂主都知道這大概了麼?”

    文逸軒道:“知道了,傅少主對‘萬家幫’恩高義深,但憑吩咐,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傅少華道:“謝謝諸位……”

    目光一凝,望着萬逢春道:“老爺子可願聽我的?”

    萬逢春道:“我‘萬家幫’等於是傅少主的了,請只管吩咐就是。”

    傅少華一抱拳道:“我這裏先謝謝老爺子了……”

    頓了頓,接道:“賀蘭山上有一處好地方,那地方背臨大漠,前臨長城,視野遼闊,難攻宜守,而且下面有一大片谷地可供耕作,四時不虞匱之,我本來選它做‘鐵騎會’復興基地,現在我想請老爺子率五堂主及上千弟兄跟家小到那裏去重整‘萬家幫’,自行採取行動,共襄盛事。”

    萬逢春一點頭道:“我讓文逸軒負總責,帶着我的弟兄跟家小們走……”

    傅少華道:“貴幫不可一日無主,老爺子也得走。”

    萬逢春道:“那麼這兒的事兒呢?”

    傅少華道:“自有我跟鐵大、商二料理。”

    萬逢春道:“‘萬家幫’惹出來的事,怎麼能讓‘鐵騎會’……”

    傅少華道:“請老爺子察明大局為重。”

    向商二遞過一個眼色。

    商二悶聲不響地往萬逢春身上捱了過去。

    萬逢春茫然不解道:“説什麼我也不能走。”

    傅少華道:“老爺子非走不可,説不得我只有用強了。”

    他這裏話聲方落,商二那裏一指點在萬逢春腰後,萬逢春身軀一晃,往後便倒,商二伸手扶住了他。

    萬逢春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他心裏明白,老淚直流。

    傅少華道:“我不得已,還請老爺子原諒。”

    轉過身去道:“文堂主。”

    文逸軒微一欠身道:“傅少主吩咐。”

    傅少華道:“貴幫可有現成的車輛?”

    文逸軒道:“幫裏現有十輛馬車。”傅少華道:“那麼我請文堂主負全責,該裝車的裝車,該騎馬的騎馬,別太顯眼,分批走,天亮以前要離城十里,沿途最好少惹事,到了賀蘭山安頓之後,短時間內也要儘量減少行動,能不出山最好別出山。”

    文逸軒恭應一聲,立即傳令行動,“萬家幫”上下忙了起來。

    萬令儀美目中內着淚,望着傅少華道:“你呢,什麼時候去?”

    傅少華道:“不一定,姑娘知道,我還得到嶗山去一趟。”

    萬令儀道:“這麼説,你一年半載不會到賀蘭山去了?”

    傅少華只得硬着頭皮點頭説道:“是的,姑娘。”

    萬令儀道:“你要知道,你一天不到賀蘭山去,我就一天耽着心。”

    那神色,那目光,讓傅少華不敢直視,傅少華心神震顫,把目光移向一旁,道:“姑娘,江湖生涯,刀口舐血,尤其是我要跟虜賊周旋,雪報公仇私恨,風險是在所難免,不過我會小心的。”

    萬令儀道:“我有好多話,可是一時不知道該從哪兒説起。”

    傅少華道:“我會抽時間到賀蘭山看看的,時候不多,姑娘照顧令尊令堂去吧。”

    萬令儀香唇微動了幾下,淚眼凝望道:“那……我在賀蘭山等你,別讓我望眼欲穿。”

    頭一低,擰身往後去了。

    望着那美好的身影,傅少華臉上沒表情,心裏卻有一種難言的感受……

    四更剛過,“萬家幫”的人都走光了,萬家大院空空的,顯得有點淒涼,只剩下傅少華跟鐵大、商二三個站在夜色裏。

    鐵大感慨地道:“多少年了,沒想到‘萬家幫’有這麼個變化,當初就是做夢也夢不到……”

    商二緩緩説道:“世間事如白雲蒼狗,誰也料想不到。”

    傅少華道:“咱們該到養老那兒去了。”

    鐵大精神為之一振道:“少爺,咱們怎麼辦,硬闖?”

    傅少華像沒聽見,道:“在沒去之前,我把養老爹那遭遇告訴你們一下!”

    接着他把“銀髯叟”養古月的遭遇説了一遍。

    他話聲方落,鐵大便揚眉叫道:“乖乖這裏頭還有這麼檔子事呀。

    少爺,那是九大門派絕學抄本!”

    傅少華道:“十有八九是落在他們手裏,所以,咱們這次行動不但是挑虜賊這幾處機關,而且要追回那冊抄本,跟救那‘烏衣門’的接符人。”

    鐵大道:“咱們怎麼辦?硬拚了?”

    傅少華搖頭説道:“迅雷不及掩耳,各個擊破,宜智取,不可力敵。”

    鐵大道:“不管了,反正到時候聽您的了。”

    傅少華道:“記住,咱們是為養家人報仇,追回那冊抄本,不提‘萬家幫’也不提‘鐵騎會’。”

    鐵大點頭説道:“您放心,我懂,反正任天威已經挺屍了,沒人認得咱們。”

    傅少華道:“只怕任天威早把咱們送回去了。”

    鐵大一怔!傅少華道:“走吧!”

    飛身直上夜空。

    鐵大、商二雙雙輕喝一聲,騰身跟上去。

    三個人摸着到了小召街養家,養古月跟他那愛孫女養小妹孤燈一盞,坐在小屋裏等着呢!

    傅少華見面便把萬家大院説了個大概。

    養古月撫掌稱快,而且連連稱讚傅少華處理得高明。

    接着,傅少華又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了養古月。

    養古月聽畢問道:“那麼,哥兒,咱們什麼時候行動?”

    傅少華道:“等天亮,咱們不諳他們的虛實,敵暗我明會吃虧,當咱們對付一個地方時,迅雷不及掩耳,速戰速決,最好別驚動另一個地方,連街上的行人跟四鄰都別驚動那是最好。”

    養古月道:“恐怕不容易。”

    傅少華道:“儘量能做到哪一步就做到哪一步。”

    鐵大道:“咱們先向哪兒下手?”

    傅少華揮手往外一指,道:“對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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