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或的腦子在飛速地運轉着,他感到一直困擾着他的幾個問題都有豁然開朗的可能了。
柳如風並沒有死,這不是因為“銀麪人”的失手,而是這一切本來就是柳如風自己安排的,甚至於連“銀麪人”都不知情。
做到這一點,並不困難,他可以事先找一個替死鬼,然後讓“銀麪人”去殺。
“金面人”在他的屬下面前現身時,一定不以真面目出現,所以“銀麪人”對他下達這樣的命令並不會奇怪。
如此一來,天下人全都相信柳如風……也就是解千草已死了,包括他的屬下。
如此一來,他便可瞞天過海,不但讓武林中人不會懷疑“金面人”便是柳如風,也不會讓他們的屬下知道控制他們的人是誰。
南宮或已知道“無麪人”、“銅麪人”等人都是被“菟絲魂”這樣的藥物所控制着,所以“殘紅裴鶯”才會説她背叛了組織之後,便是必死無疑。
瞞住屬下,對柳如風來説,也是一件大好事。
而另外一個更大的收穫便是如此一來,就可以避免與墨山水等人發生衝突。
為了爭奪“滅絕劍譜”,眾人已爭得不亦樂乎,而柳如風將自己“殺”了,這樣就可以避免可能會遭受的圍攻,從而保存了實力。
一個已經“死”了的人,是不會讓別人感到危險的,這恰恰使柳如風可以混水摸魚!
這是一個多麼奸詐的計劃!如果南宮或的推理成立的話,那麼可想而知,柳如風是一個極為可怕的人物!
但這一切還只是停留在推理階段而己,要證實這一點,惟一的方法便是找到活着的柳如風,即去找到活着的解千草!
正在此時,他聽到了南宮世家的大院有了嘈雜之聲!
什麼人?
但無論是什麼人,南宮或也不會怕了,一個已經讓仇恨佔據了整個心靈的人,是不會害怕的。
他一步跨出“一心齋”,靜靜地立着。
等待他的,也許將是一場生死搏殺!
突然響起了一聲驚叫聲。
南宮或本是繃得緊緊的神經便鬆弛下來,因為他已聽出這個聲音是他三叔南宮鐧的聲音。
很快,便有三十幾個人向這邊走了過去。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南宮鐧。
他的身後有“十二鐵衞”中的七衞,分別是鍾離風;“鐵手”車無前;“孟焦雙劍”聞一電、聞一雷兄弟;“信陽公子”帥非野;“冷行者”鞏固城;“亂劍客”米高見。
還有“三十六士”中的九個人,以及十三個普通的南宮世家之人,論起來,他們都是南宮族人,只是在遙遠的過去,他們便已是分支了。
南宮鐧一臉的驚惶,本已是枯瘦的臉上,更顯得極為蒼白無血色,他一味低着頭,走到南宮或身邊才猛然抬頭,驚訝地“啊”了一聲。
大概是他沒有想到會在這兒見到南宮或,所以有些驚訝。
南宮或叫了一聲:“三叔。”
南宮鐧與南宮伐並不是親兄弟,只有向上推二輩,南宮鐧的爺爺與南宮伐的爺爺才是親兄弟。
在南宮或的印象中,南宮鐧在南宮世家一向不苟言笑,與南宮伐的爽朗恰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南宮鐧與南宮伐的關係還是比較融洽的,從來沒有爭吵過,南宮鐧對南宮世家的重大決策從不插手,一心只做他的份內之事。
所以,雖然他與南宮伐是兄弟輩的人,但外人提起南宮世家,想到的只有南宮伐,即使想起了南宮或,也不會想到南宮鐧的。
南宮鐧“嗯”了一聲,道:“你爹在房中嗎?”
南宮或沒有説話,但他的神色已把一切都説了。
南宮鐧的神色大變,立即從南宮或的身側走進“一心齋”,一見南宮伐的屍體,他不由大聲悲呼:“大哥!”
門外的人立即明白裏邊發生什麼事了,“信陽公子”帥非野道:“少主,老爺子他……”
南宮或默默地點了點頭,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悲愴之色!
所有的人臉上立即有了悲憤之色,雖然他們這一路進院時所見的屍體便已覺得事情有些不妙,但他們的心中仍懷有僥倖的想法,希望南宮伐並未出事。
他們對南宮世家一向忠貞不二!每一個都是願提着腦袋為南宮世家賣命的人。
“一心齋”中響起了南宮鐧悲憤的呼聲:“王八羔子!是死殿中人乾的!”
門外立刻響起了一陣吼聲:“蕩平死殿,為老爺子復仇!”
家遭如此慘變,反而使南宮或變得格外的敏鋭,他已知道江湖的險惡了。
江湖,水遠是真假難分,虛實莫測的,如果你想水遠是坦坦蕩蕩,直來直去,那麼你便一定會不知死了多少次。
何況,南宮世家遭瞭如此的變故,其中定有蹊蹺之處,否則,南宮世家三百來號人,不會死得這麼幹脆利落。
此時,南宮鐧已走出“一心齋”,他的手上正拿着那張紙條,大概是太激動,紙在手中發出“沙沙”的抖動聲。
每一個人都傳閲過了,然後每一個人臉上的神色便更為凝重激憤。
誰也沒有説話,一切都已沉默得可怕!
只要誰在空氣中稍稍弄出了一點火星,立即便可引爆這兒極為緊張的空氣!
但此時的暴怒,便足以把南宮世家所有的人送上絕路!
因為他們只剩三十幾號人了,而且到現在為止,連誰是真正的兇手也未能確定!
此時的南宮或突然變得格外的冷靜!
米高見怒吼道:“少主,你就帶我們去把死殿踩平吧!他們未免太目中無人了,我們要讓他們付出百倍的代價!”
“鐵手”車無前也道,“殺一個便夠本,殺二個,便替死難的弟兄掙回來一個了!”
“冷行者”嘶聲吼道:“那些禽獸分明是耍了些下三濫的手段,使弟兄們中了毒,才如此輕易得逞,這種角色,人人得而誅之!”
“孟焦雙劍”一向不善言辭,現在在如此情形下,便是默默無言了,二個高大的漢子,竟已是熱淚盈眶,惡狠狠地摸去了一把淚後,又有更多的淚花湧了出來。
南宮或心中嘆道:“柳如風呀柳如風,你這一招真夠狠的,如果我稍稍少些理智,那便會一切都按你設想的方向發展了,那時,你豈不是坐收漁翁之利?”
南宮鐧也看着南宮或,道:“或兒,你就下決心吧,我這把老骨頭也豁出去了。”
一席話,説得眾人更是熱血沸騰!
南宮或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看着這麼多兄弟荒屍於此,我心中不忍,我看還是先將他們遺骸收拾妥當,再作定奪吧。”
眾人沒想到南宮或竟能忍下性子來,不由都有些驚訝且帶有一絲失望,有的人心中甚至在想:少主是不是被死殿的淫威嚇住了?
但他們已習慣了服從,南宮世家一向奉行立長子的規矩,南宮伐一死,南宮或便自然而然是後繼之人了。
何況,親如手足的弟兄如此慘狀,他們也覺有些不妥,早些安葬了也好。
當下,他們便各自分工去處理這二百多具屍體。
南宮世家一片肅殺,寒風嗚咽着從上空掠過。
每一個人都沉默着,每搬動一具屍體,都使他們心中的悲憤增加一分。
幾個人去外面招來了幾個民工,開始為南宮伐佈置靈堂。
南宮或在一片樹影底下默默地立着,很久很久,都未動過一下,幾乎如雕塑一般。
如果到了子時,“金面人”還沒有來,那麼使證明南宮或的猜測極可能是正確的了。
“金面人”提早殺了南宮伐,然後嫁禍給死殿,那麼真正到了子時,他便不會再來了。因為他不願與南宮或現在就發生衝突。
如果南宮伐真的是死殿中人殺的,那麼此時“金面人”即柳如風一定還未知情,那麼便應該在子時到來。
一切都只有等到子時,才能見分曉。
南宮鐧向他這邊走了過來,拍了拍南宮或的肩,緩聲道:“或兒,挺得住嗎?只要我這把老骨頭還立着,你就不會是孤軍苦戰!”
他説得極為誠懇!
南宮或就如任何一個做侄子的對叔叔的尊重那樣尊重南宮鐧,但也僅是尊重而己,因為他與南宮鐧的性格相差太遠,所以彼此間並沒有多少話題,這無形中便增添了一些陌生感。
而現在,南宮鐧的話讓南宮或心中不由一熱,感激地望了南宮鐧一眼,道:“三叔放心,南宮家族中是不會出軟骨頭的,我也一樣!我決不會辱滅列祖列宗!”
南宮鐧的眉頭一跳,道:“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走?”
南宮或沉了一會兒,道:“我要等!”
“等?”南宮鐧有些吃驚地道。
“對,我要等到子時。”
南宮銅抿了抿嘴唇,道:“為什麼?”
“我要等到”金面人“的到來!”
南宮鐧的眉頭又是一跳,這一次,南宮或注意到了。
南宮鐧道:“”金面人“説是子時到,應該一定會來。只是如今時間緊迫,死殿中人一定以為我們不敢真的去找他們復仇,我們正可藉此機會,攻他們個措手不及。”
南宮或心中一動,他想到一件事,如果按信箋所説的方法,先去找“和記貨棧”的孫苦白,然後再由這一條線,找到死殿,那麼死殿一定會有所防備,又怎會收到奇襲之功效?
沒有人會想不到這一點,何況南宮或!
南宮鐧被江湖人稱作“七心劍”,是有他們的道理的。
但南宮鐧現在卻未想到!顯然,這很不正常!
莫非,問題便出在南宮鐧身上?
這種想法剛一冒出來,便又被他自己壓下去了。
他笑自己太過敏感了,無論如何,他是自己的三叔,自己這麼想,便是不敬了,何況南宮鐧也沒有要害自己大哥的理由。
他一時忽略了這個問題,可能是因為他太過於悲傷了,以至於一向精明的他也方寸大亂,才忽略了這個問題吧?
於是,南宮或便把他的想法説了出來。
南宮鐧一拍自己的額頭道:“糊塗了,糊塗了,不過,難道我們便這麼等下去嗎?”
南宮或搖頭道:“不,我心中已有打算,不為我父及諸位弟兄報仇,我南宮或誓不為人!”
南宮鐧滿意地道:“不愧是我大哥的兒子!”
很快,眾人便將諸事草草處理好了,又圍在南宮或的四周。
此時,他們多麼希望南宮或一聲令下,他們便可以去死殿殺個痛快,即使是死了,也比窩在這兒好受些。
但南宮或卻讓他們等!
雖然不樂意,但他們還是服從了。
若非如此今出如山,南宮世家也無法成為武林第一世家。
從眾人口中,南宮或才知道這些人除了南宮鐧以外,都以南宮伐前些日子派出尋找南宮或及皇甫姑娘的,聽到“金面人”向南宮世家下了“追魂帖”之後,他們便匆忙趕回來了,另外還有三十幾個人大概跑得遠了,到現在還沒有趕回來,而南宮鐧則是南宮伐叫他出去召喚諸位回來應付“金面人”而與眾人一起回來的。
南宮或聽説還有三十多人在外,不由有些欣慰,南宮世家現在還剩六七十人,還有一定的力量!
於是,他問道:“有沒有發出‘飛煙令’,將他們召喚回來?”
“冷行者”鞏固城應道:“已經發出去了。”
“飛煙令”是南宮世家“六令”之一,所謂的“六令”,事實上是一種極為隱蔽的方法,他們以只有他們才能懂的方式,以最快的速度,把各種命令向分散於各處的弟子發佈,而“飛煙令”便是其中的召集令,此令一出,每一個人都必須星夜趕回,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除非收令者已死!
如今,對南宮世家來説,最重要的事便是集中力量了。
敵人在暗處,他們在明處,如果力量分散,那麼便極可能被各個擊破!
南宮或考慮到對手極可能為了達到目的,會使出一些極為毒辣的招式,所以他將眾人安置於大院的一塊寬闊的草坪上,四周又亮起了燈,然後將三十幾人分成三批,輪流休息。
慢慢地接近子時,眾人的神色開始凝重起來。
其中,倒是南宮或心情最為平靜,因為他知道基本上“金面人”是不會來的。
而眾人卻在心裏道:“雖然來的人不是殺害老爺子的人,但也是欲殺老爺子的人,這種人,一樣是我們的仇人,所以只要他來,我們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更聲響起,已是子時了
而南宮世家中卻無任何動靜!
“金面人”果然沒有來,南宮或沒有感到意外,其他人卻是大感意外了。
南宮鐧道:“難道‘金面人’這麼快便已知道大哥的死訊了?”
眾人聽他這麼一説,便有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但南宮或心中卻清楚得很,“金面人”的真正目的並不是為了殺南宮伐,而是為了得到“滅絕劍譜”,雖然在南宮伐手中並沒有“滅絕劍譜”。
所以,即使是“金面人”已聽到了南宮代的死訊,他也不會不來的,相反,南宮伐一死,對他搶奪“滅絕劍譜”更為有利,豈有不來之理?
眾人見“金面人”並沒有來,一腔的怒火又失去了發泄的對象,便又有人急嚷着要去找“死殿”。
南宮或長身而起,雙目電掃!
此時,他的眼神中,竟有一種凜然的宗師風範,眾人在那兒看到了堅毅,看到了鎮定,也看到了威嚴。
眾人不由有些驚訝!因為以前在他們的眼中,南宮或雖然平易近人,從來不拿少主的架子來壓人,但如此一來,便使眾人對他沒了畏懼感,南宮或將“十二鐵衞”都以大哥相稱,他們也真把南宮或當作小兄弟了。
而南宮或平日又是一副嘻嘻哈哈的形象,不是提個鳥籠,便是捧着蟋蟀,這更讓眾人覺得他可愛有餘,可畏不足。
但現在,他們發覺他們錯了,南宮或是個很有鋒芒的人,只不過以前他的鋒芒從未露出來而已。
此時,南宮或已成了眾人的主心骨,他的霸氣便在此時顯山露水了。
對於處在風雨飄泊中的南宮世家來説,這一點很重要!唯有如此,眾人之心才不至於渙散混亂,才會有一個堅強的核心,從而凝成一股力量!
只聽得南宮或道:“諸位的心情,我很理解,也很欣慰,無論怎麼説,我心中的悲憤決不亞於諸位,能夠手刃我的殺父仇人,自是我心中最大的渴望!”
“但是,南宮世家能成為武林第一世家,靠的決不僅僅是武力拼殺出來的,當前之狀況,可以説是舉步艱難,死殿中人既然敢敞開門讓我們進去,那麼就一定有方法對付我們,死!有何所畏?但做了無謂的犧牲之後,大仇又由誰來報?那時,豈非只能任我們的仇敵得意地冷笑?
“如果我們是一把刀,那麼我們就應該將它插入對手最軟弱的部位,一刀便要了他的命,如果單單圖個痛快,卻無一處致命,又有什麼用?
“按照南宮世家的祖規,現在我就是南宮世家當家之人,我以此身份發佈的第一條命令便是按方才的安排,分作三批,輪流休息!有反抗者,家法處置!”
一言如九鼎!
眾人不由又驚又喜,他們沒想到平日不怎麼起眼的少主,在這關鍵時刻,會有如此的魄力!
儘管他所下的命令使眾人覺得有些遺憾,但仍是自覺服從了。
南宮或暗暗鬆了一口氣,他對自己在這個關鍵時刻能穩住眾人很是滿意。
不知為何,他竟向南宮鐧掃了一眼。
南宮鐧的神色很正常,南宮或不由暗暗怪自己亂了心思。
當下,眾人按南宮或的安排該休息的休息,該巡夜的巡夜,而幾個剛找來的老婆子則在為南宮伐趕製壽衣。
南宮伐的遺體已移到靈堂中,南宮或就在“一心齋”獨自坐着。
外面靜悄悄的。
南宮或的淚已無聲無息地滑下,現在只有他一人了,他的傷悲便可以盡情地釋放了。
他像一個孩子那樣痛哭失聲!
然後,他狠狠地抹去淚水,臉上又恢復了那種堅毅與鎮定!似乎剛才哭的人並不是他。
是的,從此復仇的重任與重振南宮世家的大任便落在他的肩上了,這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也唯有如此,方可告慰九泉之下的亡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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