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予姊、拜託拜託啦!快來救命,不然要出人命了……都是小雪把一千朵香水百合聽成一千朵香檳玫瑰,我們快被飯店的主管罵到臭頭了,妳快來救救我們,不要再縫妳的米奇妮兔耳娃娃……」
徐徐微風輕輕吹動掛在窗户下方的手編綠竹風鈴,清脆悦耳的碰擊聲發出「叩叩」的竹叩聲,像在訴説午後時光的悠閒。
鬧中取靜的小巷子內,有間被觀音竹和四季花卉包圍的店鋪,面積不大,包含店門口的造景—三坪大的假山流水,以及養着蓮花及孔雀魚的小池塘,其實二十坪不到。
可是在秀外慧中的店主巧手下,硬是將可供利用的有限空間,轉化成繁華城市裏一處不受塵囂干擾的世外桃源。
這是一間專營手作物的小店面,推開綴着粉貝的透明玻璃窗,琳琅滿目的手編制物精巧細緻,或掛、或陳放的任人挑選,無一不精美得令人歎為觀止。
「這個少根筋的小紅妹,老是丟三落四的,火燒眉頭才喊救命,叫我上哪弄一千朵香水百合,我開的是手作物店不是花店……」
一堆俗豔的客家花布中,鑽出一顆黑髮垂肩的頭顱,細白的手心拿着針線和縫了一半人身高的兔耳娃娃,無奈的叨唸兩句。
長相清秀的施星予並不是那種令人一見驚豔的大美女,五官嘛,很普通,是路上常見的鄰家女孩,清清淡淡的,宛如牆角邊不甚起眼的小白花。
不過她是屬於耐看型的晚玉香,越看越有她獨特的味道,一開始雖不吸引人,可是一旦看久了就欲罷不能,忍不住和她越走越近,終成知交。
而她的個性更是隨和,開朗得像朵隨時在笑的向日葵,個性堅強,對人性抱持着正面的態度,獨立自主又責任心重,愛交朋友的性情讓她幾乎是友滿為患。
所以嘍,小紅妹的求救電話對她來説一點也不困難,因為交友廣闊的她正好有位好朋友住在彰化田尾,家裏三甲地全植上各式百合花,身為花卉產銷地的花農,一千朵香水百合算什麼,隨時可供貨。
唯一比較麻煩的是,施星予的那位朋友正開着貨車載了上萬朵皇后百合南下高雄,準備批發到各個中下盤商。
因此她要花得自個兒去載。
可是手作物的東西通常都不大,用不到貨車這種大型交通工具,她一向以單車來往各地,節能減碳,倘若遠一點就騎輕便的電動車,鮮少使用耗油的車輛。
所幸朋友多也有好處,一開口就有輛車齡七年的小貨車可借,讓她順利的往返南北,載回小紅妹要的百合花。
「星予姊,妳真是我的救星,要是沒有妳,我該怎麼辦?」
染着一頭紅髮,頗有份量的年輕女孩感激涕零的衝了過來,將近八十公斤的噸位差點撞倒身形單薄的女人,有肉的雙臂用力熊抱。
「小……小紅,我要喘不過氣了,妳……妳吃了幾碗飯,力氣大如牛。」她是救火員,不是來送命的。
臉圓圓的小紅不好意思的笑笑。「人家已經有在節制了嘛!就是瘦不下來,一看到滷肉飯和豬腳就口水直流,一碗接一碗……」
不吃會餓,吃了會發胖,當女人真辛苦,想要變美又剋制不住口腹之慾。
「好了、好了,不用解釋,我瞭解妳的意思,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看她忙得滿頭汗,肯定快累斃了。
心細的施星予瞧見小紅汗流浹背,原本一頭難整理的自然捲更是蓬得凌亂,像是施了一天肥料的農夫,忍不住開口詢問。
「厚!怎麼可能不需要,不然妳以為我為什麼打電話給妳?」一説完,她毫不客氣地將一大捆香水百合塞入「送貨員」手中。
施星予失笑。「嘿,記得要算我工資,我可不當廉價勞工。」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我是一級貧民,別想往我身上挖錢……啊!妳的店呢?要是客人上門找不到妳……」她有一咪咪的良心不安。
「沒關係,別緊張,都是些老朋友了,我在店門口掛上『有事外出』的牌子,客人找不到我會打電話。」施星予語氣輕柔地笑着,絲毫不見慌亂。讓人撲空是很抱歉,可是朋友更需要她。
拜報社專欄報導的緣故,她所製作的「新娘捧花卡片」廣受歡迎,在手作物業界頗有名氣,常需趕工應付客户的需求。
而她其它時間忙着參加婚宴充當伴娘,藉以收到新娘捧花。
其實並不是每一位新娘都會將捧花擲出,大部份的新娘忙着換裝、敬酒,根本無暇再做一些花心思的舉動,只求婚宴快快結束。
而施星予的工作就是把每次參加婚禮接到的捧花壓成乾燥花,在手工卡片上黏上乾燥花和寫上參加當場婚禮的祝福短詩,製成限量卡片,放在店內銷售。
這系列卡片就叫「新娘的捧花」。
卡片很受女性的歡迎,就像親手接到新娘子的祝福一樣,而新娘們也樂意邀請她當伴娘參加婚禮,讓捧花製成卡片,公告她們嫁得很幸福。
所以施星予是婚禮上的常客,不出色的外表常成為新娘旁邊最貼心的伴娘。
「那就好,我還怕耽誤妳的時間……啊,完了,快來不及了,喜宴晚上七點開始,而我們的佈置卻不到一半……」
小紅今年二十四歲,小施星予兩歲,算是花店半個老闆,她一看到掛在大廳正中央的梨木雕花老鍾時針指向五,驚慌不已的白了臉。
為了一場即將到來的喜宴,動員的人數不下數十名,從飯店的主廚到來回走動的服務生,每個都是不可或缺的要角。
尤其是花卉的佈置,更是婚禮上的重頭戲,絕對不可有一絲馬虎和懈怠,與會人士一步入會場,第一眼看見的便是華麗的場面。
「不要急,慢慢來,深吸一口氣,我們先把放在禮堂前方走道的花插好……」
施星予就像值得倚靠的大姊姊,有條不紊的指揮兩名工讀小妹,安定人心地先從插花做起,再不疾不徐將插好的花排出一顆顆跳躍的心形,讓人一見就歡喜,心花朵朵開。
她的手很巧,輕鬆地營造出婚禮的喜氣,一朵朵的百合花迎接着新人的幸福,讓盛放的花兒傳送愛的訊息。
在一陣忙中有序的兵荒馬亂中,終於在賓客進場前完成花的彩妝。
但是在這時候,新娘的妹妹,同時也是伴娘的女孩突然鬧起肚疼,女方親屬急得直跳腳,愛交朋友的施星予見狀,自告奮勇充當伴娘。
因為她算小有名氣,加上身形和原來的伴娘差不多,穿得下二十四腰的禮服,因此無人有異議。
當然,這一折騰又花費不少時間,一直要等到鬧酒的親友散場後,身為伴娘的她也才可以跟着離開。
「天哪!都快十二點了……」她明天還要交出十二隻手編十二生肖動物鑰匙圈,不知趕不趕得及?
「星予姊,真是對不起,讓妳幫忙到半夜,我真的不知道會耽擱這麼久。」過意不去的小紅直道歉,肥嘟嘟的腰居然能彎到九十度。
施星予暗打了個哈欠,揉揉發澀的眼皮。「這束捧花夠我製作一百張卡片,我才要感謝妳呢!」
「星予姊……」她真是好人。
「怎麼,不把我當朋友看待呀!還有什麼需要收拾的,多兩隻手也快些。」做完善後事宜才能早點回家,她的睡眠時間一向很規律。
「剩下一些花架了,星予姊先走沒關係,我和小妹整理一下就可以下班了。」
婚禮過後,擺設的花卉雖然依舊燦爛嬌美,可是人羣一散去,美麗的花兒如昨日黃花,乏人問津。
原本事後的收拾工作不歸花店管,飯店內部自有人員處理,不過有些插花的器皿十分昂貴,並非隨手可丟的廉價品,因此花店的人必須做回收動作,免得蝕本。
「好,那我走了,妳們別太晚回去,要打通電話向家裏説一聲。」施星予關心地叮囑着,對那些有家人的人特別羨慕。
小時候她也是雙親寵愛有加的小女孩,可惜一場車禍奪走她美滿的家庭,父母雙雙過世,一夜之間,她淪為無人疼愛的小孤女。
她和同年,但小她幾個月的堂妹施月晨被送往育幼院,直到伯父來接她們為止。
其實伯父才是她的親生父親,年輕時因做了些胡塗事而入獄,將自己未出世的孩子託給弟弟照顧,這事她的養父母,也就是她的叔叔嬸嬸在她升小一那年告訴了她,並將她視如己出的疼愛着。
感恩,加上以姊姊自居的施星予很疼小堂妹,她以為生父只想帶回自己的女兒撫養,因此謊稱妹妹是爸媽領養的,甘願讓堂妹月晨替代她可以重温家庭的温暖,有人疼惜。
「真是奇怪,星星好像變少了……」咦!一閃一閃的光芒是什麼?月亮似乎變模糊了……
漲潮的滿月圓得宛如一隻發着黃光的玉盤,又大又亮,照着搖曳不止的樹梢。
夜半時分,路上的行人本就偏少,帶了點涼意的晚風不斷從半開的車窗灌入,雖然不至於冷得牙齒直打顫,可寒意沁入薄衫,還是冰涼了雙臂。
因為冷而方向盤打了個偏,差點撞上安全島的施星予輕吁了口氣,集中精神注意無人的路面,不讓瞌睡蟲輕易將她打敗。
為了提振渙散的精神,她轉開廣播,流瀉而出的音樂稍微驅散一些倦意。
但是,不知是出自錯覺,或是太疲累了,明明是十五的月圓夜,明月當空理應明亮奪目,照亮沉暗星空。
可是從她明淨的雙眼看出去,卻是閃着詭異的昏黃,時而清晰,時而暗沉,蒙上一層淡淡的月華幽影。
無雲,月兒浮動。
風在瞬間靜止。
「大概是要下雨了吧!最近的氣候老是變來變去,陰晴不定。」
不以為意的施星予只當是自己多心,開着向朋友借來的小貨車行經紅綠燈閃爍的十字路口,減速慢行,看看左右有無來車。
人在極度疲累的情況下,本就容易晃神,尤其是作息正常,習慣在晚上十一點前上牀休息的施星予,一過半夜真的是她的極限。
一隻野狗忽地從路旁竄出,她反應慢半拍地踩煞車,車子一打滑,不慎壓過「施工中」的立牌,上了點年紀的貨車咚噗地彈了兩下,前後輪同時輾過扁掉的塑料牌。不過她太累了,沒下車查看,以為只是輪胎滑過沙堆而已。
可是,當車子繼續前行約兩百公尺,快到達她家的前一個路口時,車後頭傳來重重的物體落下聲,讓人想忽視也忽視不了。
「嘎吱!」緊急煞車聲響起。
「……不會是夫妻吵架,亂扔東西吧?」
瞧瞧兩旁的住家,最高也不過五層樓,而且離路面甚遠,就算是臂力驚人,也不可能將電視機、冰箱丟個幾十公尺呀!
還是招牌掉落了,黑心廠商多不可數……咦!咦!咦!這是什麼?
一臉訝色的施星予拾起一隻掉在貨車尾端的……繡花鞋,蝶兒戲貓的精湛繡功令人驚歎不已,栩栩如生,彷佛那隻七彩粉蝶就要往臉上撲來。
怎麼會有綢布緞鞋,有人在附近拍古裝片嗎?
下一秒鐘,她狐疑的水眸倏地瞠大,雙手捂着唇怕驚叫出聲。
她……她的車上有、有一具身穿古裝的…… 屍體
同個夜晚,城市的另一端,位於豪華地段的私人住宅裏。
月,是滿盈的。
但是對站在窗邊,手持一杯頂級蘭姆酒輕輕搖晃的男子而言,他的心是空的,月的陰晴圓缺與他無關,一點也不需要往心裏擱。
他朝外看着,看的不是閃爍不已的滿天星斗,而是不落晝的滿城燈火,一盞盞奮力照射的路燈,一個個呼嘯而過的車燈,輝映着暗寂的城市。
夜晚是他唯一獲得寧靜的時候,夜越深,他的神智越清明,冷然無波的眸底與他嘴角揚起的和煦笑容形成對比。
「你説徐董不願割愛他手中的那隻『寶鴨穿蓮玉盒』?」
一張俊美無儔的面容露出些許暗影,雙眉如劍,輕輕挑起。
月光下,他顯得聖潔無比,像是聖母照拂的天使,潔美而修長,隱隱散發比月亮更耀眼的光芒,讓人自慚形穢,不敢直視。
而在他面前的西方男人雖然高壯如山,可是和他一比卻是渺小不已,略帶不安地頻頻拭汗。
「徐董説千金不換,那是他家傳了十數代的傳家寶,誰都別肖想。」
「那個誰指的是我嗎?」他聲言偏冷,不見温潤醇厚。
身為國際骨董掮客的羅伯特乾笑地直搓手。「我提了你的名字,可是……」
「他不賣?」厚薄適中的唇輕啜一口手心温熱的酒,神態閒適。
「是的,秋先生,即使是你,他也誓言旦旦絕不轉手,你強迫不了他。」中國人真是奇怪,不過是一件死物,何必執着不放?
有些人對骨董有超乎想象的狂熱,不擇手段、傾家蕩產也要弄到手,不管它是不是陪葬品,或是已失去昔日光澤的古物。
羅伯特不懂骨董,他只是一名投機客,哪裏有利可圖便往哪裏鑽,無關道德和品行,他要的就是錢,不在乎雙手弄得骯髒。
所以他表面上是遊走各國的骨董商人,實際是從事黑市買賣,他轉手非法獲得的骨董供人收藏,同時也買賣消息,讓收藏家得知想要的物品在何人手裏。
秋隆棹便是他長期合作的客户之一,對骨董的熱中更是其中之最。
「是嗎?那可就有趣了。」半條腿進棺材的老頭果然頑固。
「請秋先生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説服他脱手。」這一筆佣金他非賺到手不可。
俊逸非凡的秋隆棹揚唇一笑。「不用了,徐董如此珍愛,我又何必奪人所愛呢!」
「可是……」那關係到他買給情婦的跑車,羅珊娜的火熱胴體最叫他愛不釋手。
「把『荷蛙筆洗』放下,你可以出去了。」他臉上依然帶着笑,但是讓人感受不到一絲温度。
羅伯特涎着笑。「那我的酬勞……」
「下樓左轉,找管家領取支票。」他眼底閃過一抹不耐煩。
「是、是,多謝秋先生關照,以後還請你多多捧場,有任何需要服務的地方,我隨傳隨到。」
貪利的骨董掮客不忘打躬作揖,滿臉堆着勢利的笑,倒退着走出寬敞的書房。
紫檀木雕螭刻雙獅奪珠的書桌上,躺着翠色琉璃盒,盒內是墊着絨布的荷蛙筆洗,圓雕捲曲荷葉為水盂,盂內雕一蛙,盂外琢蓮蓬。
雙瞳黑如玉石的秋隆棹不急着賞玩,他放下酒杯,拿起折迭方正的純白綢布,輕柔的擦拭骨董商人曾留在上頭的指紋。
他不能忍受別人的「髒」。
「石幀,你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吧?」
月光照不到的角落裏,緩緩走出一位面色嚴謹的男人,年約三十初,一身中規中矩的黑西裝打扮,腳上皮鞋光可鑑人。
單看外表,是老實的上班族,可是那眼裏的鋭光,以及粗厚的十指和緊實肌肉,肯定非池中物,無聲的腳步看得出他是練家子。
石幀,秋家資助培育的人才,曾是秋隆棹的兒時玩伴,如今是他的貼身保鏢兼特助。
「要連根拔起,還是點到為止?」
秋隆棹笑得好似三月春風輕拂過桃花瓣,但説出口的話卻殘忍無比。「你幾時見我對人手下留情了?」
「徐董是老爺子的舊識。」凡事留三分人情,日後好見面。
他低忖片刻。「手法利落點,別落人話柄。」
石幀口中的老爺子,指的是秋隆棹已逝的爺爺秋耀生,看似無情的他其實跟祖父的感情是全家族最好的,只是他不會把這種情緒展露出來。
只有死人跟死物才不會背叛人。
這是他堅信不已的座右銘。
秋家是個枝繁葉茂的大家族,祖父娶妻納妾共三名,育有七子六女,個個短視近利,好逸惡勞,一心算計着龐大財產。
而他父親秋振農亦遺傳祖父的多情,一連娶進三位夫人,讓原本子孫眾多的秋家更添hunluan,子女一個接一個出生。
秋隆棹的母親藍月玫原是秋振農的二房,但是大老婆連生了三個女兒後肚皮便再無消息,為了當上秋家的大夫人,掌管大權,藍月玫利用親生子逼宮,硬是威脅丈夫立她為正室,否則帶着兒子離家出走,永不認祖歸宗。
秋振農生性軟弱、無主見,被藍月玫這麼一鬧,沒想會不會傷了大老婆的心,只在意長子長孫是家族的寶,怎麼能流落於外,姓外人的姓呢!
於是秋隆棹成了母親耀武揚威的籌碼,即使數年後三房古玉琦又生下兩個兒子,他深受長輩喜愛的長孫地位已不可動搖。
而他就像母親手中的牛肉,任人搶食,只要對她有利的,他便是祭品,不管他願不願意。
「一旦徐董倒下,大宅的人很難不聽到風聲。」
「這件事我會處理,你的工作是剷除障礙物。」沒有人可以對他説:不。
性格自我的秋隆棹向來不問是非對錯,只求達到目的,誰會因此受到傷害不在他關心的範圍內,在意等於給了別人傷害他的武器。
他在找尋一塊古玉,不過做事謹慎小心的他鮮與人提起,除非他懷疑某人手中有他要的東西才會告知來意。
必要時,為了從收藏家手裏收購他要的東西,他會不惜弄垮別人的公司,逼對方不得不妥協。
看別人失敗是他最大的樂趣之一。
「還有,董氏基金會的慈善拍賣會在何時舉行?」裏頭有他感興趣的骨董。
辦事效率奇高的石幀隨手取出一張燙金的邀請函。「這個禮拜六,晚上八點開始。」
「嗯!排開當日的行程,我會出席。」他並未接過請柬,只大概瞄了一眼。
雖然不易察覺,他有小小的潔癖,平時隱藏得極佳,叫人看不出眼中一閃而過的嫌惡。
「是的。」石幀停頓了三秒後又開口。「需要為您安排女伴嗎?」
劍眉一顰,暗成陰影。「不了,女人太黏膩了。」
不知分寸,自以為是,一嚐到甜頭便緊抓不放,活脱脱是扒不開的水蛭,讓他心情大壞。
秋隆棹也有生理上的需求,但他沒有固定的伴,對宣泄慾望的對象也相當挑剔,不夠乾淨的女人絕對不碰,有其它男人的女人也不在他的條件內。
即使他是性慾強烈的人,可是碰過的女人卻不多,以他目前的身價,不乏投懷送抱的,但大都一句「不潔」便將之拒於門外。
可見他是自制力極強的男人。
「陳秘書已有兩個孩子,知進退,不會給您帶來困擾。」攜伴同行才不顯突兀。
把玩着拭淨的荷蛙筆洗,秋隆棹的眼底稍有暖意。「好吧,叫她穿體面點,別丟了『末世企業』的面子,置裝費可申請公費。」
公司叫「末世」,可想而知他的心有多狂、多傲,與謙沖自牧的外表完全不符。
「是的,我會將總裁的叮囑轉告陳秘書。」石幀背脊挺直,不卑不亢。
他的前二十年等於是賣給秋家,把秋隆棹當是主子的尊敬。
「還有事?」黑眸專注在玉石上,不曾分神多看站在一旁的男人。
像是不願啓齒,又不得不傳達,剛毅的方正大臉出現困窘。「夫人要您出席一場宴會,下個月初是李夫人生日……」
他冷笑,眼裏沒有感情。「剛好李夫人有位學成歸國的女兒,個性温婉,容貌秀麗,宜室宜家?」
「不,個性蠻橫,相貌豔麗,喜歡夜生活,身邊有三個以上的男伴,性關係非常複雜。」有兩次墮胎紀錄。
「我母親看中她什麼?」無利可圖的事,那個女人不會出手。
「李玉芽小姐的外公是國華金控集團的幕後金主,她是她母親孃家唯一的外孫女,在全是男孫的家族中備受寵愛,聽説誰娶了她就能拿到國華金控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相當五十億台幣。
「原來如此……」他揚高唇線,笑得好似剛得到一件無價之寶。
月兒當空,拂照着翠綠山頭。
笑意漸冷的秋隆棹凝着臉,再一次端起酒杯輕啜,入口的苦澀讓他眉宇低垂,深邃眸心流轉着不知名的幽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