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櫻武功之高不言而喻,範離憎的劍法雖已足以躋身當世絕世劍手之列,但其修為與容櫻相比,仍是不能相提並論。穆小青惟恐範離憎勢單力薄,於是毫不猶豫地追蹤而去。
穆小青遠遠望見範離憎站在一棵高大的榕樹旁。
當穆小青匆匆趕到時,驚訝地發現在那棵榕樹旁竟有一個地道的入口。
範離憎略顯急切地道:“穆姑娘,由此地道遁走的人極可能是容櫻,你將此事告知龐盟主,我設法儘可能追上她並將之拖延住!”
穆小青立即道:“萬萬不可!以容櫻的武功,本不應擔心被我等察覺行蹤,更不會急於逃遁,即使她真的是容櫻,這麼做必有陰謀。也許她是欲將正盟中人引入洞中,然後利用洞中的有利地勢對付正盟。”
範離憎果斷地道:“也許事實真的如此,但此刻已無法顧及太多,若是此役仍不能徹底鏟滅風宮玄流,日後必會死灰復燃!”
言罷立即躍入洞中。
行出幾步,忽聞身後傳來腳步聲,範離憎回首一看,卻是穆小青也隨之進入了地道中。
未等範離憎開口,她已先道:“廣大哥他們已經趕到,我與你保持一定的距離,一旦有何變故,至少我可以抽身而退,向龐盟主他們求援。”
範離憎聽説已由廣風行等人向龐紀稟報,同時也知穆小青雖然靜嫺少語,卻極有主見,不會輕易改變主意,當下也不再勉強。
範離憎持劍在手,全神戒備,越往深處越是黑暗,只能感覺到地道一直在向下延伸。
走了一陣子,穆小青忽聽範離憎道:“苦心大師,依晚輩愚見,那容櫻只怕早已走脱了,地道內一片昏暗,絕難再追上她,不如折返吧?”
穆小青一怔之下,頓時明白定是範離憎已察覺到容櫻就在左近,他如此説一則可以詐敵,同時亦可提醒穆小青多加小心。想到這一點,穆小青的心不由漸漸提起,想到容櫻那驚世駭俗的武功,縱是一向沉穩而有主見的她,手心仍是有冷汗滲出。
她悄悄將右手握在了劍柄上,同時有意把自己的腳步打亂,忽快忽慢,忽輕忽重,以便讓容櫻無法憑腳步聲判斷出進入地道中的究竟有幾人。
範離憎的確已察覺到了容櫻的存在,雖然他並未聽到對方的呼吸之聲,更不曾見到她的身影,但範離憎卻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容櫻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絕世高手的氣息。
範離憎之所以説出那一番話,其用意是提醒穆小青,讓她後退。他相信以穆小青的聰慧,一定能明白他的話中用意。沒想到事實卻與他所估計的完全不同,穆小青非但沒有後撤,反而試圖以她偽作的腳步聲來混淆容櫻的視聽。
讓他略感欣慰的是穆小青與他的確保持了三丈距離,若是容櫻即刻出手,他自忖尚能抵擋一陣子,讓穆小青有抽身而退的時間。
自容櫻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高手氣息給範離憎造成了極大的壓力,讓他一時間不敢輕易邁進一步。
驀地,他的身後響起了“咔咔”兩聲輕響,隨即聽到了“隆隆”之聲響起,地面在微微發顫。
範離憎心中迅速閃過一個念頭:“地道中布有機關,而且這‘隆隆’之聲極像是石門落下的聲音!”
幾乎就在同時,他的身前一丈之外亦響起與剛才相同的聲音。
身後的聲音傳來之處在二丈左右,範離憎沒有把握能在石門落下之前退出,而身前則有容櫻蜇伏於黑暗中,若貿然向前,也許更為危險,僅僅片刻的猶豫間,便聽到兩聲悶響,果然是前後落下了兩道石門。
洞中頓時變成了一片死寂。
範離憎身處黑暗中,他知道自己此刻已身陷危境。
他的心中湧起一股悲壯之情,此刻他最希望的就是容櫻亦在此間,那麼他尚可與之一戰,縱然戰敗,也要使容櫻付出代價。
但他知道容櫻一定安然置身於兩扇石門之外。
範離憎暗忖道:“所幸身後落下的石門應在我與穆姑娘之間,她一定安然無恙……”
此念未了,忽聽得穆小青在他身後不遠處低聲道:“範兄弟,你……無恙吧?”
範離憎心中大震,脱口道:“你……你怎麼也被困於這裏?”
穆小青遲疑了片刻,方道:“我……我已來不及脱身了。”
範離憎大為不解,心道:“縱然石門落下時她的確置身於石門之內,但要退出應有充足的時間,她怎會無法脱身?”
忽聽得有人在黑暗中冷冷笑道:“好一對有情有義的年輕人,既然如此,本宮就成全你們,讓你們葬身於此。比起正盟中其他人受到血蝙蝠噬咬而亡,你們可謂是太幸運了!”
頓了頓,又道:“遺憾的是本宮只是引來你們二人,若是能將正盟中的所有蠢物全引到這兒,那麼本宮就可不廢吹灰之力,讓他們全都灰飛煙滅!”
範離憎心中一沉:“血蝙蝠?”
“你們已被封於洞中無法進退,惟有任本宮宰割的份兒。”
穆小青心中一震,靠近範離憎,低聲道:“她要用毒!”
她的聲音猶如蚊蚋。
但容櫻竟已聽清了。
她冷笑道:“不錯,本宮要試一試可讓人淪為行屍走肉的‘心語散’的效果如何,相信你們從此將對我惟命是從!”
※※※
守在地道入口處幾名思過寨弟子聽得地道深處傳出沉悶的撞擊聲,頓時心中一驚。廣風行已前去稟報龐紀,其他幾人商量了片刻,終於決定除留兩人守在洞口處外,其餘的人全部進入地道中察看動靜。
地道中漆黑一片,此時再也聽不到裏面有什麼聲響,走了一陣子後,行走於最前面的人沉聲道:“前面的路被封死了!”
他的聲音在地道中“嗡嗡”作響,顯得很是沉悶,讓本就忐忑不安的思過寨弟子心中更是一沉,每個人心裏都浮現一個念頭:範離憎、穆小青二人多半凶多吉少。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尖鋭的鳴叫聲,聲音絕非人類所發出的,卻與眾人平時所聽過的鳥獸叫聲亦截然不同。那尖鋭的鳴叫聲中又隱隱有些發顫,顯得格外詭異和淒厲,猶如千萬個鬼魅發出的悽號聲。
這可怖的聲音初時不甚響,但很快就響遍了整個斷歸島。眾人雖然皆是鐵錚錚的漢子,此時亦不由心泛寒意。
倏地,一聲嘶吼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這聲音極近,顯然是在洞口處思過寨的人發出的。
隨即聽得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叫聲傳至,聲音響至極高處突然戛然而止,頓時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
“那聲音……已在洞口……外!”一個壓得極低的聲音道,似乎在擔憂會驚動了什麼。
沒有人應聲,因為眾人的心神已被洞口處傳來的呼喝聲所吸引,那聲音中充滿了驚駭與絕望。
今夜前來斷歸島的無一不是思過寨中的精英,是什麼樣的變故使守在地道洞口外的兩名思過寨弟子如此驚駭?
※※※
此時,斷歸島上正上演着慘絕人寰的一幕!
正盟羣雄在奮力衝殺之時,首先聽到了夜空傳來奇異的尖鋭鳴叫聲——這正是在地道中的思過寨弟子所聽到的聲音。
羣雄先是不甚在意,但很快那尖鋭詭異的鳴叫聲越來越密集,越來越響亮,很快幾乎整個斷歸島的上空都被這種聲音所充斥。
羣雄這才不由自主地仰首望去,但見天空中赫然有成千上萬只黑色的蝙蝠在飛快地上下飛舞,那尖鋭的聲音就是由這一隻只黑色的醜陋的怪物發出!
眾人心中頓時感到某種危機向他們逼近,他們皆是久歷江湖之人,能夠憑直覺感受到潛在的危險。
也就在這時,他們的對手——風宮玄流弟子忽然齊齊神色大變,在他們臉上出現的是面臨死亡時才會有的極度驚駭與絕望之神情。
更有甚者竟放棄了對正盟羣豪的抵抗,抽身而退,向林木茂盛的地方疾奔而去。
有人以極為粗啞的聲音大呼:“宮主,我們為你而戰,你卻為何要捨棄我們?”
呼喊聲中,一個正盟中人趁機揮刀向他斬去,他竟似若未睹,任憑利刀深深沒入了他的身軀之中。
他的目光死死注視着殺他的人,以他殘存的生命力吐出最後一句話:“血蝠舞空……生靈俱滅……”
此言就如同魔鬼的咒念,並很快開始應驗。
漫天盤旋飛舞的血蝙蝠發出尖鋭刺耳的尖叫聲,在空中劃出一道道驚人的黑色弧線,向仍在交戰的正盟中人與風宮玄流的人疾衝而下。
正盟中人沒有意識到這是死神的降臨,而風宮玄流的人雖然明白死神接近,但他們此時正處於劣勢,就是有心棄戰,卻已身不由己。無論是風宮弟子還是正盟中人,皆開始承受血蝙蝠肆無忌憚的瘋狂攻擊。
初時正盟羣豪並未太在意,相反,當他們目睹風宮玄流弟子的驚慌失措時,他們心中暗暗竊喜,並藉機長驅攻入。
很快,雙方皆有人被快捷靈活的血蝙蝠咬傷,被咬傷時,眾人覺得並不如何疼痛,如同被針紮了一下,只是當血蝙蝠冰涼的身子突然緊緊吸附於人的肌膚上時,那種感覺讓人極為不適。
被容櫻視作最後“致命武器”的血蝙蝠歹毒可怕,被噬咬者不過片刻就會毒發身亡。
當接二連三的人突然暴斃後,正盟羣豪這才真正明白風宮玄流的人在血蝙蝠出現時為什麼那麼驚懼!
漫天飛舞的血蝙蝠忽聚忽散,如同籠罩在斷歸島上的一片代表死亡的烏雲,它們詭異的尖叫聲不可阻擋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心中,讓人感到極度的不適。
在血蝙蝠如欲滅絕一切的瘋狂攻勢下,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正盟羣豪與風宮玄流弟子的廝殺已漸漸停止,所有的人都開始以手中的兵器封阻血蝙蝠的進攻。
寒芒閃掣!
場中不少人本是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此刻他們卻為了生存而不得不與這些醜陋而渺小的畜生相鬥。
刀光劍影閃過之處,血蝙蝠發出最後恐怖的嘶叫,血肉飛濺。
縱然有成百上千的血蝙蝠被殺,但更多的血蝙蝠卻仍是前撲後繼,見人就噬,彷彿惟有將它們完全殺絕,方能結束這一如惡夢般的場景,而血蝙蝠數量之多,卻又讓人覺得它殺之不絕。
它們的攻擊可以自任何角度開始,而且始終保持極快的速度。身手較弱者漸漸有些力不從心,一旦他們的防守出現了漏洞,如幽靈般無處不在的血蝙蝠立即趁隙而入。
一名風宮弟子的右臂被一隻血蝙蝠噬咬一口,那人立時揮刃毫不猶豫地向他自己的右臂斬去。
血光濺射,他的右臂應聲落於地上,那隻血蝙蝠竟仍是緊緊吸附於他的斷臂之上。
他一邊瘋狂地揮舞着手中的刀,一邊向無間殿衝去,數十隻血蝙蝠緊追不捨。
此刻,欲隱入無間殿的人極多,那人好不容易靠近了無間殿的正門,就在他要進入無間殿的那一剎間,忽感後頸一涼,隨即如針扎般微微一痛。
一股絕望之情立即由那人的心頭升起,萬念俱灰之下,他竟反手揮刀,向自己的後頸斬去。
一聲尖叫,依附於他頸上的血蝙蝠立時被砍成兩截,與此同時,他的刀亦深深砍入自己的頸部,鮮血標射而出,他的身軀如朽木般向前重重倒去,倒在離無間殿僅一步之距的地方。
面對血蝙蝠似乎無可抗拒的進攻,不少人漸漸陷入了半瘋狂狀態,一時間斷歸島猶如阿鼻地獄,短短時間內,正盟中人及風宮玄流弟子已毒發而亡逾百人,不少人爭先恐後地向無間殿內逃避,但因為進入殿內的人太多,擁擠於殿門口,以至於淤塞了通道,那些人自也無法逃避血蝙蝠的攻擊。
不知為何,無間殿亦開始着火,但其中原因,沒有人會去留意,甚至無從知道焚燒無間殿的人是正盟中人還是風宮玄流弟子。風宮玄流弟子因恨容櫻連他們也不放過,縱火焚燒無間殿亦非絕無可能。
苦心大師全身上下透着一股佛門先天浩然真氣,真氣四向橫溢,充斥於周遭每一寸空間,血蝙蝠根本無法近身,尚在丈餘開外就被勁氣激飛。這時,苦心大師目睹眼前這可怖的一幕,不由心生悲天憫人之心,然而,縱然他身具佛門無上絕學,但此時面對這些毫無靈性的畜生,亦是一籌莫展。
這時,痴愚禪師匆匆掠至,向苦心大師施禮後,道:“師叔,局面已至如此境地,惟請師叔以我佛門‘獅子吼’解此厄難!”
苦心大師眼中慧光一閃,隨即嘆了一口氣。
痴愚禪師立知苦心大師定是擔憂一旦他施展出佛門絕學“獅子吼”後,即使可以逼退血蝙蝠,但同時亦會傷及一些武功較弱之人,這對心懷慈悲的苦心大師而言,實是不易決斷。
痴愚禪師默然無語了。
苦心大師亦知除此之外,再無它法可解這場血光之災,他終於下了決心,悲天憫人地長嘆一聲,合什於胸,佛門無上內家真力提至最高境界。
“阿……!”
“彌……!”
“陀——佛!”
“智慧無窮,四如意足,六波羅密滿足之聲,十力勇猛,大悲為尾,按住四禪清淨窟宅,為諸眾生而作獅子吼,以破魔軍!”
佛門絕學“獅子吼”既響又遠,懾伏一切。
佛祖釋迦牟尼生時,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創出“獅子吼”有云:天上地下,惟我獨尊。
佛門“獅子吼”已不僅僅拘泥於佛門內家真力,更與佛道禪心息息相關,若非悟透六道三界之高僧,斷不能有“獅子吼”之玄奧修為。
苦心大師終是不忍傷及無辜,故初作“獅子吼”時,僅以四成功力送出,以使眾人有所防備,隨後其功力迅速提升,誦及“阿……”字時,其聲已如滾滾春雷,傳遍整個斷歸島,漫天飛舞盤旋的血蝙蝠被這佛門梵音所驚懾,攻勢大減,且有不少血蝙蝠開始驚惶而退。
但飽含苦心大師畢生修為的“獅子吼”已以前所未有的力量接踵而至。
剎那間,天地之間似乎只剩猶如怒雷般炸響的“陀佛”二字之聲,眾人雖已有所準備,但功力較弱者仍是無法抵擋這空前強大的“獅子吼”,不少人只覺心神皆震,如遭重錘悶擊,鮮血狂噴。
遍佈全島的火焰在這驚天地、泣鬼神的“獅子吼”的衝擊下,竟為之一黯。
漫天血蝙蝠再也無法承受這空前強大且無可迴避的衝擊,紛紛如黑色的落葉般飄落,那情景極為奇異。
在無間殿附近地帶,無數的血蝙蝠墜落地上,在地上鋪了一層,讓人觸目驚心。
血蝙蝠的尖鋭鳴叫聲消失了。
金鐵交鳴聲消失了。
斷歸島忽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只有火焰吞吐之聲。
連遠處的海鷗拍擊斷歸島海面的聲音也清晰可聞。
忽地,“噹啷”一聲脆響,打破了這片死寂,眾人一怔,循聲望去,卻是一名清風樓弟子手中的劍不知為何突然墜落於地,而此人的臉色亦顯得極為痛苦駭然。
未等龐紀發問,那人突然踉蹌了一步,隨即緩緩向後倒去,如同一棵被伐倒的樹。
幾乎就在同時,又有一名風宮玄流的人亦悶哼一聲,向前僕出,仆倒於地時,已寂然無息。
兩人先後莫名而亡,讓眾人的心情皆為之一沉,心中頓生不祥之感。
忽然有人脱口道:“定是這些蝙蝠身上散發出來的毒氣鬱積於島上所致!”
説話者是一位老者,腦袋恰似一隻鳳梨,上窄下寬,頭上毛髮稀朗,卻紮了一根細長的辮子,看上去十分刺眼,此人正是最不像俠者的大俠——華山掌門遊天地。
遊天地此言一出,眾皆譁然。
似乎是為了印證遊天地的話,他的話剛剛説完,又有一人痛苦地倒下,此人卻是思過寨弟子。
眾人頓時如墜冰窖,若真的是因為血蝙蝠被殺後,它們體內毒素升騰於虛空,形成籠罩全島的毒氣,那麼縱然有絕世不凡的武功,也絕對難以倖免,更何況這其中還有不少武功相對較弱者?
剛剛消退的驚懼不安這時再一次向眾人心頭席捲而至,甚至比面對血蝙蝠的進攻時壓力更大——
原水掃描,破邪OCR、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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