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數名留義莊弟子堪堪將這三人團團圍住,八名白色的身影已自莊外林中如疾風般席捲而至。
這八人正是風宮神風營中武功最高的八大高手——神風八衞,其身手足以躋身江湖頂尖高手之列,牧野靜風為牧野棲,已是精鋭盡出!
神風八衞如八支利箭,如飛而至,留義莊弟子堪堪回過神來,十幾人形成的包圍圈已被分割得支離破碎,十一名風宮弟子匯聚一起,如一支利箭,狠狠直插入留義莊腹地!
牧野靜風給這十一人下達的命令是:以死求勝!
所以,雖然只有區區十一人,但其殺傷力卻是極為驚人,片刻間,正門的防守已被撕開一道口子,更棘手的是吊橋纜繩已斷,一時間再也無法升起吊橋!
更多的留義莊弟子自四面八方湧向正門,而傳警的號角聲亦在這時候響起。
留義莊外半里遠處的一片土坡上。
都陵默然而立,他的神色如往昔一樣冷峻。
都陵對他的部屬瞭若指掌,他知道憑藉衝入莊內的十一名好手,足以牽制正盟數十名對手。
在他的身後,二百名神風營弟子隱身於林木中,劍出鞘,弓上弦,如同兩百隻隨時準備悍然撲向獵物的餓狼。
都陵以驚人的耐心在等待着——等待莊中高手的出現!儘管他心中十分明白,等待出擊的時間越長,那十一名高手滅莊的可能性就越小,但他必須等!
這是牧野靜風的命令!
風宮中人誰人不知都陵對牧野靜風的命令一向是不打折扣地執行?
由留義莊內流動的燈火看來,莊中最初的極度混亂已過去,而這時,衝入莊內的十一名風宮高手已只剩下四人,為此,留義莊亦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
都陵長長吸了口氣,低聲吐出一個字:
“殺!”
兩百名風宮神風營弟子如同死亡之風,向留義莊狂捲過去。
幾乎就在同時,自莊內深處亦有一列人馬疾衝而出,直取正門方向!
都陵神色微微一變,因為他已看出這一列人馬雖只有十數人,但他們的身手顯然在其他留義莊弟子之上。
當神風營的人向山莊正門飛速靠近之時,莊內殺出的這列人馬已搶先抵達山莊正門,本已處於劣勢的四名倖存神風營弟子轉眼已被分割圍殺貽盡。
幾名留義莊弟子直撲吊橋下邊的支點,人人手執利斧,斧刃飛揚,只聽“咯咯”的斷裂聲響起,吊橋竟“轟”地一聲,墜入河中,激起丈餘水浪。
都陵不曾料到留義莊會有這一手,不由微微一怔。
但吊橋墜入水中,並不能使神風營的人止步,護莊河與護城河終不可同日而語,神風營弟子毫不猶豫地躍入水中,水面雖有幾丈寬,卻只有齊腰深,根本無法阻攔神風營弟子的攻勢,很快,已有人足點水中之人的頭部衝到對岸,與留義莊弟子廝殺成一團。
都陵眉頭卻未舒展,他隱隱覺得事情絕不會這麼簡單。
心念未了,留義莊正門一側的高牆上突然出現數十名手執松脂的人,他們甫一現身,立即將手中所執松脂向護莊河中擲去!
都陵神色大變!
松脂火頭落到河面,“轟”地一聲,江面上立即燃起了熊熊大火,已進入河中的神風營弟子已有近百人,剎那間他們的身影已被熊熊烈焰吞沒。
就在河面上烈焰騰空時,留義莊內所有的燈火齊齊滅了,頓時,河中的神風營弟子立即陷入敵暗我明之境,無數利箭從留義莊內向河中的神風營弟子射去!
神風營弟子終是訓練有素,作戰經驗豐富,尚未入水的神風營弟子立即以弓箭還擊,而河中的人在最初的慌亂之後,已醒過神來,紛紛沉入水底。
只是河水不深,勁射而至的利箭仍是有極大的殺傷力,很快,河面上已有二十餘具屍體浮起,着火之後,便如同一個個在河面上漂浮的火堆,皮肉的焦腥味令人慾嘔。
顯然,衞倚石雖然年輕,卻比都陵想象中更為高明,他以極為易燃的黑油從上游倒入護莊河中,成功地阻擋了神風營弟子的第一輪進攻,進攻者雖是神風營弟子,但現在看來,主動權仍在留義莊眾人手中!
都陵的眉頭越皺越緊,神風營弟子的傷亡並不是最讓他不安之事,只要他一聲令下,神風營弟子全線撤退,傷亡絕不會太過慘重,他所擔憂的是應如何瓦解留義莊的這種防守。
他的目光掃過火河,苦思之間,忽地心中一亮。
心意已定,他再不猶豫,以驚世身法掠到河邊,對幾名神風營弟子吩咐了幾句,聽者連連點頭,隨即藉着林木的掩護,向河的上游飛速而去。
都陵的目光投向了留義莊腹地,他已決定要親自率領神風營弟子衝入莊中,像衞倚石這樣的對手的確值得他親自出手。
等侯了一陣子,上游方向突然有火光閃現,都陵心中一喜,知道他的部屬已經得手。原來,都陵想到既然易燃的黑油是自上游流淌而下,那麼,只需將它在上游引燃,待黑油流到山莊正門外時,必已燃燒貽盡,構不成什麼威脅。
果不出他所料,過了一陣子,河中火勢不斷向下遊退去,而且越來越弱。
都陵一聲長嘯,身形拔地而起,凌空斗然折身,如撲食鷹隼般朝對岸射去。
一聲錚鳴,左手劍已在都陵手中!
神風營弟子見火勢已退,而他們的統領已親自出手,立時士氣如虹,奮勇向前。
與此同時,煙雨洲與留義莊正門及其它地方一樣,全部陷入一片黑暗,衞倚石讓諸派弟子儘可能地退守煙雨洲,外圍的防守由留義莊弟子完成。在黑暗中,他們反而能將對地形熟悉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
衞倚石立於煙雨洲的木橋上,在他的身後,是其妻喻七絃。
夫君擔負起莊中大任不到一個月,就要面對如此嚴峻的考驗,喻七絃心中除了對夫君的愛憐之外,更有強烈的責任感湧起,她要與夫君並肩作戰,讓他明白,無論局勢有多麼危險,她永遠與他在一起共同面對!
在他們的身後,有杜繡然、穆小青、九苦師太,以及衞倚石的內弟喻幕,他們皆立於靠近煙雨洲那端的橋頭上。
山莊正門方向忽殺聲大震,金鐵交鳴與間或響起的慘叫聲交織一處,眾人皆微微一震,立時明白若非對手全面攻入,絕不會有如此大的聲勢,此地與山莊正門雖有些距離,但慘烈的廝聲殺卻使每個人都能想象出那邊的場面之殘酷!
喻幕忽快步走到衞倚石身邊,道:“姐夫,聽説苦心大師交付與你一隻錦囊,為何不拆開看一看其中究竟有什麼計謀?”
衞倚石沒有回首,他道:“苦心大師吩咐務必要在萬分危機時拆閲。”
喻幕急切地道:“如今風宮已攻入莊中,難道這還不算萬分危急之時?”
衞倚石緩聲道:“再等一等吧,苦心大師德高望重,心繫武林蒼生,他這麼佈署,必定有其理由,此刻風宮雖攻入了山莊,但留義莊還能支撐一陣子!”
喻幕只覺一股抑憤之氣無從發泄,他容忍再三,終是忍不住道:“苦心大師若真的有何計謀,又何必做得這麼高深莫測?難道是對留義莊有什麼不放心,才弄出個神神秘秘的錦囊?
他大概不會想到自己的這一番佈置給我們留義莊帶來多大的災難!牧野棲或殺或放,痛痛快快,又何必費這麼多周折?我喻幕亦非貪生怕死之輩,但伯父與我父親創下的這番基業,若這樣不明不白地斷送,你我皆愧對先人!”
喻七絃喝止道:“阿幕,你怎可如此對姐夫説話?”
喻幕重重地哼了一聲。
喻七絃轉而又對衞倚石道:“衞哥,阿幕雖然出言衝動魯莽,但也並非全無道理,也許苦心大師最初的計劃是貼切可行的,但人算不如天算,此一時彼一時,大師他是否會料到幽求的出現?是否會料到真正的遊前輩被挾制在牧野靜風手中,而在此出現的遊前輩有假?時易事異,若能應機而變,也未嘗不可。”
衞倚石長吸了一口氣,方道:“只要牧野靜風未親自出手,我們留義莊就不會那麼容易被逼入絕境!”
“哈哈哈,衞莊主既出此言,那我牧野靜風只能親自出手了!”
聲如驚雷,滾滾而至,其中隱含深不可測的內家真力,如意樓中隱蔽的留義莊弟子只覺胸沉氣悶,功力稍弱者幾乎站立不穩。
眾皆駭然失色,齊齊向聲音的傳來之處望去!
只見如意樓對面岸上一座高樓之頂,有一人傲凌而立,白衣飄飄,淵亭嶽峙,傲然萬物的不世氣概讓人心生窒息之感!
他,正是如日中天的牧野靜風!
他的身形甫一出現,其凌然萬物的氣勢便籠罩了全場,連衞倚石諸人心中亦不由自主地萌生一個奇怪念頭,感覺到眼前此人是永遠也不可戰勝、不可逾越的神魔!
牧野靜風以無限威儀的聲音道:“立即交出我兒牧野棲,否則留義莊將面臨滅頂之災!”
喻幕大聲道:“既然尊駕知道牧野棲在我們手中,為何還敢攻襲留義莊?必要之時,我們會與你拼個魚死網破!”雖然口氣還算強硬,但連喻幕自己都感到底氣不足。
牧野靜風冷冷一笑,道:“你們的性命如何能與我兒的性命相提並論?”
喻幕道:“若你自忖能不累及牧野棲的性命,不妨出手……”
“手”字只吐出一半,忽覺眼前白影一晃,一隻手掌突然抵於胸前,同時周身一麻,喻幕已動彈不得。
喻幕猝然被制後,眾人方看清制住他的人赫然是牧野靜風!瞬息之前還在屋頂之上的牧野靜風!
極度的驚愕使眾人的思維在那一剎間停滯了,腦中一片空白!
牧野靜風的身法之快,已使掠過空間成了轉念中事,沒有人能看清牧野靜風身形何時掠起,何時停止,如同日頭破雲而出,在天空中閃現的同一瞬間,陽光已照耀大地。
直到牧野靜風以內家真力將喻幕的穴道封住,站在喻幕之前的喻七絃、衞倚石方感到勁風撲面。
因為,牧野靜風的身形已比風更快,當他的身形掠空而過時,氣流剛剛被攪起,他的身形已凝然不動。
所以,沒有人能夠在他身形掠過時,憑藉氣流的變化來捕捉他的身影。
身過無影!
人過留風!
牧野靜風的輕身功夫赫然已臻風魔訣的最高境界!
牧野靜風的聲音一字一字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現在,你們應該明白天下間沒有人可以抗拒本宮,也沒有人可以與本宮討價還價!”
眾目睽睽之下,未等眾人有任何反應,喻幕已被對方所制,這足以將眾人的信心摧毀大半。
牧野靜風已收掌,儘管如此,但誰都明白,只要他站在喻幕一丈之內,就絕對無人能夠救出喻幕。
牧野靜風的目光掃向衞倚石,冷冷地道:“本宮只想用此人的性命與你交換一物。”
衞倚石緩緩搖頭:“以這種方式,是救不出你兒子的。”
牧野靜風道:“本宮只想用他交換苦心大師給你的錦囊,你不會置妻弟的性命於不顧吧?”
衞倚石已領教了牧野靜風快逾疾風的身形,當下全神戒備,以防對方突然發難,他的目光投向喻幕,喻幕卻避開他的目光。也許,他是不想讓衞倚石因為他而動搖,也許,是因為他不願讓別人看出他的驚懼與不安。
衞倚石的目光轉向妻子喻七絃,喻七絃向他微微點頭,他們夫婦兩人自小青梅竹馬,情投意合,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足以讓對方心領神會。
衞倚石探入懷,慢慢取出錦囊,在他取出錦囊的瞬息間,喻七絃右腕疾揚,數枚寒星倏然射出,挾着破空之聲,直取牧野靜風面門!
與此同時,衞倚石已將手中錦囊反射向穆小青諸人所在的方向,錦囊由內力貫送,雖是輕柔之物,卻能如箭標射。
牧野靜風見喻七絃的暗器襲來,立即右掌一帶,喻幕的身軀已被一股柔勁托起,斜斜飛出,正好擋住了所有的暗器。
眼見所有的暗器一無遺漏地射入喻幕懷中!
而牧野靜風已在同一時間怒射而出,欲搶先截下猶在空中的錦囊。
但喻七絃早已料到牧野靜風會有此舉,故她在射出暗器的同時,已自腰間抽出一柄寒刃如刀的軟劍,劍芒一顫,萬點寒光暴熾,形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劍網,劍氣縱橫交錯,撲朔迷離。
喻頌之妻生育了喻七絃之後六年,方再有身孕,故自小對喻七絃頗為倚重,將自己的武功傾囊相傳,故喻七絃的武功甚是不弱。
但若想以此挫敗牧野靜風,無異螳臂擋車——只是,喻七絃本就沒有指望自己的劍法能挫敗牧野靜風,她只是欲全力為衞倚石爭取時間而已。
誰都能想象,獨自一人攔截牧野靜風,喻七絃的結局必定將是極為慘烈的,她也應該明白這一點。
是否,她已存有必死之心?
牧野靜風神情從容,單臂揮揚,右掌一記“拳定乾坤”挾風雷之勢,暴襲而出。
“拳定乾坤”乃“平天拳術”中剛烈絕倫的一式,以牧野靜風此時超凡入聖的內家勁力相輔,更是威力無匹,拳出之時,便如山崩海嘯,絕無抵擋的可能!
兩股勁風全力相接之下,發出驚人的撞擊聲,喻七絃的劍勢立時被擊得支離破碎,潰不成招,軟劍彎曲如弓,併產生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終脱手而飛。
而喻七絃的整個身軀已如風中飄零的落葉,向後倒跌而出,身形所過之處,血灑長空。
而此時,本是向下直墜的喻幕的身軀突然被高高拋起,向對岸跌落而去,原來是衞倚石在喻幕即將墜落橋下的那一剎間,右足一勾,已將他的身軀挑射向穆小青那邊。
當他完成這一動作時,其妻喻七絃正好重重撞進他的懷中,帶得他向後倒退數尺!
未等身形完全站定,衞倚石已振聲疾呼道:“穆姑娘,一切拜託你了!”
“了”字未了,牧野靜風已以匪夷所思之速欺身而進,掌出如劍,向喻七絃、衞倚石當胸直插,掌勢中隱隱夾有“平天劍術”中的“生死由劍”。
這時衞倚石正攬着其妻喻七絃,以防她掉下橋去,牧野靜風驚世一擊,二人已避無可避。
事實上,他們二人心中根本未有閃避的念頭。
就在牧野靜風如劍掌勢破空而至之時,衞倚石腰間大刀已脱鞘而出,閃電格擋!
“噗”地一聲,牧野靜風的右掌穿過喻七絃的心臟,無匹氣勁更透其體而過,予以衞倚石致命一擊!
與此同時,“嚓”的一聲暴響,衞倚石的長刀橫掃,刀氣過處,木橋斷為兩截!
而他的左手則已一把扣住了牧野靜風的右手,三人一同向橋下墜去,身在空中,衞倚石以最後一口真力振聲呼道:“退回如意樓!”
他所擲出的錦囊此時正好落在穆小青手中,而喻幕則被杜繡然接住,聽得衞倚石的呼聲,她只一轉念,立即低聲道:“撤入如意樓!”
儘管穆小青並不知道退入如意樓後,是否有可能憑藉如意樓之地利,阻擋牧野靜風,但衞倚石以他們夫妻的生命為代價,來爭取他們撤退的時間,她沒有理由不珍惜,更何況此時錦囊被她接住,絕不能在未拆閲之前,就落入牧野靜風手中。
當下穆小青、杜繡然,九苦師太等人挾着喻幕,同時反身倒掠,徑奔如意樓而去!
木橋橋頭與如意樓相距五六丈之遙,眾人尚未到達如意樓,身後倏然傳來驚心動魄的骨骼爆裂聲,隨即就是木橋墜入水中的聲音,無須回頭,眾人亦知發生了什麼事,不由皆是心中一緊。
牧野靜風插入喻七絃身軀的右掌被衞倚石奮力扣住,一時未能掙脱,他的左掌立時疾削而出,此時他已明白衞倚石、喻七絃的用意,心中怒意頓熾,出手毫不留情,重掌擊在衞倚石的右臂上,立時右臂碎裂如粉屑,牧野靜風強擰身形,雙足輕點墜下的斷木,人已借力騰空而起,如天馬行空,直取穆小青諸人!
無數利箭突然從如意樓中如疾雨般傾灑而出,目標直取牧野靜風!——
感謝掃描的書友,破邪OCR、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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