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依衣的嘴角處忽然浮現出一抹淡淡地、奇怪地笑意——也就在這時,禹碎夜聽到了“沙沙”之聲,聲音很輕,卻十分密集,如同春蠶吞食綠葉,如同秋風撫動枯草……
禹碎夜目光一閃,瞳孔漸漸收縮。
她赫然發現身前的秋草自遠而近不斷倒伏,“沙沙”之聲正是草葉倒伏時發出的聲音。
秋草不斷倒下,並向禹碎夜這邊延伸,情形甚為詭異。
終於,禹碎夜看清了壓伏秋草的是積於地上的雨水!地上的積水正向她這邊流淌過來,水流所過之處,亂草紛紛倒伏。
積水是由水依衣那邊向禹碎夜這邊快速浸至,但禹碎夜這邊的地勢本來比水依衣那邊要高!
禹碎夜感覺到了一股無形的壓力正以不可抗拒之勢向自己的靈魂壓迫而來,她手中的劍握得更緊。
水流越來越快!
禹碎夜的瞳孔收縮如一枚可以錐破一切的釘子,她握劍的手也已是一片濕漉。
“沙沙”之聲已不僅響於天地間,更衝擊着她的心靈!禹碎夜終於意識到可怕的殺機正隨着地面上的水流逼近而逼近,她倏然拔空掠起!
就在那掠起的剎那間,呈扇形從正面“包抄”過來的水流已以驚人之速,在她立足之處聚為一點,一撞之下,水流化為一道水柱,沖天而起。
水柱破空無聲,悄無聲息,卻快如驚電!
禹碎夜身在空中,倏覺眼前一道銀白色的水霧瀰漫開來,與此同時,她的胸口一涼一痛,身軀便如折翼之鳥,倒跌而落,身在空中,已無知無覺。
“啪”地一聲,禹碎夜的屍體落在草地上,隨即一片水花自空而落,淋在了她的屍體上。
禹碎夜的屍體沒有任何傷口,她至死也不知對手是如何取她性命的。
“笑姐”這才從林中走出,她的臉色竟有些蒼白。
水依衣道:“此人武功甚高,又有所防備,笑姐卻仍能在一招之內斃殺她,小妹實是望塵莫及。”
“笑姐”聲音有些虛弱地道:“若非是隱於暗處,可以從容將內力逐漸催發,又恰逢雨後,地上有了積水,我也無法一招斃殺她,這一招已讓我內力損耗太大,唉,只怕你我再修練數十年,也無法達到師父那種化五行之氣而成的‘水劫神功’之境!”
水依衣正待開口,忽地神色一變,低聲道:“有人向這邊靠近!”
“笑姐”低聲道:“是麼?”她的武功本在水依衣之上,但格殺禹碎夜大損功力,此時反應倒不如水依衣敏鋭。
水依衣聲音更低了:“聽起來,向這邊靠近之人的武功並不十分高明,笑姐,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笑姐”低聲道:“今日除你我之外,其他各路人馬的人數都在百數之上,一旦被他們纏住,對我們大為不利,還是迴避為宜。”
“好!”水依衣應了一聲,正待離去,卻被“笑姐”叫住了:“你去把她的外衣脱下。,,水依衣一怔,不解地道:”這……“”快!我內力消耗甚大,只怕已無法憑惜自身的‘水劫神功’抵禦密匣上的毒素,需以她的外衣隔開。“水依農這才明白過來,急忙依言照辦,當她脱下禹碎夜身上的外衫時,腳步聲已在幾丈開外。
“笑姐”以禹碎夜的衣衫裹着密匣,與水依衣一道悄然隱入林中,在林木茂盛之處靜觀其變。
不多一會兒,方才她們曾立足的地方有嘈雜人聲響起,顯然,對方已發現了禹碎夜的屍體。
又過了一陣子,腳步聲重新響起,卻是漸行漸遠,水依衣兩人暗自鬆了口氣,“笑姐”
悄聲道:“寨中廝殺聲似乎已經停止,我們必須儘快離開思過寨!”
水依衣道:“血厄劍怎麼辦?”
“笑姐”道:“按理思過寨與那申屠破傷的拼殺絕非一時半刻能結束,現在看來,極可能戰局有所變化,其一方佔了絕對優勢,能在數百人的廝殺中起到舉足重輕的作用者,必是強至驚人之境,今日要想取到血厄,絕不容易,所幸我們總算得到了這隻密匣。”
水依衣沉吟片刻,緩緩點頭。
血厄劍已問世,劍簧閣便不再是思過寨的禁地,兩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掠過柵欄,重新回到亂斬坡,眼見亂斬坡內開始有人走動,看樣子血戰果然已結束,接下來思過寨極可能重新着手佈防,一旦防務佈署完畢,想要脱身就要費更多周折。
兩人不敢怠慢,施展其絕世身法,如兩抹淡煙,向寨子正門方向掠去,她們要搶在奉命前去防守正門方向的思過寨弟子之前趕到那邊。
水依衣對寨內格局頗為熟悉,利用地形、房舍的掩護,她們有驚無險地向亂斬坡腳下飛速接近,眼看就將到達坡底的那一片石坪時,忽聽得不遠處有人喝問道:“什麼人?”
“笑姐”沉聲道:“無需搭理!”
兩人非但沒有停下身形,反而將自己的輕功提至極限!這時,有更多的思過寨弟子被驚動,他們目光所及,只見兩個人影如兩道驚鴻,劃空而過。
短暫的慌亂之後,已有數人全力追去,同時利矢破空之聲響起,目標直指水依衣二人。
但她們身形太快,自身後射來的快箭根本無法對她們構成威脅,片刻間,兩人已在寨中弟子所能企及的攻擊範圍之外。
通向寨子的那條石徑數十年來第一次無人把守!
兩人毫不猶豫地沿着石徑掠身而下,輕盈如燕的身形在亂石中時隱時沒,掠至半崖,猶可聽到身後的呼喝聲,以及箭矢射在石巖上的撞擊聲。
兩人一鼓作氣,直至到了山寨寨門之外,方放緩腳步,守衞在寨門處的幾名寨中弟子早在風宮開始攻擊時,就已死於非命,與寨中一樣,這兒也是一片肅殺。
水依衣忍不住回頭望了望寨內,猶豫了一下,終還是道:“不知他……他能否脱身?”
“笑姐”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他的身分應該未曾暴露,又何必脱身?現在,他是我們水族留在思過寨的惟一力量了,但願他不會讓我們失望,也許將來再奪血厄,還要倚仗他。”
水依衣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這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思過寨的血戰竟已持續了一個下午,此刻已是傍晚時分了,暴雨肆虐後,天地間更為沉寂,只聞得遠方河水潺潺的流動之聲。
兩人向西匆匆而行,這是一條沿着山腳蜿蜒前伸的小路,經暴雨衝涮後,地上的泥沙被沖洗,露出了凹凸不平的石子,兩旁的樹葉草莖上都掛着水珠,晚風吹過,“沙沙”而落。
行出一里之外,山路越發狹窄,兩側的草木已將小路遮去了大半。
突然,前面的“笑姐”驀地神色一變,駐足止步。
水依衣一驚,正待開口,卻已被“笑姐”以眼神制止,水依衣見她神色凝重異常,頓覺不妙。
這時,水依衣聽得“笑姐”的聲音道:“周圍有埋伏,快退!”那聲音彷彿就在她的耳邊響起,水依衣知道這是“笑姐”以腹語傳訊,除她之外,外人無法聽見。
水依衣不敢怠慢,與“笑姐”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同時反身倒掠。
幾乎就在同時,暗器破空之聲四起,無數暗器如飛蝗般向兩人身形射來,雨後的沉寂立時被驚心動魄的破空聲打破!
兩人憑藉驚世駭俗的身法,倏然飛速下滑,如滑翔之雁,貼地而飛,與地面相距咫尺。
暗器悉數自她們上空擦身而過。
身形閃掣,草木翻湧,十數個人影如幽靈般飛速湧現,向水依衣兩人圍抄過來。
是風宮中人!
她們立時明白:自己無意中與剛從思過寨撤出的風宮屬眾遭遇了!風宮人多勢眾,此時卻對她們採用偷襲的方式發起攻擊,説明這些人極可能與風宮主力脱離了方向。否則,他們可以毫無顧忌地與水依衣兩人正面交戰。
想到這一點,水依衣心中稍定,單掌在地上一拍,人已長身而起,她飛快地道:“笑姐,他們大概只有十幾人!”
“不錯,待我了結了他們!”“笑姐”右掌翻飛處,已有無數樹葉被氣勁牽帶,破空疾射,其聲勢絕不下於對手的暗器。
“撲通”兩聲,已有兩人應聲而倒。
但在這極短的瞬間,對方的包圍圈亦已形成,與此同時,尖鋭的口哨聲劃空響起,傳出極遠。
是一名留有一撮山羊鬍的風宮弟子向同伴傳訊,不出多時,必有更多的風宮屬眾前來接應。
“笑姐”大怒,冷哼一聲,身形驀然暴進,直取那“山羊鬍子”!
寒光閃掣,幾件兵器從幾個方位同時攻出,向“笑姐”攔截過來。
“笑姐”一聲清嘯,身軀全無借力之處,竟憑空側翻,閃過一杆長槍後,右足已閃電般踢於那人咽喉處,一聲悶哼,對方喉管立斷!
“笑姐”卻已借這一腿的反彈之力再向前標射,以驚人之速直逼那“山羊鬍子”!
“山羊鬍子”為她這鋭不可擋的攻勢深深驚駭,他的瞳孔甚至因此而放大了,手中彎刀下意識地橫空疾劈,向對方攔腰斬去,奇準奇狠,這是他一向引以自傲的一刀!
但此次,他的這一刀只走了一半,就已停滯於虛空中。
“笑姐”右手曲彈之間,一道無形勁氣破開他的凌厲攻勢,準確無比地擊中了他的眉心!
眉心一痛——隱約中,“山羊鬍子”似乎聽到了自己頭顱骨骼的爆裂聲,隨即一片血紅迅速充滿了他的視野,然後,血紅色瞬即被無邊無際的黑暗所代替——他的身軀緩緩向後倒去,生命就此消亡!
能挫敗巫馬非難的“水殘十三指”,又豈是風宮尋常屬眾所能消受的?
與此同時,水依衣亦以極快的手法,重傷一人!
“笑姐”身在空中,已看見西方有數十人影向這邊飛速靠近,她當即拿定主意,以腹語向水依衣傳聲道:“你帶着密匣向河流聲傳來的方向而去,一旦到了水中,我們就佔盡地利,快走!我隨後就到。”
水依衣大聲道:“不可……”
風宮屬眾因為未能聽見“笑姐”的聲音,故對他們而言,水依衣的這一聲驚呼格外突兀,讓眾人不由齊齊一驚。
“笑姐”沉聲道:“我心意已決,難道你還不相信我的武功?”
説完,她如風中弱柳般自對手刀劍交織而成的兵刃之網中穿掠而過,雙手微揚,已將密匣高高拋起。
水依衣別無選擇,雙足一點,沖天而起,向那密匣接去。
幾名風宮屬眾正待以暗器阻止水依衣,“笑姐”早已料到他們有此舉動,身形一矮,腳下一錯,右足斜掃,地上已有一攤積水被激射而出,如同無數水箭。
她不愧為水族中人,已將水之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本是無形無色亦絕不堅硬的積水,在她的作用下,竟極富攻擊力。
如箭而至的水箭使對方不得不捨棄水依衣而自保!
水依衣伸手一抄,已將密匣隔着禹碎夜的那件外衣抱在懷中,從容落地。她辨明流水聲傳來的方向,立即長身掠出,風宮屬眾有人攔截,卻已被“笑姐”
纏住,根本無法脱身。
水依衣風馳電掣般疾行,頃刻間已在一里之外,河水流淌的嘩嘩聲此時已清晰入耳,甚至立足於此,已可以感覺到河水瘋狂撞擊兩岸時,地面的微顫,那一場驚人的暴雨,定已使河水暴漲!
水依衣回首望了一眼,只見遠處隱約有人頭攢動,一部分敵人向自己這邊奔來,另一部分朝“笑姐”那邊而去。
水依衣再不猶豫,她繼續前行,穿過一片灌木林後,河水的轟鳴聲驟然加大,一條波濤翻湧的大河出現在她面前,河面寬達十餘大,河水渾濁,河面不斷泛起白色的泡沫,迅而破滅,重生……
一時之間,河水水位上漲近半,連本是在岸邊的樹木,此時也只在水中露出半個“身子”,且被湍急的水流衝得東搖西晃。
水依衣未加思索,高高躍起,徑直躍入激流之中。
她的水性已高明至驚世駭俗之境,在如此洶湧湍急的水中,她竟是那般從容,從容得幾近愜意,她的身軀如水中游魚,以極其優美的姿勢輕盈擺動,身軀便輕易地破浪而前,毫無吃力之感。
也許,她在水中的動作,已不能以“水性”稱之,因為她本就是來自水中的精靈,她的世界是在水中。
二十餘名風宮屬眾匆匆趕至岸邊,為首的赫然是風宮四老之一的禹詩!
禹詩望着水中破浪而去的水依衣,臉色陰鷙至極,他已看到了浮在水面上的那隻密匣。
他身後有三人悄悄搭上弓箭,禹詩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伸手接過其中一支弓箭,向江中振聲呼道:“接我一箭!”
弓弦震顫聲響起,利箭離弦疾飛!
但箭矢所取方向竟不是水中的水依衣,而是沖天而起,直入河牀的上空,破空之聲猶如裂帛,連浪濤翻湧之聲也無法將它蓋過!
與此同時,禹詩已倏然掠身而起,凌空鬥折,如鷹隼掠空般向江中標射而去。
他身後的人射出了第二支箭。
禹詩去勢將盡,離水依衣尚有丈許之距,這時,第二支箭正好破空而至,禹詩略一擰身,右足準確無比地在第二支箭上稍一借力,身形再起,凌空直撲水中的水依衣!
雙掌交錯疾出,河面上似乎憑空突起一股颶風,猛烈至極地罩向水依衣。
掌風未至,“轟”地一聲,一柱巨大的水柱沖天而起,倏而爆開,化作漫天水珠,剎那間禹詩的眼前白茫茫一片,無法看清水依衣所在。
這時,禹詩射向虛空的那支箭矢開始下落!——
感謝掃描的書友,夜鷹OCR、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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