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見母親突然出手殺了袁道,竟絲毫沒有驚愕之色!
段眉道:“阿雪,你也看出了他的用意?”
阿雪道:“雖然我不知其用意,但卻知道他絕非善意!”
段眉道:“不愧是我的女兒!嘿嘿,牧野靜風也太低估我了,若是他真的以為刀訣是真的,豈不早已殺了我們滅口?又何必多費心思,派眾多屬下看守?風宮勢力遍佈天下,我們
此刻離他們不過二十餘里,他們怎麼可能遲遲追尋不到我們?牧野靜風想借杜柏的人頭,騙
取真正的刀訣,真是痴心妄想!”
阿雪道:“方才娘説牧野靜風得到假刀訣後,必有厄運,此言是真是假?”
段眉得意地道:“當然是真的!這是範大哥十五年前佈下的一步棋,今日終於派上用場了!”
這些年來,阿雪常聽段眉提到“範大哥”,自然知道她所説的“範大哥”就是範書。
段眉忽然道:“附近一帶,外人是否真的不能暗中接近?”
阿雪看了看四周,道:“袁道此言倒是不假,除非有人未卜先知,先隱在身後山上偷聽我們母女説話!”
段眉“嗯”了一聲,道:“當年範大哥與牧野靜風之爭,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不是敗給牧野靜風,範大哥一定已娶我為妻,這是範大哥親口答應的!”
她那蒼老的臉上忽然有了異樣的神采!
她繼續道:“誰都以為範大哥在與牧野靜風最後一戰前,一直未在霸天城出現過,甚至從未在江湖中出現過!世人卻不知,在決戰之夜的前一天,他已來到霸天城,並且與我相見!”
阿雪吃驚地道:“那時娘不是尚在獄中嗎?”
“孃的確是在獄中,範大哥進入霸天城,誰也沒有驚動,他當時的武功已極為高明,而且對城內格局瞭若指掌,他所利用的通道,也是不為外人所知的,那裏曾是我與範大哥留下
無數温情的地方!後來,範大哥雖然迫於無奈將我關入牢中,但暗中卻將那條地下通道延伸
至我所在牢獄中,但這條通道尚沒來得及利用,範大哥就因為牧野靜風之故,被迫離開霸天
城,隱匿於外人不知的地方,苦練霸天刀式與霸天劍式!在決戰前夜,這條通道終於起到作
用了!他由地下通道而入,與我相見!”
阿雪道:“他為什麼要選擇決戰前夜與娘相見?莫非……莫非他自己也覺得與牧野靜風一戰,可能會敗?”
“住口!”段眉喝斥道:“範大哥一向自信,他來見我,只是為了告訴我一件事,他説決戰之夜,就是那妖女臨產之時,範大哥説他霸天一刀與霸天一劍已經練成,牧野靜風必敗
無疑,一旦牧野靜風戰敗,而他一直希望得到的兒子出生,那麼他就會休了那女人,娶我為
妻,那妖女面容已毀,怎配做城主夫人?”
段眉的神情忽喜忽怒,顯然已深深沉浸到對往事的回憶之中!
阿雪道:“在牢獄中説話,豈不是會被外人察覺?”
段眉道:“我們是用手談的,他在我掌心一個字一個字地寫,我就一個字一個字地辨別……”她的聲音雖然依舊低啞,但卻洋溢着難以掩飾的幸福,此刻雖是月淡星稀,但阿雪卻
明顯地感受到娘本已蒼老醜陋的臉容忽然變得生動、柔和,甚至美麗!
阿雪心中不由升騰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她明白這一切,全是因為娘對“範大哥”刻骨銘心的愛所致,難道情愛真的有如此驚人的力量,甚至使人在數年、十幾年之後,還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段眉顯然不願讓這種幸福的敍説中斷,她繼續道:“也就在那一夜,範大哥將霸天刀訣交給了我,刀訣一真一假,他要我將兩份都好好保藏,將來必有用途,同時,他還要我依照
刀訣暗自揣摩修練刀法……”
阿雪再次打斷她的話,驚詫地道:“牢獄中暗無天日,如何能看得清刀訣?”
段眉輕輕一笑,道:“如果這一點事情都辦不好,範大哥又怎麼能成為霸天城主?又怎能被人稱作武林的後起之秀?他只需以指力在地上劃下字跡即可,他人又怎會留意到這一點?”
阿雪暗叫一聲慚愧。
段眉接着道:“範大哥再三叮囑,讓我萬萬不可看假刀訣,因為假刀訣內其實暗含另一武學奇術‘驚心訣’的精髓,越是悟力超羣之人,看到此假刀訣後,危險就越大,因為他會
被這似是而非的刀訣吸引,最後,極可能看出其中暗藏武功心法,這種武功心法就是由‘驚
心訣’變化而來,雖不如‘驚心訣’那麼可怕,但當一個人在百般苦思刀法之時,突然見到
此種內功心法時,也會吃大虧!”
阿雪似懂非懂。
她又如何知道當年連武帝祖誥也在“驚心訣”上吃了大虧,以至於被範書所暗害?
原來,當年範書利用“驚心訣”成功地使武帝祖誥真氣逆岔後,對此內功心法大感興趣,為了穩妥起見,他讓一個絲毫不懂武學的人將此“驚心訣”再翻抄一部,方把原本還給素女
門掌門人秦樓,秦樓料定範書生性謹慎,絕不敢翻看“驚心訣”,卻不曾料到範書會有這麼
一招。
與牧野靜風決戰在即,範書雖然有足夠的信心,但他的性格決定了他仍要思及後着,這一次,他又找來不懂武學之人,將“霸天刀訣”與“驚心訣”融作一處,但這種融合,只是
如同做文字遊戲,將霸天刀式的刀訣隱去一部分,然後把“驚心訣”的內容嵌入一部分,其
方式與大俠穀風在“有情劍”上留下“有情劍訣”是頗為相似的——從這一點上説,一古一
今,一正一邪,二者之間倒有相通之處!
範書希望萬一他落敗了,假的霸天刀訣會落在牧野靜風手中,那樣也許可以給牧野靜風一個出奇不意的打擊!
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竟以這種獨特的方式向後延伸了十五年!
卻不知範書的一番煞費心機,能否收到預期的效果?
段眉忽然輕嘆一聲,道:“範大哥囑咐我的最後一件事,就是若他敗?,我需替他尋找一個人!”
阿雪道:“娘找到了這個人嗎?”
段眉臉上閃過復仇之色,她沉默了良久,方道:“找到了……”
阿雪道:“這個人是誰?”
段眉忽然閃爍其辭地道:“終有一天,你會知道的——我不知道答應範大哥去尋找此人,究竟是對是錯,但當時我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説到這兒,她指了指地上的屍體,道:“阿雪,將此人屍體藏好,以免被風宮中人過早發現!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速速離去為好!”
阿雪匆匆隱埋了袁道的屍體,就領着段眉向東而去,她們母女二人早已有驚人的默契,段眉在阿雪的幫助下,竟能毫無阻礙地全力奔走!
距離她們一里左右的地方,有數人影伏於一個略略凸起的山坡後,向她們這邊逼望。
一人竭力壓低聲音道:“為何只有兩個人影?”
“看真切了嗎?”另一人同樣低聲道。
“的確如此!自離開山腳下後,一直只有兩個人影,向東而去!卻不知袁道在不在其中?”
“絕對不可能在,若是發生變故,袁道一定會將剩下的那人帶回來,惟一的解釋就是袁道已遭到了不測!
快鳴號傳警!“”這……“
“你敢抗命?”
淒厲的號角聲立時劃破寂靜的夜空,在荒野中顯得格外蒼涼!
很快,北、西,南三個方向相繼有火光亮起,星星點點,達數十處之多!
北向火光率先向東側疾速射去,急促的馬蹄聲將黑夜的寧靜踏個粉碎!
緊接着南、西兩方的火光亦向東向包抄過來,馬蹄聲更為密集!
數十個火把分作三撥,從三個方向標射而出,如同三條火龍在荒野中疾飛!
很快,三條火龍匯作一處,又迅速呈扇形散開,向段眉。阿雪那邊席捲過去!
馬蹄翻飛,雖是在茫茫黑夜中,但馬上騎士卻是穩如磐石,顯然可見他們皆是一流騎士!
他們絕不會放走段眉、阿雪!
這是牧野靜風的死令:一旦計劃被段眉識破,就立即將她們重新捉拿回風宮!
或者——格殺!
牧野靜風下達此令,本以為並不會派上用場,沒想到事情的發展卻並不如他想象的那麼順利!
轉瞬間,眾騎已奔出二里開外,前面出現了一條寬而淺的河灣。
深不過一尺,卻有四五丈寬!
數十匹快馬如旋風般卷至河邊!
驀地,跑在最前面的戰馬突然莫名受驚,一聲長嘶,猛地人立而起!
馬上騎士騎術極為精湛,夾腿沉身,一勒一鬆,受驚的馬已被壓住!
但此時其他數十匹戰馬像是受到傳染一般,齊聲長嘯,人立而起,先後止步不前!
憤怒之時,眾騎士驀然發現河對岸站着一個人!
一個身着白色衣衫的人!
相距四丈,眾人無法看清對方的容貌,但可以依稀辨出這是一個年輕人。
雖然只有一人立於對岸,但風宮屬眾卻隱隱感覺到來自對岸的威勢與壓力!
難道,這竟是由一個年輕人身上散發出來的?
難道,讓數十匹久經沙場的戰馬止足不前的,就是這個年輕人的氣勢?
也許,不應説只有一人,因為他手中還有一柄劍。
劍在鞘中,劍鞘橫握左手。
眾騎士被對方的凌然氣勢激怒了,他們是風宮中人,風宮經歷了太多的勝利與一往無前,他們已習慣了看他人的驚懼之色,又怎能忍受一個年輕的劍客獨自面對數十風宮鐵騎時,還
如此從容不迫?
為首一名騎士大聲喝道:“小子,可曾發現一老一小兩個女人?”
當然,他們真正的用意並不在於打探段眉母女的去向,他們相信段眉被捉拿回來只是遲早的事!
他們的真正目的是要激怒對面的年輕人。
對面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他們問了我同樣的問題,結果他們死了!”
他手中的劍,斜斜指向地面。
眾人這才發現年輕人的腳下赫然有四具屍體!
不用説,這定是風宮派出的一直緊緊尾隨段眉三人的四個人,他們極擅追蹤術,即使在這樣一望無垠的荒野中,他們也能奇蹟般地接近目標!
但如今他們卻無聲無息地躺在河對岸!
那年輕人又道:“奉勸諸位莫再追趕,就此折返,還能保全一命!其實,就算追上了她們母女二人,你們也留不住她們,因為她們的修為連你們也對付不了!”
一聲暴喝:“敢包庇風宮要追拿的人,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死!”
“死”字甫出,一匹戰騎已疾馳而出,馬蹄踏得河水飛濺,轉瞬間,已如旋風般刮至對岸,一杆長槍驀然破空而出,挾凌厲勁風,向年輕疾刺而去!
“當”地一聲響,隨即便見一杆長槍倏然飛起,直入高空,然後長射而下!
“噗”地一聲,長槍深沒土中!
也就在此時,馬上騎士的身軀已如朽木般仆倒於馬背上,馬匹受驚,飛馳而去,連同騎士屍體一起消失於夜色中!
眾人心中懼意一閃即逝,畢竟他們仍有數十人之多!
數十人眼見對方劍法超卓,當下心念一致,齊齊催力,向對岸殺去!
一彎河水,剎那間已是支離破碎,浪花四濺,煞是壯觀!
未至對岸,弓弦聲響起,數十支箭矢漫天而出,密如驟雨,向對岸傾灑過去,箭矢破空之聲,尖鋭如嘯!
風宮神風營之人久經拼殺,配合默契,幾致心念如一!
年輕人輕聲冷笑,劍未出鞘,已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一圈一送,撥送之間,數十支箭已不可思議地反射而回,其速更疾!
姿勢手法之優美,難以言喻!
箭快如驚電,而雙方距離本就在飛速接近,箭矢反射而回時,眾騎士大驚之下,已根本無法閃避!
悶哼聲中,已有七八人滾下馬去!
而這時雙方已正面相對,近在咫尺!
幾桿長槍幾乎不分先後地向年輕人當胸扎去!
年輕人身形倏閃,姿勢極為優雅地向前跨進兩步,竟閃過了如網長槍,迅速貼近對手!
血箭標射,血霧瀰漫,長劍過處,已有幾隻斷腕連同手中長槍,一同墜地!
但他們並未感覺到斷腕之痛,因為寒芒幾乎是在斷腕的同時,已倏然劃過,在他們的頸上留下一片涼意!
所有的知覺在那一瞬間,倏然消失!
他們的身軀還沒有倒下,白色人影已飄然掠起!
幾把厚重的大刀在他身下組成了一片光網,只等他身形一落,立即將之絞殺鹹肉泥!
人未落,劍先至!
劍入光網!
竟無金鐵交鳴之聲,彷彿這只是一柄有形無質的劍——抑或只是對手的錯覺!
握刀的手突然奇痛徹骨,幾把大刀同時把持不住。
卻未能落地,因為失手之時,立即被劍氣旋帶而起,團旋如飛,幾把大刀組成了一個飛速急旋的光環,疾撞而出,向另外幾人撞去!
風宮眾人驚駭之下,立即奮力封擋!
“噹噹……”數聲暴響,由刀組成的光環驀然散開,疾射而出,猝不及防之下,已有幾人受傷!
而年輕人的劍已乘勢而進,進退之間,又有三人仰身跌下馬去!
一聲長笑,年輕人已翩然落於其中一匹馬背上,白衣飄飄,灑脱至極。
而他的對手心中卻是驚駭欲絕,一個照面之下,他們已折損了二十幾人。
但“神風營”的人素以兇悍不畏死著稱,這是平日近乎苛刻的約束培養出來的作風!
齊聲吶喊,剩下的二十幾人有一半人躍下馬背,貼地向年輕人的坐騎滾去,寒芒貼身,如同融入軀體之中!
他們要斬去對手的馬蹄!
尚未接近,那匹馬卻已自動倒下!
幾把鋼刀收勢不及,已深深地沒入馬的軀體當中!
鋼刀未及拔出,劍芒迸現於夜空,如同突然綻放的銀白花瓣!
血箭標射,又有四人身亡!
年輕人卓然而立,仿若對身陷包圍渾不在意。
他的對手們終於明白合他們之力,根本無法與此人抗衡!但風宮神風營的人絕非等閒屬眾,他們能在任何情況下,保持清醒的頭腦作出最正確的選擇!
一道絢麗的煙火沖天而起,在半空中爆開,極為壯觀!
這是神風營向總部傳警的信號,是強敵來犯的警示!
立時,十數里外有號角聲此起彼伏!
這兒方圓數十里皆是風宮勢力範圍,縱使神風營的人困不住年輕人,年輕人亦不能輕易離去,在更大的範圍內,已有一張更大的網向他當頭撒下!
散佈於風宮無天行宮四周的各部人馬得到警訊,自不會放過任何可疑人物!
傳警之後,神風營剩下之人亦改變策略,不再主動進攻,而是將年輕人團團圍住,試圖拖延時間!他們守而不攻,通過陣形方位的不斷變化,避免與對方正面接觸,彼進而己退,
彼退我擾,以求成纏鬥之局。
年輕人一聲長笑!
長笑聲中,身如淡煙,長驅直入,他的步法從容不迫,恍如閒庭信步,而他的劍在身前,卻隱隱有穿天破地之氣勢!
神風營的前面幾人頓覺壓力大增,狂吼聲中,他們已將自己的修為全力發揮,兵器狂舞飛旋,形成一道兵刃氣牆,試圖抗拒年輕人!
與此同時,他們身後幾人悍然撲至!
劍劃光弧,以極為飄逸的方式從容切入兵刃氣牆!
“當”地一聲,一面鐵盾與劍狠狠相擊,似欲生生將劍撞飛!
劍果然被撞得飛起!
但與劍一起飛起的還有一個白色人影——年輕人藉着這一撞之力,已倏然反撲,恰好迎向身後襲來的幾件兵器!——
感謝掃描的書友,紅鬍子OCR、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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