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寒掠的武功雖略遜於牧野靜風,但相去絕不太多,沒想到五年後,牧野靜風的武功已脱胎換骨,一日千里!
“如風傲世,請君入魔”——“風魔訣”最可怕之處就是能如風傲物般牽引對手的功力反噬其身!
禹詩迅速掃了寒掠的屍體一眼,發現其屍體上的鮮血此刻果然已經冰凍!
這正是寒掠的玄寒內力被牧野靜風以“風魔訣”牽引得反噬而回後造成的!據説,要練成“風魔訣‘,需得先具備已達”虛通“之境的內家真力,即可以做到外無穴道,內無丹田,
真力遊走全身,遍佈每一寸肌膚,每一寸骨骼……難道,牧野靜風已具備了這樣的修為?!
牧野靜風練成了曠世絕學,自是風宮之福,但禹詩目睹寒掠之死,心中卻難有興奮之情!
牧野靜風目光落在了婁射日身上,淡淡地道:“是自斷一臂,還是廢去武功?”
“廢……廢去武功。”婁射日雖然能竭力支撐着站立,聲音卻已顫抖得幾近變形!
牧野靜風微微領首,右手倏然抬起。
婁射日只覺自己身上幾處大穴同時一麻,很快又恢復正常,他一愣之下,暗自默運內力,這才駭然變色!
他的內力竟已蕩然無存!
牧野靜風正眼也不看他:“從今日起再勤加苦練,你還能練出一身武功。”
婁射日神情恍惚,面如死灰,陡然間似已蒼老了十年。
葉飛飛心道:“不知白辰會受到怎樣的處置?”
卻聽牧野靜風道:“白辰自進入風宮後,一向頹廢疏懶,雖年少卻近酒色,常常貽誤諸般事宜,卻一直受寒掠包庇,今日死罪雖然可免,但活罪難逃,本宮主要你入‘黑獄’一月,
以示懲治!”
葉飛飛先是暗鬆了一口氣,隨後想到風宮“黑獄”中的百般酷刑,不知是否會全加諸於白辰身上,又不禁為其擔憂起來。但轉念一想,入“黑獄”一月,若能將白辰性情改變一些,
也未嘗不一件好事。
歷經磨難曲折,原先果斷英武的葉飛飛已漸漸變了,變得心慈手軟,整日鬱郁寡言。
白辰卻神色不變,他道了一聲:“多謝宮主!”就已有人上前將他帶走。
牧野靜風上前幾步,站到最高處,振聲道:“戰族千古偉業,即將得以光大,非常之際,風宮上下,更應全力進取,若有叛逆風宮之舉,無論職務如何,皆格殺勿論!寒掠窺視刀訣,
包藏禍心,殘殺同門,已為本宮誅滅,風宮上下,應以此為戒,不可重蹈覆轍!”
他一句一句道來,從容不迫,聲音清朗,響徹鎮子每一個角落!
宮主神威,霸令武林!“
“宮主神威,霸令武林!”
歡呼聲驀然響起,數百名風宮弟子齊呼之聲如春雷滾過,氣勢駭人!
牧野靜風傲然卓立,氣度超然!
牧野靜風是被禹詩等風宮四老攜手推向宮主之位的,而時至今日,禹詩第一次感到面對牧野靜風時,心生寒意!
對禹詩來説,他的生命已融入風宮,生為風宮而生,死為風宮而死,可他不知道牧野靜風會把風宮引向何方!
範離憎覺得自己彷彿置身於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他的身軀、思想都只能不由自主地飄呀飄,一種很累很悶的感覺佔據了他整個靈魂,使他只想痛痛快快地大喊幾聲!
但卻又發不出任何聲音!
難道,自己已經死了嗎?這是幽冥之地?
範離憎心急如焚,他竭力掙扎着,掙扎着……
倏地,一股涼意忽然由他臉部開始,迅速傳到心底!
一驚之下,範離憎猛地睜開眼來。
乍一睜眼,他就看到一張胖胖圓圓的臉,嵌着一雙圓圓如豆的眼睛,這張臉與他相距不過半尺,正呼呼地喘着大氣。
沒等範離憎驚叫出聲,那張臉上的嘴驀然張大,臉部肌肉猛地向兩側拉開,搶先發出“啊”的一聲驚呼!
範離憎這才看清自己是躺在一張牀上,周圍還有幾張簡陋的桌椅,而那張“臉”也已“具體”成了一個胖胖的中年人,油光發亮的臉上有一顆顆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滴落,同時
右手抓着一塊濕濕的布,一臉驚駭地望着範離憎!
範離憎失聲道:“這是什麼地方?”
“是……是……是人間。”那胖子結結巴巴地道。
範離憎一怔,猛地醒悟過來,他憶起自己在河邊的遭遇,一定是身受重傷,這人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此刻見自己突然醒了過來,才會如此吃驚,以至於自己問他這是什麼地方時,
他會説是人間!
範離憎斷定自己沒死,暗自鬆了一口氣,見那胖子越退越遠,便道:“這位大哥,你又是什麼人?怎會與我在一起?”
胖子道:“我……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我本來不是郎中,現在卻成了郎中,郎中救不了的人,我卻救活過來了。”
範離憎恍然道:“原來是大哥救了我,那位姑娘呢?”
“姑娘?”胖子瞪大了眼睛——不過他的眼小如豆,瞪大了也仍是像兩粒泡在水中的豆子:“姑娘沒有,老婆子倒有一個。我也沒有救你,只是每天用這塊布浸一些水,替你擦擦
臉而已。”
“每一天?!”範離憎一骨碌翻身坐起,道:“難道我在此已有多日?”
胖子道:“大概也就七八天吧。”
範離憎吃驚着實不小,自己受的傷竟如此嚴重,以至於暈睡了七八天!
他的手下意識地向自己胸前摸去,想看看胸前傷口如何,這麼一摸,他的神色大變!
原來他的胸膛平整完好如昔,竟沒有任何傷疤!
但範離憎當時清晰地感受到寒刃入體,以及由此帶來的徹骨之痛——難道,那也會有假?
驚駭之下,範離憎顧不得胖子驚訝的目光,將自己上身衣衫飛速脱去,低頭一看,竟沒有找到絲毫受傷的痕跡!
範離憎一時間雲裏霧裏,難以置信!
胖子似乎被範離憎的舉止嚇着了,邊退邊道:“既然你已經醒了,我這便告辭,這便告辭……”
範離憎忙道:“等等!能否勞煩大哥為我找一面鏡子?”
“鏡子?”胖子呆了呆,好不容易才艱難地點了點頭。
片刻過後,那胖子顫抖着腳步走了進來,範離憎迫不及待地接過一面銅鏡,想照一照後背有無傷痕,當他接過銅鏡,目光掃過的那一瞬間,不由神情一呆,驀地一聲驚呼道:
“他
不是我!”
“當”地一聲,鏡子墜落於地,掉個粉碎!
範離憎臉上的表情,就像被人重重砍了一刀!
因為,他赫然發現鏡子中照出的人像,竟不是他自己!
※※※白辰默默地走在兩個白衣人身後。
無天行宮與江南行宮截然不同,江南行宮處於荒谷之中,極為簡陋,而無天行宮才真正與“宮”字相符。當無天行宮尚為容櫻控制時,這兒從表面上看去是一座山莊,山莊依山而
建,氣勢恢宏,但莊內一直沒有多少人居住,容櫻的絕大多數屬眾都是分散隱匿在山莊四周,
以免引人耳目。自風宮白流在此擊敗玄流之後,牧野靜風即移身至此,並公然打出風宮旗號,
同時以山莊為依託,新添了不少建築,構築了無數關卡,使無天行宮儼然已成獨立王國!
方圓數十里內的各路江湖勢力望風披靡,連地方官府也成為風宮席間賓客,一時間,風宮氣勢之盛,令其他幫派望塵莫及!
白辰隨着兩名白衣人左轉右拐,他發現所經過的地方,從未出現過一個人影!
是否他所途經的地方,旁人已奉命迴避?
終於,經過一段曲曲折折的迴廊後,他被領入了一間密室。
密室中有一人負手背向他而立。
待兩名白衣人掩門退出之後,白辰單膝跪下,恭聲道:“白辰向宮主問安!”
那人緩緩轉身,面帶微笑,正是牧野靜風!
牧野靜風道:“起來吧,我看你這幾日氣色很不錯嘛!”
白辰道:“託宮主的福,我在‘黑獄’中的日子過得頗為舒心。‘略略一頓,又道:”
只是不知宮主為何要如此寬待屬下?“
牧野靜風道:“很簡單,因為你十分知趣,在關鍵時候幫了本宮主的忙,只是我沒有想到你不但將假話説得煞有其事,而且還真的拿了了一顆寒掠的獨門藥丸!”
“那天我的確受了傷,寒老給了我兩顆藥丸,我留下了一顆未用。”
事實上,那日寒掠給他兩顆藥丸,他是當着寒掠的面服下的,那麼後來又怎會剩下一顆呢?
牧野靜風轉換話題道:“本宮將你找來,是因為還有一事須得你去辦。”
白辰眼中閃過一絲驚疑之色,道:“宮中高手如雲,為何宮主要讓我辦事?”
牧野靜風道:“此事由你去辦,成功的機會最大!”
白辰恭聲道:“屬下一定盡力而為!”
牧野靜風道:“我要你告訴炎老,寒掠其實是被我冤殺的,我之所以要殺他,是為了報當年的殺妻之仇!”
白辰的神情顯得極度吃驚,他惶然道:“宮主為何要這麼對炎老説?”
牧野靜風似笑非笑道:“這本就是事實!至於我為何要你將此事告之炎老,就不是你所應當問的了。”
白辰遲疑着道:“只怕……只怕炎老未必信我,”
牧野靜風道:“我自有辦法讓他相信。”
這時,門外傳來“篤篤”之叩門聲,隨後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道:“老僕血火有要事向宮主稟報!”
牧野靜風沉默片刻,道:“進來吧。”
血火老怪推門而進,一臉驚悸地道:“宮主,杜柏殿主被殺,頭顱出現在關押段眉的地方,而段眉母女二人被人裏應外合,劫救而去!”
白辰眉頭一跳!
牧野靜風神色略變,復又歸復平靜,微微頓首道:“知道了!逃便逃了,反正刀訣已落在本宮手中,倒是殺杜殿主的兇手,不能不查清!你下去吧。”
血火老怪張了張口,似平還想再説什麼,見牧野靜風神情淡漠,只好知趣地告退而出!
牧野靜風待血火老怪退出之後,這才對白辰道:“我吩咐的事,只有你我知曉,一旦有所泄漏,我將拿你是問!至於具體佈署,我自有計謀,你只需依計而行便可!”
白辰似乎有些緊張,臉色略顯蒼白,但他還是用力地點了點頭,只是脖子顯得有些僵硬。
牧野靜風揮了揮手,道:“你去吧,這一個月的‘黑獄’,你需得坐滿。”
白辰走後,牧野靜風輕拍二掌。
很快,有人推門而進。
赫然是都陵——當然,他的左手劍在兩重關卡外,就已被卸下了。
牧野靜風道:“放走段眉母女二人的事,除了神風營的人之外,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絕不會有!”都陵的回答肯定而簡單。
“神風營”是近幾年來牧野靜風親自培植的一股力量,直屬宮主,對牧野靜風絕對忠貞不二,以年輕人居多,戰鬥力在風宮屬眾之中是最強的精鋭!
牧野靜風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殺杜伯的事,是否隱密?”
都陵道:“是我親自出手的!”
牧野靜風對這個回答顯然很滿意,他的臉上有了一絲笑容:“你可知杜柏在沒有進入風宮之前,是什麼身份?”
都陵沉默了——因為他知道這一問題,即使回答不了,也不需迴避。
牧野靜風道:“杜伯曾是霸天城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極可能是阿雪的父親!”
此言一出,一向冷峻的都陵亦不由吃了一驚!
※※※當一個人發現面對鏡子,鏡子中出現的卻不是自己的臉容時,
心中之驚駭可想而知!
範離憎此刻的感覺就是如此!
胖子見他神色異常,大呼“他不是我”,心中駭怕,竟悄悄溜走了!
範離憎思緒亂如麻,他如同一頭困獸般在屋內來回踱步,煩躁不安!
自逃出“試劍林”後,他所遭遇的一切都很是詭異,但與此刻相比,卻也不算什麼。
他心中狂呼道:“我身上為何沒有傷痕?為何鏡中照出的不是我的臉容?”
煩躁不安中,他飛出一腳,“砰”地一聲響,一張木椅被他一腳踢得四碎!
門外響起一連串的驚叫蘆——不知何時起,外面竟有了不少圍觀者,從門縫中窺視屋內如瘋如狂的範離憎!
範離憎對外面的驚叫聲絲毫不加以理會,他拾起地上的一塊碎鏡片,顫抖着慢慢轉移到自己面前。
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
範離憎忍受着極度的不適和莫名恐懼,才沒有將碎鏡扔出!
雙目緊盯銅鏡,良久,範離憎方能夠真正仔細打量鏡中的“自我”!
自己的眉不應有這麼濃,鼻子應該更高些,臉色也應更黑一些,頜下不該有痣……。範離憎顫抖着手去摸自己的臉——一摸之下,他先是一驚,隨即臉現狂喜之色!
他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易容術!
不錯,他的手感告訴他,自己的臉定已被人動了手腳,無怪乎自己竟已認不出自己了!
範離憎長吁了一口氣,心中石頭落定,這才發現全身已被冷汗濕透!
略略平定心緒後,疑雲頓生!
是誰將自己易容成如今模樣?其目的何在?那白衣女子為何突然向自己出手?她現在哪裏?是她將自己送到這兒來的嗎?
疑雲重重,惟一可能的知情者便是那胖子。
範離憎決定向胖子問個究竟,心意已決,他向腰間一摸,劍不在腰側,目光一掃,在牀榻上看到了自己的劍,範離憎心中一喜,正待將劍佩上時,目光忽然被劍柄處掛着的一個銀
光閃閃的細環吸引住了!
這絕非劍上原有的飾物!
範離憎滿懷驚訝,端詳着小小綴環,他發現此環雖然不過拇指粗細,但環上卻刻了一些不知名的花,而且細環並非完全密合,而是有一個很隱密的接口處。
範離憎思忖道:“難道是她……?”
佩好劍,範離憎推門而出,他早知外面還有不少圍觀者,故對門口處一鬨而散的人們並不奇怪,一拱手,道:“諸位,方才救在下性命的恩人何在?”
十幾雙目光同時落在他的身上,卻無人開口,只是竊竊私語,不時輕笑幾聲。
範離憎硬着頭皮又説了一遍,這才見一個胖胖的身子從人縫中擠出,正是那位胖兄。範離憎大喜,搶步上前,一把拉住他,道:“大哥,在下還有許多事要向你請教。”邊説邊將
胖子向人羣外拉。
這時,身後傳來一個尖尖細細的嗓音:“客官,暫請留步!”
範離憎心中“咯登”一下,暗忖道:“不好,原來這兒竟是家客棧,自己心神恍惚,竟沒有留意到這一點,想必是店家要自己留下房資再走了。”可範離憎久居“試劍林”,幾乎
已忘了銀子是方的還是圓的,七八天的房資,他如何付得起?
事已至此,已不容他不回頭。
當他“艱難”迴轉身時,卻見一個細瘦如麥杆的人正哈着腰,手中持着一個包裹,諂笑道:“公子,這是你那位朋友替你寄放在小店之物,請公子查收。”
範離憎茫然接過包裹,喃喃自語道:“朋友?”一時甚是驚詫,用手一摸包裹,硬硬的,便解開一角,裏面赫然放着十幾錠銀子及幾錠金子!
眾人齊齊“啊”地一聲驚呼!
那“麥杆”艱難地嚥了一口口水,道:“公子爺,可少了什麼沒有?‘範離憎隨口道:”
沒有。“順手掏出二錠銀子,遞給”麥杆“,道:”房資夠了吧?““夠了,夠了。”麥杆一迭聲地道:“還得找你碎銀哪!”
範離憎吁了一口氣,道:“不必了。”言罷,拉着胖子便向外走。
“麥杆”頓時喜得眉開眼笑!
走至無人之處,範離憎趕緊問道:“大哥,你能將如何遇我的情形敍説一遍嗎?”
胖子掃了一眼範離憎的包裹,道:“也沒什麼稀罕之處,有人半夜敲開我家的門,説有一個重傷之人要委託我治一治,我説我是屠户,哪會治病?那人卻説只需如何如何即可,還
給了我一些銀兩,我想救人一命,勝過屠七頭豬……不對不對,勝造七級浮屠,便答應他了,
後來我倒有些後悔了,因為幾天幾夜你一直無聲無息,我想若是你死了,我是跳進黃河也洗
不清冤枉了,有心走吧,可……可那人説……説……”他終是沒將那人的話説出來,話鋒一
轉,道:“這幾日來,東邊的王屠可掙了不少!冬天快要到了,口糧不足的養頭豬也不易,
我宰了之後,往往這時候每天都能掙半兩銀子……咳……不過救人一命也是一件大好事,只
是……嘿嘿…”
範離憎終於明白過來,道:“大哥對我有恩,自然感激不盡!”説着,他從包裹中掏出一錠銀子,遞給了胖子。
胖子口中一失聲道:“不必客氣,不必客氣。”早已伸手接過銀子,揣入懷中。
範離憎道:“那人是一位姑娘嗎?”
胖子道:“是一位年約六旬的老婆子,身子倒也挺健朗,竟能將你抱動。‘範離憎道:”
她會不會是由一位姑娘易容而成?“
“易容?”胖子一臉茫然地道。
範離憎只好道:“她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沒有。”胖子道,忽又一拍掌,接着道:“我還差點忘了,那老婆子臨走時讓我在你醒過來後告訴你一句話,説什麼‘有些事是不能問為什麼的’……”
“是她!”範離憎脱口而出,一時激動莫名!
一定是那位白衣女子!
“她為何要在出手傷了我之後,又要救醒我?無疑,她一定是武林中人,而且有着神秘莫測的身份!”——
感謝掃描的書友,紅鬍子OCR、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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