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靜風的瞳孔慢慢地收縮了。
夕苦決不會平白無故地對範書發如此多的議論,看夕苦神色,提及範書時恨意極深,可見夕苦所言似乎並非空穴來風。
何況夕苦會在青城山重傷後不久再次在地下山莊出現,這本就於情於理不符,按理夕苦應該想到牧野靜風對地下山莊頗為熟悉,很可能會與十大門派的人來此地。
而範書的出現似乎又有些牽強,回想起以前的事,範書似乎就是會莫名其妙地在一些按常理見不到他的地方出現,先前牧野靜風對這一切都不甚留意,經夕苦這麼一説,他才醒悟過來!
他不由想起了範書奪取霸天城城主之位的過程,想到了曾見過範書用的刀法與“平天六術”中的刀法頗為相同。
而範書是最可能得到“平天刀法”武學經典的人,因為這本武學經典本是在城伯手中!
往事一幕幕地在他腦中閃過,牧野靜風心中的疑點越來越多。
他的神情沒有逃過夕苦的眼睛,夕苦相信這時候牧野靜風此時的心情一定極為複雜!
忽聽得敏兒道:“穆大哥,無論範書事實上是一個……一個什麼樣的人,目前都已無關緊要,即便他會是你的對手,那將是你的下一個對手!”
言下之意,夕苦才是你目前唯一的對手。
敏兒聽了夕苦的一番話後,已並非完全不相信夕苦的話,但同時她也知道夕苦老奸巨滑,目前牧野靜風已不再是平時的牧野靜風,也許不留意間,便被夕苦施以陰謀,與其如此,倒不如先對付夕苦,至於範書之事,既然事已成定局,不如以靜待變!
何況夕苦是她的大仇人,也是牧野靜風的師門逆徒,更是武林中人皆欲除之而後快的邪惡之人,剷除此人,自是當務之急!
同時她還想到以夕苦的性情,假若他有能力殺了牧野靜風,那麼他決不會有意與牧野靜風説這麼多話,由此可見牧野靜風與他決戰,至少不至於處於不利之境。
這也是敏兒決定鼓勵牧野靜風不要放過夕苦的原因。
牧野靜風經敏兒一提醒,頓時醒悟過來,心道:無論如何,我與夕苦都有如水火,根本不能並存,既然如此,我自是應該暫且放下範書之事,先將夕苦殺了!
當下他冷聲道:“無論如何,我終是要殺你的,此事與範書有沒有關,我毫不關心!”
頓了頓,又道:“事實上,無論範書有沒有害我,我卻會在殺了你之後再去殺他,因為我不希望這世上能有人與我相提並論!”
他的神情語氣卻是那般的傲然絕世,彷彿他便是手操生殺予否大權的死神。
敏兒大吃一驚。
但很快她便明白過來了,她總是把他看作正義心存的穆大哥,而事實上此時他的靈魂中大約是權力慾與殺戮之心。
夕苦也是一驚,隨後大笑道:“也好,無論你我二人誰活下來,都應去殺了範書那小子,倘若是你,便代我砍他三刀!”
敏兒忽然淡淡地插了一句,道:“你不是説,無論如何我們再也無法離開這地下山莊了麼?”
夕苦神色立變!
但很快又恢復過來,他的目光落在了敏兒身上,再一次強烈地意識到敏兒的武功雖然不高,但對他的威脅卻忽視不了。
他在心中道:這小丫頭太過精明,我先前沒有取她性命,實在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同時又想到了敏兒的“碎月刀”,心道:倘若將這一對全殺了,得到日劍月刀,倒是不小的收穫。
他心知因為敏兒之故,牧野靜風心中殺意已重新燃起,那麼除了生死一戰之外,他已別無選擇!
這是一種很無奈的選擇!
如果不是有敏兒,夕苦相信自己會有更好的脱身之計—一個連範書也不會想到的脱身之計,但現在一切已因為敏兒的精明過人而難以實施了。
想到這一點,對敏兒更添恨意!
牧野靜風藉着説話之際已憑藉“逆天大法”化去自身的大半傷勢,內息則更是洶湧澎湃如海!
他頓時信心大增!
內力急貫於臂!
手未動!
劍未動!
但卻有劍鳴聲響起,其聲清新高亢、儼然有傲風之氣度!
這無疑是對夕苦的一種挑戰!
夕苦在牧野靜風的挑戰面前又怎會退卻?
目光一定,體內真力立即奔走流竄,他的身軀頓時似乎也因此而高大了不少,眼中光芒鋭利如刀!
無形之勁氣頓時在“真吾廳”內急旋而起!
本就昏談的燈光此時更顯昏黃!
牧野靜風緩緩地向前邁了一步。
儘管只邁了一步,但“真吾廳”內的肅殺之氣頓時增添無數!
五尺之距,絕殺之距!
對於他們這般絕世高手來説,相距五尺而立,便等於是站在生與死之間。
夕苦竟隨之亦邁進一步。
“真吾廳”頓時顯得似乎格外地擁擠不堪,此時,任何外人踏足“真吾廳”,都會感覺到極其的不適。
牧野靜風已感覺到夕苦強悍無匹的霸然之氣籠罩過來,似乎可以摧毀一切!
牧野靜風狂野傲氣被大大激起,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略翹,露出一絲傲然萬物般的淡淡笑意。
他可以迎接一切挑戰!
他竟然又向前邁出了一步!
邁得那般從容自信!
此時,兩人之間已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精氣元神的勁勢!
任何一個極其微小的動作,帶來的都可能是死亡與血腥!
對他們來説,此時較量的不僅僅是武功,還有他們的氣勢,他們的心靈承受能力!
三尺之距,絕世高手!
敏兒已感覺到一種可怕的壓力壓迫着她的心靈,她的呼吸似乎已完全停止了,而她的心跳越來越劇烈,似乎她的心臟隨時都會跳出胸膛!
牧野靜風與夕苦如同兩尊戰意凜然的雕像般默默地對峙着,他們已經從對方的眼神中明白一點,他們都是一樣只進不退,永不服輸的人!
這樣的兩個人,絕對不應該共存於一個空間!
而他們不僅共存於一個空問,而且相距如此之近!
不動的是他們的身軀,瞬間萬變的是他們心緒、靈魂!
敏兒再也經受不住,“哇”地噴出一大口熱血。
牧野靜風目光一跳!
就在那極短的一瞬間,夕苦的雙掌已倏然急出,其速之快已遠逾人類思維所能反應的速度!
何況他們如此近的距離,夕苦知道敏兒這般變故必定會牽動牧野靜風的心緒!
這便是夕苦的機會,哪怕牧野靜風所受的影響極小極小,也可能帶來難以挽回的後果!
牧野靜風隨夕苦之動而動,彷彿他便是夕苦的影子一般,憑肉眼難以分清他與夕苦之間究竟是誰先出手!
但對他們這樣的武功已臻化境的絕世高手來説,縱使只有細微的區別,其結果便是天壤之別!
劍身橫封!
劍掌相接!
劍氣縱橫!
在一瞬間,牧野靜風以“逆天大法”這邪異之極的武學將“平天劍術”中的四招絕世劍法借一觸之機,以自己無上內力悉數逼入對方心中。
快捷辛辣的“生死由劍”,詭異多變的“魔消道長”,古樸純真的“大智若愚”,飄逸灑脱的“逍遙容與”,一樣的驚世爍今,卻又是截然不同的風格,四招劍法同時邁入了夕苦的體內!
縱使只有一招,天下已無多少能抵擋,何況是在同一時間“感覺”到四招同時向自己攻襲而來?
其實牧野靜風此舉是冒了極大的險,因為他並不知自己內力與對方相比之下孰高孰低,倘若夕苦的內力在他之上,那麼這等手法使出只能是反傷自身!
夕苦心中之驚駭非同小可,在他的感覺中,牧野靜風同時向他攻出四劍,滿洞劍氣,縱橫交錯,毫無空間,這四式連擊,其聲勢之可怕,是他所從未體驗!
但他如臨大敵,雙掌在間不容髮的一瞬間,已疾拍十數掌!
掌掌所拍擊的皆是虛空,因為所有的劍招只是他的想象而已。
“逆天大法”能在江湖中稱雄數十年,讓他人望塵莫及,自然有其獨特之處。
牧野靜風雖末真正地出招,但以“逆天大法”將劍招逼入對方體內,亦同樣大耗真力,一招使出之後,已不可能再迅速出招!
夕苦拼盡畢生修為,終於將四招虛擬之劍法一一化解。
但因為體內真力牽動,運行太過劇烈,而且所需應付的招式招招驚絕且特別迥異,倉促之下,他體內的真
氣不由一岔,只覺一口逆血上湧,狂噴一口熱血,“蹬蹬蹬”連退數步!
牧野靜風憑藉“逆天大法”逼入對方體內的虛幻之招,竟把夕苦擊傷,這使牧野靜風自己也是吃驚不小!
牧野靜風見對方情景,心中一喜,待體內真力續上,立即暴起而上,欲擴大戰果!
夕苦已吃了虧,自然不會再重蹈覆轍,冷哼一聲,身形暴旋而起,而兩股凌厲掌風已遙遙擊向牧野靜風!
他絕不要再與牧野靜風相接實,以免給牧野靜風可乘之機。
牧野靜風得勢不饒人,利用其絕世輕功搶攻猛打,森森劍氣剎那間似乎已籠罩了整個空間。
而夕苦則在萬點寒芒及縱橫交錯的劍氣中,騰走挪掠,雙方身手之快,瞬間萬變,令人膛目結舌!
敏兒反倒暗暗鬆了一口氣,比之方才那種沉默無言的對峙,她覺得此時反倒不那麼緊張了,何況她已看出此時牧野靜風已略佔上風。
但久戰之下,夕苦對“平天劍法”已頗為熟悉,所以封擋防守要從容了不少,此時牧野靜風的攻勢已越來越難以奏效!
倏地,“錚”地一聲響,牧野靜風的“破日神劍”
已歸鞘,與此同時,左掌疾出!招未至已掌氣逼體,忽而擊出的掌勁迴歸,他已收掌變拳攻出了驚世一擊—“拳定乾坤!”
但此時這一招威力已非以往可比!
一拳之下,已有氣吞萬里之勢!
原來牧野靜風見自己的劍法已漸漸被對方熟知,久戰之下,恐怕只能成僵持之局了,這決非他所願的。
於是,他便改用“平天拳術”出擊,堪堪擊出一拳,牧野靜風猛地醒悟過來,夕苦早在二個月前便應該已得到了本為陰蒼據有的“平天拳術”的武學經典,如此一來,改劍為拳,未必就有效!
果然他的拳風乍出,夕苦已閃電般挫身擰身,左掌如刀般削向牧野靜風后腰。
在放困於地下山莊的日子裏,牧野靜風與夕苦已相戰多次,所以對對方的武功招式都頗為熟悉,在功力旗鼓相當時,兩人之間的攻守進退便如同事先演練過無數遍—般。
所以局面反倒是有驚而無險!
漸漸地,雙方都顯得有些急躁了,招式更趨凌厲快捷,但如此一來,卻少了精絕玄奧:
斗轉星移之間,雙方已拼鬥數百招,猶自難分難解!
但牧野靜風因為身懷“混沌無元”之內功心法,所以能將體內真力發揮得淋漓盡致,而且“逆天大法”可化天地間渾濁之氣為已用,無形中又增進了少許功力,夕苦對他的招式雖然頗為熟悉,但久戰之下,牧野靜風的功力已漸浙地逾越了他。
驀地,牧野靜風的拳挾萬鈞之力,“呼”地一聲擊中夕苦的肋部,與此同時,夕苦橫掌掃中牧野靜風左手,驚心刺耳的骨鉻斷裂聲響起!
牧野靜風左手臂立斷!
與此同時,夕苦已倒跌而出,身在空中便噴出一大口熱血,飛出一丈之外,夕苦強凝去勢,落地時竟踉蹌數步,好不容易才站穩。
敏兒見牧野靜風左臂低垂,立時失色。
但牧野靜風此時殺機大熾,根本未去顧及左手的傷口,立即彈身掠起,揮拳暴擊!
雖是隻有右手可以攻擊,但一招之下,仍是拳影萬千,鋪天蓋地,挾呼嘯風聲,直取夕苦!
夕苦的臉色已煞白如紙,見牧野靜舍命一擊,不敢怠慢,當即將體內真力提運至極點,直面迎上!
漫天拳影倏然凝形,化為至罡至猛的必殺之拳:有拳無心!。“轟”地一聲,本已受了內傷的夕苦又噴射出一道血箭!
不待夕苦身形飄開,牧野靜風已如有形無質的鬼魅般貼身而進,拳影再閃。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夕苦身上已連中十一拳。
夕苦便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向後飄去,待他身軀砰然落地,身子已佝僂成一團,臉上五官扭曲變形,極為可怖!
牧野靜風仰天長笑,聲震“真吾廳”,笑聲中充滿了得意與瘋狂!
良久,牧野靜風笑聲方止,冷冷地看着夕苦,而且有些猙獰地冷笑道:“沒有人可以勝我,不過,我可以答應你在你死後,我會代你殺了範書,這樣一來,你是否已死可瞑目。”
夕苦體內五臟六腑大半已受傷,他半躺在地上,背靠石牆,眼神竟仍是那麼的瘋狂與不屈!
他道:“不……老夫絕不……絕不……絕不會就此……就此死去!我要讓你付出……付出與我相同的代價!”
幾乎每説一個字,他便要吐一口鮮血,其狀慘不忍睹!
牧野靜風啞然失笑,笑畢方道:“在這種時候,你居然能説出這樣的話,我真不知是不是該佩服你!我真不知你還能用什麼讓我付出代價!”
説到這兒,突然“錚”地一聲抽出了“有情劍”
來,搶上一步,“嗖”地一聲,劍已深深地扎進了夕苦的左臂,血花四濺!
他冷冷地道:“用這隻手麼?”
夕苦咬緊牙關,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卻不肯痛哼一聲!
牧野靜風沒想到他如此倔強,畸形的好勝心頓時被激起!
他沉肘拔劍,又一揚,劍身再次沒入夕苦的右臂中,與此同時,他以冰冷毫無感情的聲音道:“用這隻手讓我付出代價麼?”
夕苦仍是一言不發,只是用他那極度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看着牧野靜風,刻骨銘心的劇痛讓他的身軀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而身軀一顫抖,牧野靜風的劍便在他的肌膚裏閃動,這無疑又增添了更多的痛苦!
牧野靜風狂性大發,他的劍抽出刺下,又有血箭標射而出,同時伴隨着他的聲音道:“用過這隻腿麼……用過這隻腳麼?“劍一次次地拔起,落下,夕苦的身軀頓時劍傷遍佈,血肉模糊!
敏兒雖對夕苦有刻骨之恨,但看此情景,仍是被牧野靜風的殘酷無比的手法所深深震撼了!
此時,她才明白假若牧野靜風永遠保留邪惡之心,將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她忍不住道:“穆大哥,此人雖然作惡多端,但也不必如此待他,只需取他性命,便一了百了……”
牧野靜風根本不聽她的勸阻,他的勝上有着邪異可怖的笑意,道:“我要讓他成了鬼也怕我!”
“嗖”地一劍,夕苦右手五指齊飛。
牧野靜風聲冷如鐵地道:“我知道你曾以邪惡手法使我變得忽正忽邪,嘿嘿,正又如何,邪又如何?若無邪心,我又怎麼能有如此神功?只要我成為天下武功最高的人,那麼我的一切言行世人都必須確認他是對的,是代表正義,説起來,我還得感謝你以如此手法對付我!”
他的劍輕輕地在夕苦的臉上划動着,一字一字地道:“現在,你對你的所作所為是不是很後悔?你是不是很後悔當初沒有直接取了我的性命?老匹夫,你假扮懸壺老人騙我,使我幾乎陷於絕境,這一切我都要用你的血來補償!”
敏兒失聲道:“他——他曾假扮懸壺老人?”
牧野靜風道:“不錯!”
平時他的心中坦坦蕩蕩,沒有陰毒之詭計,所以不會懷疑到懸壺老人的身上,一直並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成為今日模樣,但當他變得極度邪惡時,便有諸般邪惡心境,以已之心度他人之腹,頓時明白了自已一直不明白的事!
正當此時,夕苦本是躺於地上的身軀突然不可思議地站起。
不!不是站起,而是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將他整個人憑空提起一般。
血肉模糊的他背靠着石壁,讓人無法想象雙腿也被刺成重傷的他是如何站起的。
連牧野靜風也不由駭了一跳,不由自主地退出一步。
夕苦的臉上竟赫然有一抹笑意。
這是一種連魔鬼也會害怕的笑意,因為它是在一張最不該有笑意的臉上出現的!
夕苦一字一字地道:“你敢—殺——我—牧野靜風的瞳孔頓時收縮了!
夕苦的聲音冷得就像是假的,這已根本不再類似於有血有肉的人的聲音。
他的目光充滿了挑釁之意味,竟又重複了一句道:“你—敢—殺——我—嗎?”
牧野靜風的手緊緊地握住了有情劍,手上青筋直暴!
而他的瞳孔已收縮如一枚尖鋭的釘子,他的臉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抽動着!
甚至,他的背上已有冷汗而出。
夕苦為什麼會説這樣的話?
夕苦忽然如鬼泣般的笑出聲來,道:“無能鼠輩,連殺一個人也可以讓你的心與劍一起顫抖麼?”
受了如此的傷,他竟仍能説出這般多的話!
話音剛落,牧野靜風暴吼一聲道:“殺!!!”
劍芒倏出,直取夕苦的心臟!
夕苦長笑不止!
“噗”地一聲,牧野靜風的劍深深地插入了夕苦的心臟中!
劍出!
就在這時,驚人之事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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