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靜風重新坐下,沉聲道:“現在你們該明白即使不沾親帶故,也一樣能夠得到別人的兵器了吧?”
他們一動手,就立即成了酒樓的焦點。而牧野靜風的這句話,則讓他成了焦點中的焦點!
他如此説,豈不是等於聲明這把“破日神劍”是他從日劍蒙悦手中強取過來的?
可天下又有幾人能夠從日劍蒙悦手中強取“破日神劍”?雖然有不少人已經看出牧野靜風的身手極為上乘,但他如此年輕,無論如何也沒有能力與日劍蒙悦相匹敵!
當下便有好幾個人對牧野靜風狂妄之語大為不滿了。
但他腰間的劍卻的確極像“破日神劍”,日劍蒙悦的身份地位決定了他的一言一行一衫一履都會備受關注,更不用説是他的成名兵器“破日神劍”了!
莫非是這小子仿造了一柄“破日神劍”,藉以沽名釣譽?
若真如此,那可謂是太過幼稚了,日劍蒙悦的尊嚴又豈是可以隨便侵犯的?即使日劍蒙悦不在乎,但其他人卻不能不在乎!
這沒有什麼不可理解的。許多人推崇仰拜日劍蒙悦,那麼,他們便希望天下人都與他們一樣崇仰日劍蒙悦,若是有人連日劍蒙悦的尊嚴也敢冒犯,那麼豈不是把崇仰蒙悦的人看得一文不值了?
“焦炭”剛剛吃了個暗虧落了下風,自然惱怒不已,他暴喝道:“大膽狂徒,連蒙老前輩也敢出言相辱!”
他有意無意地把牧野靜風所説的話進行了發揮,讓牧野靜風身陷不義之境地!
沒想到牧野靜風對此卻似乎不甚在乎,並未反駁。
“焦炭”反倒先沉不住氣了,吼道:“且讓我們四位替蒙老前輩教訓教訓你!”
話音剛落,便聽得一陣亂響,三件兵器已不分先後地同時向牧野靜風招呼過來!速度如此之快,可見不但是“焦炭”一人,其他幾個也是早已有如此想法!
“焦炭”手中是一杆比他自身還要黑的玄鐵短槍,他的身軀便如蓄足了勁的彈簧,一出手,即狂風暴雨般點扎牧野靜風前胸數十處大穴,萬點寒芒迸射如滿天繁星!
他手下功夫倒也不十分稀鬆。
牧野靜風左腳倏然平滑,他手中那把剛剛奪來的刀已如有形無質的鬼魅般從漫天槍影中穿將而入!
一刀倏出,順勢反掃,恰好迎上了“黃皮梨”如漩渦般直捲過來的軟鞭!在刀與軟鞭即將相接的一瞬間,牧野靜風手中的刀突然變得比軟鞭還要輕盈!
刀鋒突然己不可思議地直削向握鞭之手,在即將血光四濺之際,刀身倏翻,已換用刀背磕擊!
軟鞭便脱手而飛!牧野靜民的刀已如一陣風般從對方胸前刮過!
轉眼間牧野靜風已斗轉星移般與四人各拆了一招!
一聲長笑,牧野靜風突然掠空而起,右手倏揚,一道寒光如電射出,“當”地一聲,竟深深地插入了青石鋪就的地面!
而牧野靜風己凌空陡然折身,飄落於離店門不及三尺遠之處!
“淮安四秀”不依不饒,他們在眾目睽睽之下,怎能如此便收場?當下齊聲吆喝,便要衝將過去!
牧野靜風卓立不動,哈哈一笑,忽指四人道:“你們還有臉再鬥下去嗎?且看看你們自己的胸前!”
四人一驚,不由收步,低頭一看,齊齊色變!
只見他們胸前衣衫的一塊已不知什麼時候無影無蹤了,把或胖或瘦或白或黑的胸膛全暴露無遺!
更讓他們驚駭至極的是在他們各自的胸前肌膚上都有交錯縱橫的一道道紅印,點點血珠滲了出來,樣子頗有些慘!
顯然,這是牧野靜風用刀留下來的!因為牧野靜風的刀給他們以極大的壓力,神經高度緊張,以至於牧野靜風的刀劃過了他們的胸前,猶自沒有察覺如何地痛!
若是牧野靜風的刀再順勢一送,他們四人還焉有命在?
除了“焦炭”之外,他們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如紙了。
而“焦炭”的臉卻變得更黑!
就在這時,眾食客中不知誰突然驚叫一聲:“淮!那豈不是一個‘淮’字?”
立即有人應道:“不錯,正是如此!”應聲之人離“焦炭”頗近,他的手便指着焦炭的前胸大聲叫嚷,好像發現了什麼天大的怪事。
“焦炭”正自驚愕間,只聽得又有人叫道:“啊,那又是一個‘安’字!”
“還有‘四’字,還有‘醜’字……咦?若四個字連作一處,豈不是……豈不是淮安四醜?”
此言一出,眾皆一愕,復而大笑!
牧野靜風也是微笑不語,眼光掃過“淮安四秀”的胸前,神色中滿是嘲弄之意。
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淮安四秀胸前,他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對四人指指點點!
四人不由自主地再次低頭細細一看,這麼一看,他們便呆若木雞!
因為他們終於看出自身胸前被刀鋒劃出的縱橫交錯的刀痕並不是雜亂無章的,而是一些筆劃組成的一個字!
每個人胸前各有一字,合在一處便為“淮安四醜”!
這該是多麼可怕的刀法!用刀刻字本是很難,但要刻在人的軀體之上,就更難!若是要將字刻清楚且又不傷了人,便越發困難了!而要在那麼短的時間裏神不知鬼不覺將四人的身上刻上四個不同的字,這可謂是難比登天!
但牧野靜風做到了,而且做得不着痕跡!“淮安四秀”根本不曾察覺!
此時,四人已明白以他們的武功,與牧野靜風相比,便如螢火與日月爭光!
牧野靜風環視店內的眾人,傲然一笑,他的右手扣於自己腰中劍上,突然身形一偏,“錚”地一聲,只見一道奪目毫光倏然閃出,牧野靜風手中已高擎一劍!
劍光似乎隱有怒嘯萬丈之勢,尋常之人視之感到目眩!
一時外面的陽光似乎也暗淡下去了!
店內鴉雀無聲!
每一個人的心靈都在這一瞬間被牧野靜風手中之劍具有的王者氣息所深深震懾,一時忘了身處何地,只知滿懷崇敬地望着這柄傲然之劍!
終於,有人低聲道:“天無雙輝,地無雙皇;被日至尊,碎月無上;日月齊揚,佛陀涅磐!”
那人的聲音並不大,但在這時候,每個字卻都如重錘般敲擊着人們的心口!
只要是江湖中人,就不可能不知道這首歌謠!
它所訴説的,是絕世神兵“破日神劍”與“碎月刀”的故事。天下劍中至尊為破日,刀中至尊為碎月。日月永遠是在晝與夜之間交替更升,無法一同照耀於天空之中!
若是能日月齊揚,又將會是如何呢?
低聲誦讀此歌謠者難道是想説牧野靜風手中所擎之劍就是那舉世無雙的“破日神劍”?
但“破日神劍”又怎會在此出現,而且是出現在一個少年的手中?
可除了“破日神劍”,又有哪一柄劍能夠有如此霸氣!
高擎着此劍的牧野靜風猶如天神一般!
光芒閃掣!
劍已回到劍鞘之中,但它的風采卻已深深地印在了每一個人的心中!
沒有人能夠在見了“破日神劍”之後,再忘記它!
當劍入鞘之後,眾人方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似乎方才日劍一出,空氣也稀薄了許多!
牧野靜風左手一揚,一錠銀子已飛射而出,竟是飛得極為緩慢,慢得不可思議,待到了掌櫃台前,倏然一沉,恰好落在了掌櫃的手心。
老掌櫃張大了嘴巴,一句話也説不出來。
牧野靜風驀然轉身,飄然而去!
他在自己的身後留下了一片驚愕!
他手中之劍,真的是可與日月爭輝的“破日神劍”?
有關年輕人牧野靜風與“破日神劍”的故事像一陣風般傳開了!
甚至,在牧野靜風還未到達的地方,這樣的傳説已經先他傳至!
關注牧野靜風的人越來越多!牧野靜風騎在馬上,仍是不時有人離他二十丈遠隨他而行!
對此,他似乎毫不在乎——甚至,他開始有意地減慢速度。難道,他是想讓更多的人知道他手上有名動江湖的“破日神劍”?
一路向西!
途中,來自各方面的攔阻越來越多,僅一日之間,牧野靜風便已敗退七人!
向他出手者的理由各不相同,但在他們心中,卻是完全相同的,他們都認定牧野靜風手中之劍來歷不明,所以要代武林中人向牧野靜風討個説法。
無論對方真正的來意如何,牧野靜風一概以緘默對之,亦不主動出手,但只要對方一出手,他便立即還以顏色。
但他從不傷人,更不會殺人!
子母劍楊通、白眉行者易竹、人稱“桃紅柳綠”的夫妻劍客寧小桃與柳玉林、山西永樂宮大弟子清王真人、不倒老翁賴南天……
一個比一個棘手,一個比一個難以對付。
但最終牧野靜風仍是繼續前行,撇下驚愕失措的對手。
以他的劍法,配以手中的”破日神劍”,能讓他駐足不前的已是寥若星辰!
牧野靜風心中所希望的是有死谷中人的出現,他希望死谷中人也對“破日神劍”湊湊熱鬧!
也許,死谷中人早已在暗中將一切都看在眼裏了!
雖然阻撓重重,但他仍是越來越接近死谷。
在離死谷還有百里之距時,已是日頭西偏之時。
牧野靜風忽然感覺到空氣中有一種異乎尋常的氣氛,他甚至感覺到天邊的晚霞突然變得遠比平日更紅!紅得就如鮮血一般!
斜照的夕陽讓大地顯得寬闊寂廖了許多!
牧野靜風這時才意識到已有半個多時辰沒有人追隨他了——或是暗中追隨他,他覺得自己似乎已成了這個世界中的最後一個人.而此時這最後一人正獨自騎着馬,不停地向前,向前……
走向什麼?死亡或者輝煌?
連馬蹄聲都變得單調而且沒有韻律感了。
這一切的感覺,在瞬息間,忽然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儘管四周仍是不見一個人,也聽不到除了自己馬蹄聲之外的其他任何聲音。
風,是什麼時候開始停的?
一種奇妙的難以言喻的直覺告訴牧野靜風:一個不平凡的人將會出現!
終於在二里之外,有一個人影映入了牧野靜風的視野。雖然因為離得較遠而無法看清那人的身形,但僅憑他那一身與更遠的天邊之血紅色的雲霞對比鮮明的灰色衣衫,就已隱隱顯示出了他的卓絕!同時,卻又有一種落寞。
越馳越近,牧野靜風終於可以看清那人的身影了。
此時,他與對方尚有十丈的距離。
那人站在一片平緩的土坡最高處,背向牧野靜風而立.他的身材高大偉岸,以血色殘陽為背景,更襯托出其傲然之氣度!
甚至於他的劍也是那般的不平凡,從劍鞘上看,這把劍一定有尋常之劍兩倍那麼寬。劍鞘泛着幽幽之暗光,那是主人的手常年累月磨擦之故。
牧野靜風知道此人一定是在等待着自己。
果然,就在他勒住繮繩之時,灰衫客已經緩緩轉過身來.雙方的目光在空中撞作一處,兩人心中同時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也許,這是一種“英雄惜英雄”之感?
灰衫客年約五旬,但他比同樣是五旬左右的日劍蒙悦顯得更具有滄桑之感。他臉上的皺紋並不太多,但每一條皺紋都如刀劍刻的一般!
他的目光落在了牧野靜風的腰間劍上!
牧野靜風翻身下馬.
即使灰衫客將會是自己的敵人,牧野靜風相信這也是一個值得尊重的敵人,所以他下了馬!
灰衫客開口了,他道:“據説你一路過來已擊退了七個威名顯赫的高手?”
牧野靜風道:“他們是否威名顯赫我不知道,但在我眼中,還不是什麼高手。”
灰衫客忽然笑了,他道:“很好,我已很久沒有見到如你這般自信的年輕人了。”
牧野靜風道:“你在此等我,不會是為了與我説這樣的幾句話吧?”
灰衫客沒有正面回答,他道:“你知道為什麼最近這段路上為什麼會再無人打擾你了嗎?”
牧野靜風道:“不知道。”
灰衫客道:“因為他們知道老夫會在這兒等你,能讓老夫等的人已經不多了,他們也知道這便等於告訴他們已沒有資格在老夫前面打擾你了。”
牧野靜風笑了,他道:“如此説來我倒要多謝你了。”
灰衫客臉色忽然一沉,道:“已有人告訴我日劍蒙悦已不在他的‘劍谷’了?”
牧野靜風神色不變:“你的消息倒是靈通得很。”
灰衫客道:“日劍已有十年未曾離開他的‘劍谷’了。甚至於五年前老夫出面相邀他出谷,也被他婉言拒絕,所以我斷定他是發生了什麼意外。再説他的劍也不可能會平白無故地到了一個三天前還默默無聞的年輕人手中。”
牧野靜風道:“我對你的推測並不感興趣,倒是對你的身份有些好奇。”
灰衫客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皺了皺眉,忽又展眉道:“我就是卓無名——不過許多人稱我為卓英雄。”
“卓英雄?英雄樓的卓英雄?”牧野靜風終於感到有些意外了。
以卓英雄之地位聲望,提及自己時僅僅是極其平淡地説了一聲:“我就是卓英雄”,這便足以説明他的胸襟與他的聲望是相符的。
卓無名道:“卓英雄世上只有一個!”——
幻劍書盟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