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陌生的臉,陌生的眼,從未在講武堂甚或帝都見過。
“我叫狼朗,原鎮野軍團空寂大營的隊長……”那個人喘息着,從身側拿出一面令牌。
飛廉只看了一眼,臉色便是一變——這個人,居然是巫彭元帥的直屬戰士!
“在奉巫彭元帥之命,赴東澤斬殺叛賊高舜昭。”果然,那個人擦了一把臉上沁出的血,稟告,“不料功成回來覆命,發現元帥已為逆賊所殺!”
巫彭元帥……飛廉沉默下去——破軍誕生那一夜他親臨現場,看到了巫彭元帥被殺時的情景。那種血腥殘酷的場面,宛如噩夢一樣在腦海裏揮之不去。他忘不了雲煥那樣可怕的眼神,忘不了他撕裂元帥斷臂、狂飲鮮血大笑的景象。
狼朗霍地抬起了頭,眼裏幾乎要冒出血來:“少將!元帥於我恩同再造,今日我便是為了誅殺破軍,為元帥復仇而來!”
“好,我們同仇敵愾便是。”飛廉嘆了口氣,心下卻暗自奇怪巫彭元帥何時居然收了這樣一個能力出眾又忠心耿耿的下屬——他生長於帝都門閥之家,自小深知種種權謀。十巫都是心機深沉之輩,其中巫彭和叔祖兩位尤甚,在帝國中經營已達百年,勢力盤根錯節遍及上下,麾下更有不少隱藏的奇人異士。
——不料這些昔年暗伏的棋子,到了今日卻成為了救命的奇兵!
“飛廉少將,”身後有士兵上前稟告,“巫羅大人請您回去一趟。”
“怎麼?”他轉身,詫異。
“據説抓了幾個復國軍的奸細,”士兵道,“請少將回去一併審問。”
“什麼?復國軍?”飛廉苦笑,感覺事情亂如麻,喃喃抱怨,“這個時候還冒出復國軍來?星海雲庭那邊的海魂川驛站不是已經被連根拔起了麼?”
他翻身匆匆上馬,忽地想起什麼,轉身對地上的那個戰士開口:“你叫狼朗對吧?……等下來一趟軍中大營,我們商量一下接下來的計劃。如何?”
“是,”狼朗站起身,肩背挺直,“但憑少將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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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事驟起,一切從權。葉城頓時從一個繁華商業都市變成了戰時指揮處。十巫最後倖存的長老巫羅成了最高指揮者,他的府邸也變成了臨時的軍機處,除了安置內眷的後園依然關閉外,前廳變成議事廳,花園變成了馬場,不時有軍隊出入稟告戰況,平日醉生夢死窮奢極欲的地方,此刻充斥着烽火的味道。
飛廉在堂前下馬,將馬鞭扔給旁邊侍從,一路往裏走去。
“稟少將,這些就是抓住的奸細!”士兵領着他來到內庭,指給他看庭中一串用鐵鐐銬在一起的男女,“他們首領是一個紅衣的女人,巫羅大人正在提審她。”
飛廉只看得一眼,便露出詫異的表情:“這些分明是西荒來的牧民,怎是復國軍奸細?”
“稟少將,這一羣西荒的賤民昨晚試圖帶着一個鮫人復國軍逃跑。”士兵恭謹的回答,“巫羅大人提審了半日毫無結果,反而被這羣賤民惹起了火氣,下令除了留下那個首領繼續拷問之外,其餘人明日便斬首。”
“斬首?”飛廉蹙眉,微有不快,“如今大敵當前,這些事情容後再説也不遲。”
“稟少將,”士兵低下了頭,有些膽怯,“巫羅大人説,正因為局面混亂,所以要從重從快的平息一切動亂的苗頭——早早殺了,免得後患。”
“……”這種漠視生死的話令飛廉心中一陣不舒服,然而畢竟不便當眾駁回巫羅的命令,他沉默下去。看到人羣裏還有一個少年,不由不忍:“這個呢?——還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孩子,就是大人犯罪也不至於牽連到要斬首吧。放了他。”
“是。”士兵微微猶豫,但不敢拂逆少將命令,只能上前想解開鐐銬。
“呸,誰要你們冰夷來假慈悲!”話音未落,那個少年卻直起了脖子破口大罵,“我是堂堂正正男子漢,你他媽的才是乳臭未乾的孩子!”
“阿都,”旁邊一個身形高大的漢子低聲厲叱,“閉嘴!”
“我才不!”那個少年直直盯着飛廉,“冰夷走狗,有種就殺了爺!”
周圍戰士霍然變色。冰族等級森嚴,被賤民如此辱罵是極不可容忍的事情,不等少將表態,身邊的侍從“錚”的一聲拔刀出鞘,便想要割下這個沙蠻子的人頭來。然而飛廉卻並未被激怒,只是伸過手按住了侍從的手,搖了搖頭:“算了。”
他側過頭問左右:“那個鮫人復國軍又在哪裏?”
“稟少將,關押在側廂,”士兵躬身,“巫羅大人已拷問完一輪了。”
飛廉詫異:“為何分開關押,不在庭中?”
士兵遲疑了一下:“那個鮫人傷得太厲害,生怕銬在露天裏立時便死了。”
飛廉一驚,匆匆走向側廂。剛剛走到門口,彷彿忽然間覺察出了什麼,他怔了一下,在門前頓住了腳。遲疑了片刻,對身側的士兵道:“你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