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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望着西門厲那漸走漸遠的身形,第五公臉上抽搐,喃喃説道:“孽!孽!種豆得豆,種瓜得瓜。這是你始料未及的.你平平靜靜的走了,你可知道‘劍莊’,為人世留下了什麼?”

    這個“你”,不知道第五公指的是誰。只是他臉罩着一層濃濃的陰霾。

    口口口

    這是一座不太高的山。

    這座山上沒什麼林木,可是看上去它蒼翠一堆,碧綠欲滴,那是因為滿山遍野長滿了花草。

    這座山很大,山並不高,可是它佔地很廣,而且山的深處有不少的溪澗,縱橫交錯,曲折幽深。

    讓人總覺得它陰森森的;到山上走走還可以,往裏去就望而卻步,裹足不前了。

    站在這座山的西麓,遠望,幾里之外座落着一片小鎮,小鎮的東南方,有一片佔地相當廣的大莊院。

    居高臨下看,這片莊院裏林木森森,濃廕庇天,那茂密的枝葉之中,偶爾幾角飛檐狼牙,應該是亭、台、樓、榭,一應俱全。

    這座山的西麓上,有一座大冢,這個大冢像是新營不久,土色還是新的,高高的石階,冢前石人石馬,看上去相當的氣派。

    只是墳前石案上空空的,連一點香灰都沒有,看來這座巨冢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人祭掃了。

    在這座冢前,站着個白衣少婦,冰肌玉骨,清麗若仙,她消瘦,但瘦不露骨,站在這暮色低垂的山麓上,縱然她穿的是一身狐裘,也令人有不勝單薄之感。

    看樣子她似乎真有點冷.一張嬌靨白白的,那吹彈欲破的嬌嫩,如何經得起這刀兒一般的寒風施虐?她有點憔悴,眉鎖輕愁,感染得這山麓一帶的氣氛,隱隱令人窒息。

    寒風吹動她的衣裳,她沒動。

    一雙蒙上薄霧般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石階下那條不窄的登山石板路,怔怔的。

    看神態,她好像是在等待什麼,那種久等不至,淒涼哀愁的絲絲神色,望之能令人一掬同情之淚。

    真的,她那模樣兒,就是鐵石人兒看了也會心酸。

    忽然,她神色一動,嬌靨上飛快地掠起了一絲喜色,溯雪散去,鬱氣冰消,她那張嬌靨上馬上就有了血色,紅紅的。

    山下,登山路的下端,有個人影在動。

    看不清是怎麼樣一個人,可是看得出他是在往山上走。

    白衣少婦有一份驚喜,也有一分羞怯,她沒敢多往山下看一眼,連忙閃身躲在了左近一尊石人後。

    很快地,那個人登上了山麓,一轉眼工夫,他又遍踏石階,來到了這座巨冢之前。

    他是個英挺灑脱的黑衣客,他有着一付頎長的向材,不胖,也不瘦。

    長眉,細目,膽鼻,方口,只可惜那張臉過於蒼白了些,一雙嘴唇也顯得過薄了些。

    尤其讓人皺眉的,是他那眉宇間透着一股冷肅的煞氣,讓人覺得他的冷漠比刀一般的寒風還冷十分。

    不過他有一種折人的氣度,這種氣度是天生的,也很難在幾個人身上找得到,讓人一見便暗暗心折,他站得很英挺,比冢前那幾尊石人還要挺,他給人一種堅定感,往冢前一站,就跟冢前多了座山似的。

    他也給人一種超拔感,好像這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似的。

    他在冢前站了一站,目不斜視,但卻説了這麼一句話:“我代人送信來了,卓少夫人請出來相見。”

    那尊石人後走出了白衣少婦,她滿臉是驚訝之色,望着黑衣客,道:“恕嚴寒貞眼拙,閣下是”

    黑衣客倏然一笑,露出了好白好白的一口牙齒,目光緩緩移注,投射在白衣少婦那張清麗如仙的嬌靨上:“少夫人雖然不認得我,我卻認得少夫人,這就夠了。”

    不知怎地,他那雙目光帶着一種奇異的光彩。讓人無法形容,難以言諭,只覺它深得像浩瀚的大海,深不見底,而且它有一種感人的魔力,無論是誰,只要目光跟它一接觸,馬上就會情不自禁,身不由主被它整個兒地吸了去。白衣少婦馬上就發現他這雙異於常人的目光了,她有着一剎那間的迷茫,然後神情微微震動了一下,忙把目光移了開去,“那麼閣下剛才説代人送信”

    黑衣客一雙目光仍然緊緊盯在白衣少婦的嬌靨上,緩緩道:“是的,我受人之託,給少夫人帶個口信兒來。”

    白衣少婦目光一凝,突然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忙又把目光移向一旁,道:“閣下受誰人之託?”

    黑衣客唇邊掠過一絲奇異笑意,道:“那就要看少夫人是在這兒等誰了。”

    白衣少婦臉色微微一變,道:“恐怕閣下誤會了,我是來掃墓的。”

    黑衣客輕“哦”了一聲道:“既然是這樣,我帶來的這個口信兒,只好原封不動地再帶回去了。”

    轉身就要走。

    黑衣客似乎是有意拖刀。

    白衣少婦竟經不起這個,忙招手叫道:“慢着。”

    黑衣客那薄薄的雙唇,又掠過了一絲奇異的笑意,緩緩轉過身來,道:“少夫人還有什麼見教?”

    白衣少婦沒敢正視他的兩眼,道:“閣下究竟是那一位?怎麼稱呼?”

    黑衣客道:“這很重要麼?”

    白衣少婦道:“我認為我應該問問,閣下豈不也應該讓我知道一下麼?”

    頓了頓,緩緩説道:“我複姓西門。單名一個厲字,人稱‘魔刀’。”

    白衣婦美目一睜,不由退了一步,頓時忘了那雙目光的怪異,霍地轉過臉來,驚聲説道:“怎麼?你……你就是‘魔刀’西門厲。”

    西門厲含笑説道:“少夫人也知道西門厲麼?榮幸得很。”

    白衣少婦剎時恢復了平靜,一恢復平靜她馬上就想到了那雙奇異的目光炫人,忙把臉偏向一旁,道:“我聽説閣下,也久仰閣下是一個兇殘暴戾的人物。”

    西門厲道:“是麼?我如今站在少夫人眼前,少夫人看像那樣子麼?”

    白衣少婦道:“人不可貌像,外貌祥和,內藏奸詐,長得兇惡卻生就一付菩薩心腸的人比比皆是。”

    “不錯。”西門厲一點頭,笑笑説道:“就拿少夫人來説吧,少夫人國色天香,風華絕代,看上去冰清玉潔,凜然不可侵犯,誰又知道少夫人會背自己長卧病榻,終年為病魔纏身的丈夫,跑到東山西麓來私會情人。”

    白衣少婦勃然色變,驚怒喝道:“住口,你胡説什麼”

    西門厲倏然一笑,笑得狡黠,笑得陰鷙,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紙終是包不住火的,我是不是胡説,少夫人自己心裏明白。”

    白衣少婦花容失色,嬌軀倏顫,戟指叱道:“西門厲,你,你,你”西門厲含笑説道:“少夫人,我怎麼?”白衣少婦沒説話,霍地轉過身去要走。

    西門厲及時説道:“少夫人不要那口信了?”

    白衣少婦已然走出了幾步,聞言腳下不由頓了一頓,但只是頓了一頓,並沒有停下來。西門厲微微一笑,又道:“少夫人或許可以不要那口信,但總該不會不顧情人的性命吧?”

    白衣少婦身軀一震,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轉過身來道:“他,他怎麼了?”

    西門厲道:“少夫人,他是誰?誰又是他?”

    白衣少婦嬌靨煞白,冰冷説道:“你用不着這樣,我也無須隱瞞什麼,我跟卓慕秋之間是清白的。”

    西門厲倏然一笑道:“有夫之婦撇下需人伺候的丈夫不管,跑到這東山西麓僻靜處來私會情人,而且不關心自己丈夫的死活,只關心自己情人的安危,若説清白,實在令人難信。”

    白衣少婦顫聲説道:“信不信在你,我也沒有跟你多解釋的必要。我仰不愧,俯不怍,心安理得,譭譽褒眨,一任世情。”

    西門厲一笑説道:“看來夫人是意激情熱,什麼都不顧了”

    “你住嘴。”白衣少婦厲喝一聲,道:“你,你,你”

    突然轉趨平靜,緩緩説道:“我既然仰不愧,俯不怍,譭譽褒眨,一任世情,又何必計較別人怎麼看,怎麼説。”

    西門厲道:“説得是,既然豁出去了,又何必去計較世人之指責與飛短流長。”

    白衣少婦聽若無聞,道:“告訴我,卓慕秋怎麼樣了?”

    西門厲道:“卓慕秋是個好人,他是個罕見的美男子,也是個罕見的奇男子”

    白衣少婦仍像沒聽見,冷冷説道:“告訴我,他怎麼樣了?”

    西門厲道:“記得當日我下帖邀約卓大少遠赴大漠‘白龍堆’前古迷城作生死決鬥,卓慕秋他揹着卓大少接下帖子,代替卓大少前往‘白龍堆’,差點把命丟在大漠。對卓大少,他可以説是仁至義盡,難怪卓大少對他這麼好,你這麼關心他的安危。”

    白衣少婦聽得一怔,道:“怎麼説?你曾經下帖邀約卓大少遠赴大漠作生死決鬥”

    西門厲道:“不錯。”

    白衣少婦道:“卓慕秋他揹着卓大少接下了帖子,代替卓大少前往”

    西門厲道:“也不錯,難道説賢伉儷一點都不知道?”

    白衣少婦道:“我夫婦真不知道。怪不得他當日突然離家出走,一去多年,渺無音訊”

    西門厲搖頭説道:“卓慕秋替卓大少遠赴大漠作生死決鬥,賢伉儷居然一點也不知道,這真是”

    一頓,話鋒忽轉,道:“少夫人可知道卓慕秋他為什麼這麼做?”

    白衣少婦臉色忽然一變,遲疑了一下,搖頭説:“我……我不西門厲道:“我可以告訴少夫人,那一方面固然由於他手足情深,明知卓大少長年跟病魔搏鬥,身子虛弱絕不是我的對手,而最主要的還為了少夫人你,少夫人你既然心有所屬,他寧願犧牲自己,成全他人。”白衣少婦嬌軀一陣劇顫,啞聲道:“你説的這……這些都是真的?”

    西門厲道:“卓慕秋跟我是敵非友,尤其他這一趟‘白龍堆’,命大不死,已成了我的生死大敵,我沒有理由幫他説話。再説卓慕秋的心性為人,少夫人你知道得最清楚,真與不實,少夫人自己應該明白。”

    白衣少婦一個嬌軀顫抖得更厲害,喃喃説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是我負了他,是我負了他”

    目光忽然一凝,道:“那麼你為什麼下帖邀約卓大少作生死決鬥?他跟你何仇何怨?”

    當白衣少婦神情悲痛,喃喃自語的時候,西門厲目閃異彩,唇邊也再度掠過一絲奇異笑意。

    如今白衣少婦突然作此一問,西門厲那目中異彩與唇邊笑意一時俱斂,搖頭説道:“談不上仇,也談不上怨。‘劍莊’以劍術傲誇天下,我西門厲以刀法稱霸當今,我要看看是‘劍莊’卓家的劍術強,還是我西門厲的刀法高,而最主要的-”

    頓了頓道:“還是我不甘心讓卓慕嵐這位‘劍莊’的繼承人名利雙收。我所説的利,是指少夫人這位當世稱最美的人,我認為卓慕嵐乃是一個病夫,不應同時享有盛名與美人,當世之最與當世之美,應該同時屬於我‘魔刀’西門厲!”

    白衣少婦美目轉了一轉,道:“這麼説,你是垂涎卓慕嵐的所有?”

    西門厲道:“那不能叫垂涎,當世之最,當世之美,屬我‘魔刀’西門厲,乃是理所當然的事。卓慕秋懦弱退讓,我西門厲卻不甘雌伏,不甘拱手讓人,也沒有那麼好的度量。”

    白衣少婦道:“事實上‘劍莊’卓家的劍術,仍是當世稱最,我也已經是卓慕嵐的妻子,‘劍莊’卓家的少夫人了。”

    西門厲淡然一笑道:“我知道,這完全是卓慕秋一手壞了我的大事。要不是他,卓慕嵐早已骨拋大漠,不復存在了,自然少夫人你也就是我‘魔刀’西門厲的了。”

    白衣少婦道:“你要知道,情之一事絲毫勉強不得的,即使這世上沒有卓慕嵐這個人,你也無法得到我。”

    “不然,少夫人。”西門厲搖頭説道:“卓慕秋對你如何,你對卓慕秋又如何,而如今你卻是卓慕嵐的妻子,不是卓慕秋的伴侶。”

    西門厲的每一句話都像針,尤其甚鋒針,像刀一般的鋭利,一下紮在白衣少婦的心坎上。

    白衣少婦幾乎受不了這無形的一刀,暗暗忍不住呻吟了起來,這呻吟她以為只有她自己才聽得見。

    孰知西門厲聽得清清楚楚,西門厲他不是用耳朵,而是用那玄奧的心靈感應。他自己遞出一把鋒利的刀,刺的是別人的心房,這一刀下去,別人的感受如何,他焉有不知道的道理?他似乎喜歡欣賞別人的痛苦,看着別人的痛苦,他會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快感。

    當白衣少婦心靈滴血,暗暗呻吟的時候,他卻暗暗在笑,笑得很愉快,就好像他那一刀正紮在仇人的心房上一樣。

    “所以,”他開了口,平靜而緩慢地道:“你這種行為,在別人看來是不能饒恕的,別人會叫你為蕩婦,罵你為淫娃,把一切壞字眼都加諸在你頭上。

    可是在我看來,你這種行為卻是可以原諒的,雖然嫁給了卓慕嵐,你的心卻交給了卓慕秋,而且卓慕嵐以一個虛弱多病之軀,在自卑的心理下對你僅是一種佔有,而卓慕秋卻以他的一腔熱血灑在了你身上,這麼一個人,這麼一番深情,若是得不到一點抵償,那實在太不公平了。”

    白衣少婦像是從惡夢中驚醒了過來,驚恐地掙扎着叫道:“不!我愛的是卓慕嵐,我愛的是我的丈夫”

    西門厲笑笑道:“你綺年玉貌,正值青春,卓慕嵐卻是個只比死人多口氣的人,他無法滿足你的任何需求,甚至你有時想去遊遊山,玩玩水,都無法陪你,因為他離不開他那張病榻,而卓慕秋就不同了”

    “不,”白衣少婦顫聲叫道:“我是卓慕嵐的人,就算我是愛着他。”

    西門厲望狡黠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那麼你今天到這‘東山’西麓來,又是為了什麼呢?”

    白衣少婦道:“我只是向卓慕秋解釋”

    西門厲道:“解釋什麼?解釋為什麼沒有嫁給他,告訴他知他過遲?”

    白衣少婦黯然點頭道:“是的。”

    西門厲一笑道:“你人已經是卓慕嵐的了,並且一再表示深愛着卓慕嵐,這種解釋,豈不嫌多餘,而且也沒有解釋的必要。”

    白衣少婦口齒啓動了一下,卻沒能説出話來。

    西門厲微微一笑,又道:“你不必再多説什麼了,那更嫌多餘。不管你怎麼説,你可以瞞任何人,但卻瞞不了我”

    白衣少婦像一個受了驚嚇,受了傷,無路可退的小鹿,面對着這隻兇惡的巨獸,她準備奮力抵抗,不再示弱,不再退讓了,她冰冷説道:“瞞不了你又怎麼樣?”

    西門厲搖頭笑道:“不怎麼樣。你愛卓慕嵐也好,愛卓慕秋也好,那只是你們三個人之間的事,跟我無關,我能把你怎麼樣,又有什麼權利干涉你一-”

    白衣少婦輕輕喘了一口氣。

    西門厲卻不讓她有喘息的機會,話鋒忽轉,道:“不過我要告訴你,卓慕嵐得了你的人,卓慕秋得了你的心,他而今可以説幸,也可以説不幸,因為他兩個得的都不夠完全。而我不同,我要兼得,也就是説我既要從卓慕嵐手裏奪過你的人,也要從卓慕秋手裏奪過你的心,讓他們兩個都嚐嚐那痛苦、那羞辱的滋味。”

    白衣少婦往後退了一步,道:“你能得到我的人,能得到我的心?”

    西門厲微一點頭道:“我有把握,我已經掌握住你最大的弱點了。”

    白衣少婦悽然冷笑,道:“我剛説過,但得仰不愧,俯不怍,譭譽褒眨,一任世情。你要是認為我有什麼把柄落在了你手裏,你可以拿它來要挾我,那你就錯了。”

    西門厲笑了,笑得很陰,道:“眾口可以鑠金,唇舌可以殺人,卓慕嵐愛你,但他卻是個多疑善嫉,我只消讓他知道你把心交給了卓慕秋,他得到的只是一個軀殼,一具皮囊,我就可以毀了你們的婚姻,毀了你,世界雖大甚至於讓你沒個容身之地;人們或能容一個殺人放火的強盜,但絕容不了在一雙親兄弟間周旋的蕩婦淫娃,這就夠了。”

    白衣少婦機伶一顫,掙扎着叫道:“我不怕,我是清白的。”

    西門厲臉色一寒,眉宇間那肅煞之氣大盛,冰冷的説道:“你心裏只一天有着卓慕秋,你便不能清白。”

    這一刀正刺了白衣少婦的要害。

    她忍不住呻吟一聲,嬌軀也為之晃動了一下。

    突然,西門厲又笑了:“不過你可以放心,我不會用這種手法得到你。我要是在把你造成一個蕩婦淫娃的情形下得到你,那會讓世人笑我西門厲拾人棄婦沒骨氣。我要用另外一個方法得到你,我要你在不知不覺間,情不自禁地把你的人跟你的心一起交給我。”

    白衣少婦氣怒冷笑,道:“你這是痴人説夢”

    西門厲搖頭説道:“不,一點也不,我現在就能得到你的人”

    白衣少婦往後便退,驚聲説道:“你,你想幹什麼一-”

    西門厲一笑搖頭,道:“西門厲不是那種人,要是的話我早就得到你了。我要讓你心甘情願的自動獻身,就憑我現在掌握着卓慕秋,掌握着卓慕秋的性命。”

    白衣少婦猛然想起那個“口信”,大驚失色,道:“他,他現在怎麼了?”

    西門厲決然-笑,緩緩説道:“昨天晚上他在一個小攤兒喝酒,卓慕秋本有乾杯不醉之量,可是他心裏有事,在這種情形下喝酒最容易醉人,結果他真醉了,直到現在還沒有醒。所以他今天不能到這‘東山’西麓來,見他那長眠在這座巨墳裏的生身之父。”

    白衣少婦突然逼前了幾步,道:“你,你説他落在了你手裏?”

    西門厲笑笑説道:“他爛醉如泥,睡在我的牀上,推都推不走。”

    白衣少婦花容失色,顫抖着叫道:“我……我不信。”

    西門厲道:“信不信那還在少夫人。其實那也容易,少夫人可以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回去帶卓慕秋一隻手來,他的手少夫人不會陌生,是不?”

    “不!”白衣少婦機伶一顫,叫道:“你,你讓我看看他”

    西門厲道:“可以,不過我要先問少夫人一句,我要以卓慕秋的性命為要脅,要少夫人你寬衣解帶自動獻身,少夫人你肯是不肯?”

    白衣少婦兩片失色香唇顫抖,翕動了幾下,卻沒能説出話來,她流了淚,接着她雙手捂臉,低下頭去。

    西門厲唇邊掠過笑意,接着説着:“這頭一步,可以説我已經得到少夫人的人。當然,我用這種手法得到了少夫人,少夫人你一定會對我恨之入骨,恨不得啖我之肉,寢我之皮,在這種情形下,要想同時得到少夫人的心,那是絕不可能的。不過至少在我得到了少夫人的人之後,少夫人是不能再回到卓慕嵐身邊去了,而且少夫人也絕不會再想見卓慕秋了,在這時候,少夫人可是落了單,完全孤立了,無家可歸,甚至根本就無處可去”

    白衣少婦猛搖玉首,煞白的嬌靨上滿是淚漬,冰冷説道:“誰説我無處可去?”

    西門厲倏然一笑,道:“少夫人的意思我懂,只是少夫人心裏還惦念着卓慕秋,少夫人還有更重要的事。一個情字最折磨人,少夫人在沒見着卓慕秋沒對他解釋個清楚之前,我有把握,少夫人絕不會走上那條路去。”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西門厲似乎對她知之頗深,每一句話都是針對她的弱點而發,每一句話也都不偏不斜地正擊中她的要害,她完完全全地受限制於人,她還有什麼力量抵抗,又還有什麼話可説?不,她還是要掙扎,還是要抵抗,她道:“我遲早會見着卓慕秋的,你也永遠無法得到我的心。”

    西門厲笑笑説道:“少夫人只一天不見着卓慕秋,便一天不會走那條路,這一點關係着我的成敗,相當重要。

    卓慕秋控制在我手裏,我怎麼會讓少夫人見着他?我要讓少夫人無家可歸,無處可去,也不能走上那條路,不但獨孤,而且枯寂,悲痛,愁苦,在悲慘下過那一天天的日子,這時候我就可以接近少夫人。

    少夫人或許會避我,躲我,但只要少夫人多看我一眼,我便多一分成功的機會。到那時,少夫人對我的怨惡仇恨之心,會一次一次的由濃轉淡,由深變淺,最後由恨轉愛,終於把心又交給了我。”

    白衣少婦悲怒笑道:“你這是痴人説夢”

    西門厲搖頭説道:“不是的,少夫人,這是實情話。少夫人只要自問為什麼一直躲避我的目光,不敢正視我的兩眼,就可以知道我所言不虛,不是痴人説夢了。”

    白衣少婦臉色猛地一變,道:“你,你會什麼邪術”

    西門厲搖頭説道:“那不能稱之為邪術,我也不會什麼邪術。

    我本是魔道中人,我是個魔中之魔,我的刀法被人稱為‘魔刀’,我練的武功也本就邪而不正,甚至我的血液裏也充滿了一個魔字,因之我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魔力,當我顯露它的時候,當某個人有懈可擊的時候,他絕對無法抗拒”

    白衣少婦道:“你認為我有懈可擊?”

    西門厲微微一笑道:“少夫人你把人交給了卓慕嵐,把心交給了卓慕秋,意志不堅,方寸早亂,邪而不正,當然是有懈可擊,而且像你這種人最容易中魔。”

    白衣少婦道:“我,我不信。”

    西門厲含笑説道:“那容易,少夫人可以看我一眼試試。假如你是聖潔的,你是正直的,你根本不會為我的魔力所惑,根本也就不怕我這一雙眼,甚至覺得我這雙目光跟常人沒什麼兩樣。假如你的目光跟我的目光一經接觸,你會心亂,怯懦,不安,那就是你邪而不正,不夠堅貞,不夠聖潔,無法抗拒我的魔力,無法不在我的魔力下低頭。”

    白衣少婦忙把目光轉移得更遠,道:“我……我……我不願意看你這種邪惡的人。”

    西門厲笑了,笑得狡黠,笑得陰鷙,笑的得意:“少夫人,這已經能證明了,我有十成把握得你的心,你絕對無法抗拒。”

    白衣少婦神色突然一冷,道:“我可以把我這雙眼剜掉。”

    西門厲搖頭説道:“不會的,少夫人,在你沒見着卓慕秋之前,你絕不會這樣做,因為你要看看多年不見的心上人成什麼樣子,是胖了還是瘦了,是不是比以前成熟了,是不是比以前更俊了,這是每一個有情人所企望的。”

    的確,是這樣,白衣少婦自問確是這樣,在沒見着卓慕秋之前,她絕不能沒有雙眼,他要看看他現在是什麼樣子?那怕只是那麼一眼。

    難道這就是意志不堅,這就是邪而不正,這就是不貞?她知道,她跟卓慕秋之間是清白的。

    如果只因為她嫁給了卓慕嵐,心裏仍難忘卓慕秋,甚至於仍愛着卓慕秋就是不貞的話,上天對人是太殘酷了,至少對她是太殘酷了,連暗藏這麼一點私情的權利都沒有。

    她嫁給了一個只有手足之情而沒有愛情的人,為了他可憐,為了他需要她照顧,在她原本就是一種最大的犧牲。

    而這種犧牲換來的原該是上天的憐憫,無窮的後福。誰知道她這種犧牲換來的卻是一生的悲慘痛苦,讓世人難容,讓世人垢罵,最讓世人不齒的不貞。

    她知道她是個外柔內剛,意志堅定的女兒家,要不然她當初不會作那女兒家最大犧牲。

    然而這種犧牲現在卻成了她的弱點,成了任何人可以抓住的把柄。

    上天對她豈不是太殘酷了麼?西門厲笑了:“少夫人,現在我可以説已經是兼得魚與熊掌了,至少少夫人你應該相信我有十成的把握,輕而易舉。”

    白衣少婦在心裏痛苦的呻吟,痛苦的悲號,冷酷的説,實在使她沒有一點抗拒之力,沒有一步退身的餘地,連一點反抗,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西門厲又笑了:“少夫人,我現在就要得到你的人了,你預備怎麼辦?是掙扎抗拒,還是乖乖的順從,任我宰割,任我擺佈。”

    白衣少婦身軀泛起了一陣劇動,突然把煞白的嬌靨一仰,閉着一雙美目,不言不動。

    淚水無聲地滾下來,滑過那煞白冰冷的嬌靨,無聲地垂落在她的襟前。

    西門厲笑了,兩眼之中那種奇異的光彩大盛,他伸出了手,緩緩地伸向白衣少婦一寸一寸地往前遞。

    冷酷的現實逼人,就是白衣少婦在天涯海角也逃不過,躲不了,何況是這近在眼前,有限的距離。

    終於,西門厲的手落在了白衣少婦的嬌靨上。

    白衣少婦的身子又泛起了一陣劇顫,兩排長長的睫毛抖動了一下,淚水滾出來的更多。

    她沒動,也沒反抗,等待命運之神降給她的惡運,任憑那命運之神把她玩弄在股掌之上。

    西門厲的手掌在那煞白,冰冷的嬌靨上停留了一下,然後順着她的面頰滑落在那欺雪賽霜,羊脂白玉般嬌嫩無比的粉頸上。

    她機伶一顫,喉頭也微微動了一下,但她人仍沒動。

    她根本也沒打算動,沒打算抗拒,因為她知道那是白費,她無法逃脱命運之神的手掌,是她自己用一條無形的繩索把她捆得緊緊的。

    西門厲的手微微用了力,她微有窒息之感,因之頭也不由揚得更高了些,她希望西門厲的這隻手再用些力氣,就這麼一下把她勒死。

    但是西門厲沒再繼續用力,西門厲的意思似乎只想讓她把臉揚得更高些。

    忽然,她覺得一個熱忽忽的東西靠近了她的臉。

    她知道那是什麼。

    她也知道接着要降臨的是什麼。

    在這時候,她心裏升起了一絲躲避,一絲抗拒的意念,可是這時候已經無法抗拒,無法躲避了,而且這一絲抗拒,一絲躲避的意念很快也就消失了。

    也就在這一絲絲要消失的一剎那之後,她心裏突然又升起了一個奇異而又可怕的念頭。

    她認為她不貞,她是個蕩婦淫娃,她應該接受上天的懲罰,接受命運之神的宰割。

    她應該讓西門厲摧殘她,應該讓西門厲蹂躪她,也唯有西門厲的這種摧殘與蹂躪才能解她心靈上的枷鎖。

    就因為有了這奇異而可怕的念頭,她突然又覺得西門厲這個人並不兇惡,也不是那麼個該痛恨的人,相反地,她卻覺得他懂得女人,覺得可愛。

    就在這一剎那間,她渴求西門厲給她摧殘,給她蹂躪,甚至於希望西門厲不拿她當人的瘋狂摧殘,恣意施虐,這樣可以使她把積壓在心中多年的一股鬱氣儘量發泄出來。

    她忍不住呻吟,自動地把身子靠了過去。

    就在這時候,她忽然覺得那熱忽忽的東西離開了她的臉,接着,抓在她脖子上的那隻手也鬆了。

    她一怔,忍不住張開了眼,睫毛上還掛着淚珠,儘管淚眼模糊,但她已可以很清楚地看見西門厲。

    西門厲嘴角含着一絲笑意,那笑意是輕蔑地。

    她錯愕,她詫異,當她把這種錯愕跟詫異流露在臉上的時候,西門厲開了口,話聲是那麼冰冷:“少夫人,現在讓我告訴你,卓慕秋並沒有在我手裏。”

    她猛然一怔,道:“你,你説什麼?”

    西門厲緩緩地説道:“我説卓慕秋並沒有落在我手裏,我甚至於連現在他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她定了神道:“這麼説剛才你是騙我”

    西門厲含笑點頭,道:“是的,一方面我是要證明我能輕易地得到少夫人,另一方面我要看看少夫人能為卓慕秋作多大的犧牲,對卓慕秋的情愛到底有多深。”

    她有着一剎那間的錯愕,旋即她道:“這麼説,你並不是真想得到我。”

    “不!”西門厲搖頭説道:“我想,我當然想。像少夫人這樣風華-代,國色天香.才貌雙全的女紅妝,我若説不想據為已有,那是自欺欺人,更何況我要先在這方面擊敗卓慕嵐跟卓慕秋兄弟。”

    她詫異道:“那麼你為什麼拆穿你自己的謊言,告訴我卓慕秋不在你手裏?”

    西門厲倏然一笑道:“夫人認為我不該在這眼看就要得到少夫人的當兒,自己拆穿自己的謊言是不是?”

    她那煞白的嬌靨猛然一熱,忙搖頭説道:“不,我只是不明白”

    西門厲微微一笑道:“我可以讓少夫人明白,我只是不願意在此時此地得到少夫人。山麓、墳墓、雪地寒風,一點風流情趣也沒有,這種蝕骨銷魂的纏綿絕不該在此時此地。我要在獲得少夫人一顆芳心的同時,在有情有愛的情形下得到少夫人的人。”

    她忍不住冷笑説道:“你該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只要卓慕秋不在你手裏,你就沒有辦法脅迫我”

    “不然,少夫人!”西門厲笑笑搖頭説道:“人的心跟一池水一樣,是經不起一顆石頭的投擲的。一顆石頭投下去就會蕩起漣漪,只要有那麼一個開始,它便久久不能平靜。在它沒平靜的時候接連不斷地投下石頭,那漣漪會越來越大,遍及整個池面,醖釀成大的波浪。今天我的目的僅止於此,而事實上我也已經達到了我第一步的目的”

    她道:“你認為這有用?”

    西門厲道:“少夫人可以自問,我有使少夫人不可抗拒的魔力,在這種魔力下少夫人會變得一次比一次身不由主,情難自禁,無法控制自己。”

    她知道,他説的是千真萬確的實情實話,剛才自己的心湖不是曾經一度起了波濤麼?儘管現在這波濤已經平息了,可是似乎已經留下了痕跡,突然間,她又覺得西門厲卑鄙,陰狠,可惡。

    她咬了咬牙道:“我只覺得你卑鄙,陰狠,可怨。”

    西門厲笑了:“少夫人只要有這種感覺,我的目的便算達到了。以前少夫人對西門厲毫無印象,現在心裏將已經有了西門厲-這個人,想忘都忘不了。我瞭解女人,尤其瞭解少夫人這種心靈苦悶,帶着枷鎖的女人,你越覺得卑鄙,可怨,就越情不自禁,身難自主,不信請少夫人自己往後看。”一拱手,道:“告辭,異日再圖後會。”

    他轉身走了,步下石階很快地消失在登山道上,是那麼瀟灑,那麼飄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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