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這淒涼的荒野墳崗上,在這幽寂的夜黯中,在這兩個世界的一線分隔裏,人與人之間的殺伐又在瀰漫,又在醖釀。
楚雲淡漠地笑了笑,身子微側道:“江一飛,你出手吧。”
大羅金環江一飛雷鳴似的大吼一聲,猝然衝向前來,就在離着楚雲三步之前,又倏而一個大旋身,抖手便是一連串瀉星似的二十一掌十六腿,來勢疾勁如萬山齊頹,猛辣之極!
楚雲腳尖輕聳,身軀已向對方的掌影中閃電般晃遊而過,雙掌並出,拍向對方全身十二處重穴。
大羅金環十分訝異的“噫”了一聲,迅速回身反掌,呼聲風嘯中,漫天掌勢已似羅網般向楚雲包卷而上。
像煞江中的水沫,夢中的幻影,是如此不可捉摸,楚雲全身猝然俯向地面,貼着兩寸的空間暴旋而回,一股狂飈似的勁風徑自撞向大羅金環下腹兩腔。
異常快捷的,二人在這照面之間,已互不相容的連連以絕招攻敵,奇式自保,幾乎沒有絲毫迴轉的餘地,在兩聲喝叱中,掌影縱橫而起,漫天蓋地,有如天瀑倒懸,綿綿不絕的攪揉在一起。
在鬥場上,已看不見二人的身影,只有呼轟的勁氣在排旋,在迴盪,只有裹着雙方身軀的掌影在揮舞,在穿飛,來去彷彿自西極東限,生息有如浪濤洶湧,不盡不絕,交織瀰漫。
大耳老人有些目眩神迷的站在一旁觀戰,這時,他已在暗暗為自己方才的大膽粗心捏着一把冷汗了。
忽然,大耳老人想到了一件事,他偷偷向鬥場一看,悄無聲息地移往蕭韻婷倒卧之處,到了蕭韻婷身前,他輕輕俯下身來,目光微掃之下,卻似乎有些怔愕的咦了一聲!
原來,蕭韻婷的兩眼竟在眨睜着,面上神色雖然極為痛苦,卻證明了她仍未死去。
大耳老人嚥了一口唾沫,輕輕的道:“喂,這位姑娘,你沒有受傷麼?”
蕭韻婷移動眼球看着大耳老人,她全身雖然不能動彈,但眼中的神色卻流露出了極度的祈求與哀告。
大耳老人仍有些不解的道:“這位姑娘,老夫好像看見那姓楚的小子刺了你一劍,老夫以為你已經完了,但是,那姓楚的竟沒有殺死你,真是怪事,憑那小子的劍法,該不會有失才對啊。”
蕭韻婷痛苦的眨了眨眼睛,嘴唇翕動顫抖,卻説不出一個字來,模樣兒顯得異常苦楚。
大耳老人迷惘地向她全身看了看,奇怪的道:“姑娘,你怎麼不説話?而且連動也不動一下?你身上好像沒有什麼致命的傷勢,怪了,你這樣子好橡被人點了穴道一樣,但是,老夫親眼看你捱了一劍,卻沒有看見有人點你穴道呀……”
説到這裏,大耳老人驀然一震,低聲驚呼道:“莫非……
莫非這小子能用劍點你的穴不成?”
蕭韻婷迅速的眨眨眼——表示他猜對了,大耳老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低壓着嗓子道:“姑娘,請恕老夫唐突元禮,老夫這就替你將穴道解開。”
蕭韻婷感激的眨動着眼睛,眼眶中,已浮現出瑩瑩淚光!
大耳老人仔細而快捷的在她身上拍打找尋,忙亂了好一陣子,才滿頭大汗的替蕭韻婷解開了穴道,老人一面拭汗,邊驚愕的道:“這小子好大的本事,他那隨意刺戮的一劍,卻竟是如此分毫不差的同時刺進你胸際的軟麻穴及頭後的昏穴,如果他手法稍微重一點,你只怕早已喪命,輕一點卻亦制你不住,不料這小子的手勁卻拿捏得如此恰到好處,這種準頭沒有三十年以上的功夫是決然練不到的……”
蕭韻婷喘息了片刻,屠弱而頹喪的道:“前輩……小女子感謝前輩的救命大恩……”
大耳老人得意的一笑道:“豈敢,這算得了什麼,稍停待飛老生擒住那狂傲小子之後,再好好教訓他一頓。”
蕭韻婷怯怯的道:“前輩……那楚雲……武功深不可測……小女子看……”
大耳老人搖頭笑道:“姑娘切勿驚慌,姓楚的小子縱然了得,你可知道對付他的是誰麼?呵!就是老夫的生死摯交大羅金環江一飛啊。”
他滿以為説出“大羅金環”的名字後,眼前的女子一定會面露驚喜之色,但是,他失望了,蕭韻婷仍然十分憂慮的道:“前輩,楚雲的一身能耐,小女子異常清楚,江老前輩功高一時,但與他相較,卻仍然難有勝望……前輩,小女子有個不情之請,請前輩護送小女子與那卧地受傷之人先行覓地躲藏一時……前輩大恩大德,不女子定當厚報……”
大耳老人怔了一怔,心中頓時升起一股強烈的不滿,是的,在他們為了救援眼前二人而正在與敵人拼命之際,這被救的女子竟然不顧救她之人的死活而要求先行逃逸,更為了自身的安全而祈請護送,這不是太也顯得不夠意味了麼?
大耳老人心中想着,臉上已表露了出來,蕭韻婷雖在身疲力竭之下,卻仍十分精細,他一眼已可看出對方的不滿,於是,她的眼淚順頰而下,悽哀的道:“前輩,請你老人家原諒小女子的無禮,這並非小女子不通人情,只是小女子實在怕那楚雲,如若他有一線之機,他亦斷然不會放過小女子的,前輩,這些日以來,小女子被他欺凌得夠痛苦了……”
大耳老人心中一軟,面色漸又緩和下來,他有些猶豫的考慮了一下,順便轉首看看戰況的演進如何——這一轉首觀看,卻幾乎駭得他跳了起來,他那位名揚三江四海的好友大羅金環江一飛,此刻早已將他仗以成名的兵器——一對爍亮絢爛的合金大羅金環拿了出來,正狂風暴雨般拒敵着楚雲手中閃掣如電的利劍,在二人攻退旋迴之中,大羅金環江一飛競有些招架支細之勢!
蕭韻婷因為躺在地下,還不曉得形態已經比她所説的更要惡劣,她仍然低聲央求道:“前輩,請你老人家發發慈悲,好人做到底,送我們一遭吧……”
大耳老人拿起置於地上的烏黑鐵仗,緩緩站起,邊沉重的道:“姑娘,並非老夫不願即時護送你二人離去,現在,恐怕連老夫等二人都不易脱身了。”
蕭韻婷不由全身一陣哆嗦,顫抖的問:“前……輩……你……你説什麼?”
大耳老人目光凝注鬥場,面色十分難看的道:“老夫在説,姑娘你的推測對了,大羅金環飛老果然有些敵不住那浪子楚雲,看情形,飛老要拼一次了……”
蕭韻婷剎時面如死灰,她絕望的閉上眼,哀哀低號:“天啊……”
大耳老人心中一酸,一跺手中鐵杖,匆匆説道:“姑娘,你自行設法逃生吧,老夫要加入戰陣,與那楚雲一分生死了……”
夜空仍是深沉而黝黯的,寒星閃眨着,像幽靈的眼睛,萋萋的野草在夜風裏搖擺,發出一陣陣蕭索的聲息,氣氛蒼涼逾恆,蕭韻婷已流不出眼淚了,她無助的躺在地上,四肢百駭麻痹痠痛,混身沒有一點力量,絕望,似一條毒蛇般啃齧着她的思維,連一絲幾的期盼,都在這絕望中被扼殺了,於是,她眼睜睜的望着夜空,眼睜睜的看着大耳老人的魁偉身影逐漸移去……
那邊——楚雲手中的“苦心黑龍”,幾乎與他的身體合併為一,揮起直衝雲霄,俯落穿透黃泉,旋舞令星墜月殞,縱橫使雲彌霧漫,狹窄而鋒利的劍身,在他手上宛如雷神所揮擊的電矛,閃躍於天地,迸射於蒼穹,凌厲極了,猛辣極了。
大羅金環江一飛的紫紅長袍已像雙翼般箕張蓬漲,兩個如車輪的利齒金環交相砸擊,重疊翻飛,在夜黯中,彷彿兩個急速滾動的金球,又像那照耀在四野;翻散聚合,生息不斷的火團暴雷,威烈尤匹。
蛇似的劍芒穿拂伸縮,繞旋迴轉,滾球似的金團往來流動,左飛右落,速度之快,招式之奇,可謂歎為觀止了。
大耳老人提着鐵杖,心驚膽顫的站在一旁發怔,是的,在這種絕世高手的爭鬥下,便像煞四周都布起了一道緊密的羅網,實在難以插手介入,大耳老人固然亦屬江湖一流人物,不過,在此種情形之下,他也感到自己已近乎多餘的悲哀了。
在拼戰中的兩人,這時已經差不多明白雙方的實力如何了,大羅金環江一飛是近四十年來,在武林中出類拔萃的角色,他經過的大小陣仗何止千百?遭遇到的驚濤駭浪,生死關頭也不勝枚舉了,可是,在休隱無憂山十五年後首次行道的今日,他卻逢到了眼前這位結結實實的對手;這有如魔鬼般高強而卓絕的對手,他的年齡,與大羅金環又是相差得何其遙遠啊。
只要是一個習武之人,一個對武學內藴之道有着深切修為的高手,他的年紀與功力之渾厚乃是成正比的,歲月越悠長,技藝越精奧,決不會隨着年齡的老耄而使己身的功能消退,否則,這就只能算是一個略知武學皮毛的庸手了。
楚雲力斗大羅金環,亦有着沉重的感覺,但是,卻也沒有到達制敵不住的地步,他有着充分的信心,可使眼前這位名揚一時的高手遲早落敗,不錯,他已經在這以前遭遇過更為辣手的敵人,大羅金環的武功較之日前的兜鍪雙豪任何一人皆要高上一籌,可是,若與兜鍪雙豪二人聯手之力相較,大羅金環卻不免要遜色了,也就是説,若將大羅金環與兜鍪雙豪相比,則大羅金環可以單一擊敗他們,但若兜鍪雙豪二人聯手合力,大羅金環就要落敗,換言之,楚雲能以一己之力戰勝兜鍪雙豪,那麼,他打敗大羅金環,也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武學之道,是絲毫也不能勉強僥倖的,好比一個人的力量,有多少力氣就能舉擎多重的物件,若不自量力,妄自逞強,則必會得到與希望相反的結果。
目前的境勢,在拼鬥中兩人都是肚裏明白、眼中雪亮,任是長劍如虹,金環輝耀,卻都只是在等候那一刻的到來——勝利或失敗的剎那。
於是——大羅金環江一飛心緒已有些不寧了,儘管他表面上仍是十分沉着穩定,攻拒之間亦越來越猛厲,腦子裏卻極快的尋思着脱身自保的方法,以他的經驗與所學,他相信,事情不會太惡劣……
楚雲身形閃挪如風,劍勢連綿不絕,式式繁複緊密,招招快捷狠辣,在揮掠的劍影寒光中,他淡然一笑道:“老朋友,長江的前浪衰微了,很可惜,是麼?”
大羅金環悶不吭聲,仍自招出如飛,縱橫遊移,自發蒼蒼,白髯飄拂,像煞在半空中旋舞翱翔。
楚雲緊跟着戮出十六劍,邊輕蔑的道:“江一飛,假若你此刻認輸離去,在下可以給你一條生路,讓你留着了張口去哭訴你的親友,留着一雙手再來尋我報仇。”
大羅金環倏而左右各盤旋了三次,金環上砸下撞,前套後拉,雙腿閃電般連連蹴出七次,突然又退出六步,大吼道:“黃口小子,你即將得到教訓!”
像一隻怒箭,楚雲瘦削的身軀沖天而起,又在剎那間若滾桶般翻轉而下,於是,並射霍亮的精芒暴漲裹着他的身體回舞擴散,尖鋭的,劃破空氣的刺耳嘯聲,亦隨着光輝的閃耀同時響起。
大羅金環江一飛豁然狂笑如雷,沉馬立樁,淵停嶽峙。
面孔亦極快的轉為血紅,雙手金環平平伸開——彷彿是流光一閃,窄長的寒電猝然似飛虹般射到,大羅鬚眉俱張,狂叱一聲,雙手金環掄起兩團耀目的金圈,好像兩個烈焰熊熊的火球,帶着呼轟風聲自左右挾到!
寒光倏而回轉,略一繞旋,又揮霍着自十七個不同的方向射來,明亮的光芒長短穿插,散緊消合,有如正月裏爆起在空中的火焰,繽繽紛紛,奇迷奪目,美麗而又蕭煞的自四面八方飛攏而來。
金圈迅速擴展,在無數個荒墳上奔掠,野草紛飛,塵灰並揚,剎那間已與來自不同方向的十七道冷電接觸!
在一連串清脆而響亮的碰擊聲中火花四濺,嗡然的餘韻續繞不息,兩條黑影已倏然分開。
楚雲輕輕的將苦心黑龍長劍拄在地上,掛在胯旁的白玉黑龍劍鞘尚在微微晃動,襯着他冷冷的一絲笑意,模樣兒輕蔑極了。
在三丈以外——大羅金環江一飛仍舊白髯飄拂挺立不動,手中的金環閃眨着寒森的冷光,他兩隻眼睛彷彿噴火般怒瞪着楚雲,像一隻負了傷的野獸,在惡毒中含有極度的仇恨。
大耳老人慌亂而緊張的奔向前去,低聲道:“飛老,你未曾吃虧吧?”
大羅金環江一飛重重的哼了一聲,卻沉着的道:“栽了,老夫闖蕩江湖凡六十餘年,這尚是首次碰到了大釘子,眼前小子終非池中之物,將來實在可畏。”
大耳老人迷惑的向江一飛全身打量一番,奇怪的道:“不過……飛老,你好像沒有受到什麼創傷……”
大羅金環瞪了大耳老人一眼,雙腳輕抬,大耳老人目光一瞥,不由駭得用力嚥下一口唾沫——這才止住那一聲喉中的驚呼,原來,大羅金環腳上那隻青緞子軟鞋,已齊底被削去,然而,他的腳板卻沒有受到一絲傷害。
輕輕將手中的金環併攏摺合,江一飛極其低微的嘆了口氣,他一拂長髯,冷森森的看着楚雲,語音深沉的道:“楚雲,你師承何人?”
楚雲滿不在乎的一笑,道:“雲裏青龍。”
大羅金環不信的冷冷一哼,道:“雲裏青龍左霄雖屬武林一流人物,卻也不見得如何驚人,楚雲,他調教不出來你這一身功夫。”
楚雲舐舐嘴舌,緩緩地歸劍人鞘,道:“江一飛,你為何追問此事?莫非想尋楚某先師報復?”
大羅金環憤怒的瞪着對方,大聲道:“雲裏青龍左霄早已死去,老夫怎會找他屍首算帳?楚雲,老夫問你,無畏金雕武血難是你什麼人?”
楚雲哈哈大笑道:“武老前輩與在下乃為摯交,算是長輩,亦屬老友,江一飛,這答覆你滿意不?”
大羅金環有些吃驚的望着這位年輕人,默默沉吟了片刻,慢慢的道:“你方才所使,可是武血難的孤光劍法?”
楚雲一拍雙手,有着一股特別意味的道:“不錯,閣下好眼光。”
大羅金環緊接着問:“武血難的一身絕活,是否都傳於你了?”
楚雲淡淡的一笑道:“承蒙武老前輩看重,在下受益不淺。”
大羅金環牙齒咬得格格直響,他恨極了,因為他明白,憑無畏金雕那超凡入聖的藝業,決不是自己的能耐所可以匹敵的,眼前的年輕人,已盡得無畏金雕的衣缽,自己想找回今天這場過節,只怕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在大羅金環俏身份與地位來説,遭到了失敗而無法洗雪,在他八十年來的人生路途上,不是顯得太也遺憾了麼?
楚雲悠閒的道:“老朋友,罷了罷,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何苦這般看不開?勝敗乃兵家常事,今日我使人辱,明朝人令我羞,看淡一點,遠一點,將那嗔字悟透,也就無牽無掛,四大皆空了。”
大羅金環呸了一聲,怒道:“姓楚的,你休要冷言相諷,哼哼,假若你與老夫互易其位,他也會看淡一點,就此罷休麼?”
楚雲怪異的笑笑,意味深長的道:“在下不會,因為在下不是你,無法體會你現在的心情,就好似你不是在下,無法體會在下的心情一樣。”
他抿抿唇,又道:“這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嗯,閣下原先不明白在下的苦楚,卻硬要充英雄賣資格橫插一手,又説什麼無嗔,無慾、無恨的那一大套,現在,閣下已嚐到了滋味,以閣下望百之年,猶無法參透這一關,在下又怎能參得透?老朋友,你活到八十歲仍是如此虛偽矯作,在下真為你嘆息。”
大羅金環江一飛老臉漲得通紅,他狂厲的道:“住口!
老夫難道還要你來教訓不成?楚雲小子,你記住,老大有生之年,必將尋你洗雪今日之辱!”
楚雲緩緩搖頭,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笑,道:“唔唔,別惱羞成怒,老朋友,日月永遠輪轉移換,時光永遠悠悠逝去,天是天,地是地,在寰宇之間,任是過去或未來,卻只有一個真理存在,老朋友,只要能悟出這個真理的即屬聖賢,卻不論他的年齡是長是幼;在下為你慚愧,在這世界上虛度了這麼綿長的一段大好時光,卻竟仍然毫不開竅,朋友,在下告訴你,這個真理就是一切至高無上的完美,其中包括了江湖上最為重要的仁義孝慈,要使它深入,毫無裂痕的做到至善之境,那麼最少也可算是一個明白人了。”
大羅金環仍然不服的吼道:“一派胡言,楚雲小子,像你這樣辣手狠心,就算做到了仁義孝慈的至善至美之境了麼?”
楚雲肯定的頷首,平靜的道:“不錯,在下做到了。”
大羅金環正待嘲諷的張口,楚雲已微笑着繼續説道:“在下三度追殺這對好夫淫婦,一是報親仇,此乃孝,二是伸公理,此乃義,三是做天下,此乃仁,四是振綱常,此乃慈,老朋友。你有異議嗎?”
窒怔了片刻,大羅金環忿忿的道:“好一張利口,老夫不願與你徒費唇舌,異日再見,你便知道究竟誰是真人,誰識真理。”
楚雲冷冷一哂,道:“是的,老朋友,在下等着,而且,希望再見之日不會離得太久,因為,在下無妨,卻只怕老朋友你時光不再了。”
大羅金環猛一跺腳,厲吼道:“好小子,你……你這混帳之極的東西……”
楚雲毫不客氣的搖搖頭,嘖了兩聲,微笑道:“這樣就沒有風度了,老朋友,別忘記閣下乃為武林尊長,一代豪傑,分寸之間要拿得住啊。”
大耳老人一拄鐵杖,暴吼道:“好晚輩,今夕你算佔足了便宜,使盡了威風,錯過眼前,無論你走到天涯海角,老夫我也要找你一雪此恨!”
楚雲冷冷的看了大耳老人一眼,道:“敗軍之將,豈敢言勇,大耳朵的朋友,報上你的姓名。”
大耳老人狂怒的道:“老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黑杖子範五便是。”
楚雲微微點頭,目光向左右一瞥,奇異的笑了起來,他殘酷而滿足地搓搓手,喃喃自語:“嗯,果然不出所料,這樣子太好了,真的太好了,讓他們明白,世界上,還有比死更為深切的懲罰……”
大耳老人——黑杖子範五跟隨楚雲的目光望去,他發現適才倒卧着蕭韻婷的地方,現在已空蕩無人,再向遠處一看,另外那個受傷的男子——白羽公子邵玉,也不知在何時失蹤了……
黑杖子幸靈樂禍的笑了起來,有如夜梟般尖刻刺耳的道:“嘿嘿,這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因果必有循環,小子,你倖幸苦苦,費盡心機的折磨人家,現在呢?呵呵,卻又吃人家逃逸了……”
楚雲有趣而可笑的注視着黑杖子範五張開的大口,卻並不出言反譏,他這奇特的沉靜與凝視,使黑杖子不期而然的止住了笑,有些訕訕地望着他,表情上,透着十分的尷尬,有些手足無借的模樣。
楚雲冷冰冰的道:“不笑了?朋友,以後,你就會知道這並不是一件好笑的事情,或者,你會為你現在的笑而痛哭失聲呢。”
大羅金環江一飛陰沉着臉,雙眸中透出陣陣閃爍幻動的光彩,半晌,他轉身向黑杖子道:“老五,你也偌大年紀了,腦筋怎的仍不夠用?姓楚的會不知道那兩個何時逃走的麼?假如他不是有意,他會眼睜睜的望着仇人生還!哼,其實,這正是他的狠毒之處!”
黑杖子迷惑的眨着一雙老眼,有點摸不着頭腦:“飛老,姓楚的仇家已經跑掉了,吾等今夕雖然受到挫敗,卻救了欲救之人,這不是成功了一件善事麼?”
大羅金環呸了一聲——卻像他原先呸了楚雲一聲相同:“老五,你怎的糊塗到這步田地?姓楚的乃是用精神上的痛苦與靈性上的煎熬,來變本加厲的折磨他們啊,你想?
那男的已經被他毀了容貌,弄得面目全非,女的也受盡了驚恐,心悸神衰,在今後,他們仍將草木皆兵,心寒膽顫的提防着這姓楚的小子,過着逃亡與難見天日的艱辛生活,而且,在悠久的時光裏,在黝黯的長夜中,那弱女子尚要對付着眼前那滿面疤痕,形同厲鬼的男人,這種日子怎麼過?這種心情又將如何消受?老五,我們都錯了……”
黑杖子範五聞言之下,弄得目瞪口呆,作聲不得,大羅金環猛的一拂長髯,對着楚雲大吼道:“姓楚的,老夫可曾説中了你的心意?”
楚雲沒有表情的笑了,這笑容冷酷極了,他語聲有如冰珠般寒瑟而冷脆的道:“是的,老朋友,由這點,可以證明你確實有些頭腦,不像你身旁的這一位,滿肚子茅草。”
黑杖子範五羞怒的大叫道:“放屁!利舌傷人,豈能算是好漢?”
楚雲一哂,道:“這麼説來,朋友你願意用直接的行動試試了?”
黑杖子語風一窒,又弄得手足無措,只將一張臉氣成了豬肝色,不錯,直接的行動,假如真用直接的行動與楚雲較量,只怕尚不及他的言同來得可以勉強招架一番呢。
大羅金環氏袖一甩,沉默的拉着黑杖子範五便走,行出數步,他義停下,回身凝注楚雲良久,陰森森的道:“記住,楚雲小子,記住今夜,記住此刻.會有一天,老夫要找到你再比劃一次。那時,勝利才是真正的……”
楚雲仰首望天,淡淡的道:“希望不要太久,在下等着你,不過,分手之後,老朋友你得將方才對付過在下的那套‘大羅九環’好好演練幾遍,以期再有進境,否則.假如閣下覆敗,就恐怕沒有第三次機會了。”
大羅金環怒恨已極的哼了一聲,當他的哼聲尚在空氣裏迴盪,兩人的身形已電射而起,消冥於沉沉的夜色之中。
楚雲緩緩向周遭環視了一遍,這淒涼的荒野墳地,寂靜得毫無聲息,風吹着,像是幽怨的悲嘆,磷火稀落的飄忽,有如顯示着生命的輕渺,四周在深沉的灰黯中,有着落寞的氲氤。
該走了,是的,楚雲嘬唇發出了一聲尖鋭悠長的呼哨,那是在召喚着他跑向遠處的坐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