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嘯天離開大廳靈堂之後,直奔後院。
費家這後院之大是可以想像的,也是驚人的,既深又廣,亭、台、樓、樹一應俱全。
在那濃蔭深處,微露幾角高喙狼牙,流丹飛檐,那是一座精雅小樓,資嘯天就直奔濃蔭深處這座小樓。
他剛到樓前,樓內立即迎出兩名白衣室子看上去頂多不過十五六歲,但目光犀利,眼神十足,動作矯捷,一望可知是一流好手,而且身手相當的高。
兩名白衣童子低首躬下身去:“爺回來了。”
費嘯天微一點頭,足不稍停地邁步進入小樓,當兩名白衣童子跟進小樓之際,他陡然一聲輕喝:“掩門。”
兩名白衣童子應聲回身掩上門。費嘯天回過來道:“開啓秘道!”
兩名白衣童子一怔,同聲問道:“您要見老人家去?”
費嘯天微一點頭,“嗯”了一聲。
兩名白衣童子動作如電,閃身掠近樓梯,伸手只有樓梯扶手那個圓圓的水球上一轉,沒聽見任何聲息,樓梯下竟忽地向下一陷,那樓梯下端與地相接處,立即現出一個透着燈光的方方洞穴。
藉着燈光往下看,居然還有一道石梯通到下面去。
費嘯天一聲:“帶我鞭劍,預備行囊。”
説完,舉步走下洞口。
他走下洞口後,未見那兩名白衣童子有任何動作,樓梯忽然升起,雙與地面密合,一點縫隙也沒有,隨即,兩名白衣童子邁步登上了樓。
費嘯天順着石梯往下走,一陣左轉右拐,石梯走盡,腳踏地面,地面全由一塊塊的青石拚成。
眼前,有一道頂端分懸兩隻宮燈的石門。
費嘯天舉步上前,伸手拉了拉左邊一隻鐵門環。
轉眼間,兩扇門豁然而開,開門的,又是兩名十五六歲的童子,但這兩個童子穿的則是一身黑衣。
兩名黑衣童子恭謹躬身。
“見過少主人。”
費嘯天一擺手,道:“老人家可醒着。”
左邊一名黑衣童子道:“回少主,老人家正在跟四姬作樂。”
費嘯天微一點頭,邁步進了石門。
一條石板路直通裏頭,石板路的兩側裏有兩片花草,盡是些奇花異卉,石板路的盡頭,則是另兩扇石門,石門虛掩着,從見面傳出陣陣的嬉笑聲。
這笑聲,有男人的放縱狂笑,竟也有女人的浪蕩嬌笑。
費嘯天似乎是聽慣了,就像沒聽見一般踏着石板路走向那兩扇石門,到了近前,他毫不猶豫地抬手推開了兩扇石門。
石門開處,眼前一片風流綺麗的景象……
好大的一間石室,頂、地、壁,全是一塊塊光滑的青石砌成,映着石室頂的幾盞琉璃宮燈,到處生光,人影映現。
光亮而潔淨的地上,成圓形的鋪着五塊紅氈,每一塊紅氈上擺着一小桌酒菜,坐着一個人,不,是兩個。
最靠裏的一塊紅氈上,坐的是個文士裝束的中年白衣人,約有四十多歲,長眉鳳目,面如冠玉,夠得上風神秀絕,俊美無比,只可惜眉宇間煞氣太濃。
他那修長而白析的雙手,如今正抓着一隻欺雪賽霜的皓腕……各端着一隻銀盃的玉手,緊偎着他的,是兩個媚態醉人的美豔女子。
從他左邊往右看,頭一塊紅氈上,坐着個濃眉大眼,虯鬚滿面,威態逼人,身穿大紅袍的魁偉大漢。
第二塊紅氈上,是個身穿黃衣的瘦小老頭兒。
第三塊紅氈上,是個身穿銀色的長衫,長眉細目,臉色微嫌蒼白的老頭兒,他有着一付頎長身材,看上去頗為滯灑。
第四塊紅氈上,是個兩目陰森,膚色黝黑的瘦高黑衣老者,那股子陰森勁兒任何人見了都會不寒而傈。
他四個長像不同,衣着也不同,唯一相同的是都坐在紅氈上,面前都擺着一小桌酒菜,懷裏都偎着一個美豔女子。
費嘯天推開了門,白衣文士對門而坐,首先看見了他,一徵之後旋即笑着説道:“嘯天來了。”
這句話甫出口,嬉笑之聲立即停住,整個石室頓然鴉雀無聲,那四個推開懷中嬌娘,站起來整衣躬身:“見過少主。”
唯獨那白衣文士沒動,他鬆開了兩隻皓腕,左右一擺手,六名美豔女子立即低頭施禮而退。
費嘯天邁步走進石室道:“義父,您樂您的。”
白衣文士微一搖頭道:“不,不,你不常來,別讓她們打咱們的暢談。”
費嘯天近前一躬身:“給義父請安。”
白衣文上往旁邊挪了挪,拍拍身邊紅氈,道:“來,坐下説話。”
費嘯天轉一身招手,道:“你們都坐。”
他矮身坐了下去。
那四個一欠身,齊聲説道:“謝少主恩典。”
坐了下去,但卻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坐定,費嘯天含笑問白衣文士道:“您這兩月可安好?”
白衣文土點頭説道:“好,好,你看見了,有她們跟他們整天陪着我喝酒作樂,無憂,無慮,無愁,焉得不好。”
費嘯天笑了。
白衣文士接着問道:“剛從外面回來?”
費嘯天點了點頭道:“到各處走動一下,看看當今武林大勢。”
白衣文上道:“當今武林大勢如何?”
費嘯天創眉雙揚,傲然一笑道:“金鞭銀駒威震宇內,威名又隱隱有超過‘玉書生’之勢,所到之處,各門各派無不低頭……”
白衣文土一笑説道:“差不多了,諒他們也不敢不低頭……”
話鋒忽地一轉,接問道:“怎麼樣,找着宮紅了麼?”
費嘯天眼角餘光掃了第四塊紅氈上那名瘦高黑衣老者一眼:“那要看怎麼説了。”
白衣文士仰天一個哈哈:“不錯,在武林中是永遠找不到他的,然而一到地下,那就不費吹灰之力,易如探囊取物,一句話,宮紅入土有年了。”
那四個齊聲説:“少主恩典,屬下等感激不盡。”
費嘯天轉眼望向紅抱大漢,笑問道:“仇超,怎麼樣?”
紅袍大漢仇超一咧嘴,有點窘迫地道:“少主知道,屬下生平無他好,但有醇酒美人,願此身長埋温柔鄉……”
費嘯天笑笑道:“好個願此身長埋温柔鄉,可願出去走走?”
仇超道:“不願,當然,若少主有所差遣時,那又另當別論。”
費嘯天笑道:“你會説話,今後誰敢再説‘神力霸王’魯莽,我頭一個不依!”
目光一掃,接問道:“你三個怎麼説,可願出去走走?”
那三個齊聲説道:“屬下等跟仇超同。”
費嘯天笑:“你四個倒會同進共退。”
白衣文上突然説道:“怎麼?嘯天,你今天來……”
費嘯天回過頭來道:“正要向您稟報,我想帶他們四個出一趟遠門。”
白衣文土道:“出一趟遠門,上哪兒去?”
費嘯天道:“六詔。”
白衣文上微愕説道:“‘六詔’?你這時候到六詔去……”
費嘯天臉上掠過一絲異樣表情,道:“替夢雪找諸葛英,並助他對付邢玉珍。”
白衣文上又復一怔,道:“找尋諸葛英,他不是已經……”
費嘯天道:“他命大,人掛在一棵樹上,同時被人救了去。”
白衣文土睜大了一雙鳳目,道:“被誰救了去?”
費嘯天道:“我沒想到,您也絕不會想到,那斷崖之下住着母女倆個人,據説很神秘,身手也很高……”
那四個脱口叫道:“有這種事?”
白衣文士道:“嘯天是真的?”
費嘯天道:“我還敢欺矇您麼?”
白衣文士道:“誰看見了?那母女倆是怎麼樣的人。”
資嘯天道:“霍家那位姑娘去過了,據她説那位姑娘人長得絕美,那個婦人四十多年紀,兩條腿殘廢了,以兩把鐵枴代腿,行動如飛,較一流高手還迅速……”
白衣文土臉色微微一變,道:“這麼兩個人,那姑娘很美,那婦人四十多,兩條腿……”
目光一凝接着問道:“可知道她們的來路;姓什麼?叫什麼?”
費嘯天搖頭説道:“霍家姑娘問過,但是她們不肯説,只聽見那婦人叫那位姑娘冰兒,想必她叫什麼冰。”
白衣文士臉色忽然大變,目射厲芒急道:“嘯天,她們可還在那斷崖之下。”
“不,”費嘯天道:“走了,聽霍瑤紅説她們已經走了。”
白衣文士道:“走了,可知道上哪兒去了麼。”
費嘯天搖頭説道:“不知道,她們連姓名都不肯説,怎會將去處告人。”
白衣文上神色怕人地道:“嘯天,記住,不管她們上哪兒去,今後只要碰見這麼兩個人,格殺無論,不,留下那小的帶回來。”
費嘯天一怔,討然凝目,道:“義父,您是要……”
白衣文士冷然説道:“那婦人可能姓卓……”
費嘯天神情一震,道:“您説她是……”
白衣文士道:“我説的話你聽見了麼,今後無論在哪兒碰上,殺那老的,留那小的,把她帶來見我。”
費嘯天臉色倏轉凝重,道:“是,義父。”
白衣文士似乎很感慨,很激動,良久之後才逐漸平靜,凝目問道:“你確知諸葛英上‘六詔’去了?”
費嘯天道:“夢雪是這麼説的,她説諸葛英上‘六詔’找邢玉珍去了。”
白衣文士唇邊泛起一絲殘忍笑意,道:“讓他去吧,讓他替我殺了那賤女人也好……”
費嘯天道:“只怕他殺不了她?”
白衣文士道:“怎麼?”
費嘯天道:“你沒聽我説要趕往‘六詔’助他一臂之力麼?”
白衣文士點頭道:“我聽見了,只是那是諸葛英一身所學在當今武林中堪稱無人能出其右者,他怎會不是賤女人的敵手?”
費嘯無淡然一笑,道:“您不知道,他身中角龍奇毒,功力大打折扣,所學難以盡展,便是壽命也難再有三年……”
白衣文上兩眼一睜,道:“這又是誰説的。”
費嘯天道:“他自己親口對那位婦人説的,應該真而不假,要不然我也不會那麼輕易地一掌把他震下斷崖。”
白衣文上突然笑了,伸手拍拍費嘯天肩頭,道:“嘯天,看來咱們爺兒倆一般地好運氣。用不着手沾血腥……”
費嘯天微微一搖頭道:“不,我等不了那麼久,您知道,三年不算短,在這三年中情勢也很可能會有什麼變化。”
白衣文士呆了一呆,旋即微一點頭道:“你顧慮得不無道理,那麼你預備……”
費嘯天目中忽射奇光,道:“一箭雙鵰,先邢玉珍,而後是他。”
白衣文上雙眉一揚,笑道:“有種,雖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你不愧是我的衣缽傳人,當年我選上你也沒有選錯。”
資嘯天笑笑説道:“義父,無論在哪方面,我永不會讓您失望的。”
白衣文士點頭笑道:“這個我信得過,你預備什麼時候動身。”
費嘯天道:“我下來就是來向您叩別。”
白衣文士道:“怎麼,馬上走?”
費嘯天點了點頭道:“遲怕有變,我的看法無論什麼事,早一步總比晚一步好。”
白衣文土哈哈大笑道:“英雄所見略同,不愧是我的衣缽傳人,嘯天咱爺兒倆可並稱當世二英雄而了無愧色。”
費嘯天笑笑説道:“我怎麼敢跟您並稱,金鞭銀駒在當世武林中固然盛名不小,但若比起您那盛名,只怕仍要退避三舍,遜色得多。”
白衣文土哈哈大笑道:“什麼時候學得跟義父客氣起來了,來……”
拿起桌上酒杯,道:“義父這算是給你餞行,等功成戰捷班師之際,義父再給你大擺筵席接風洗塵,慶功。”
他一仰而幹,然後滿斟一杯遞了過去。
費嘯天接過銀盃,道:“謝謝義父。”
也自舉杯一仰而幹。
盡飲這一杯送行酒,他放下酒杯轉臉向外:“你四個也收拾收拾。”
仇超恭謹地一欠身,道:“回少主,屬下等沒有什麼好收拾的,説走就走。”
費嘯天一擺手,道:“那好,你四個馬上離莊,前頭為我開道,可要記住,晝宿夜行,不許輕泄身份,不允許有任何耽擱。”
那四個當然是説走就走,顯得費嘯天令出如山,立即離席站起,向上座一躬身,轉身出室而去。
白衣文士剎時間一臉怕人神色,道:“邢玉珍那賤女人……”
費嘯天淡然一笑道:“我知道怎麼才會讓您稱心快意,解仇消恨的。”
白衣文士怕人之色倏斂,擺手道:“你走吧。”
費嘯天二話沒説,躬身一禮,向外行去。
走沒兩步,只聽白衣文士在後叫道:“嘯天,慢一點。”
費嘯天剛停步轉身,白衣文士立即接着説道:“我收回前令,老小一併留下,小的帶回來見我,老的棄諸荒野,任她自生自滅好了。”
費嘯天微微一愕,但他沒多問,深注一眼,答應聲中再施禮,轉身出門而去,他沒看見,身後,白衣文士的神色難以言喻……
窮山惡水的六詔山下,有一個小小的村落,這個村落裏十之八九是夷人,漢人只不過那麼幾家。
在這個小村落裏,漢人跟夷人相處得很好,好得几几乎不分你我,誰也沒有把誰當漢人,誰也沒把誰當夷人。
實際上若有外人到了這兒,簡直就分不出誰是漢人,誰是夷人,因為年代一久,幾代下來,生活習慣都合而為一了,也就是説漢人夷化,夷人漢化了,這,從裝束服飾上可以看得出來。
再加上漢夷通婚,血統交流關係就更密切了。
這個小村落住的夷人,多半以打獵為生,食物全生在近左眼前,高聳於雲霧中,看上去兇恐怕人的六詔山中。
漢人則是以做小買賣維生,開個酒館啦,買賣珠花髮飾,花布啦,這些全是夷人婦女愛不釋手之物,獵物換東西,以物易物,彼此的需要全有了。
這天晌午,小村落裏來了個外人,此人書生打扮,風神秀絕,俊美無比,人似臨風工樹一般。
他,就是那位大難未死的司馬傑。
司馬傑對這個小村落似乎很熟悉,一進這小村落,邁着行雲流水地步子便進了座落在村子正中間的那家小酒館。
這時候小酒館裏正熱鬧着,七八個夷人打扮的壯漢圍在櫃枱前,腳下放着一堆堆的飛禽走獸,櫃枱裏那矮胖中年漢子正在那兒一葫蘆一葫蘆地打酒,忙得團團轉,直揮汗,所以司馬傑進了酒館,他根本沒看見。
怪得是司馬傑也沒招呼他,徑自一個人走到角落裏找了一付座頭坐下。
酒館是個小酒館,掌櫃的兼夥計,大小事一把抓,矮胖中年漢子這一忙,當然就顧不得照顧客人了。
而司馬傑這位客人似乎很有耐性,也似乎很能體恤人,他坐在那兒一聲不響地靜靜地等着。
然而他等他的,矮胖中年漢子則忙矮胖中年漢子的,半天之後好不容易打好了酒,那七八個夷人壯漢提個葫蘆咧着嘴,帶着笑,歡天喜地走了,矮胖中年漢子這才吁了一口氣擦擦汗,走出櫃枱就要去提地上那些獵物,一轉身,一眼瞥見了坐在角落裏的司馬傑,他一怔,站在那兒沒動。
司馬傑衝他笑了笑,開了口。
“掌櫃的,還認識我麼?”
矮胖中年漢子如大夢初醒,神情一震,臉色微變,忙堆上笑瞼,這張笑臉看上去勉強已極。
“認識,認識,相公不是幾年前……”
司馬傑截口説道:“三年多前,我來過這兒一趟,並且向掌櫃的打聽過一件事。”
矮胖中年漢子忙含笑點頭道:“沒錯,沒錯,就是三年多以前,根公曾到這兒來打聽一個人,可是?”
司馬傑微一點頭道:“不錯,掌櫃的真好記性。”
矮胖中年漢子勉強一笑道:“相公誇獎,倒不是我記性好,實在是這偏僻小地方沒見過相公這麼俊的人品,所以只見那麼一面印象就很深刻……”
司馬傑微笑説道:“掌櫃的説笑了。”
“不,不,不,”矮胖中年漢子雙手連搖,忙道:“我説的全是實話,相公到六詔來過,您請看看,遍數六詔百里內,哪有相公這麼好的人品,難怪銀妞上次見您一面之後,這多年來一直……”
咧嘴一笑,住口不言。
司馬傑微愕道:“掌櫃的,誰是銀妞。”
矮胖中年漢子道:“相公可真是健忘,不記得了麼,您三年多前來的那一回,在這地碰見的那位刁蠻任性的小姑娘。”
司馬傑哦地一聲,點頭説道:“我想起來了,可是那位紅衣裳,動不動就要罵人打人的那位?”
矮胖中年漢子忙道:“不錯,就是她,她就是銀妞。”
司馬傑問道:“她怎麼樣了?”
矮胖中年漢子四下裏看了看,然後邁步走了過去,低低説道:“相公您可真害死了人,還不只她一個。”
司馬傑訝然説道:“掌櫃的,我害了誰了?”
矮腔中年漢子道:“銀妞那,您差點沒把她害死,她好久沒有來打酒了,聽説整天待在家裏茶不思,飯不想地……”
司馬傑皺眉説道:“掌櫃的,怎麼一來你就跟我開玩笑。”
“天地良心!”矮胖中年漢子道:“我説的都是真話,若有半句假,管教我遭天打雷劈!”
司馬傑眉鋒皺深了一分道:“掌櫃的,你言重了!”
矮胖中年漢子道:“相公,我一點沒有言重,您不知道,您上一趟惹的麻煩可大了,銀妞整天待在家裏,阿律要我您拼命……”
司馬傑微愕説道:“掌櫃的,阿律又是誰呀?”
矮胖中年漢子“唉!”地一聲道:“您怎麼忘了,就是潑您一身酒的那個小夥子啊,銀妞是這兒的花,阿律是這兒的英雄,論力氣,誰都沒他大,論打獵,村子裏的人誰都説他倆是天生的一對,原先銀妞限阿律也很要好,可是自從上一回您來過之後……”
勉強一笑,住口不言。
司馬傑何許人,早就明白了,矮胖中年漢子住了口,他淡然一笑開口説道:“掌櫃的,我知道我是個外來人,不會在這久待的。”
矮胖中年漢子道:“幸虧您是個外來人,不會在這久待,要不然……”
看了司碼傑一眼,遲疑一下,沒説話。
司馬鞭笑笑説道:“掌櫃的,麻煩給我來一壺酒,兩樣菜。”
他是有意岔開話題。
矮胖中年漢子連聲答應着,轉身走開了,轉眼間端着一壺酒,兩樣菜走了過來,往桌上一放道:“相公這趟又到‘六詔’來,是……”
司馬傑道:“跟上回一樣,找人。”
矮胖中年漢子目光一凝,道:“還是找那個女人。”
司馬傑點頭説道:“是的,掌櫃的。”
矮胖中年漢子道:“您上回沒找着麼?”
司馬傑道:“我上回要是找着了她,這就不來了。”
矮胖中年漢子遲疑了一下,道:“相公,您是聽誰説,您要找的這個女人,住在‘六詔’?”
司馬傑道:“我是在中原打聽出來的。”
矮胖中年漢子道:“只怕您打聽錯了地方,要不就是您被人騙了……,,截口問道:“這話怎麼説,掌櫃的?”
矮胖中年漢子道:“‘六詔’才有多大一塊地方,這座‘六詔’山就在眼前,我看它看了有多少年了,越看它越小,您上回把‘六詔’山都找遍了也沒能找到她,要是她住在‘六詔’,您怎能找不到她。”
“不,掌櫃的。”
司馬傑搖頭説:“她確實住在‘六詔’,‘六詔’山山高澗深,人跡至及隱密之處比比皆是,我認為我漏找了不少地方……”
矮胖中年漢子搖頭説道:“以我看您一定是找錯了地方啦!”
“不會的,掌櫃的。”司馬傑搖頭説道:“這回我要多花些時間,不放過‘六詔’山每一寸土,萬一這一回仍找不着她……”
矮胖中年漢子截口説道:“我看您這回跟上回一樣,仍要白跑一趟。”
司馬傑笑了笑沒説話,拿起酒壺斟了一杯酒。
矮勝中年漢子並沒有走開的意思,好在如今酒館裏只有司馬傑一個客人,他用不着忙着去照顧別人。
眼看司馬傑斟上了一杯酒,他又開口道:“相公,您要找的這個女人,跟您是……”
司馬傑微微一笑道:“掌櫃的,我記得上回你問過我了。”
矮胖中年漢子道:“可是您沒説……”
猛有所悟,窘迫一笑,接道:“相公,您別在意我只是隨口問問,我只是隨口問問……”
看了司馬傑一眼,帶着點試探意味地道:“以我看,您似乎跟她很……很……”
咧嘴一笑道:“我這張嘴笨,不知道該怎麼説,她是您的親人還是……”
話到這幾頓住,一雙眼盯着司馬傑,靜等司馬傑接口。
豈料司馬傑沒接口,只含笑回望着他。
他窘迫地一鬨,立轉話鋒:“我看您是非找着她不可……”
“當然,掌櫃的!”司馬傑微一點頭,開口説道:“確是這樣,我非找到她不可,這回找不着還有下回,下回找不着還有下回,只要我活在這世上一天,就非找着她不可。”
矮胖中年漢子詫聲説道:“您找她到底是要……”
司馬傑一指盤中道:“掌櫃的,這是‘六詔’山上打來的野味嗎?”
矮胖中年漢子也是個明白人,當即點頭説道:“是的,是的,這兒賣的全是‘六詔山’打來的野味……”
回頭一指地上那一大堆,道:“您看,又送來這麼多,住在這兒就這麼點好處,野味永遠不會斷,您坐坐,我買點東西去。”
話落,一哈腰,轉身就走。
司馬傑微微一笑道:“掌櫃的只管請便,我還可以替你看看店。”
這話剛説完,酒館裏進來個人,這個人穿一身黑衣,看式樣,是漢家式樣,可是那以紗巾包頭遮險的習慣卻又是夷人的習慣。
這個人是個女人,身材美好,有一種雍容的氣度,尤其露在外頭的那雙鳳目,清澈,深邃,見幾乎令人有不敢正視之感。
這黑衣女子一進酒館,矮胖中年漢子身形一震,立即停下步沒動,也沒説話。
司馬傑一見這黑衣女子,微微一愕,立即臉現訝異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