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積雪的夜晚也夠亮的。藉着那銀白色的積雪,一眼能看出老遠去,所以,這崖底並不大黑。
這崖底,是個乾涸了的山澗,到處都是大石頭,上面壓着雪但卻露着黑黝黝的榜尖,看上去猙獰極了。
崖底的兩旁山壁上,長滿了樹木葛藤,密密地遮住了石壁,連一塊石頭都不露,有的地方有雪,有的地方還可以看見枝葉,但這時候看都是黑黝黝的。
刺骨的寒風在這地方顯得特別強勁,只因為這山澗是一頭朝南,一頭朝北,直通通的一道。寒風由北頭直灌進來,還能不特別強勁?
大黑夜裏,這麼一處山澗的確夠怕人的。
突然,從山澗南頭進來一個黑黝黝的影子,不高,只有兩尺多高,在這黑影的中間,閃動着兩點鬼火一般的碧芒。
這是什麼,若説是人的話,人哪有這麼矮小?人也不會有一對綠眼珠,瞧,近了,近了,原來是隻狗。
不,狗沒這麼大,是狼,沒錯,是狼。
灰裏泛青的毛,長長的尾巴,一對碧芒四射的綠眼珠,瞧那殘忍兇惡的樣兒,不是狼是什麼。
他進了山澗,揚着頭,在風裏不住地聞。
突然,他的頭偏了,那對怕人的綠眼珠也轉了向,他望向左邊山壁橫探出來的一棵樹上。
這棵樹,離地只有七八尺高,樹下積雪上有一小片黑黝黝的東西,只不知道那是什麼。
他停下步楊頭望着那棵樹老半天,然後慢慢地走向山壁,很慢很慢,似乎有什麼顧忌。
片刻之後,他到了山壁下,先低頭在那一片黑黝黝的東西上聞了聞,然後他抬起頭望着那棵樹。忽地,他往前一竄,又落了下來,把地上的雪都弄散了,他像在撲什麼,但樹太高,他夠不着。兩竄,三竄,他急了,他火了,揚頭就是一聲淒厲難聽的狼嗥,尾音拖得長長的,好不怕人。
轉眼之間,山洞南口閃起了十幾對碧芒,十幾只黑影,老天爺,全是狼,大大小小不下廿只,敢情狼羣到了。
這十幾只狼像一陣風,很快地撲到了樹下,然後,它往上竄,它也往上竄,此起彼落,形成了一堆。
只聽嗚嗚地直叫,咆哮聲充滿了山澗。
突然,一隻狼像中了邪,又像被人打了一拳,剛竄起,“嗚!”他一聲,像斷線風箏一般摔在山澗,只一翻就不動了,再一看,敢情整個狼頭都碎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住了另外十幾只狼,稍一靜寂之後,十幾只狼轉身撲向那頭莫名其妙死去的一隻,你爭我奪,積雪橫飛,轉眼間狼藉一片,雪地上全是血,那隻狼不見了,連皮毛都不見了。
這時間,不知哪兒飄來了一個人聲,聲音吵啞,還帶着懍人的冰冷,聽起來也夠怕人的:“好凶殘的畜生,連同類都不放過,都殺了吧。”
話落奇事生,那十幾只剛爭完食的狼,齊齊向上猛地一跳,然後又一隻只摔在雪地上,全不動了。”
適時,話聲又起。
“哼,哼,若非這些畜生的肉腥臭難以下嚥,咱們就有十天半月用不着往外跑了冰兒,你幹什麼去?”
只聽一個清脆,甜美的話聲説道:“我想去看看!”
先前那沙啞冰冷的話聲問道:“看什麼,狼有什麼好看的,沒見過麼?”
那清脆甜美話聲説道:“誰看狼了,狼有什麼稀罕,見過的多了!”
那沙啞冰冷話聲道:“那你要出去看什麼?”
那清脆甜美話聲説道:“您沒見狼羣在那棵樹下審跳撲叫麼,那樹上一定有什麼引他們垂涎的東西,要不然他們也不會進澗裏來!”
那沙啞冰冷的話聲道:“大不了是上面有人丟下了什麼死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那清脆甜美話聲道:“就算是,出去看看有什麼要緊!”
那沙啞冷話聲説道:“冰兒,怎麼不要緊,萬一是上面有人發現澗底可疑,故意丟下些東西試試,你這一出去豈不……”
那清脆甜美話聲道:“要是這樣的話,那您剛才就不該殺狼。”
略一沉默,那沙啞冰冷話聲又起:“你説得是,冰兒,快出去看看吧,萬一要有什麼不對,咱們也好趕快離開這兒,快去看看吧!”
這沙啞冰冷話聲方落,從那棵樹下右上方,一片黑黝黝的山壁處,電一般射出了一個輕靈美好的嬌小人影。
從這棵樹到人影的射出處,約莫有二十丈以上,但這人影根本未在探出山壁的樹木上借力,便凌空飛渡,一下到了這棵樹上,輕盈靈妙,連積雪都沒震下。
影斂人現,那是位絕色少女,看上去有十八九歲,穿一身雪白衣裙,但僅僅是一身衣裙,毫無佩飾。
而且,她烏雲蓬鬆,用一塊布包着,嬌靨上也未施半點脂粉,雖然一襲衣裙沒有佩飾,儘管烏雲蓬鬆,脂粉未施,卻難掩她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絕代風華。
她只一落在那棵樹上,立即驚叫出聲。
“娘,您快來,是個人,是個……”
“冰兒,噤聲。”那沙啞冰冷話聲倏然喝道:“這兒是什麼地方,咱們是什麼處境,你怎麼能大呼小叫,要知道夜靜風大,話聲能傳出老遠!”
那絕色少女一驚立即閉上了口。
隨聽那沙啞冰冷話聲又道:“冰兒,你説是什麼?”
那絕色少女這才忙着説道:“娘,是個人,這棵樹上掛着個人……”
那沙啞冰冷話聲説道:“怎麼,是個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絕色少女道:“看樣子像個讀書人……”
那沙啞冰冷話聲話聲忽然更顯冰冷,道:“這麼説是個男人了?”
那絕色少女道:“是的,娘,是個男人!”
那沙啞冰冷話聲喝道:“別管他,回來!”
那絕色少女遲疑了一下,道:“娘”
那沙啞冰冷話聲道:“沒聽見麼,我叫你回來!”
那絕色少女似乎不敢不聽,遲疑着應了一聲:是,娘!”
作勢就要騰身。
忽聽那沙啞冰冷話聲又道:“慢點,冰兒,是活的還是死的?”
那絕色少女立即收勢説道:“娘,我不知道,他臉向下……”
那沙啞冰冷話聲道:“看看。”
那絕色少女應了一聲,俯身把手深了下去,旋即直腰急急説道:“娘,他還活着,口中有一絲鼻息……”
那沙啞冰冷話聲冷哼一聲道:“那就要咱們費事了,殺了他!”
那絕色少女一怔道:“娘,您説什麼?”
那沙啞冰冷話聲道:“娘説殺了他!”
那絕色少女眉鋒一皺,道:“娘,您怎好……”
那沙啞冰冷話聲道:“怎麼,心軟下不了手麼?”
那絕色少女道:“那倒不是,只是這個人跟咱們無怨無仇,咱們不救他倒也罷了,怎麼好再向他下手……”
那沙啞冰冷話聲道:“那麼你往後讓讓,讓娘像殺那些富生一樣地給他一下。”
那絕色少女一驚沒動,忙道:“娘,別,您千萬別……”
那沙啞冰冷話聲喝説道:“冰兒,我叫你讓開!”
那絕色少女叫道:“娘,您……”
那沙啞冰冷話聲厲喝説道:“冰兒,你敢不聽孃的話麼?”
那絕色少女花容一變,道:“娘,冰兒不敢……”
那沙啞冰冷話聲道:“那就往一旁站站。”
那絕色少女猶疑了一下,道:“娘,這樣好不?咱不救他,您也別殺他,我把他送出山澗去,任他……”
那沙啞冰冷話聲厲喝説道:“不行,娘不許,讓開。”
那絕色少女花容又一變,悲聲説道:“娘,冰兒求求您,只這一次,他一定是從上面失足跌下來的,也許他有家,他有爹孃,有妻兒……”
那沙啞冰冷話聲道:“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你只知道可憐別人,別人可不知道可憐咱們,多少年了,咱們是怎麼過的……”
絕色少女道:“冰兒知道,可是害咱們的又不是他!”
那沙啞冰冷話聲道:“那有什麼兩樣,我痛恨他們,痛恨他們每一個,恨不得把他們都殺光,把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絕色少女悲聲説道:“娘,咱們應該只痛恨害咱們的人,不應該遷怒於無辜的人,冰兒剛才也説過,他可能有家,有爹孃,有妻兒,他許他的爹孃,妻兒正在焦急地等他回去……”
那沙啞冰冷話聲冷哼説道:“我知道,可是我不管那麼多!”
那絕色少女道:“娘,冰兒求您,只這一次,冰兒頭一回求您……”
那沙啞冰冷話聲説道:“冰兒,只這一次?”
那絕色少女忙點頭道:“是的,娘,只這一次!”
那沙啞冰冷話聲説道:“以後娘再殺他們,你可不許管!”
那絕色少女遲疑了一下,旋即點頭説道:“娘,冰兒答應……”
那沙啞冰冷話聲説道:“誰叫你是孃的女兒,孃的命根兒,好吧……”
那絕色少女神情一喜,顧不得説話,轉身彎腰,從枝葉中托起了一個軟綿綿的人,正是摔落崖下的司馬傑,正待騰身。
只聽那沙啞冰冷話聲説道:“冰兒,你説他還有一絲鼻息?”
那絕色少女轉過頭來應遵:“是的,娘。”
那沙啞冰冷話聲説道:“把他帶上來,讓娘看看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那絕色少女神情一震,代道:“娘,冰兒説過,他像個讀書人……”
那沙啞冰冷話聲説道:“冰兒,娘既然答應了,就不會拿他怎樣的!”
那絕色少女遲疑着道:“冰兒知道,只是您要看他……”
那沙啞冰冷話聲説道:“冰兒,難道你連娘都信不過麼?”
那絕色少女搖頭説道:“不是,娘,冰兒怎麼會,又怎麼敢……”
那沙啞冰冷話聲説道:“那就把他帶上來,讓娘看看!”
那絕色少女遲疑了,突然騰身而起,飛一般地直向她適才射落處掠去,手裏託着個大男人,她的身法能跟適才一樣地輕盈靈妙。
只一轉眼間,她已隱入了那片黝黑的林木中。
假如沒有茂密的林木擋着,任何人不難發現這兒有一半個人高的漆黑洞穴,那絕色少女託着司馬傑,彎着腰一閃沒入了這洞穴之中。
司馬傑在昏迷中,人事不省,要不然他也定能感覺出這絕色少女託着他一路東灣西拐地往裏走。
這個洞穴不算深,可也不淺,走了約模有五六丈,眼前已現燈光,再一轉,眼前立即大亮。
所謂大亮,也只是比漆黑的外面略微亮了些而已,比起人家一般的燈光,這光線卻微弱得可憐。
眼前已是洞底,成圓形,地上兩片乾草,乾草上鋪着兩塊獸皮,兩塊獸皮的中間,擺着一個破飯碗做的油燈。
除此,別無長物,什麼也沒有了。
一塊獸皮空着,另一塊獸皮上坐着個人,坐着個身穿黑衣,骨瘦如柴的中年婦人,她盤膝坐着。
她,長後風目,鼻小,嘴,無一不像眼前的絕色少女,然而,她憔悴,她瘦,臉上佈滿了皺紋。
當然,那是無情的歲月使然。
看這婦人的年紀,這黑衣婦人頂多三十多歲,不會超過四十,可是看上去她卻顯得比她的年紀要蒼老得多。
這就不該是無情的歲月使然了。
或許,她受過什麼折磨。
絕色少女託着司馬傑到了她眼前,但沒走近,道:“娘,冰地把他帶來了!”
黑衣婦人的面目冷峻,她的一雙目光懍人,她抬眼看了臉向下爬俯着的司馬傑,道:
“冰兒,過來一點。
絕色少女遲疑着上前一步。
黑衣婦人兩眼微翻道:“傻孩子,要是娘要殺他,就是你不上來又如何!”
絕色少女嬌靨一紅,走上前去。
黑衣婦人伸出她那蒼白,皮包骨的手,在眼前地上指了指,道:“把他放下來,翻轉過來。”
絕色少女沒有説話,也沒再遲疑,俯身把司馬傑放在地上,就放下之勢順手把司馬傑翻轉過來。
司馬傑臉色本就慘白得怕人,如今兩眼緊閉着,嘴也緊閉着,嘴角上掛着一道凝固的血清,氣若游絲。
黑衣婦人只一眼,當即皺了眉,道:“冰兒,這人不是失足跌下來的!”
絕色少女一怔,道:“他不是失足跌下來的,您怎麼知道?”
黑衣婦人道:“他要是失足跌下,必然會驚駭呼叫,事實上咱們根本就沒聽見什麼,再説他命大跌在那棵樹上,頂多把人摔昏了。也不至於吐那麼多的血……”
絕色少女忙道:“那麼您看他是……”
黑衣婦人道:“以娘看他該是在崖頂帶着內傷跌下來的……”
絕色少女訝然説道:“內傷?”
黑衣婦人道:“也就是説他是被人打下來的!”
絕色少女道:“這是誰對一個讀書人下這麼重的毒手?”
黑衣婦人訝然説道:“他不是個讀書人……”
黑衣婦人突然探手抓住了司馬傑的左手腕脈。
絕色少女一驚上前,道:“娘,您要……”
黑衣婦人臉色一變,道:“好高深的修為,好精純的內功!”
絕色少女一怔道:“娘,您説什麼?”
黑衣婦人手一鬆,抬眼説道:“娘沒看錯,他是被人從崖頂打下來的,他的內傷很重,內腑都移了位,可是他似用一口真氣護住命脈,所以能至今氣息不絕!”
絕色少女臉色一變,道:“真的,娘!”
黑衣婦人道:“娘還會騙你不成,不信你把把他的脈!”
絕色少女沒動,卻圓瞪着美目追:“娘,這麼説,他跟咱們一樣,也是武林……”
黑衣婦人微一點頭道:“應該是了!”
絕色少女道:“娘,您在武林多年,知道的人應該不少,您是不是……”
黑衣婦人微一搖頭,道:“冰兒,你的意思娘懂,不錯,娘出身武林世家,可説自小就跟武林結下了不解緣,到現在有三十多年了,放眼武林,認識的人也着實不少,可是娘認識知道的只是些老一輩的人物,要不就是已經成了名的,對這些才出道的年輕後輩……”
絕色少女截口説道:“這人年紀看上去也不小了啊!”
黑衣婦人冷峻目光投注在司馬傑臉上,片刻之後才搖頭説道:“冰兒,此人面目陌生,娘真的不認識。”
絕色少女皺眉説道:“那他會是誰,又是跟誰……”
黑衣婦人道:“冰兒,這都不要緊,也不關咱們的事!”
絕色少女道:“您的意思是説……”
黑衣婦人道:“要緊的是你招來了禍害。”
絕色少女訝然説道:“冰兒招來了禍害,您這話……”
“冰兒。”黑衣婦人戴。説道:“現在咱們已經知道了,他不是一般人,而是跟咱們一樣的武林人,咱們要是把他送出澗外,任他自生自滅,萬一他沒死,被別的武林中人所救,他定然會替咱們招來禍害……”
絕色少女道:“娘,他現在人事不省,怎麼知道咱們……”
黑衣婦人道:“冰兒,娘一向説你聰明,怎麼你今天這般糊塗,他自已知道,他是從崖上掉下來的,你想他會掉到澗外去麼?”
絕色少女一怔,道:“娘,那麼您打算……”
黑衣婦人道:“冰兒,這人既不能救,也不能把他送出去!”
絕色少女臉色一變,道:“娘,您答應過冰兒的……”
“不錯,冰地!”黑衣婦人道:“娘答應過你,可是娘當時並不知道他是個武林中人!”
絕色少女無辭以對,但旋即又道:“娘,武林中人難道都是壞……,,黑衣婦人道:“據娘所知,武林中人十個有九個不是好東西!”
絕色少女道:“娘,武林中有正邪之分,黑白之別,要照您這麼一説,那豈不是道消魔長,永無寧日了麼?”
黑衣婦人點頭説道:“冰兒,事實上確是這樣,你因為這多年來一直跟着娘東奔西跑,沒有安定下來接觸武林,要不然你定然會發覺娘説的毫不為過!”
絕色少女目光落在司馬傑臉上,道:“娘,也許他跟咱們一樣,是武林中少數的好人……”
黑衣婦人冷笑説道:“這人面目可憎,分明是……”
絕色少女截口説道:“娘,您常教導冰兒不要以貌取人,外貌慈祥的人,往往內藏奸詐,是世上最狠毒的人,而……”
黑衣婦人兩眼微睜,道:“冰兒,你這是跟娘強嘴麼?”
絕色少女頭一低,道:“冰兒不敢,只是冰兒總以為冤有頭,債有主,咱們不該遷怒於別於人,傷害無辜……”
黑衣婦人冷笑説道:“咱們,你是説娘?”
絕色少女低着冰道:“冰兒不敢!”
黑衣婦人微有不忍意,臉色稍緩,道:“冰兒,你説的對,娘是過於偏激了些,可是你知道,娘以前不是這樣小心眼,這全是孃的身受……”
絕色少女微頷肆首,道:“娘,冰地知道,您是冰兒的娘,冰兒也感同身受,只是,娘,萬一他跟咱們一樣是個好人,是個武林中的俠義之士,咱們見死不救已經違人道,假如再殺了他,那豈不是……”
黑衣婦人道:“冰兒,你有沒有想到咱們自己的利害。”
絕色少女抬起了螓首,凝目説道:“娘,冰兒無時無刻不在想,可是冰兒不以為為了咱們自己的利害就該傷害一個無辜,假如這樣的話,咱們跟那些狠毒邪惡的人又有什麼分別。”
黑衣婦人臉色陡然一變,叱道:“冰兒,你敢跟娘……”
絕色少女毅然説道:“冰兒不敢,冰兒只是本着娘平日的教導説話!”
黑衣婦人臉色大變,厲聲説道:“冰兒,你好大膽,你是自以為長大了……”
絕色少女道:“娘,冰兒永遠是您的女兒!”
黑衣婦人口齒啓動了一下,但沒説話,沉默了半響,才忽然一點頭,緩緩説道:“冰兒,你説得對,你是本着娘平日的教導説話,既然如此,娘就不該叫你揹着娘平日的教導去做事……”
頓了頓,接道:“那麼,冰兒,你説,咱們該怎麼辦?”
絕色少女道:“娘,您要問冰兒的意思,冰兒認為咱們不能見死不救!”
黑衣婦人道:“萬一救了他,為咱們自己招來了禍害怎麼辦?”
絕色少女道:“娘,善有善報,惡有惡果,冰兒從來相信這絲毫不爽的因果循環,冰兒不敢望什麼善報,但深信救人一命絕不至招來惡果,否則的話那就沒有天道之説了!”
黑衣婦人冷然一笑道:“天道,冰兒,孃的身受如何,娘又做什麼壞心惡事。”
絕色少女道:“娘,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好人起先或許會受點苦難,但後福終無窮,惡人起先固然得意一時,但古往今來有幾個能獨漏天網之外的?”
黑衣婦人驚然動容遣:“冰兒,看來娘還不如你,好在你是孃的女兒,孃的羞愧之餘,心裏有着無限的安慰,這就夠了,有女如此,夫復何求,娘就聽你的,也睜着眼看看天道,不過……”
話鋒一轉,道:“冰兒,你得答應娘一件事!”
絕色少女道:“娘只管吩咐,冰兒不敢不遵。”
黑衣婦人道:“他只要一能行動,馬上送他出去,而且決不能向他輕泄一句咱們的隱密,這你做得到麼。”
絕色少女毅然點頭,道:“冰兒做得到。”
黑衣婦人也一點頭道:“好,咱孃兒倆一言為定,我救他。
絕色少女忽然一陣激動,道:“娘,謝謝您。”
“不,冰兒……”黑衣婦人乾枯的唇邊泛起一絲難解的笑意。
“娘該謝謝你。”
“伸手按在司馬傑的心目要穴上,靜即閉上了眼。
絕色少女沒説話,悄然後退上幾步站在一旁。
半晌過後,地上昏迷中的司馬傑突然發出了一聲極低微的呻吟,絕色少女神情一喜,舉步便要上前,然而旋即又停住了,一雙美目緊緊盯在司馬傑那慘白的臉龐上,一眨不眨。
又盞茶工夫過去,司馬傑氣息增加,鼻息已漸趨均勻,呻吟聲也越來越大。可就是仍未睜眼。
黑衣婦人突然縮回了手,睜開了眼,喚道:“冰兒。”
絕色少女如大夢初覺,倏然而醒,忙道:“您嚇了冰兒一跳,怎麼樣,娘?”
黑衣婦人緩緩説道:“他的臟腑已經歸位,命算是保住了,只是這內傷卻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治好的,以娘看他至少得在這兒躺上十天半月,他在跟人動手時,真氣傷損太多,血吐得也不少,把你身上的藥食他吃兩顆再説吧。”
絕色少女應聲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白玉瓶,拔開瓶塞傾出兩顆其色赤紅,黃豆般大小的藥丸,走過來俯下身去,捏開了司馬傑的牙關,投了進去。
當她鬆了摸開司馬傑的牙關的那雙手,正要站起身子的時候突然凝目在司馬傑臉上,詫聲説道:“娘他的臉色為什麼還那麼蒼白,白得怕人。”
黑衣婦人道:“娘不是説過麼,他真氣耗損過甚,血吐得也太多。”
絕色少女道:“那也該有一點血色呀,怎麼他的臉連一點血色也沒有。”
黑衣婦人目光注在司馬傑臉上,眉鋒一皺,道:“難道説娘把他的傷看輕了……”
兩眼忽地一睜,抬手向司馬傑耳後抓去,只一掀,立即揭下了一張其薄如紙的人皮面具。
再看面具後的面目,黑衣婦人渾身不由一震。
絕色少女脱口呼道:“好俊的……”
黑衣婦人的目光像兩把利刃,候地投射過來。
絕色少女一驚,嬌靨一紅,連忙閉上了檀口。
黑衣婦人緩緩把目光收回,投向手中那張人皮面具。
絕色少女適時遲疑着問道:“娘,他……他怎麼戴着這……”
黑衣婦人冷冷説道:“娘怎麼知道。”
絕色少女碰了個釘子,但是她沒在意,又問道:“娘如今可認得他是誰了麼。”
黑衣婦人微一搖頭道:“不認得。”
絕色少女道:“娘,他怎麼會跟人拼鬥……”
黑衣婦人道:“這要等他醒了之後再問他。”
絕色少女沒再説話,但一雙目光卻情不自禁地又落在司馬傑那張長眉風目,俊美無濤的臉龐上。
黑衣婦人冷冷地翻了她一眼,道:“冰兒,只怕他一時半會兒醒不了,你去睡吧。”
絕色少女道:“娘,他……他怎麼辦?”
黑衣婦人道:“就讓他在這地躺着好了,咱們孃兒倆都是女人,他留在這兒已經夠不方便了,難道説要咱娘倆那一個把睡鋪讓給他不成。”
絕色小女忙道:“娘,冰兒沒有這意思。”
黑衣婦人道:“去睡吧,記住孃的話你答應過的。”
絕色少女應了一聲;緩步走到那塊獸皮處躺了下去。但是她睜着眼,而黑衣婦人把那張人皮面具往獸皮底下一塞,徑自就寢。
剎時間,一切歸於寂靜。
寂靜之後,洞外的風聲,獸呼,立即清晰可聞。
不知道過了多久,地上的司馬傑呻吟了兩聲,睫毛一陣眨動,突然緩緩睜開了眼。
絕色少女一直在偷眼注意看他,一見他睜眼,立即翻身坐起,站起來就要走過去。
突然,閉着眼的黑衣婦人開了口:“娘自會照顧他。”
絕色少女一驚忙道:“娘,您還沒睡着。”
黑衣婦人道:“你這一起來,娘還能不醒麼?”
絕色少女臉一紅,口齒啓動,卻難發一言。
只聽地上的司馬傑有氣無力地驚聲問道:“這……這是什麼地方……”
黑衣婦人沒睜眼,緩緩説道:“年輕人,你醒了?”
司馬傑忙道:“是的,老人家,二位是……”
黑衣婦人道:“年輕人,算你命大,碰巧摔在一棵樹上,要不然的話,你縱然不摔死,也難逃過狼吻。”
司馬傑道:“這麼説,是二位救了我?”
黑衣婦人道:“可以這麼説。”
司馬傑挺身欲起,但是他頭剛揚起呻吟一聲,皺眉苦臉地倒了下去,適時黑衣婦人言道:“年輕人,動不得,你臟腑雖然已經我以真氣引導復了位,但你的內傷卻是短時間內難以痊癒的,加之你真耗氣損過甚,吐血過多,身子也過於虛弱,少説也要躺上十天半月……”
司馬傑道:“十天半月?”
“怎麼,”黑衣婦人道:“你嫌久了。”
“不,”司馬傑忙道:“老人家,晚輩並不急,只是怕給二位添麻煩……”
“年輕人,黑衣婦人道:“你已經躺在這兒了。”
司馬傑勉強一笑道:“是的,老人家,大恩不敢言謝……”
黑衣婦人道:“年輕人,我並沒有打算救你,是……總而言之,你不必説什麼報不報,甚至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司馬傑道:“老人家……”
“年輕人,”黑衣婦人截口説道:“我説的是實情。”
司馬傑道:“老人家,晚輩不敢再多説,請問,這兒是……”
黑衣婦人道:“這兒是山壁上的一處洞穴。”
司馬傑呆了一呆,道:“那麼,二位是……”
黑衣婦人道:“我們是母女倆,這兒也只有我們母女倆……”
司馬傑道:“晚輩還沒有請教……”
黑衣婦人道:“我姓卓,年輕人,你呢?”
司馬傑道:“晚輩複姓司馬,單名一個傑字。”
黑衣婦人道:“年輕人,你也是武林中人?”
“是的,老人家,”司馬傑道:“倆位也……”
黑衣婦人道:“我母女也勉強算得,年輕人,你是哪們哪派弟子?”
司馬傑道:“老人家,晚輩不屬於任何門派。”
黑衣婦人倏地睜開兩眼,兩道霜刃般的目光凝注在司馬傑臉上,像詫異又似不信地問道:“年輕人,怎麼説?你不屬於任何門派?”
司馬傑平靜地道:“是的,老人家。”
黑衣婦人道:“武林中人十之八九都有門派……”
司馬傑道:“老人家,晚輩來自‘六詔’。”
黑衣婦人一怔道:“‘六詔””
司馬傑道:“是的,老人家。”
黑衣婦人釋然地點頭説道:“那就難怪了,‘大詔’不在中原,你既然來自‘六詔’,又不屬於中原武林的任何門派,年輕人,我能多問一些麼?”
司馬傑沒等問便自説道:“老人家,先祖先是中原人氏,後來舉家遷往到‘六詔’,至今多年,在‘六詔’也傳了不少代……”
黑衣婦人道:“那麼你這身武學是……”
司馬傑道:“家學淺薄得很,老人家別見笑。”
黑衣婦人道:“令尊是……”
司馬傑道:“先父諱兩字子美。”
黑衣婦人目光一凝,道:“年輕人,你應該知道,對你來説,我算得上是個武林前輩,對武林中事,我知道得不少。”
司馬傑忙道:“老人家,那是當然。"
黑衣婦人道:“所以瞞不了我,怎麼説你既然置身在我母女的隱居處,你也不該瞞我。”
司馬傑忙道:“老人家,晚輩怎敢……”
黑衣婦人冷冷一笑道:“我剛才為你把脈療傷時,發現你的功力及修為,遠高出我之上,也就是説你的所學在當世應該在一二人間,而事實上你説是家學,你也名不見經傳,默默無聞。”
司馬傑神情微露,道:“老人家,晚輩説過,晚輩來自‘六詔’。”
黑衣婦人道:“可是,年輕人,你家是從中原遷往‘六詔’的,如果你承受的是家學的話,憑這種家學你司馬家在武林中不會默默無聞,再説,我不以為‘六詔’會出你這種人物。”
司馬傑強笑説道:“老人家……”
黑衣婦人截口説道:“年輕人,我無意追根究底的盤問你,我救了一個人,可不能不問清他的來歷,假如你置身在我母女的隱居處,嘴裏沒一句真話的話,那實在令人太傷心?”
司馬傑好生不安,道:“老人,晚輩説的句句是真。”
黑衣婦人道:“年輕人,假如你是我,對你所説的話也會生疑?”
司馬傑道:“晚輩不敢否認,但事實上……”
黑衣婦人道:“年輕人,你的一切都是真的?”
司馬傑道:“老人家,是的,晚輩敢承認。”
黑衣婦人目光一凝,道:“包括你這張臉?”
自己臉上有沒有面具在,任誰都會明白,司馬傑一直沒留意,經黑衣婦人這麼一提,他立即覺察自己臉上的面具已經不在了,他臉色一變,驚聲説道:“老人家,是您……”
黑衣婦人道:“年輕人,我是無意。”
司馬傑沉默了,但旋即苦笑一聲道:“老人家,事到如今,晚輩已無從逃遁,而且為自己一直欺瞞老人家而深感不安,晚輩承認所説姓名及來處是假,至於晚輩的真名實姓,晚輩確有不得已的苦衷,尚清老人家原諒。”
黑衣婦人淡然一笑道:“這就是了,我無意非追根究底不可,只要你有一句真話,我也就略感安慰了,年輕人,誰都有一段不得已的苦衷,有些事必須瞞人,所以你無須求我原諒……”
司馬傑道:“老人家,晚輩感激。”
黑衣婦人目光一凝,道:“年輕人,你是怎麼從崖掉下來的,這能説麼?”
司馬傑窘迫地笑道:“老人家,自無不可,説起來這是一樁誤會,有位朋友誤以為我殺了他的親戚,挾仇找我拚鬥……”
黑衣婦人道:“你不是他的對手,所以被他打傷之後震落了斷崖,可是?……”
司馬傑道:“正是這樣,老人家。”
黑衣婦人道:“那個人怎會誤以為是你殺害了他的親戚呢?”
司馬傑道:“老人家可知道斷崖之上是什麼所在麼?”
黑衣婦人搖頭説道:“不瞞你説,年輕人,我母女到這兒來已有半年多了,至今這斷崖之上對我母女猶是塊陌生地。”
司馬傑訝異地看了黑衣婦人一眼,道:“晚輩可以奉知老人家,這一帶是‘呂梁山脈’斷崖之上是‘呂梁山脈’下的‘梅花溪’,遠近知名……”
黑衣婦人神色微動,‘哦’他一聲道:“原來我母女兩跑到‘呂梁山’來了……”
司馬傑道:“老人家自己怎會不知道……”
黑衣婦人截口説道:“年輕人,你説下去。“司馬傑心知這一對母女神秘,必有不願人知的隱衷,以己度人,他也不便再問,當即説道:“晚輩遵命,這一帶很少有外人涉足,只因為它不是往來客商必經之路,一般武林人物也懾於這一帶一位英豪的威名,不敢輕易前來,而晚輩卻誤打誤撞到了此地,才到沒多久,這位英豪的親戚便被人殺害了……”
黑衣婦人截口説道:“所以他誤以為是你這個外來人所為,對麼?”
司馬傑道:“正是這樣,老人家。”
黑衣婦人凝目説道:“年輕人,殺人的真不是你麼?”
司馬傑道:“老人家,晚輩問心無愧。”
黑衣婦人微一點頭道:“我相信你,只是,年輕人,你所就不是那人對手一事,我卻深表懷疑,事實上我知道你的所學……”
司馬傑道:“老人家,晚輩未盡全力,所發掌力也只在護身,誰知道那位英豪的所學遠比晚輩想像得為高……”
黑衣婦人道:“所以你不敵,被他擊落了斷崖。”
司馬傑道:“是的,老人家。”
黑衣婦人道:“年輕人,你為什麼不盡全力呢?”
司馬傑道:“老人家,因為人不是晚輩殺的。”
黑衣婦人一點頭道:“年輕人,你好胸襟,只是,年輕人的性命攸關,你明知他挾仇而來,必欲置你於死地而後甘心,你怎好不盡全力?”
司馬傑道:“老人家,晚輩只求護身,不願傷人,晚輩適才也説過,這位英豪的一身所學,遠較晚輩所知道的為高。”
黑衣婦人道:“你的意思是説他深藏不露?”
司馬傑道:“老人家,應該説他不願太露鋒芒。”
黑衣婦人點頭説道:“這個人很不錯……”
司馬傑道:“老人家,他本來就是位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奇英豪。”
黑衣婦人“哦”地一聲道:“年輕人,他是……”
司馬傑道:“此人名費嘯天,人稱‘金鞭銀駒’!”
黑衣婦人搖頭説道:“這名號我沒聽説過,年輕人,他的師承是……”
司馬傑道:“這個晚輩就不清楚了。”
黑衣婦人沉思着微微搖頭説道:“我不相信他的所學能夠高過你,縱然他的所學遠較你所知的為高,憑你的所學,護身保命應該不是件難事……”
司馬傑苦笑説道:“老人家,晚輩身罹絕症,真力難運用自如,所學受了限制……”
黑衣婦人雙眉一掀,道:“這就難怪了,年輕人,你得了什麼絕症?”
司馬傑道:“晚輩前幾年前往‘六詔’尋訪一位聽説隱於‘六詔’的前輩異人,在‘六詔’山中途遇見一隻不知名的毒獸,經過一番搏鬥之後,晚輩雖然殺了他,但自己也不小心被他在小腿上咬了一口,當時晚輩割肌去毒,自以為毒已盡淨,並未在意,誰知……”
黑衣婦人截口説道:“誰知那獸奇毒,毒已侵人體內,並未除盡,可是?”
司馬傑道:“不錯,老人家,後來晚輩尋訪那位前輩異人未遇,在歸途中才發現經脈有異,這才知道當時並未盡去所中之毒,毒已侵入經脈,晚輩雖然將它逼於一處,但年來卻發覺它有逐漸擴散之勢,而且真力難以運用以自如,所學受了限制,晚輩略通醫術,自知難在人世三年……”
黑衣婦人神情一震道:“年輕人,這話當真?”
司馬傑淡然強笑道:“老人家,晚輩沒有必要謊言誆騙老人家,也不敢……”
只聽絕色少女驚呼説道:“娘,您……”
黑衣婦人兩眼一翻,絕色少女連忙閉上檀口。
司馬傑望了少女一眼,岔開話題道:“老人家,這位便是令媛?”
黑衣女人點頭説道:“是的,她叫卓玉冰。”
司馬傑望向絕色少女單玉冰,道:“卓姑娘,恕我不能起身見禮……”
卓玉冰嬌靨微微一紅道:“你別客氣,我母女世外之人,不懂那麼多禮……”“司馬傑道:“卓姑娘客氣……”
倏地住不言,轉望黑衣婦人口齒啓動,欲言又止。黑衣婦人卻淡然開口説道:“年輕人,你可是覺得我母女都姓卓而奇怪。”
司馬傑赧然緩笑道:“老人家高明,但晚輩不敢冒昧動問。”
黑衣婦人道:“這沒有什麼,小女她從母姓。”
司馬傑明知卓玉冰是從母姓,可是卻不知道她為什麼,從母姓,經黑衣婦人這麼一説,他察言觀色,立即明白黑衣婦人有不願人知的隱衷,他自然也不便多問,當即強笑着説:
“老人家跟令媛怎麼會住在……”
黑衣婦人截口説道:“年輕人,剛才是我問你,現在該你問我了,可是?”
司馬傑強笑道:“晚輩無意探求老人家的來歷,但……”
黑衣婦人微一搖頭道:“年輕人,我只能告訴你我母女姓卓,也算得上是武林人,除此,跟你一樣,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司馬傑一點即透,當即説道:“那麼晚輩不敢再問了。”
黑衣婦人道:“我也謝謝你,年輕人。”
司馬傑道:“老人家,晚輩不敢當。”
黑衣婦人沉默了一下,又問:“年輕人,你既然略通醫術,就該知道你所中的毒有沒有救呀?’”
司馬傑苦笑説道:“要不然晚輩怎會稱它為絕症。倘若能把它驅出體外,祛除盡淨的話,晚輩又怎會任它在經脈中擴散。”
黑衣婦人點頭説道:“説得是,只是,年輕人,像你這樣的一位人物,若是喪在獸吻之下,未免令人扼腕,太過可惜……”
司馬傑道:“謝謝老人家,只是這也是命……”
黑衣婦人道:“年輕人,你相信命運之説?”
司馬傑道:“老人家,不相信又待如何?”
黑衣婦人點了點頭,道:“年輕人,你説那隻毒獸不知名?”
司馬傑道:“晚輩胸藴淺薄,孤陋寡聞……”
黑衣婦人道:“年輕人,你不該是胸藴淺薄,孤陋寡聞的人。”
司馬傑道:“謝謝您,事實上晚輩卻不知道它是什麼?”
黑衣婦人沉吟一下,道:“年輕人,那隻毒獸究竟是什麼模樣?”
司馬傑道:“老人家他尖嘴圓目長尾,四足,足上有爪,身上遍佈了金色鱗甲,像極了‘穿山甲’,然而他比‘穿山甲’多了一雙尖鋭無比的角,同時高大如走獸……”
卓玉冰忍不住詫聲説道:“娘,這是什麼毒獸?”
黑衣婦人臉上神情極其凝重,道:“如果他描述得不差,我所知沒錯的話,這東西該是論兇惡,論毒性天下兇毒之物無出其右的‘角龍’了。”
司馬傑,卓玉冰同聲問道:“角龍?”
黑衣婦人點頭説道:“是的,角龍,這東西是‘穿山甲’無意觸及獨角蟒的精血所生,一身具‘穿山甲’之體,具‘角蟒’之毒,幼時專喜鑽入毒獸腹中殺而盡食內臟,經五十年成形,加之長年居於沼澤之中,盡吸瘴毒,故而毒惡無比,百獸聞風逃遁,凡有‘角龍’的所在,百里內絕無一隻飛禽走獸,年輕人所説不虛,這東西混身皆毒,中人無救,何況是被他咬了一口,難得你還能支持這麼長久,年輕人,如果此毒不除的話,你的確難以活過三年……”
司馬傑道:“這麼説晚輩並沒有看錯了。”
黑衣婦人道:“年輕人,你的醫術不差,並沒有看錯。”
卓玉冰滿面焦慮,忍不住問道:“姐,他所中這毒,能除麼?”
黑衣婦人冷冷地掃了她一眼,道:“穿山甲誤觸雄角蟒之精,這情形少之有少,所以角龍這東西也稱罕見,幾百年,甚至於幾千年也難有一隻,不想如今‘六詔’出此毒物,卻被他碰上了……”
卓玉冰嬌靨歡色一變,道:“娘,您是説這毒無物可除,無藥能解……”
黑衣婦人道:“我沒這麼説。”
卓玉冰神情一喜,急道:“娘,您是説這毒物有藥能解,有藥能醫……”
黑衣婦人冷冷説道:“我也沒這麼説。”
卓工冰一怔,詫異地道:“那您……”
黑衣婦人道:“原是有物能解的,如今恐怕沒有了。”
司馬傑詫聲説道:“老人家,您這話……”
黑衣婦人道:“年輕人,你自己錯過了救自己的千載難逢良機。”
司馬傑道:“老人家可否明教?”
卓玉冰也道:“娘,您快説啊?”
顯然,黑衣婦人對愛女的着急甚為不悦,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緩緩説道:“只怕急也沒有用。”
卓玉冰嬌靨一紅,立即垂下螓首。
司馬傑想説些什麼,但他口齒啓動了幾下,終於還是沒説出口……”
黑衣婦人冷冷地掃了愛女一眼,緩緩説道:“年輕人,那毒獸名喚角龍,顧名思義他的頭上長着一隻像牛角一樣的角,你可曾看見?”
司馬傑點頭説道:“的確不錯,而且他那隻角色呈碧綠,還有點透明……”
黑衣婦人道:“年輕人,他那隻色呈碧綠,還有點透明的角,就是這世上唯一能解角龍奇毒的東西。”
卓玉冰忙道:“怎麼,娘,它的角能解它的毒-…-”
黑衣婦人微一點頭,道:“不錯,它的角能解它的毒!”
卓玉冰神情一喜道:“那不正好麼,那角龍已經被他殺了,只要趕到‘六詔’去一趟,找着那角龍的屍體,取得他那隻角……”
黑衣婦人冷冷地翻了她一眼,道:“你知道什麼?小小年紀不懂就少插嘴,要是那麼容易的話,我就不會説急也沒有用了。”
卓玉冰香唇動了一下,想問,但卻沒敢開口。
司馬傑眼見卓玉冰為自己受責,好生不安,他歉然地看了卓玉冰一眼,然後望着黑衣婦人道:“老人家請明教!”
黑衣婦人道:“年輕人,你可知道,那‘角龍’的角有一種很玄奧的特性。”
司馬傑道:“老人家,晚輩不知道!”
黑衣婦人道:“角龍死後,如果在一個對時之內不拔下他的角,那角就會失去祛毒的功能妙用,也會隨角龍的屍體慢慢腐爛,如果在一個對時之內把它拔下,他不但永遠有祛毒的功能妙用,而且不會腐爛,我説這話你懂麼?”
司馬傑神情一黯,點頭説道:“晚輩懂,老人家的意思是説,晚輩所中之毒已經沒救了,除非能再找到一條角龍拔取他的角……”
“不錯,年輕人!”黑衣婦人點頭説道:“六詔地廣人稀,毒物遍地,瘴氣瀰漫,人人認為畏途死地而不敢輕易涉足,有些地方根本人跡難至,‘角龍’蟄居之所在,固然不會再有其他毒物,但也必是個人遺蹟罕至之處,那‘角龍’死在那個地方多半不會被發覺,縱然會被人發覺,不懂角龍角妙用之人,也不會去拔取他那雙角,只怕那角龍角早已隨角龍屍體腐爛了!”
司馬傑沒説話,卓五冰卻又忍不住問道:“娘,世上還有第二條角龍麼?”
黑衣婦人臉色一沉,道:“剛説過你,不懂就少插嘴,你怎麼又……我已經説過了,‘角龍’是雌穿山甲誤觸雄角蟒精血所生,像這種巧合百年甚至千年不會碰上一次,這世上哪來這麼多的‘角龍’!”
卓玉冰臉色微變,憂慮之情形於色,道:“那他不……不是沒救了麼?”
黑衣婦人道:“所以我説他錯過了救自己的千載良機!”
卓玉冰無限同情,悲痛地看了司馬傑一眼,香唇啓動,欲言又止。
司馬傑卻淡然一笑道:“卓姑娘,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生老病死,人誰難免?不過遲早不同而已,我看得很開,卓姑娘不必為我……”
只聽黑衣婦人喝道:“年輕人,好胸襟……”
冷冷掃了愛女一眼,道:“冰兒,人家都不着急,你又急個什麼?”
卓玉冰垂下了螓首。
司馬傑忍不住説道:“老人家,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黑衣婦人兩眼一睜,寒芒外射道:“年輕人,你是説我不該對她……”
司馬傑截口説道:“老人家,晚輩不敢!”
黑衣婦人道:“年輕人,我是在管教我自己的女兒,世間悲慘事多不勝數,倘若動不動就生惻隱之心,那還得了,再説自己的身受比別人還悲慘,又顧得什麼別人!”
司馬傑揚了揚眉,道:“老人家有什麼悲慘的身受?”
黑衣婦人道:“年輕人,我不願説,總之我母女的身受該是這世上最悲慘,最讓人垂淚的,但是我不需要別人同情……”
司馬傑道:“老人家有一付傲骨!”
黑衣婦人道:“年輕人,你也不會隨便接受別人的同情的,對麼?”
司馬傑微一點頭道:“話是不錯,老人家,晚輩這身傲骨敢説不比任何人稍軟,無如那要看是對誰……”
黑衣好人道:“年輕人,對誰?”
司馬傑道:“賢母女是我的救命恩人!”
黑衣婦人搖頭説道:“年輕人,那不算什麼,我根本沒放在心上,要照我意思,你如今仍掛在在洞外面那棵樹上呢!”
司馬傑道:“不管怎麼説,老人家畢竟還是救了晚輩!”
黑衣婦人道:“不是我,是冰兒!?
司馬傑道:“所以老人家不該怪晚輩干涉老人家管教愛女,其實那也不是干涉,而是斗膽作不平之鳴而已。”
黑衣婦人臉色一變,旋即淡淡説道:“年輕人,你很會説話……”
司馬傑道:“老人家誇獎,只請老人家善待自己的愛女!”
黑衣婦人道:“善待,難道我會虐待她,折磨她不成?”
司馬傑道:“老人家要知道,卓姑娘是老人家的愛女。”
黑衣婦人擺手説道:“年輕人,這用不着你説。”
司馬傑道:“晚輩知道,只是……”
黑衣婦人道:“年輕人,別説了,你剛醒過來不宜太累,歇歇吧!”
司馬傑一點就透,道:“謝謝老人家。”
隨即閉上眼,不再説話。
黑衣婦人抬眼望向愛女。
卓玉冰忙道:“娘,您也夠累的了,您請……”
黑衣婦人微一搖頭,道:“我不累,你睡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