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改等文麟看完束帖,補説完了前事。龍子等五人見文麟徒勞無功,定要分出一口使其暫用,將來再還。文麟再三推謝,眾人説之不已。
公孫改人最聰明,笑説:“我看諸位師叔不必爭論。我得這一口寶劍,本為尋找太師叔才能得到,又是狄師叔先發現的奇珍,被我搶先得去,雖蒙諸位師叔原諒,心實不安。太師叔以後再來,正是羣孽相繼來此窺探之時,在峯頂藏珍未到手以前,萬一與仇敵狹路相逢,豈不討厭?照道理説,此劍應歸太師叔應用,就因諸位尊長憐我年幼,此行也受一點艱險,樣樣寬容,不肯收回,將來得到藏珍,再將此劍賜回也是一樣。何況小侄年幼,隨同父母隱居成都,上次仙桃觀殺賊,還是出生以來第一次,極少與人動手;劍又太長,不便攜帶出入;獻與太師叔,恰巧一舉兩便,免得再有爭論。”
眾人均覺有理,同聲贊好,又見公孫改小小年紀,這樣膽勇機警,本領出眾;年輕人一旦做了長輩,也忘了自己年紀與之相仿,就大也只二三歲;多覺幼童後輩,好容易巧得奇珍,正在歡天喜地,忽然雙手奉上,雖出自願,將來必要還他,使其空手回去,心中不安。
五小兄妹全想起靜瓊谷那三件藏珍,龍子、沈煌更是口快心直,人又忠厚,同聲説道:“我們原早發現碑文,每人至多隻取一副雙鈎或是雙劍,日前尋到三件,一則恐被外人得去,二則我們五人,就李師姊不算,也缺一件,又沒想到天蜈劍也在其內和七修合壁的深意,想再取兩件以便分配,餘者如有發現,另外覓地隱藏,也不帶走。難得你有這樣好心,你爹孃又正缺少一口好劍,雖然碑上註明取的人必須親來,不便違背,你將此劍借與周大師叔,再取一件回去,誰也不致空手徒勞,還可告知你父母,日後來此先往洞中搜索,如無所得便將我們所藏兩件取走,只要到過洞內,便與碑文相合,豈不正好?”
明霞見公孫改靜聽二人發話,裝出一臉至誠感激之容,明有一半做作,心中好笑,本心也是這樣作法,便未開口。袁和尚聽完,接口笑罵道:“改娃,莫當我們都是呆子,你將此劍做了人情,還得重利,由一件變成兩件,多麼狡猾!我如不是對你越看越愛,你這鬼心思一開口便被我聽出,要叫你放心才怪!”
公孫改忙賠笑道:“和尚師叔,莫與小人一般見識。我雖有點取巧,到底也有一多半是對太師叔的孝心。你看李師叔明明知道我想就便和爹孃帶一兩件回去,她只看一看,一言不發。你也是位老長輩,何苦給我叫破?如再記我方才接連幾枝星雷串稍微冒犯,被我逃走,沒有當時賠罪,不大高興,我再給你老人家磕幾個頭如何?”説罷,便裝下跪。
袁和尚一把拉住,笑罵道:“小猴兒,你再放刁,我打你了!實不相瞞,你看我追你時,你用那帶有五色火光、一發三響、使人極難閃避的奇怪暗器朝我亂打,內中兩支打得更準,由我耳旁擦過方始爆炸。我不知你故意淘氣,並無傷人之念,雖嚇了一跳。
像你這樣刁鑽古怪的娃兒,還真第一次遇到。我真愛都來不及呢,你挖苦我作什?”
眾人見這兩人都是那麼精靈,公孫改尤為可愛,心願一達,藉着袁和尚一説,立時明白吐露,一點也不掩飾;一個搖頭晃腦,一個假裝老實,口氣尖酸,兩下對比,越顯滑稽,都由不得笑了起來。陶珊兒忽然縱過,手指罵道:“你這娃兒不好,如何只恭維李師姊一個?我也開口説你了麼?”公孫改忙賠不是,自怪疏忽。眾人又説笑了一陣。
明霞不等話完,早和沈煌往兩條出入要道看了一看,因聽公孫改轉告良珠之言,想起上洞那條深井要道必有關係,便將上下兩頭均加封閉,免被敵人看出。石門雖然大開,但是洞徑曲折迴環,歧路縱橫,密如蛛網,不知底的外人決難走到。石門就是不毀,只這班兇孽尋到,也能攻破。全洞已經幾次窮搜,並無影跡可尋。晶峯高大,中心的藏珍又極隱秘,不由峯底秘徑蛇行入內,發光仰照,或是深入峯頂中心晶林之中,也看不出。
這類萬千年鍾乳結成的冰柱,誰也想不到藏珍會在裏面。龍子先疑心的兩座小峯,一座藏珍已被公孫改取出,只將鐵匣藏起,另做一點手腳便可惑亂敵人心意,峯頂藏鐵匣的所在業已崩斷,沒有可疑形跡,前面又倒着幾具賊屍,均是疑兵,另一座晶峯小才丈許,方圓不過四尺,經過仔細查看,實是一段不透明的暗晶,並無他異。
跟着,龍子等把話説完。文麟見盛意難卻,已將公孫改的劍佩好,並將自己的劍與之交換,同又分途搜索了些時,並未再有發現,這才同往谷中,將那三件外附鋼泥的藏珍取出,令公孫改隨意取上一塊,再行覓地收藏。
公孫改見那三大塊鋼泥,與劍匣形式迥不相同,大小厚薄也不一樣,內中一塊比較細長,彷彿一塊前頭彎曲的鐵條,分兩又輕,但比另兩塊細而較厚,暗忖,聽師祖説寶鈎都是雙的,事情難料;另兩鋼塊一長一短,都作條形,獨此細長,前端有彎,像個有叉的樹枝;我已有了一口好劍,再得一對寶鈎,就將來藏珍不能再得,爹孃和我也可分用,此雖不如另外幾件最好的,怎麼也比異派兇孽所用要強得多,便問明霞説:“我知李師叔見聞最多,弟子求你老人家指教,拿這一塊可好?”
明霞笑答:“你真有眼力。別的我不曉得,但知洞中這類鋼塊只有五件,內中兩副鋼鈎,均是當年三位最有本領的孿生兄妹想和上官師姊比賽,非但精心特製,並將幾件異派中得來的寶物合煉在內,可剛可柔,威力最大,雖然外有鋼泥包沒,看不出來,因其形制奇特,與常鈎不同,又是兩面開鋒,大小兩個鈎彎,內中一副前端還有一個小月牙,看這形式,前端突出的大小兩塊頗與相似,你將它看中,正與我所料相似。不過這三件寶器,沒有天一真水化煉,外面鋼泥決難熔解。如何煉法,各位師長均未詳言,只知先生起一堆烈火,將它放在火內,到了外面鋼泥業已通紅,再用天一真水點將上去便能熔解。此舉要有一日夜的工夫,本定在此化煉,一則這些鋼泥比尋常純鋼質地要好得多,就此棄去大已可惜,又恐火光上騰引來仇敵,這東西煉時又須多人防守,日前商計了兩次,還未拿準。再説,天一真水只我一人帶有一滴,聽良珠姊姊口氣,此是昔年司徒伯母問齊靈雲師伯討來應敵所餘,只是為量大少,只能化煉一件,如化兩件便極勉強,一個弄巧成拙,頭一件自然取出,第二件非但不能取出,以後再取反更費事,為此遲疑不決。這樣沉重長大一塊鋼泥,就你能拿得動也大累贅,良珠姊姊和你師祖心意,又要我們急速退出崖洞,靜瓊谷雖未提到,是否能在這裏久停還不知道,此時想起你歸途頗遠,這東西極難隱藏,就將它打成包裹,也易被人看出。萬一被那眼亮一點的異派兇孽看破,就算你有周大師叔同路,或是我們送你回去,也必多生枝節。第一你父母的蹤跡此時還須隱秘,就能平安帶到成都,一經化煉,便有五色火光往上升起,火焰強烈,明眼人老遠便能看出,顧慮也頗不少。這三大塊鋼條,隨你所喜,取走無妨,天一真水我也可以給你,只是帶走和往成都化煉均不方便,此事又是取出越早越好,怎麼辦呢?”
公孫改聞言,仔細一想,滿腹高興不禁減了許多,心想,這樣長大一塊鋼條,就是帶走,飛馳亂山之中,休説中途攀援上下險阻大多,近來異派仇敵已紛紛來此搜掘藏珍,此去途中難免遇上,一個狹路相逢,更是討厭。談了一陣,正在作難,想嚮明霞求告,請眾人在谷中多留一日,就在當地化煉,取出鋼泥裏面藏珍再行上路,猛一回顧,文麟自和沈煌二人出洞之後,寸步不離,親熱異常,先在旁邊樹下互相説笑,忽然不見。
明霞先未留意,笑問:“珊妹,你龍哥他們哪裏去了?”珊兒笑道:“他和沈師弟自見周家繼父,快活非常,只顧説笑,連我和龍哥説話都似不曾聽見,所説都是他們以前的老話。我聽去沒有什麼意思,不曾跟他一起。方才見他三人且談且行,往那邊崖洞一面走去,也許一會就要回來。師姊是想催他回來同走麼?”明霞笑説:“也許周師叔是往洞中取他包袱,一會就會來的,不必尋了。”公孫改便將前意和明霞等一説。
袁和尚和公孫改一見投緣,越看越愛,也在旁邊插口勸説:“谷中地勢隱僻,尤其內中兩座崖洞,上下有好幾層,深達地底,外人決難發現,再説來敵都注重在後崖一帶和幻波池水底遺址,也走不到這裏,寶光火焰均不至於上騰,如在洞中化煉,再好沒有。
共只一日夜的工夫,司徒二姊和卞師伯的意思,無非時機未至,藏珍不能取出,留在洞中徒勞無功,再被仇敵看破反有妨礙,才叫我們離開,並無依還嶺不能再留之言。這條靜瓊谷,不知底細的人不會深入來此,既有這一滴天一真水代它化煉,將寶取出,我們也可開點眼界。至於仇敵,休説沒有那巧,萬一尋來,我們不在藏珍洞內,正好就便除去,怕他何來?”明霞驚道:“來時諸位師長曾説天一真水,就藏在靜瓊谷內,我們每日搜索均無蹤影。先就疑心谷中地勢廣大,藏天一真水的玉瓶又小,也許我們粗心,不曾尋遍,果然昨日誤把公孫改當作外敵,追到這裏,發現周師叔藏包裹糧袋的所在地勢並不十分隱僻,但它深藏洞角之內,不細心的人看不出來。以前我們尚未到過,不是發現洞口地上留有殘餘糧屑,跟蹤搜索,還難發現。那裏牆壁上的洞穴密如蜂窩,小僅如拳,人口之處又有天然怪石重重遮蔽,人須繞行而入,可是內裏還有出口,孤懸在一片離地不高的峭壁之上,通體皆石,草木不生,同樣石穴有十幾處,大小不等,全是實心,谷中風景如此靈秀,那一片石崖卻是醜惡已極,一點也不起眼。當時心雖微動,因覺洞中有敵,匆匆不暇停留,便往後崖洞內趕去,我們一來便到此地,因師叔包裹還不曾取,周師叔昨日相見,曾有天一真水藏在谷中也須取出之言,後因沈、狄二位師弟和他説笑,以為所知和我一樣,不曾細問,跟着忙到如今,兩次想問均未得便。本門的事,簡太師伯定必深知,周師叔是他近多少年來破例新收的門人,為人又極謹細,莫要天一真水就藏在洞內呢!”
邊説邊同往前走去,快要到達,忽聽洞內笑語之聲,彷彿有井凌霜口音在內。明霞剛喊得一聲:“大姊幾時來的?”孫登、井凌霜同了文麟等長幼數人已應聲而出。沈煌人還未到面前,手上便有光華隱隱現出,等走到明處一看,果是一個玉瓶,長只兩寸,另外還有一片三寸來長、寸許來寬、刻有字跡的鐵簡。明霞等越發驚喜。
見面一談,才知文麟先奉簡冰如之命,必須先將藏珍得到手內,方可取那天一真水;存放包裹之處,壁上洞穴不下千百,也不知能否尋見,覺着自己所尋藏珍尚還未到時機,本想等到下次取寶時再説,偶和沈、狄二人談起那三塊鋼泥甚是沉重,只有一塊被改娃取走,就這樣攜帶也不方便,如往尋取真水,又恐有違師命,下餘兩塊鋼泥雖然藏處隱秘,如不取走終不放心等語。
沈、狄二人同聲勸説:“簡師原命發現藏珍便應取水,並非專指繼父一人。如今藏珍業已得到三件,改娃就此帶回成都,非但不便,如與仇敵狹路相逢,不能用以應敵,反而是個累贅,豈不討厭?李師姊雖然帶有一滴真水,良珠二姊贈時再三囑咐,看得十分寶貴。至交姊妹的盛意,除卻自願送與改娃,旁人也不便勸她送人。天一真水關係最是重要,萬一有什疏失,比那兩件藏珍失去為害更大,還是取出為妙,至少也應尋到它那地方,看其是否穩妥才好。”
文麟因來時疏忽,誤了師命,未與卞老人相見,越發戒慎,雖覺兩小弟兄所説有理,仍因自家劍鈎不曾到手,恐違師命,再説,照石碑上篆文和師父所説無論何人只取一件之言,又不應該將其帶走。正在遲疑不決,人已走往洞口左近一條暗谷之中。狄龍子眼尖,瞥見前面轉角崖壁後面人影一閃,忙將周、沈二人止住,同握寶劍,待要掩往查看,忽聽笑呼“師弟”之聲,兩個少年男女業已對面迎來,認出正是孫登、井凌霜夫婦,不期而遇,甚是高興。
孫登一説來意,才知二人新由外面回山,中途遇見簡冰如,説文麟先未與卞老人相見,許多事情均不深知,特命轉告暫時離開,等到日期再去;如今事情又起變化,天一真水關係重要,可先尋出取走;到時文麟如已離開,可代將真水取出,以免疏失。並説洞中藏珍是在明顯之處的,必被狄龍子等取走,下餘還有兩三件尚還未到時侯,無須多此跋涉等語。孫登夫婦初意自己寶劍均非常物,依還嶺藏珍是幾件最好的已各有主,下餘均是寒鐵真金與異派敵人的寶器所煉,雖比自己較好,但應先讓這些同門師弟妹,不應搶先,此行只代冰如傳命,並未懷有想得一口之念,誰知機緣湊巧,途遇司徒兄妹,為了七修劍尚缺一口,落在一個異派兇孽手裏,已有多年,本來還不想去尋他,因那兇孽起初原是華山派中有名人物,為一妖婦,與同門爭風吃醋,一怒而去;本想隱往南疆另立門户,後見正派中人越來越強盛,異派兇孽非敗不可,於是銷聲匿跡,隱居恆山,不再出世,不久三次峨眉鬥劍,居然漏網,已有多年不曾出世。他那山腹洞府華麗宛如仙居,除昔年帶走的幾個同黨女兇孽和有限兩個門人外,只一守山怪獸,人數不多。因其從不出山生事,所以這多年來,正派中人均不知道他的下落;新近不知怎的,會與南疆兇孽苗太春勾結一起,非但準備參與銀光頂鬥寒大會,並還想下毒計,準備事成之後,由他和苗太春為首,各創立一個宗派,為所欲為,對於正派中人,業已開始暗算。為此奉了師長密令,將本門以前失落的那口寶劍取將回來,就便除此一害。事甚機密,誰也不曾得知。良珠更因眾小兄妹新將劍術學成,目前又正忙於取寶,心想此事不在人多,也未告知;及至遇見孫登夫婦,告以靜瓊谷中存有三塊鋼泥,乃後山取出來的藏珍,眾小兄妹所得應是七修劍,鋼泥裏面所藏不知何物,如今無人,不妨各取一件,以免落於敵手,被後來的異派中人得去。雙方匆匆談了一陣便自分手。剛到靜瓊谷便發現前面有人,定睛一看,正是龍子等三人,忙即尋來。
文麟等聽完越發高興,因孫登夫婦來時已經冰如明白指點,容容易易便將真水尋出。
沈煌、龍子重又提議:“真水現已到手,聽孫師兄説,他比簡師所説日期早到了兩天,譬如晚來,我們還沒有走,先將那三塊鋼泥用真水化煉,取出內中藏珍,由改娃和二位師兄師姊各取一件,非但攜帶方便,少去許多累贅,遇到敵人還可利用,豈不兩全其美?”
文麟雖比眾人長上一輩,自覺入門日淺,樣樣虛心,又知孫登夫婦看去是二十多歲的少年男女,實則功力甚深,年比自己還長,二人既然贊同,又有師父簡冰如之命,自無話説。
正商計間,狄龍子忽然悟出真水藏在文麟放包裹的一個地穴之內,上下甚深,四面通風,內裏火光,又有重重阻隔,如在洞底化鍊鋼泥,無論火焰寶氣多麼強烈,也不至於透出,實是一個天然化煉之處,真水放在這裏,多半於此有關。再一細看,壁上下那許多酒杯大小的洞穴都有冷風吹進,忙和眾人一説。
孫登過去仔細一看,忽然醒悟,驚喜道:“我正為了化鍊鋼泥時火焰上騰,無論是在何處,俱難免於被人看出,如是正派中人尋來,自然無事,如是異派仇敵,便要多生枝節。算來算去,只有峨眉後山寒萼谷,有諸位師長同門在彼,比較穩妥,但仍難免於被人發現,不過放心一點罷了。方才狄師弟一説,我才看出此洞深藏地底,非但光焰不致外映,並有不少天然洞眼通風透氣,洞又陰涼,省得火勢大旺,熱烤難耐。最奇是此洞形勝天然,仔細一看簡直像個爐鼎,只下面沒有鼎足,真個再妙沒有。共只一日夜光陰,便可化煉出來,沒有多大耽擱。事不宜遲,這就動手如何?”
眾人照孫登所説,仔細一看,果然那洞非但像個鼎腹,上下洞壁均有天然通風的洞眼,中心還有一個天然小洞,約有六七尺深,兩三尺方圓,四外並有七八個大小洞眼,斜穿下去與之相通,用以生火,比人工打造的地灶還好得多,不禁大喜。沈煌正要去喊明霞等來會合。井凌霜笑説:“這裏我還不曾來過,反正還要覓取乾柴,那三塊鋼泥也未在此,大家都去吧。”
眾人隨即趕出,明霞、珊兒、袁和尚、公孫改也自尋來,互相一談,俱都歡喜,剛把三塊鋼泥取來,眾人要去尋找乾柴,明霞忽然看出附在真水一起的鐵簡上面古篆用意,忙將眾人喊住,喜道:“這位上官師姊想得真叫周到,非但此洞深藏地底,形如鼎腹,目前可以用來化鍊鋼泥,便將來另兩件利器藏珍也都在此化煉,連這化煉下來的鋼泥也有大用,燒的東西更是現成,只要尋到,稍微發火便可點燃,連煙氣都不會有,這多妙呢!”隨將鐵簡上面大意説出。
孫登接過一看,也自醒悟。原來鐵簡和藏珍洞中碑文後面兩行古篆一樣,都是一些不成句法的單字,必須兩相配合,把鐵簡上古篆各按單雙,交錯嵌將進去,才能看出文理,不是明霞心思細密,將全碑文字連那不成文句的兩行全數記熟,幾次細心參考,也難通曉。只是鐵簡上大意,燃料就在地底深洞當中圓穴之內。眾人發光一照,那六七尺深的中心洞穴,形如一桶,口小腹大,底部小而平坦,四壁都是一些豆大的洞眼,密如蜂窩,並無燃料在內。
袁和尚笑説:“此洞空無所有。這火要燒一日夜,東西決非少數,莫非叫我們燒石頭不成?莫要另有存放之處。我們還未悟出來吧?”狄龍子、陶珊兒、猛觸靈機,同聲笑説:“我們白雲窩温泉旁邊曾有地火,一點就燃,火光是綠顏色,一點煙也沒有,無論煮飯燒水,俱比柴火要快得多,只惜火力太大。師父恐我們闖禍,將其封閉,曾説,深山窮谷之中,或是沙漠裏面,常有這類地火,不足為奇,依還嶺經過地震,也許下面藏有這類火氣,我們何不點火試它一試?”
袁和尚方説:“下面又沒有洞。”龍子、珊兒已往外面奔去,取來柴枝。沈煌、公孫改和井凌霜也將那三塊鋼泥取來,見龍子點燃柴枝要往穴中走去,凌霜連忙一把拉住,笑説:“狄師弟,你不要忙,這大一洞,如其所料不差,火力之猛可想而知,還是查看清了再説,免得火發之後制它不住,豈不討厭?”孫登自聽龍子一説,便往下面發光照看,開言笑説:“無妨。這裏形勢真個巧妙,我已看出,就是料差一點也不妨事。”隨將龍子火枝取過,先朝下面洞壁微微一晃,立有二三十個小火頭點燃,各發出一股淡青色的火苗,合做一蓬往上升起。
孫登隨用雙腳將上面兩個酒杯大小的洞眼踏住,火便熄滅,同時看出那附在洞壁上小眼只有豆大,最大的不過拇指粗細,密層層嵌成一圈,只有兩尺來高一段,環繞洞壁中心,整齊如帶,洞上下也各有兩尺左右一段,連同底部均是光滑完整的洞壁,堅黑如鐵,並無一點孔隙;再試別處,也是一點就燃。這才悟出那中心兩尺來高一圈都是火眼,另外斜穿向上的一圈小洞都是封口,可以調節火量,火力大小均可由人主持;下面火燃大旺,只將地面上那些小洞一壓,火便熄滅,真乃天然生就的奇蹟。
眾人連試幾次,全都如意。地面上共是八個小洞,每個可封閉二三十個小火眼,又是斜穿向下,離開火穴約有四尺光景,全穴點燃之後,下面的火併不高出地上,只做一圈向上斜射,將全穴佈滿,和以前幻波奇景一樣,上面波翻浪滾,下面卻是空的,天然之巧,端的不可思議。
眾人見狀,自是喜出望外。化煉之法也經明霞、凌霜悟出。文麟再將簡冰如所説補充上去。互一商計,想出許多道理;便將三塊鋼泥放入穴中,先用武火猛煉,大家守在旁邊,再分兩人輪流去往上面覓地埋伏,暗中守望。那鋼泥真叫難得化煉,這樣猛烈的地火煉了半日,雖然燒得通紅,並未熔化。文麟、明霞和孫氏夫婦明知此時天一真水放將下去,內中劍鈎便可取出,但那鋼泥便要減低成色,將來再煉更加費事,如其煉夠火候便能剛能柔,曲折長短均可隨意,無論存放帶走,既較方便,改鑄別的兵器,也是略經火力便可打造成功。到了後半日改用文火,一面留神上面動靜,除派兩人埋伏守望外,明霞、珊兒又不時掩往谷外往來窺探,直到夜裏俱都無事。
依還嶺景物靈秀,氣候温和,到處水碧山青,花光似錦。靜瓊谷中風景更好,白石清泉,峯崖靈秀,見不到絲毫塵土,那大一條幽谷,卻被四外峯崖花樹天然遮蔽,休説外人決想不到嶺旁一角有此奇景,也決看不出來。這班同門弟兄姊妹,連孫氏夫婦也是初次身經,只化煉之處深藏地底,隱僻荒涼,無什可觀。時候久了,少年人心性,自覺氣悶,除公孫改全神貫注所得寶物,想看它是否那對雙鈎,常時守在火旁,不是輪值輕易不肯離開而外,餘人俱都年輕喜事,當此月白風清之夜,遇到這樣風景之區,自然不肯虛度,加以劍鈎取出,明日便要起身,改用文火化煉之後,只消一二人便可主持火力,枯守也實無聊,於是藉着出巡,去往各地登臨賞玩。
孫登覺着化煉時久,鋼塊中已有劍鈎影子微微現出,至多天明便可取到手內,底下只是一些瑣碎的事,惟恐眾人貪玩風景走往明顯之處,一時疏忽被外來的異派仇敵恰巧看見,多生枝節還在其次,這座地底小洞被其掩來看破,豈非有害?幾次勸告。眾人口雖答應,到了外面,不知不覺仍自走遠,休説龍子、珊兒、袁和尚三人一向膽大,不以為意,便明霞、凌霜、文麟、沈煌等四人都是久別重逢,平日情分又深,一路遊玩説笑,信步而行,不知不覺也都走出老遠。男女六七人此來彼去,總有兩三人走往谷外。
孫登先不放心,到了月上中天,凌霜、明霞回來接班,拉了公孫改同往前山一帶查看,見晴空萬里,淨無纖翳,所有峯崖澗谷、山水花木,均似浸在水晶裏面,到處疏林高秀,繁花盛開,飛瀑流泉,宛如銀玉,松風稷稷,流水潺潺,四外又是峻嶺排空,高嶽連雲,明暗相問,陰晴異態,遠近相對,合成一片清麗雄奇之景,信步所之,都可使人耳目應接不暇,暗忖寒萼穀風景已是清奇,峨眉又有秀出天下名山之譽,如和依還嶺作比,相差甚多。這裏名為山嶺,看去直似巧奪天工,方圓數十百里的大片園林,單這花木之多和氣象的清淑奇麗,便是第一次見到,真個妙到極點,休説這班少年師弟師妹,便我往來江湖這多年,字內名山大川,少説也走了一多半,這等好法也是初次身經,難得移步換形,沒有一處不是風景美妙,使人流連觀賞,不捨離去,可惜名山無主,四外都是高山絕壑阻隔,不是常人足跡所能走到,雪山斗寒之後,如能來此久居,豈非幸事?
一路尋思,不由出了神,走往前山路上,忽想起這一帶地勢明顯,人立對面寶蓋峯頂便可望見,方才還向眾同門勸説,如何我也疏忽起來?心中一動,忙往道旁花林中走進,準備掩身林內,稍向前山查看一陣便自迴轉。
公孫改先本隨在身旁,不時東張西望,忽然不知去向。孫登知其年輕喜動,風景雖好,並不十分在意,又對那一雙寶鈎關心太甚,本就不願走遠,曾有回去之意,也許方才由林中繞出時業已自行折轉,又見月光如水,滿地清蔭,花景重重,水聲澌澌,空山無人,到處靜蕩蕩地,並無一點可疑形跡,龍子、珊兒隱伏之處地勢最高,前後山均可望見,谷中都是自己人,並未想到別的,獨在月下徘徊,觀賞了片刻從容迴轉,迎面遇着狄龍子,説:“後半夜鋼泥中兵器影子全數現出,方才袁和尚送信,想請師兄回去商量呢。”
孫登問:“見公孫改回去沒有?”龍子答説:“先在埋伏之處守望,曾見他由前山花林中閃出,後因李師姊和井師姊由下面走過,我見無事,下去和她們談了幾句,回到崖頂便不再見。袁和尚來多忘了詢問。也許他由另一條路回到洞中,否則,除卻中部幻波池舊址大片峯巒花樹阻隔,有人不易發現而外,無論走往何處,斷無不見之理。他雖初來,因受過他師祖卞老人指點,頗知地理,前後三條秘徑他都曉得,人又機智。他最盼望那一雙寶鈎,定是回洞無疑。大家都在等你,請快回去吧。”
孫登便往洞中趕回,快要到達,偶然回顧,瞥見陶珊兒順着來路側面崖頂,如飛往龍子一面馳去,業由上面走過,因人走在下面,崖又大高,中間還隔着兩片樹林、一道峯崖,事前雙方均未發現,方覺珊兒沿崖飛馳,彷彿有什急事去與龍於會合,心中一動,忽聽沈煌笑呼:“孫師兄快來!”化煉藏珍之處就在前面崖後,一轉即到,心疑寶物業已取出,忙趕過去一問,果然火候快到,匆匆走進洞底,見地火光中,三塊銅泥業已被火燒成透明,內裏現出兩劍雙鈎,寶劍均有劍匣,還看不出,那一雙寶鈎夾在鋼泥裏面,形制奇古,看去似劍非劍,似鈎非鈎,宛如兩柄帶鈎的寒電,精光隱隱由內映出,果是一雙奇珍至寶。正代公孫改歡喜,四面一看,人卻不見,方要開口詢問,袁和尚已先笑道:“改娃盼了一日夜,方才連夜飯都無心吃。此時寶鈎越發明顯,他見了不知如何喜歡,偏不和大師兄回來,不知走往何方,我喊他去。”説罷轉身便往外跑。
孫登心又一動,本想跟去,因明霞謙虛,要他主持下手使用天一真水,以防浪費可惜,又想外面風景清幽,甚是安靜,公孫改多半年輕貪玩,發現什麼奇景,獨自往探,中途走開,反正用他不着,袁和尚業已往尋,少時自會回來,也就罷了。這時火候已到,照着簡冰如所説,只要鋼泥中的兵器影子現出全形便可下手,大家都是初次經歷,不敢怠慢,心想:此時取出劍鈎不難,但這許多鋼泥均是寒鐵真金和各種寶器熔結之物,雖然內裏精華已被上官紅和諸同門提出,如經真水化煉,雖不如那幾件藏珍的品質,比起尋常純鋼仍強得多,糟掉可惜,火候看得不對,也要減少功用,打造費事;又急於先將劍鈎取出,無暇再談別的。
一行九人,只狄龍子夫婦和袁和尚在外守望,尋人未歸;文麟等長幼五人都在洞內,照着鐵簡上的意思和諸位師長的指點,由文麟、沈煌、井凌霜三人準備封閉地火;明霞掌管亮光,準備火滅之後使用真水化煉時可以照亮,以免洞中黑暗,三塊燒紅的鋼泥點上真水熄滅之後,萬一疏忽誤事。
孫登獨自拿了水瓶準備下手,一切停當,因那玉瓶中的真水只小半瓶,隔瓶可以透射,銀光隱隱,上下流動,水銀也似,看去輕極,和氣一樣,稍微近火便往瓶口上升,雖經司徒平、秦寒萼和諸位師長事前指教,初次應用,又是這樣珍貴難得之物,還有兩三件寶物不曾取出,稍微糟蹋便難補救,初意想用司徒良珠所贈的一滴先試一下。
井凌霜説:“如用多的一瓶,三塊銅鐵均在一處,這東西名為真水,實是氣體,見熱立即化為一片極薄的水霧將其籠罩。這還是昔年用過幾次、經上官師姊苦心收聚下來、並非未經過火的原質,已有如此功效,要是紫雲宮故物,放將出去還可收回,你看玉瓶中水,稍微近火便往上升,亮得比水銀還要好看,已覺珍奇,比起未用過的原質差得多呢。照簡大師伯所説,如其合在一處化煉,要省一點。我料良珠妹子小玉瓶中所剩一滴,既是司徒伯母所賜,定是紫雲宮原物無疑,比新得這瓶,更有功效,就此用掉未免可惜。
我看還用新得這瓶比較穩妥,一則,照明霞師妹所悟碑文鐵簡,此瓶啓閉多少均可隨意,只消稍微近火便可引出,上面又有細孔與下相通,稍微拔起將孔露出,真水立即隨熱而出,自會朝外噴射,不似良珠所贈,真水既少,又須全數放出,一個弄巧成拙,明是愛惜反而糟蹋,豈不冤枉?”
五人商定,便各依言行事。眾人事前早已看好火口啓閉之處,一聲招呼,周文麟、沈煌、井凌霜,各將上面三個關火的洞眼一踏,火勢立滅。明霞早已準備好了亮光。孫登見火滅後,那三塊鋼泥雖燒得裏外通明,原樣一毫未變,內裹劍匣雙鈎卻似嵌在一塊透明的紅晶裏面,雙鈎無匣,銀光電映分外好看,忙將玉瓶的塞拔起半截。瓶塞中心立有兩線銀輝朝那三塊紅鋼上,光氣一般激射出去。初出時銀光閃閃,細如毫髮,剛一近火便自散開,化為一蓬比輕絹還薄的銀霧,將那三塊比火還熱的紅鋼全數籠罩在下。
孫登見真水噴出這多,那比火還紅的鋼塊已被罩住,方才熱得烤人的地方已轉清涼,反覺冷氣森森,侵人肌骨,惟恐浪費,這東西又收不回來,忙將瓶塞往下一按。那兩絲寒輝立與瓶口脱離,電也似急朝火穴中壓去,通體化為一蓬寒霧,將整座火穴包沒,彷彿千百層輕紈霧毅包着穴中三大塊頑鋼。方才亮如紅晶之物,自從天一真水所化寒霧往下一壓,先是由紅而白,跟着便和冰雪見火一樣,逐漸消熔,光照之處,彷彿一團銀光閃閃的膏汁逐漸攤開,轉眼兩劍雙鈎,緩緩現出,浮在上面。
文麟、沈煌、凌霜三人早有準備,每人拿着一根樹枝伸將下去,將劍鈎挑起。沈煌伸手想拿,覺着冷得浸骨,只得挑放地上,初意上面也許再有鋼汁,仔細一看,連劍帶鈎全是明淨如洗,這一現出原形,看去越發愛人。穴中寒霧仍未消散,奇冷無比,手不能近,三塊鋼泥業已熔成一個大圓餅。先還恐天一真水消耗大多,及至仔細一照,才只用掉四分之一,方始放心。寶鈎宛如兩彎寒虹,早已看見。再拔劍一看,那兩口劍形式長短均差不多,柄上各有兩個古篆,一名紫雲,一名青雲,拔劍一試,寒光耀目,無論多麼堅硬之物,一觸立碎,並不在雙鈎之下。
孫登、井凌霄各佩一口。眾人正在喜歡稱賀,商量底下的事,袁和尚和狄龍子、陶珊兒忽同公孫改趕來,每人手上還拿着一雙大約碗口的鋼環、九支尺許長的細鋼稜。公孫改身上染有血跡,人卻不曾受傷,見雙鈎業已取出,好生歡喜,接將過去,首先笑道:
“此鈎如早到手片刻,正好用上,省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