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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回 (1) 峨頂見神燈 古寺荒崖驚惡虎 月明觀異獸 寒宵煮酒話靈嬰

    這日船到樂山停泊,照着冰如所指道路,往峨眉青桫坪走去,對於途遇薛氏弟兄和後來少年,己全忘卻。等由前山上去,到了青妙坪,見冰如未來,便在青桫坪前山石之上坐候。二人飯已吃過,文麟心細,所有食物用具,起身時早已開單,令人備辦齊全,又在縣城內添了許多衣糧,以防雪後封山,過冬之用。峨眉本來高寒,時又暮秋,青桫坪以上草木凋零,當日雲霧滿山,風勢又大,吹得寒林蕭蕭,宛如潮湧。文麟疑要變天,一找冰如所説茅篷,就在坪前不遠危崖之下。當地原是一座崖洞,有一老僧,就着崖洞外搭了一座茅篷,在內清修。

    二人除隨身包裹外,還有四件行李、兩口書箱,因不知冰如何時才到,所居是在何處,惟恐後山相隔大遠,特僱了六個山民揹着上山,講好途中還要等人,必須守候送到,錢卻不計多寡。挑夫多聚一起,就着坪前茶攤上飲茶守候。文麟因恐變天,令將行李移往茅篷之中。挑夫始而力言:“峨眉山上風雲,一日之間陰晴百變,我等生長此地,似此天色,決不至於下雨。”後又低聲俏告沈煌,説:“茅篷內有一小和尚,力大如牛,最是蠻野,不喜人往驚擾,最好不去惹他,就是下雨,也可往那旁崖下暫避。”

    文麟師徒看出山民誠實,又是城中客店代僱,便由他去。因聽説茅篷小和尚力大蠻橫,本想終止前念。沈煌年輕喜事,心料茅篷主人必與冰如相識,執意上前詢問,文麟只得聽之。到了篷前,沈煌回身笑説:“老師且停,等我先看一下再説。”文麟依言止步,吩咐對人務要謙和,不可與之爭執。沈煌剛轉身走不幾步,便見篷內光景昏暗,暗中豎着兩條又黑又瘦的人腿,由東而西緩緩移動,前面堆着雜物柴禾,並不見人,好生奇怪,正自立定觀看,兩條人腿突然加快,已由柴堆後繞將過來,其急如飛,又穩又快,聲息全無,初次看到這等怪事,不禁大駭,等到面前定睛一看,忍不住笑了起來。

    原來那兩條人腿,乃是一個又黑又瘦的小和尚,雙手各持一根兩尺來長的竹棍,全身倒立,雙足朝天,點地而行,晃眼便到身前停住,昂頭瞪眼,似要發作,那一雙烏黑光亮的怪眼剛掃到沈煌身上,面色忽轉,手臂微微在地上一按,立時倒縱起丈許來高,倒翻過來,輕悄悄立在沈煌面前,相隔只有尺許,身法絕快,一個翻空斤斗,朝人當頭壓下。這等形似動武、又猛又快的動作,如換常人,驟出不意,必認對方想要傷人,往後驚惶退步無疑;沈煌素來沉穩,目光又強,認定茅篷主人是師父的朋友,胸有成見,再看那小和尚生得又黑又瘦,猴頭猴腦,活鬼也似,神情動作十分滑稽,上來便看出有意相戲,只把目光註定對方,含笑相待,甚是從容,知道這個小和尚並不存有惡意。小和尚見他始終氣定神閒,大為奇怪,雙手一晃,兩隻猴爪一般的怪手便朝沈煌迎面抓到。

    事有湊巧,沈煌武功雖剛人門,所學不多,但一開頭便遇高人,慧圓老尼雖未親傳,門下弟子卻都愛他靈慧,盡心指點,上來學的便是扎基本的功夫,別的不會,內家專門以靜制動的定字訣卻下過苦功,講究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和人動手,不到兵器拳腳已快上身,相差分毫之隔,決不讓避還攻,看得又多,小和尚一動手,便看出那是虛招,越發斷定他是故意戲弄,一面雙目註定對方的手,以防弄假成真,神色依舊從容,冷冷的笑道:“師兄逗我作什?我乃簡……”底下話未説出,小和尚已將怪眼一翻,轉怒為喜,搶口説道:“我曉得,不要説了。少時還有人來,同到裏面一談如何?”沈煌忙道:

    “多謝師兄,我還有一位老師呢。”小和尚低聲説道:“方才你説那位,不是你師父麼?”沈煌道:“這位老師是教我讀書的。”

    小和尚道:“這就莫怪了。今日有人來尋晦氣,你那教書先生是個文人,最好等在外面,由你一人入內。我如説話無禮,請你不要見怪。都是師父,常年洞中打坐,偏在昨夜出去,又不回來。來人頗有一點門道,單你一人還好辦,添上一個就許照顧不到,受傷怎好,你沒見方才我練蜻蜓點水的功夫麼?這都是為了師父不在家,想和對頭文比的原故。”説罷,暗朝沈煌使一眼色,厲聲喝道:“你也不打聽打聽,青秒坪袁和尚的茅篷,是容人隨便走動的麼?我因和你投緣,容你坐上一會,已是天大情面,如何不知好歹!我這人最恨窮酸,如敢近前,我把他活活抓死!”

    説時,沈煌瞥見崖下走來一個背鐵木魚的和尚和一個背插鐵鏟的道士,看去分量甚重,正往篷前走來,猛觸靈機,故意喝道:“我們因往山中讀書養病,在此等一同伴,怕要變天,和你商量少時借地避雨,為何罵我老師窮酸?誰希罕到你篷裏去坐!怪悶入的。”説罷,面現怒色,似乎氣憤不平,顯着要動手的樣子,並且怒目相視,望着對方,轉身要走,小和尚獰笑道:“要來就來要走就走,沒有那麼容易!”隨説,猛伸怪爪,一把將沈煌抓住。沈煌因知是假,不曾閃避,誰知小和尚的手竟和鋼抓也似,抓在肩膀之上痛徹心骨,忍不住“啊呀”了一聲,人已身不由己,被小和尚拖了進去。小和尚先把沈煌按向蒲團之上坐定,喝道:“我今日一人在家,心甚煩悶,既來便須陪我玩上一會。”隨又將臉向外;低聲笑道:“這是假的,我想借此試試你的力量,誰知這等嬌嫩,師弟不要怪我。對頭快來,我看看去,有事你不要管。”

    這情形給文麟看得畢真,因聽沈煌呼痛,想起挑夫之言,心甚驚疑,忽見沈煌將手連搖,並使眼色。小和尚隨即走出,先朝兩旁一看,見無人來,手朝文麟一擺,然後喝道:“你這人再不走開,我要抓你了!”文麟料有原故,同時瞥見那一僧一道正順對面崖坡走上,覺着小和尚裝得不像,沈煌被人強行拉入篷內,同來大人斷無不問之理,欲與爭論,剛開口説了句:“豈有此理!”小和尚已大怒奔出。

    同時隨來挑夫均知小和尚的厲害,因覺僱主為人厚道,恐其吃苦,忙趕上去,將文麟強行拉勸回來,一面朝小和尚賠笑説道:“袁和尚爺爺,他是個讀書相公,不知你這裏規矩,你想小相公陪你玩一會,要得,生氣做啥子?”一面暗告文麟:“這小和尚看去瘦小枯乾,武功高得出奇,便我們幾人拿了扁擔一擁齊上,也不是他對手。好在他決不會傷小相公,我們等一會走也是一樣。”文麟坐在一旁假裝生氣,連説:“豈有此理!”

    那一僧一道已然走近,在旁閒看,見小和尚被人勸回,道人似想朝文麟問話,還未開口,吃和尚攔住,低語道:“看這神氣,哪裏會是對頭朋友?就是這等文弱的人,憑我們也不能拿他怎樣。我看這小黑鬼可疑,莫要是那老鬼新收的徒弟吧?”道人冷笑道:

    “師兄,我看你簡直自從嵩山一敗,便寒了膽似的,也不想想,老鬼今年多大年紀,早已關了山門,以他為人,怎會收出這類強橫野蠻、又醜又怪的徒弟?”和尚低聲答道:

    “這事難説,還是探明瞭好。莫要自費十四年心血,今日又撞在釘子上面,仇報不成,以後如何見人?”

    道人微一尋思,似覺有理,各把所背鐵鏟、木魚放下,正待往篷前走去,小和尚突由篷內轉身走出,手裏拿着兩根三尺來長的竹竿,敲敲打打,邊走邊回頭,對沈煌道:

    “你不陪我玩,也不勉強,誰讓你找我來的?要走須等天黑或是下雨之後。乖些聽話,我便不難為你,否則方才你也嚐到厲害,莫怪我狠。崖旁柑子樹上,我還留有幾個大的捨不得吃,我給你取來如何?”説罷,也不理那和尚、道士,便往崖側走去。那柑子樹在一崖凹之下,朝來有雨,樹下一帶滿是泥污,小和尚自言自語道:“這地方真討厭,只一下雨,便遍地泥污。”説罷,身子往前一探,人便握着竹竿,雙腳朝天倒立起來,跟着雙竿點地,倒立而行,到了崖前便往下縱。

    同來道士本要上前發話,及見小和尚手持竹竿倒立而行,竿石相觸,聽不到一毫聲息,身法輕靈,從來少見,那崖口相隔崖凹約有丈許高下,降時雙手各用三指捏着竿頭,在石地上微一點勁,人便凌空縱起三四尺高下,依;日腳上頭下,一個“魚鷹人水”之勢,朝下面泥地上射去,微聞刺的一聲,人已到地,身子筆挺,始終倒立,和釘在地上一般,絲毫不動,方自驚奇,互相對看了一眼。小和尚好似怕把衣服弄髒,仍用雙竿點地,到了樹側,兩膀微一屈伸,人便倒縱而起,用一足鈎住樹枝,將雙竿併入左手,再伸右手將柑採下,共是三隻,內有兩隻連枝採下,含在口內,另一隻最大的,似因手小無法帶走,便用雙足夾住,依舊雙手分持竹竿回走。

    僧、道二人已看出小和尚的輕功大有來歷,見他口含雙柑,雙足又夾一柑,手捏竹竿在爛泥裏倒立回走,方想崖高丈許,又峻又陡,只有一段微微往下傾斜,非有武功的人不能提氣直上,平常人走都走不上來,似此持竿倒立,決縱不了那麼高,看他如何上法?心正尋思,小和尚雙竿點地,突然加快,到了斜壁之下,口縱喝一聲:“躲開!”

    因口有物,語聲含混也未聽清。小和尚忽把兩膀往下一按,身子一躬,雙足往上一蹬,所夾柑子首先彈丸一般向崖上高高拋起,同時人也自下上拔,一個“怪蟒翻身”之勢,全身倒翻過來,”雙足落向半壁腰上,微一點勁,就勢改上為下,凌空斜縱起一丈多高,將右手竹竿夾向左脅,身子凌空直上,朝先前拋起來的柑子搶去。柑正下落,離地還有丈許,那小和尚飛身縱上,恰好接住,身法靈妙,捷逾飛鳥,好看已極,落地之後,引得那些挑夫同聲喝彩,直説:“袁和尚真好本事!”小和尚落地之後,本往茅篷走去,神態從容,若無其事,聽眾叫好,忽把怪眼一翻,回身喝道:“不開眼的東西!這算什麼?我不過見那娃兒口乾,又被抓痛,想請他吃個柑子,怕弄髒了衣服,當我賣弄不成?”説時,竹竿已自拋下,正剝那橘皮,倏地把手一場,只聽“叭嚓”一聲,挑夫身旁碎石紛飛中,崖石已被打碎了一片。挑夫都是土著山民,知道小和尚厲害,當他真個發怒,紛紛奔逃。小和尚笑道:“不要害怕,我逗你們玩的。”説時沈煌已早由內走出。

    小和尚把手中柑遞過,笑道:“這柑子很甜,補你的苦吧。”隨拉沈煌待往篷中走進。

    兇僧見小和尚輕功之好已是少見,又用一塊橘柑皮,把相隔丈許的山石打碎了一大片,越發駭異,正和惡道使眼色,想要退走。惡道本來欲前又止,舉棋未定,忽似有什感覺,獰笑一聲,喊道:“小和尚回來!”小和尚聞聲故作不知,仍拉沈煌同往裏便走,到了篷內,低聲説道:“這兩對頭很兇,我一人還應付不了,你快躲到我師父崖洞裏去,千萬不可出來。”少時,又聽惡道二次呼喝。小和尚把沈煌往裏一推,轉身走出,朝惡道把怪眼一瞪,喝問道:“哪個是小和尚?你亂吼些什麼!我又不認得你。趁早快走,在此討厭,你就要吃苦了!”惡道聞言大怒,獰笑道:“你小小年紀,莫要出口傷人。

    我因看你武功頗有根底,極似我朋友的傳授,你師父叫什名字?在家沒有?”小和尚也冷笑道:“我看你還怪不錯呢!憑我師父,會有你這樣跳端公的老雜毛做朋友?真把人的牙都笑掉。再要討嫌,我就不客氣了。”

    惡道剛把兇睛一瞪,未及開口,旁立兇僧早搶向前面攔道:“他那小年紀,你何必計較?”隨向小和尚問道:“佛門弟子不可這樣蠻橫,莫非這也是你師父教的麼?即便我們料得不對,你師父想必也是有名之人,還怕被人知道不成?”小和尚笑道:“你這胖頭大肚子的玩意倒會説話。實不相瞞,我不肯説乃是好意。這老雜毛偏和我發歪,有多氣人!”兇僧一面攔住惡道,轉問:“怎是好意?”小和尚道:“我怕説出來嚇你們一跳還不要緊,要把你們這討飯木魚和那盜墳的傢伙嚇掉此地,那麼蠢重的玩意,你們拿它當石碑馱着玩,賣弄傢俬和幾斤蠻力,我人小身矮,拿它費事,豈不討嫌?師父看見,再疑心我學做狗強盜由別處偷來,這頓打哪個能挨?”話未説完,惡道固是怒不可止,兇僧也自有氣,只為小和尚年紀雖輕,武功驚人,不把話問明不敢冒失發作,及聽對方一味譏嘲戲侮,也自怒火上攻,兩道濃眉一豎,目射兇光,正要開口,惡道已忍不住怒火,厲聲喝道:“小狗欺人太甚!祖師爺念你年幼無知,不值計較,快將你師父姓名説出,饒你不死。”

    小和尚聞言也不生氣,反倒笑嘻嘻問道:“要説也行。你這兩樣討飯哄人的傢伙,我看了心煩。我老怕説出我師父把你們嚇跑,將它遺留此地實在討嫌。想我明説容易,這麼辦,你們把它拿開再説如何?”兇僧為人比惡道還要殘忍兇暴,如非疑心對方師長是個可怕人物,早下毒手,聞言獰笑道:“你既然有些怕它,不會自己動手,把它丟出去麼?”小和尚嬉笑道:“胖和尚,這是你説的,你問老雜毛願意不願?你這兩樣玩意大嬌嫩,我又粗手粗腳,一個不留神將它碰壞了一點,莫要訛詐撒賴,我可沒錢賠。”

    惡道見那二尺方圓的鐵木魚雖非全是實心,少説重有三百來斤,便自己這柄純鋼打就的日月神仙鏟,也有一百六十餘斤之重,師兄弟二人全仗這兩件東西成名,因是練就神力,橫行江湖,每次上場,不必動手,便這兩件隨身之物,先把敵人鎮住,小和尚卻説得那麼輕鬆嬌嫩,彷彿一碰就碎,話太欺人,心中有氣,怒火上攻,又想對方這點年紀,口出狂言,倒要看他是否能夠隨便拿起,接口獰笑道:“小狗少要發狂。這鏟和鐵木魚最輕的也有二百斤,均是精鐵純鋼打就,只有本事,休説毀壞隨意,只你能隨手拋出五尺以外,我便服你,管你師父是誰,當時就走,你意如何?”

    小和尚越發嬉笑道:“你兩個俱都認可,這太妙了。活了這大年歲,説出話來不許抵賴。”説罷不等回話,便將惡道的鏟拿起,笑道:“這傢伙果然是重,我還當它空心湯圓,故意裝點門面來唬人的呢。”口中説話,雙手握着鏟柄便往前拖。那鏟十分沉重,又有鋭角,吃這一拖,所過之處“嘆嘆”連響,山石粉碎,地面上立被拖裂了兩條凹槽。

    惡道見他好似吃力,冷笑道:“小狗,這就是叫拋出去麼?”

    兇僧的鐵木魚原放在前面石地之上,惡道鋼鏟倚在一株斷樹椿上,相隔約有兩丈遠近,小和尚雙手握鏟,反身倒拖,聞言回顧,笑答:“你不必忙,還早着呢!不是那鐵木魚還沒試過麼?反正我有法子交代,你們不心疼,包你喜歡。”隨又笑嘻嘻自言自語道:“這盜墓的玩意如此沉重,那討飯木魚看去又重又大,不知是真是假。”我這個人死心眼,照例不到黃河心不死,只有一件是紙老虎,我就有法交代。這大玩意,我老不信會是真鐵。好在人家不要我賠,我先打它一下試試。要能打碎再丟出去,也省我好些力氣。

    兇僧比較心細,早看出對方雙手倒拽鋼鏟往前拖走,看是吃力,身法步法一毫未亂,那一雙小手緊握鏟柄,鋼鈎也似,看去氣力十分沉着,口中又在隨意説笑,分明全是做作,心雖驚奇,覺着對方神力驚人,這等裝腔必有用意,只不知他如何下手,一見惡道滿面怒容、忍怒待發神氣,情知勁敵當前,遇見奇人奇事,對方師長便非強仇,也是一個難惹的異人,同伴尚未看出,忙在暗中搖手示意,不令妄動,以防鬧僵,無法下台。

    惡道怒火頭上尚未領會,一聽小和尚那等説法,越發有氣,怒喝道:“小狗,這是空的,你只用此鏟打那木魚一下,我便饒你。否則管你師長是誰,今日也休想活命。”隨聽道旁樹後有人接口冷笑道:“憑你也配!”

    惡道大怒,方喝:“何人大膽?”聲才出口,猛瞥見小和尚哈哈一笑,雙手倒握鋼鏟,忽作大半環形,就地上掄將起來,不禁大驚,還未看真,寒光如虹,那平日擦得精光明亮的鋼鏟已自地飛起,隨同敵人雙手打向鐵木魚上。只聽地的一聲巨響和一片喀嚓爆裂之聲,石火星飛、沙石雨射中,鐵木魚中空之處竟被那鏟打裂了一口,凹進幾寸深一個大坑,下面山石也被震碎一大片。小和尚連氣都未喘,急得雙足亂迸罵道:“狗啃的老雜毛!偏不肯滾,害我只顧打賭,把地面拉碎了兩條大口,又震破這一個大坑,師父回來,再饒我才怪!你害我捱打,我也叫你們費一點事。你叫我拋出五尺,偏拋一丈,叫你老雜毛、胖浮屍自己撿去。”説罷,將手中鋼鏟搭向木魚破口之上,往前便拖。

    兇僧先看出對方這次真個有些吃力,小和尚已將鐵木魚拖到崖口。兇僧、惡道做夢也沒想到,一個未成年小和尚競會有此神力,呆得一呆,隨聽一串山石碎裂軋軋之聲,小和尚到了崖口,先將鐵鏟倒拖,改拖為推,順着斜坡,把鐵木魚往下推去。兇僧剛想起下有泥坑,叭的一聲,鐵木魚先被推人泥潭,泥漿四濺,滿崖皆是。小和尚跟手握起鋼鏟,掄圓起來,連人帶鏟,轉風車般滴溜溜一轉,把手一鬆,喝聲:“叫你撿去!”

    鋼鏟隨手飛落,同墜泥潭之中。兇僧、惡道見狀大驚,急怒交加之下,因那鋼鏟又沉又重,鋒利無比,挨着便要骨斷筋折,對方人小鬼大,恐其朝人甩來,當時未敢冒失上前,兩次一呆,不及阻止,事完趕過一看,不禁急怒攻心,雙雙怒吼,便朝小和尚撲去。

    原來下面乃泥坑最深之處,那鐵木魚被小和尚推落,陷入污泥之中,已不見一點影跡,鋼鏟雖然較輕,但吃小和尚掄起一甩,勢子更猛,鏟頭又是橢圓形,一下刺入污泥之下,僅現出三四寸長一段鏟柄,斜插泥中,正往下沉,等兇僧惡道趕來,只依稀辨出一點影跡,晃眼沉入泥內不見,不由大怒情急,雙雙縱上前去,剛舉手要抓,小和尚身形一閃便自避開,笑對沈煌道:“老雜毛。胖浮屍都不要臉,你還不快逃到我師父洞中躲起!被他抓上就沒命了。”

    沈煌本在篷前遙望,見敵人全被小和尚激怒,一同動手,無奈小和尚手法輕快。甚是滑溜,邊躲邊喊,知為自己而發,心方一動,猛瞥見兇僧一雙豬眼註定自己,正在獰笑,似要追來神氣,不禁驚疑,忙急後退。兇僧忽然怒喝追來。

    沈煌大驚,仗着人小輕靈,茅篷中又堆滿山柴雜物,亂糟糟的,匆匆接連兩繞便到洞口,忙往裏面逃去,因信服小和尚,滿擬對方再三囑咐,令其逃入洞內,不是內裏藏有異人,便是另有逃路,目光到處,洞大不過三四丈方圓,並無出口,也無一人在內,全洞空空,只當中有一蒲團,因歷年大久,十分陳;日,殘破不堪,蒲團側面有一木架,上有一根黑禪杖和一個大水瓢,門口地上好似橫着一根木棍,也未看清,此外空無所有,耳聽身後兇僧已自喝罵追來,心正惶急,深悔不該聽小和尚的話誤入死地,忽聽木棍響動,好似洞口木棍被兇僧踢開,跟着又“噫”了一聲,百忙中想起自己路過當地,與兇僧無仇無怨,怕他則甚?沈煌正待反身理論,忽聽小和尚笑道:“你上了我的當了。”

    回頭一看,兇僧面帶驚慌,正轉身往外逃去,小和尚在洞口,兇僧似有急事,也未理會,剛一轉背,正遇惡道由外追進,兇僧忙着逃出,差一點撞個滿懷。惡道剛怒喝:“小狗,休想逃走!”兇僧已急匆匆連使眼色,搖手低語道:“果不出我所料,還不快走!”惡道瞥見洞中只有兩個小孩,剛冷笑得一聲,意似不肯罷休,忽聽外面雕鳴,當時面色大變,一言未發,慌不迭隨同和尚往外逃去,小和尚隨拉沈煌趕出。

    文麟在外旁觀,見兇僧、惡道雙雙追人,洞既昏暗,又無大人在內,心中愁慮,關心過甚,不暇再計安危利害,飛步正往茅篷趕去,忽聽空中連聲雕鳴,甚是耳熟,抬頭一看,正是温泉峽所遇兩黑雕,內中一隻雕背上似還坐有一人,知是仙禽異鳥,如見自己在此受欺,必來解圍,心中驚喜,忙喊:“二位仙禽快來!”兇僧、惡道已由篷內飛跑趕出,兩下恰好對面,瞥見文麟迎面跑來。兇僧在前,方伸手要推,忽似被什東西擋了一下,往側倒退了好幾步,同時空中雕鳴更急,面容驟變,大驚失色。惡道也似有什警覺,一同轉身倒退,往原路崖坡下飛跑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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