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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這一天晌午時分“古家堡”那深沉、廣大的庭院之中,一個年輕漢子正坐在小亭子裡憑欄觀書,看神態,他好悠閒。

    是“慈心神龍”燕惕;他仍是一襲雪白衣衫,飄逸、瀟灑,還有他那時刻不脫的英雄氣概、豪邁之氣。

    不是麼?瞧他右手持書,左手摸著那如犯鋼髯,虎目圓睜凝注,一霎不霎,活脫脫桃園三結義中的張三爺。

    儘管沒那張鍋底般黑臉,及那支仗以大破黃巾、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丈八蛇矛外,那懾人神威,卻毫不遜色。

    這該是個看書的好地方,聽!靜得很,除了那小橋下流水淙淙,及偶爾風過處,枯葉飛飄,有的落地,有的隨水遠流外,就聽不到一絲聲音,看不見一個動的東西。

    然而,世上偏有那焚琴煮鶴、大煞風景的事與人一陣急促步履聲,打破寧靜的一切。

    燕三爺濃眉一皺,虎目高書,投向了畫廊那頭。

    畫廊那頭,一名黑衣漢子一臉驚喜色,飛步而來。

    燕三爺濃眉一挑,沉聲輕喝:“站住!”

    雖是沉聲輕喝,其聲已如悶雷,嚇得那漢子一哆嗦,硬生生地煞住身形,站在數丈外。

    躬下身形:“稟三爺……”

    燕惕冷哼一聲,道:“我是怎麼交代的?”

    黑衣漢子一顫,連忙住口。

    燕惕虎目深注,威態未斂,道:“什麼事值得你匆匆忙忙,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黑衣漢子忙道:“稟三爺,姑娘回來了。”

    燕惕神情一震,“叭”他一聲,手中書墜地。“說什麼?”

    黑衣漢子忙又重複了一句:“稟三爺,姑娘回來了。”

    燕惕滿臉驚喜,大叫而起:“蠢才,你怎不早說!”

    話落,剛要閃身搶出小亭……

    墓地,虎目圓睜,須嘴暴張,他愣住了。

    由畫廊通庭院那青石小徑之上,不知何時已站著個黑紗包頭,身披風氅,風華絕代、豔絕塵寰的黑衣人兒。

    正是他燕三爺的那位小師妹:古蘭。

    古蘭,她一身風塵,嬌靨顯得有點蒼白,香唇也失去了那嬌豔鮮紅的一抹,而且在微微抖動著。

    抖動的,不只是她那失色的香唇,還有那襲黑衣,一雙美目中所包含的晶瑩淚光,還有她那微顯嘶啞的話聲:“三師兄!”

    燕惕瞿然驚醒,機伶一顫,顫聲大呼:“師妹!”

    虎軀騰起,飛撲過去。

    再看時,燕惕一雙鐵腕已緊緊抓上古蘭的兩條粉臂;不知他用了多大的力,凝脂肌膚玉骨,何堪那兩隻足能粉金碎石的虎掌?而此時,他早已忘了這許多。

    古蘭她也沒覺得痛,只感到無限溫馨由兩隻手臂傳遍全身,那是手足友愛,可貴的真情。

    這使她一身疲勞,一身風塵,霍然全消;然而,代之而起的是那女兒家柔弱的天性,所吃的苦,受的委屈,驟湧心頭,化為串串珠淚,奪眶而出。

    再看三爺燕惕,虎目微紅,將四連張,只是說不出一句話兒來、如猖鋼髯上掛著顆顆晶瑩之物,這真是:淚眼相望,紅顏淚對英雄淚,共流四行。

    既悲且喜,喜的成份比悲的多。

    天下最感人者,莫過於此,那黑衣漢子也低下了頭。

    好半天,還是古蘭先收了淚,柔黃輕抬,抹去嬌靨上兩片淚漬,霎霎美目,長長的睫毛上,猶掛晶瑩幾顆。“三師兄燕惕一鬆手,突然仰天長笑,如龍吟,如虎嘯,聲震長空,風雲為之變色,枯葉籟該而落。

    須臾,笑聲歇止,他舉袖扶淚,一把又抓上粉臂。“走!師妹,到亭子裡去,咱們好好兒談談。”

    古蘭默默地點了點頭,任憑三師兄拉著,走向小亭。

    坐定,燕三爺虎目凝視、無限關切:“師妹,這一向可好?”

    這一問,問得古蘭兩串心酸淚險又奪眶,但她到底忍住了,微微點了煤首,強笑說道:

    “還好,三師兄好?”

    燕惕一攤雙手,道:“師妹,你瞧瞧,我永遠是老樣子。”

    忽然嘆了口氣,接道:“倒是師妹,你清瘦多了。”

    古蘭伸手摸了摸嬌靨,淡然笑道:“是麼?我自己倒沒覺得。”

    有沒有覺得,她自己明白。

    燕惕自也不糊塗,他明白小師妹的心意,沒敢再多說,勉強笑了笑,有意改變了話題:

    “師妹,大師兄跟二師兄……”

    古蘭截口說道:“我知道。”

    燕惕愕然說道:“師妹知道?”

    古蘭點了點頭:“這等大事,天下武林,誰不知道。”

    燕惕笑了,突然冒出這麼一句:“還是大師兄跟二師兄福氣好。”

    古蘭一愣,道:“怎麼?”

    燕惕笑道:“師妹自離堡以後,連這一次共回來兩次,大師兄跟二師兄頭一次就見著了師妹,而我卻要等到今天。”

    一句話聽得古蘭險又掉淚,強笑說道:“真正福氣好的,是我。”

    燕惕一愣:“怎麼?”

    古蘭笑道:“三位師兄,我都見著了。”

    “還是師妹會說話!”燕惕哈哈大笑,笑聲歇止,他濃眉雙軒,虎目深注,猶豫了一下道:“師妹這趟回來,是……”

    至此住口不言,目光凝視,靜待反應。

    古蘭略一遲疑,道:“我這趟回來,是為了找東西的。”

    “怎麼?”燕惕臉色一變,道:“師妹還要走?”

    古蘭柔婉強笑,道:“我不得不走。”

    燕惕虎目圓睜,道:“師妹,這話怎麼說月古蘭未答,想了想,道:”有件事,我得先讓三師兄知道一下。“燕惕道:”什麼事?“古蘭道:“有關南宮三哥自身,跟天下武林安危的事……”

    接著就將“南海”苦僧告訴她的事兒,扼要說了一遍。

    燕惕靜聽之餘,臉色連變,古蘭話聲一落,他立刻接上了口,道:“‘玉面烏衣秀士’再現武林,苦和尚出了‘南海’,這該是震撼宇內、沸騰武林的大事,我怎麼一絲兒也不知道?”

    古蘭笑了笑,道:“我在外面都不知道,三師兄整日不出堡門一步,一心全在堡中事務上,又怎會知道?”

    燕惕點了點頭,嘆道:“說得是,看來‘古家堡’的耳目如今是夠遲鈍的了…

    …“頓了頓,接道:”宇文伯空一身功力本不差,昔年便已威震武林,這一下何異如虎添翼,確足睥睨宇內,稱霸天下…“

    望了古蘭一眼,接道:“師妹,那‘九陰’武學,可是百年前赫連天古所遺?”

    古蘭點了點頭,道:“聽苦和尚說,正是赫連天古所著‘九陰真經’上武學。”

    燕惕神色忽轉凝重,道:“這麼說,他是非找大師兄及‘古家堡’黴氣不可了。”

    古蘭神情一震,道:“三師兄,他找的只是南宮三哥。”

    燕惕道:“師妹怎糊塗一一時?他既有席捲天下、稱霸武林之野心,心目中的勁敵,該不只是南宮大俠一人。‘古家堡’天下第一,大師兄又是現任掌門,無論聲名、地位,均在各大門派之上,他會放過‘古家堡’跟大師兄麼?”

    燕三爺粗中有細,分析得有理。

    古蘭神情再震,嬌靨失色,道:“三師兄,那……”

    “那什麼?”燕惕虎目龍威、濃眉挑煞,豪情畢露地大笑道:“昔年找出道晚,如今可適逢其時,對他‘玉面烏衣秀士’我是久仰大名,早想領教了。他來了正好,正好一償我多年的夙願,既可鬥鬥他,也可看看‘九陰’武學及‘古家堡’武學孰高。”

    古蘭既驚又急,忙道:“三師兄……”

    燕惕又截了口,笑道:“師妹,你由來愧煞鬚眉,今兒個怎麼了?不來的,不用躲,要來的躲也躲不掉,連咱們這‘天下第一堡’的人都怕事,武林中別的門派,該怎麼辦?”

    古蘭默然沒答話。

    燕惕一笑,又道:“師妹,別擔心,咱們這塊招牌大,說什麼,還得自己頂住,三師兄我憑這雙肉掌,三尺龍泉,縱是致勝無望,可也不會輸得太慘。師妹,先把它放在一邊,咱們還是談談正經大事,師妹這趟回來,是找那‘歸元真經’的?”

    古蘭點了點頭,道:“三師兄的意思……”

    “我沒有什麼。”燕惕一臉鄭重,萬文豪情,凜然大義形於色。“師妹知道我的為人,姑不論南宮大俠跟咱們交非尋常,對‘古家堡’曾有大恩,便是毫不相干的人,只要他是正派俠義,為天下蒼生,為守內武林,就是要我這顆大好頭顱,我也能面不改色,毫不猶豫,立即雙手奉上。”

    果然人間奇男,蓋世英豪,鐵掙大丈夫。

    確也是有心人,那“交非尋常”四字,顯得特別涵義。

    其實也對,本來是跟他幾位師兄妹都交非尋常。

    古蘭一陣激動,美目頓溼,無限敬佩,道:“三師兄,我先謝謝…。,,”這是什麼話!“燕惕道:”用得著嗎?要知道,這不是師妹一個人的事兒。“這是真心實話,唯真心實話最感人。

    古蘭沉默了一下,道:“三師兄可知道……”

    燕惕截口說道:“師妹是指‘歸元真經’的藏處?”

    古蘭點了點頭。

    燕惕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大師兄有沒有把它帶在身邊。”

    古蘭雙眉陡挑,道:“這又不是他一個人的東西。”

    燕惕臉色一變,道:“師妹,別忘了,大師兄是掌門人。”

    古蘭默然不語,低下頭去。

    燕惕虎目倏現不忍之色,忙道:“師妹,我沒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古蘭猛抬螓首,道:“三師兄就是打我、罵我,長幼有序,那也是應該的,我也絕不會有任何怨言,只是……”

    頓了頓,毅然又說:“只是他不該瞞著師弟妹,一個人修習那‘歸元真經’上的武學。”

    燕惕臉色又一變,道:“師妹,這是誰說的?”

    古蘭道:“苦和尚……”

    接著把苦僧有關這件事的話,補充說了一下,最後說道:“三師兄該知道,苦和尚可是當代奇人、佛門得道高僧,他不會無中生有的做那虛無謊言。”

    “南海”苦僧,燕惕自然信得過;可是,情逾手足的大師兄,燕惕他自然也信得過。

    這麻煩得很,他到底相信誰好呢?

    一個是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苦僧他不會空穴來風地無中生有,無端捏造事實。

    一個是相處了十多年,情逾親骨肉,“冷麵五龍”大師兄他是舉世皆知的當代奇豪,不世英雄,他該絕不會。

    剎那之間,燕惕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顯得很陰沉,默默地,不說一句話,好半天才開了口道:“師妹,我不會偏袒自己人,但……”

    “三師兄!”古蘭突然截口,說了這麼一句:“這事連南宮三哥也知道。”

    燕惕一愣,道:“這又是誰說的?”

    古蘭道:“也是苦和尚。”

    燕惕濃眉一挑,道:“南宮大俠為什麼沒有告訴咱們?”

    古蘭道:“三師兄,怎麼說,他也是個外人。”

    燕惕道:“咱們可沒把他當外人看待。”

    古蘭香唇邊浮現一絲幽怨悽楚笑意。“那是咱們的想法。”

    燕惕道:“他也該知道。”

    古蘭道:“他是知道,但如果換了我是他,我也不會說,如換了三師兄是他,三師兄會說麼?這是做人的道理。”

    燕惕再度默然,現在有兩個人有這種說法,而這兩個人,在他心目中的份量又極重,尤其是後者。

    雖然他不敢相信這會是事實,但,無可諱言地,他對他大師兄“冷麵玉龍”宮寒冰的信心,已有了些微動搖。

    儘管這些動搖是微乎其微,卻足以使他心神顫動。

    因此,他的臉色更難看、更陰沉了。

    良久,他才微微搖頭道:“師妹,咱們是自己人,自己人的事兒好辦,且把它擱過一旁,師妹,你說南宮大俠他不願意跟大師兄聯手……”

    這時候,改變話題,該是最好的辦法。

    古蘭點了點頭。

    燕惕道:“為什麼?”

    古蘭道:“誰知道。”

    燕惕濃眉忽挑,道:“該不是為了師妹……”

    古蘭蒼白的面頰上倏現一抹紅暈,道:“三師兄,你該知道,他不會是那種人,而且……”

    神色忽地一黯,幽幽接道:“三師兄也早該看出了,對我,他是避之猶恐不及。”

    燕惕心頭一震,道:“師妹,別錯怪他,就是因為他這樣,才值得女兒家傾心,不是麼?倘若他是個三心二意的人……”

    “三師兄!”古蘭顫聲叫了一句。

    燕惕連忙改了口:“那麼他又為了什麼呢?”

    古蘭搖了搖頭,道:“誰知道,也許,他有他的道理。”

    燕惕淡淡說道:“我為大師兄不平,也為大師兄叫屈。”

    古蘭唇邊掠過一絲勉強笑意:“三師兄……”

    墓地裡,畫廓東端,有人輕喚了一聲:“古姨!”

    古蘭神情一震,螓首倏轉,美目投注,不由一陣激動。

    畫廊東端,並肩站著三個人,是“三小”!

    她顫聲帶笑,輕柔喚道:“小靈,你們三個……”

    三個人影疾如閃電,已然飛投人享,諸葛靈領著小黑、小虎,一起躬下身形。

    諸葛靈道:“小靈兒三個雖沒見過古姨,可是心裡一直想著古姨,今兒個終於見著了,古姨,小靈兒三個向您請安了。”

    好會說話。

    由來赤子心聲最感人,古蘭美目中淚光湧現,柔美雙伸,她一下拉住了三個,含淚帶笑,顫聲說道:“我知道,是你三叔不讓你們來。其實,古姨更想看看你們,打當年一直想到今天,今天古姨好高興,來,都抬起頭來,讓古姨看看。”

    三小先後抬起了頭,三個人眼中,也都飽噙了淚水,諸葛靈情不自禁衝口道:“古姨,您人真好,跟小靈兒三嬸一樣好古蘭再也難忍熱淚,那是心酸,也有喜悅,任它掛下晶瑩兩串,她沒伸手去拭。帶笑說道:”謝謝你,小靈,古姨哪敢比你三嬸,能及你三嬸兒一半,古姨就已心滿意足……“頓了頓,接口道:”你們三個,小靈最俊秀,小黑最機價,小虎顯英武,一般地惹人喜愛,來,全都坐到古姨身邊來。“乍聽起來,像哄小孩的口吻,其實發乎真情。

    雖然,三小都已是年屆十四五的半大孩子,可是在她這位古姨眼中,還不永遠是嬌慣的小孩子麼?

    坐下了,古蘭轉往燕惕,道:“三師兄,他們三個……”

    燕惕“哦”了一聲,道:“是南宮大俠的意思,他怕我一個人孤單無聊。”

    古蘭冰雪聰明、玲戲剔透,一聽就明白了,心中可著實感激她那位南宮三哥。

    點了點頭,轉向三小:“在古姨這兒,住得慣吃得慣麼?”

    諸葛靈點了點頭,道:“謝謝古姨。‘”

    小虎卻突然愣愣地冒一句:“古姨,一切都好,就是菜太辣了。”

    諸葛靈瞪了他一眼,古蘭跟燕惕剛想笑,小虎他口快心直地又接了一句,這一句是針對諸葛靈那一眼:“不是麼?你哪一頓不是齡牙咧嘴直冒汗?”

    諸葛靈臉一紅,哭笑不得。

    古蘭柔美掩上了植口。

    燕惕仰天縱聲大笑,震得小亭直晃。

    這一笑,可招來了小黑的埋怨,他眨動著大眼睛,道:“燕叔還好意思笑呢!

    古姨回來了,也不告訴我們一聲,幸虧小黑耳朵尖,要不然現在還在那兒閒坐呢!“燕惕一愣,笑聲倏住,一巴掌拍上大腿。“對!燕叔糊塗,晚上我設宴賠不是,成麼?”

    有吃的,小黑氣消了,也樂了,例嘴笑道:“賠不是小黑不敢當,有吃的,那還不成?”

    又全笑了,笑聲中,諸葛靈問道:“古姨,大夥兒都知道,都要來看您,可是沒燕叔的令諭,他們不敢擅自離守,要小靈兒討句話兒。”

    原來如此,怪不得大半天沒見一個人。

    古蘭笑了,道:“等會兒,我去看他們。”

    諸葛靈望了望燕惕,又望了望古蘭,一副欲言又止狀。

    古蘭要張口,燕惕已先開了口:“小靈,咱們爺兒們可是大男人。”

    諸葛靈臉一紅,道:“燕叔跟古姨的談話,小靈兒三個都聽見了……”

    燕惕一愣,笑道:“燕叔可沒罵你。”

    他沒當回事。

    可是諸葛靈卻一本正經地道:“燕叔,您別代人不平,代人叫屈,小靈兒三叔之所以不跟人聯手的原因,小靈兒知道……”

    看來,他是要為他三叔辯解。

    燕惕又一愣,道:“什麼原因,你說說看。”

    諸葛靈卻正色搖頭,道:“關係太大,小靈兒不能說,也不敢說。”

    燕惕濃眉一皺,目光投向古蘭,他要古蘭問。

    古蘭剛叫了聲:“小靈……”

    “古姨!”諸葛靈已然接口,說道:“別人不知,難道您和燕叔還不知道小靈兒三叔的為人麼?”

    古蘭嬌靨一熱,道:“古姨跟你燕叔都知道,不然……”

    不然什麼,她沒說,卻臨時改了口:“只是想知道他為什麼……”

    諸葛靈又截了口,道:“古姨,小靈兒只能這麼說,小靈兒三叔所以這麼做,絕沒有錯,這原因,您跟燕叔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古蘭點了點頭,道:“那古姨就不再問了。”

    燕惕沒說話,可是一雙濃眉卻皺得很深。半晌,突然抬眼望向諸葛靈,正色說道:“小靈,既然你不便說,燕叔我也不好再問,現在燕叔要問你另一件事兒,你可要……”

    諸葛靈劍眉一挑,道:“燕叔,您只管問,能說的,小靈兒知無不言。”

    可只限於能說的。

    燕惕設在意,道:“‘南海’有個苦和尚,你可知道?”

    諸葛靈道:“知道,但沒見過。”

    燕惕道:“他跟你三叔,都說你宮叔已經習成了‘歸元真經’上的武學……”

    諸葛靈截口說道:“燕叔,小靈兒三叔可沒說。”

    “好,就算他沒說,”燕惕道:“那麼你知道不知道?”

    諸葛靈毅然點頭:“知道。”

    古蘭臉色一變,燕惕濃眉皺得更深,道:“是真是假?”

    諸葛靈道:“是真不假。”

    燕惕虎目威稜一閃,道:“怎麼說?”

    諸葛靈道:“小靈兒三叔做事,向來講求根據,他也不會無中生有、捏造事實、血口噴人,這,燕叔您該知道。”

    燕惕道:“我是問你。”

    諸葛靈挑眉說道:“小靈兒敢以性命擔保,如果不真,燕叔可唯我小靈兒是問。”

    古蘭嬌靨一片藍白,燕惕鬚髮微張,身形暴顫。

    良久,他方始一嘆抬頭:“師妹,這真令人難信……”

    “燕叔!”諸葛靈突然說道:“小靈兒年幼無知,說句不該說的話,您可別見怪。”

    燕惕陡挑濃眉,道:“說,小靈,在燕叔跟古姨面前,沒那麼多顧慮。”

    諸葛靈道:“多謝燕叔,小靈地放肆了……”

    頓了頓,接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在沒揭開龐天化等三人身份之前,您相信他三人是‘幽冥教’徒麼?”

    這話不錯。

    古蘭嬌軀猛震,燕惕勃然變色,探掌如電,一把抓上諸葛靈手臂,虎目暴睜,厲聲說道:“小靈,你是說一”

    諸葛靈神色平靜,淡然截口:“燕叔,小靈兒就說那幾句話,沒說別的。”

    的確,他沒說別的。

    燕惕威態一斂,鬆了鐵掌,苦笑說道:“小靈,燕叔失態……”

    諸葛靈道:“燕叔,小靈兒三個是晚輩,對晚輩,沒有這種話。”

    燕惕搖了搖頭,道:“小靈,彼此關係非比尋常,可不是外人。”

    諸葛靈道:“小靈兒沒敢當燕叔是外人。”

    燕惕道:“那你哪來那麼多顧忌?”

    諸葛靈道:“燕叔,該說的,小靈兒全說了。”

    古蘭突然說道:“小靈,那是能說的,而不是該說的。”

    諸葛靈神情一震,默然不語。

    古蘭顫聲說道:“小靈,對古姨,你忍心麼?”

    這句話厲害。

    諸葛靈唇邊一陣抽搐,道:“古姨,您要小靈怎麼說?”

    古蘭道:“古姨要你直說。”

    諸葛靈道:“小靈兒並沒有繞圈子的地方。”

    古蘭道:“可還隱瞞了很多。”

    諸葛靈唇邊又起抽搐,道:“古姨,小靈兒就知道那麼多。”

    古蘭笑了,笑得好不悽婉:“那麼,哪來的能說與不能說?”

    諸葛靈道:“這是古姨說的。”

    古蘭道:“能說的,我知無不言,這可也是你說的話。”

    諸葛靈一震住口,但族又說道:“古姨,既知小靈不能說,您何必……”

    “小靈!”古蘭截口道:“古姨已經夠可憐的了,你不想為古姨好?”

    諸葛靈身形倏起輕顫,道:“小靈兒視古姨如三嬸……”

    古蘭蒼白的嬌靨猛然一紅,道:“那就該為古姨好。”

    諸葛靈尚未說話,小虎突然說道:“古姨,他不說我說!”

    諸葛靈霍然變色,側顧大喝:“小虎,你敢!”

    威態也自懾人,小虎還真怕他,機伶一顫,低下了頭。

    古蘭目中異采一閃,道:“小靈,你這是……”

    “古姨。”諸葛靈唇邊滲血,道:“小靈兒只求您別逼問我們三個。”

    古蘭嬌軀一震,默然不語。

    諸葛靈目光滿含歉疚,哪聲說道:“古姨,原諒小靈兒,小靈兒無意惹您難受,實在小靈兒三個有不得已的苦衷。這件事,您跟燕叔總有明白的一天。”

    古蘭點點頭,突然笑了,笑得很真、很坦然。“小靈,你也別難受,古姨知道你三個為難,不說也就算了,倒是眼前還有正經大事兒待辦……”

    諸葛靈好不感激,歉然一笑,道:“古姨,您可是要找‘歸元真經’?”

    古蘭點了點頭,道:“你三個都聽見了?”

    諸葛靈道:“小靈兒三個幫您找。”

    古蘭道:“謝謝你三個有這份兒心意,可是古家堡這麼大……”

    諸葛靈道:“‘歸元真經’總該藏在一個地方。”

    古蘭道:“誰又知道這個地方在哪兒?”

    諸葛靈笑道:“問燕叔。”

    古蘭跟燕惕都是一愣,古蘭道:“你燕叔不知道。”

    諸葛靈笑得神秘,道:“您問問看。”

    燕惕瞪目說道:“小靈,你可別冤人。”

    諸葛靈道:“小靈兒哪兒敢,燕叔您何妨多想想。”

    燕惕道:“想什麼?”

    諸葛靈道:“‘歸元真經’的藏處。”

    燕惕道:“我根本就不知道,叫我怎麼想?”

    諸葛靈道:“誰說的?”

    燕惕道:“我說的!”

    諸葛靈道:“小靈兒不這麼說!”

    燕惕道:“你怎麼說?”

    諸葛靈道:“小靈兒說您知道……”

    燕惕霍地躍起,探掌便抓。“小靈,你敢拿燕叔開玩笑!”

    諸葛靈道:“燕叔,這是正經大事,小靈兒哪敢開玩笑,小靈兒還有下文。”

    燕惕收手說道:“說!”

    諸葛靈道:“小靈兒斗膽,認為燕叔您不用腦筋。”

    燕惕一愣,道:“我燕叔何時不用腦筋了?”

    諸葛靈道:“就是現在。”

    燕惕滿頭霧水,瞪圓了虎目,道:“小靈,怎麼說?”

    諸葛靈道:“‘古家堡’中,您現在的身份是……”

    燕惕截口說道:“代掌門,這跟找‘歸元真經’有什麼關係?”

    對呀!似乎是風馬牛嘛。

    無如,諸葛靈他還有說法,道:“燕叔,您這代掌門是怎麼來的?”

    燕惕道:“小靈,你這話……”

    諸葛靈道:“燕叔請答小靈兒問話。”

    燕惕道:“是你宮叔交代的。”

    諸葛靈道:“不錯。”

    本來沒什麼不對。

    燕惕道:“怎麼樣?”

    諸葛靈道:“當時他交代了您什麼?”

    燕惕道:“掌門信物。”

    諸葛靈道:“還有呢?”

    燕惕道:“十二金牌,大小旗令。”

    “還有呢?”

    燕惕道:“沒有了。”

    諸葛靈道:“真的沒有了?”

    燕惕道:“燕叔還會騙你不成?”

    諸葛靈道:“您想想。”

    燕惕當真想了一想,道:“沒有了。”

    諸葛靈道:“恐怕還有吧!”

    燕惕濃眉一挑,道:“小靈你”

    諸葛靈道:“小靈兒怎麼了?”

    燕惕道:“你知道,燕叔是出了名的急性子。”

    諸葛靈道:“那麻煩了。”

    燕惕一愣道:“怎麼?”

    諸葛靈道:“小靈兒是出了名的慢性子。”

    敢情是存心急人,急死人。

    燕惕哭笑不得,道:“小靈……”

    諸葛靈道:“燕叔,這種事兒急不得,一急就有礙思路,思路一阻,便找不到‘歸元真經’了,小靈兒提醒您一句,交代的話。”

    燕惕愣然說道:“交代的什麼話叩諸葛靈笑道:”您怎麼問起小靈兒來了。“燕惕道:”無非是些嚴防內外,多加小心一類的話。“諸葛靈道:“不,還有,那一再叮囑的。”

    燕惕皺眉苦思,突然精神一振,“叭”地一掌拍在諸葛靈肩頭上,諸葛靈身形為之往前一衝,皺眉說道:“燕叔,您這是……”

    燕惕大笑說道:“我想起來了,小靈,有你的!”

    諸葛靈苦笑搖頭:“您想起來了,小靈兒也倒楣了,早知有這一巴掌……”

    搖了搖頭,住口不言。

    古蘭插口問道:“三師兄想起來什麼了?”

    燕惕眉飛色舞,笑道:“大師兄要我特別留意鐘樓,小靈,是這句麼?”

    諸葛靈點頭說道:“不錯,正是這句。”

    燕惕道:“難不成‘歸元真經’會藏在鐘樓上?”

    諸葛靈道:“不然一個鐘樓,有什麼值得特別留意的?”

    燕惕道:“小靈,藏東西可要藏在隱密處。”

    諸葛靈道:“燕叔,最不為人注意的,是顯眼處。”

    燕惕大笑說道:“小靈,還是你行,看來燕叔是差你多多,這多活了十幾年飯是白吃了,這張臉夠光彩的。”

    轉往古蘭,道:“師妹,你看如何?”

    古蘭笑了笑,道:“小靈的推測報合理,是與不是卻仍難斷言……”

    望向諸葛靈,笑問:“對麼,小靈?”

    看來,她如今是更喜愛三小了。

    按說,諸葛靈他該點頭,豈料,他搖了頭。“不對,古姨!”

    古蘭一愣:“怎麼?”

    諸葛靈道:“小靈兒可以斷言。”

    古蘭又一愣,剛要問。

    諸葛靈臉一紅,道:“早在小靈兒來這兒的第三天,小靈兒三個就上去過了。”

    說穿了不值一文錢。

    古蘭恍然大悟,笑道:“三小之名,果不虛傳,好厲害。”

    燕惕大笑說道:“一些不差,一些不差……”

    突然機伶一顫,臉上變了色,接道:“小靈,尚幸是你三個,要是外人……”

    又是一顫,閉口不言。

    古蘭不禁也微微變色,望著諸葛靈,笑問:“小靈,‘歸元真經’藏在鐘樓什麼地方?”

    諸葛靈道:“就藏在掛鐘的那根橫樑之上。”

    古蘭道:“你看清楚了?”

    顯然,她還唯恐有誤。

    諸葛靈臉又一紅,道:“小靈兒還翻閱過呢!”

    古蘭這回算是定了心,目注燕惕,笑道:“三師兄!”

    燕惕會意,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師妹在這兒等著,我去拿來。”

    說著,就要邁步出亭。忽聽小黑一聲輕笑:“有事小黑服其勞,燕叔您也坐著。”

    話落身閃,比電還快,一線黑光飛射而逝。

    燕惕睹狀,住步大笑,道:“小黑,放心,晚上一頓少不了你的。”

    這一句,聽得大家全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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