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夫人偎在他懷裏一動不動,是那麼温馴,那麼嬌柔!
良夜寂寂,更漏輕滴。
梆梗響動,四更已過。
只聽九夫人道:“我該上去了!”
費獨行緩緩鬆開了她。
九夫人輕輕道:“今兒晚上你給我的太多了,我的感受深而強烈,那一回雖然是……可是跟今夜沒辦法比,今夜你對我是發自內心的憐愛,我覺得出,我知足了,現在就是讓我死我都願意!”
她坐了起來,擰身下了牀!
費獨行跟着坐起,道:“秀姑……”
九夫人截口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去?”
費獨行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九夫人道:“明兒晚上吧,他明兒晚上不在家,要到大的那兒去!”
費獨行道:“你知道……”
九夫人道:“他有什麼事兒我不知道的,每個月從明天起大的、二的、一直到八的,每個人那兒住一天,剩下的日子就在我這九姨太這兒住,明兒晚上我收拾好在樓下等你,別把我忘了。”
她沒容費獨行説話,擰身走了!
費獨行沒説話,呆呆地坐在那兒,百念齊湧,説不出心裏是什麼滋味!
天亮了!費獨行仍然睜着眼!
他一夜沒睡!可是起牀很遲,一直到聽見樓上有動靜才起牀!
他剛穿好衣裳,就聽見樓上和-叫他。
他匆忙擦了把臉上了樓!
和-已經下了牀!衣裳都穿好了,手裏拿着那個絲囊,一見他就説:“你看看!昨兒個她把這東西要了去,今兒個一早她又非還給我不可。”
九夫人正坐在妝台前自己梳妝,聞言接口道:“當然我得還給你,誰知道昨兒晚上會出那麼個事兒,嚇都快把人給嚇死了,我不還給人,等到讓人知道這東西在我這兒,讓他們好找上我?你不怕他們害了我?你就不心疼我?”
和神搖了搖手,道:“好!好!好!我沒理,我沒理,行了吧……
費獨行道:“獨行説句公道話,您是該為九夫人的安全着想。”
和-道:“那麼我把它交給……”
九夫人道:“交給誰呀?誰也不用交,你自己藏個穩當地兒不就行了麼,要不就帶在身上,誰也不會想到這東西會在你身上,再説又有獨行老跟着你,你又怕什麼,要連你都怕的話,那人家別人該怎麼辦?”
九夫人分明是為費獨行推拒。
費獨行焉有聽不出來的道理,忙道:“中堂!九夫人説的是理!”
和神沒奈何了,吁了一口氣道:“好吧!放我這兒放我這兒,獨行!你去打點打點,待會兒跟我出去!”
九夫人霍地轉過身,圓瞪美目道:“不行!我這兒的人不許到那兒去!”
和神道:“你剛説……”
九夫人道:“不錯!我剛説過有獨行跟着你,他是你的貼身護衞,自然得跟着你,到哪兒我也都管不着,可是我就是不許他跟你往她們那幾個地方跑。”
和-道:“翠娟!你-……”
九夫人道:“我不許就是不許,你要非帶他去不可也行,他只進了那個門兒,就不許再進我這個門兒,你自己去琢磨怎麼合算吧。”
霍地又轉過去梳她的妝了。
九夫人這一着厲害,要照她昨兒晚上的説法,一個月當中另八位夫人那兒,和-每處得去一天,就是加起來也不過八天,在九夫人這他卻很待上個二十二三天,換句話説也就是費獨行要是在她九夫人這兒,一個月可以有計二十二三天保護他,哪個合算,和坤還能不會算!
再説這事關一個“醋”字,和-不但不會不高興,心裏反而會樂,九夫人這一個殺手鐧施得豈不高明?
費獨行正那兒暗暗點頭!
只見和-擺着手道:“瞧你!怎麼跟個小孩子兒似的,我鬥不過你,我不帶獨行去,行了吧?”
九夫人哼了一聲道:“這還差不多。”
和-轉望着費獨行道:“獨行!你去給我找兩個人,叫他們打點打點,我馬上就要出門兒。”
費獨行答應一聲轉身下樓而去!
這種事用不着找別人,找白雲芳就行了,她是護衞總領班,自然知道派誰適合。
白雲芳何等細心,一聽馬上就問:“咦!你是他的貼身護衞,他不讓你跟他去,怎麼找別人跟他去?”
費獨行笑笑道:“自然有原因!我待會兒再告訴你,他那兒等着要人呢,先把人給他派去吧。”
白雲芳看了他一眼道:“你現在沒別的事兒吧?”
費獨行道:“沒有!”
白雲芳道:“那你先在這地坐坐,我去去就來!”
她走了!
費獨行也正想找她聊聊,在她這兒也用不着客氣,所以他自己倒了一杯茶坐了下去!
白雲芳很快就回來了,進門瞟了他一眼道:“喲!可真跟到了自己家似的啊?”
費獨行倏然一笑道:“難道不是?”
“貧嘴?”白雲芳深情地看了他一眼,嗔了一聲,過來往他面前一坐,咬着牙低低説着:“昨兒晚上差點兒沒讓你把魂兒嚇沒了,虧你想得出這好主意,為什麼不先告訴我一聲?”
費獨行道:“我臨時決定的,沒來得及。”
白雲芳忽然眉鋒一皺道:“照這麼看,你連藏寶閣都進不了,又怎麼能進密室去抓他的證據?”
費獨行一怔道:“誰説我要抓什麼證據了?”
白雲芳道:“到現在你還瞞我,你意不在殺和-,更不會在那些藏寶,那麼你往密室裏闖為的是什麼?”
看來一個九夫人,一個白雲芳,這兩位的眼光都高人一等。
費獨行心頭震動了一下,笑了笑,沒説話!
白雲芳道:“你還笑,笑得出來?我這兒正替你着急呢?”
費獨行探手入懷,摸出那張圖遞了過去。
白雲芳接過一看,陡然一驚急道:“你這是……既有這張圖你怎麼還……”
費獨行道:“這張圖是在昨兒晚上事過之後才拿到的。”
白雲芳道:“從哪兒拿到的,從姚朋那兒偷……”
費獨行道:‘“別説那麼難聽,是九夫人臨摹下來給我的!”
“九夫人?”白雲芳一怔,臉色微變道:“原來如此啊!這麼説你以前跟她……”
費獨行搖頭道:“雲芳!你誤會了,我不是那種人,現在可以告訴你了,我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認識九夫人了……”
接着他把前因後果,打從小時候説起,離開家後在江湖上的種種遭遇,出獄脱困的情形,出獄後的各種經過,一直説到了昨兒晚上。
白雲芳聽在了眼,聽得眼圈兒都紅了,好生歉疚地道:“原來如此,這麼説我誤會了,這位解姑娘不但可憐而且可敬,真是造物弄人,紅顏薄命,慕書!不管怎麼説你不能辜負她這番情意,説什麼你也得帶她走!”
費獨行道:“她跟我説好,今兒晚上動手,她收拾好等我。”
白雲芳連連點頭道:“對了!你要是不帶她走,你就是天地間第一等負心人,往後你該對她好些,我也要好好兒……”
嬌靨忽地一紅,低了低頭改口説道:“我沒有看錯你吧,宮裏那位是位英明君主,這種安排也煞費苦心,這麼一來不但鉅奸大惡可除,就是你以往被江湖同道的誤會……”
費獨行道:“我不計較報酬,宮裏對我也不一定有報酬,只仰不愧、俯不怍,何在乎世情之譭譽褒貶!”
白雲芳忽然一陣激動道:“不管怎麼説是我的眼光為我帶來了福氣,能嫁給你這個天地間唯一的奇男子,上天對我是太仁厚了!”
費獨行道:“別這麼説,雲芳!”
白雲芳道:“我説的是實話。”
費獨行沉默了一下道:“今兒晚上動手,東西到手之後就走,你……”
白雲芳道:“要不要我幫忙?”
費獨行道:“那倒不用,你只收拾收拾找個地方等我就行了!”
白雲芳道:“既然不讓我幫忙,別的你就不用管了,東西到手之後你只管走你的就是,我知道上哪兒找你去。”
費獨行道:“你知道上哪兒找我去?上哪兒?”
白雲芳微一搖頭道:“現在不説,你可以看看我的眼光行不行。”
費獨行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一點頭道:“好吧!就這麼説定了,我還有別的事兒要安排,我走了。”
他站了起來!
白雲芳跟着站起,把那張圖遞了過去道:“儘管手裏有這東西也要小心,知道麼?”
費獨行道:“我知道!”
他要走!忽又停下來道:“杜毅那兒那兩樣東西到手了?”
白雲芳道:“沒錯!是我那兩個師哥,你什麼時候要……”
費獨行淡然一笑道:“放在我身上沒有用,給神州七俠異日派大用不好麼?”
白雲芳一怔道:“慕書!你……”
費獨行道:“這件事交給你去辦了,不過現在別忙,等今天晚上我東西到手之後要走的時候再説。”
白雲芳一點頭道:“我懂你的意思……”
費獨行伸手握了握白雲芳的玉手道:“那就行了,什麼都別説了,我走了,晚上見。”
他走了!
白雲芳掛落了兩行珠淚!
一天過得很快!
天又黑了!
打從擦黑,經上燈,起更,一直到二更,似乎也沒多大工夫。
“中堂府”的夜色跟昨兒晚上一樣的寧靜,像昨兒晚上根本沒發生什麼事兒似的。
白雲芳屋裏沒點燈,也沒動靜!
小樓上燈光透紗窗,九夫人的身影不住來回走動,似乎在忙什麼?
可是!她走動已經很久了,卻仍是那件衣裳。
跨院裏,護衞們賭興正濃,還是一付牌九!
站班巡夜的都在外頭夜色裏!
別處沒什麼兩樣!
中間那個院子裏,卻多了幾條黑影。
敢情設上禁衞了。
這不知道是誰的主意?
二更已過。
夜色正濃!
不知道是要變天了還是怎麼,中間這個院子裏忽然起了一陣風,一陣不算怎麼大的風!
就這麼一陣風,那幾條人影全躺下了,可真是弱不禁風,躺下了以後就跟睡着了似的,沒再動一動!
風靜後,院子裏多了一條黑影,這黑影站着。
他的動作很快,一現身便撲那座八角的藏寶閣,東彎西拐地閃了兩閃,他到了閣前,手在旁門一摸,兩扇門開了,他閃身撲了進去,門又關上了!
“藏寶閣”裏黑得伸手難見五指,突然光亮一閃,一個大拇指般大小的火焰驅走了黑暗,也照亮了一張臉,那是費獨行的臉。
“藏寶閣”裏自然多寶藏,都是稀奇的古玩玉器,費獨行對這些視若無睹,手抓着身旁一個香爐一轉,對面一座壁櫃緩緩移動,牆上現出一個能供兩個人並肩進出的門户,他一步便跨了進去!
進門,一道石梯盤旋着通往下,他隔一級落腳,輕快地往下行去!
走完石梯,兩扇石門攔住去路,費獨行在石梯最後一級下找到了一個釦子般大小,跟石梯顏色一樣的按鈕,他用腳一頂,石門開了,一道光華射了出來!門後是間相當大的石室,厚厚的紅毯鋪地,有客廳,有卧室,擺設都極其考究奢華,絲慢一重重,五彩繽紛,看得人眼花鏡亂,室頂掛着一顆珠子,是顆夜明珠,閃閃的光華照遍了整個石室!
費獨行目光轉動,掃視一匝,他記得九夫人告訴他,和-的十本帳冊藏在一幅仇十洲的仕女圖之後,可是眼前他並沒有看見一幅仇十洲的“仕女圖”。
莫非是在那重重的絲慢後?
費獨行邁步走了過去,撩開一重重的絲慢到了裏頭,乖乖!這一看把費獨行看得心頭一跳。
絲慢後是間“卧室”,説卧室不如説是行樂的地方,一張西洋的大牀,牀頭鑲的有鏡子,另兩邊牆壁上也鑲的有鏡子!
牀頭兩個櫃子,裏頭放的都是淫邪玩藝兒,有書、有畫,還有些藥物,真可以説是包羅萬象,無奇不有。
就在牀頭的鏡子上方,掛着一幅仇十洲精繪的“仕女圖”。
費獨行不敢多耽誤,他也知道這張牀上有機關消息,不知道的一上去非翻下去不可。
他過去先抓住牀頭欄杆上一個發亮的圓球轉了轉,然後跳上牀取下了仇十洲那幅仕女圖!
他看見了,圖後石壁上嵌口小鐵箱子,一把大銅鎖鎖着。
他提一口氣,真力貫注右臂,伸手抓住那把大銅鎖一扭,只聽“叭”地一聲,那把大銅鎖硬生生被他扭壞了!
他把大銅鎖往牀上一扔,拉開了那口小鐵箱子的鐵門,一點都沒有錯,整整齊齊十本帳冊擺在裏頭!
費獨行把十本帳冊掏了出來,往牀上一放,跳下來撕下一塊絲幔包好了,往身上一背,停也沒停,閃身撲了出去!
出石門、走石梯,回到了“藏寶閣”,他吁了一口氣,太容易了,是這麼容易麼?要沒有九夫人那張圖,恐怕大羅金仙也進不了“藏寶閣”下這間密室。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通過多少處機關消息,多少處歹毒霸道的埋伏,那機關消息與埋伏,只錯一步便足以致命。
他閃身撲了出去!開開門,出了“藏寶閣”,地上躺着的仍在地上躺着,他大搖大擺地往院門走去!
費獨行進了小樓,登上樓頭,香閨裏,九夫人盛裝坐在燈下,比平常更動人!更美!
費獨行一進門,她便含笑説道:“得手了?”
費獨行深深看了她一眼道:“秀姑!多虧了你那張圖,要不然我絕拿不到這十本帳冊,天下億萬百姓是你救的。”
九夫人煥然一笑道:“算了吧,別捧我了,我只是做了個現成的人情而已!”
費獨行道:“不管你怎麼説,我心裏明白,我也要讓宮裏明白“別這樣,”九夫人搖頭道:“那你是害了我。”
費獨行道:“清宮裏明白怎麼會是害你……”
九夫人道:“很簡單!我又不想跟你走了。”
費獨行一怔道:“秀姑!你開玩笑,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咱們得趕快走。”
九夫人微一搖頭道:“真的!不是跟你開玩笑,我真不想走了,我想了一天半夜了,我覺得我過慣了這種奢華舒服的日子,怕過不了以前那種苦日子,真要那樣的話,到時候咱們彼此都痛苦,你説是不是!”
費獨行聽直了眼道:“秀姑!你……”
九夫人道:“我説的都是實話,要走你趕緊走吧,別讓我耽誤了你!”
費獨行道:“秀姑!你這是-……”
九夫人道:“我這是為我自己打算,這種日子要什麼有什麼,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有大羣丫頭、老媽子侍候着,我幹嗎跟你跑到江湖上吃苦受罪去,想來想去我覺得過不慣那種日子。”
費獨行道:“秀姑!我不相信你……”
九夫人截口道:“大哥!你要原諒我,我已經不是從前的秀姑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是一定的,我以為並不是我一個人這樣,任何人過慣了這種日子,他都不會願意回過頭去過以往的苦日子的。”
費獨行道:“秀姑!我不相信你會突然改變了主意,你不會想不到,和-馬上就完了,你待在這兒不走只會受連累……”
九夫人忽然笑了,道:“我知道!不管怎麼説,我跟他總算夫妻一場,他待我也不錯,我怎麼能在這時候撇下他一走了之!”
費獨行詫聲叫道:“秀姑!你是怎麼了?”
九夫人道:“當初救我出火坑的是他,儘管我到這兒來是別有用心,可是畢竟我是一步登了天,我是個有良心的人,就為這,懂了麼?大哥!你快走吧,別再耽誤了。”
費獨行邁步過來伸手抓住了九夫人的粉臂,道:“秀姑!…
九夫人道:“別逼我!要不然你也走不了。”
費獨行揚眉説道:“我絕不相信你是為這突然改變主意,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九夫人訝然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怎麼了,難道我非跟你走不可?”
費獨行道:“秀姑!你……”
九夫人忽然一沉臉色道:“不妨告訴你,以前我是逗着你玩的,別以為我找過你兩回就非跟你不可,我已經不是以前的秀姑了,你再不走我可要叫人了。”
費獨行臉色為之一變,吸了一口氣道:“秀姑!你要知道九夫人轉過臉去就要叫。
費獨行眼明手快,伸手捂住了她的嘴,道:“秀姑!你是怎麼了?”
他鬆了手。
九夫人冰冷道:“一句話!我不想跟你走了。”
臉色陡然一變,道:“你快走!”
費獨行馬上就看出她神情有異,道:“秀姑!你怎麼了,那兒不合適麼?”
九夫人道:“這是幹嗎呀,咒我?我哪兒也沒有不合適。”
這話説完她臉色又是一變,而且眉鋒也為之一皺。
費獨行伸手扣住了她腕脈,他臉色也為之一變,急道:“秀姑!張開嘴讓我看看。”
九夫人一驚,旋即冷笑:“你要幹什麼?”
費獨行道:“張開嘴讓我看看。”
九夫人道:“我為什麼要張嘴讓你看?”
費獨行沒再説話,抬手捏住了九夫人的香腮,九夫人大驚、大急,要掙扎,可是她沒能掙扎,她想緊閉着嘴,奈何她卻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嘴!
費獨行凝目往九夫人嘴裏望去!一看之下他神情猛震,臉色大變震聲急道:“秀姑!
你!你服了毒?”
九夫人臉色白了,冰冷説道:“你為什麼非這樣不可?”
費獨行運指如飛,連點她胸前四處穴道。
九夫人道:“沒有用,來不及了,這是大內的毒藥,性烈,而且快,我馬上就不行了,你快走吧!”
費獨行機伶暴顫,目毗欲裂,抓住了九夫人道:“秀姑!你這是為什麼?你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九夫人的臉色越來越白,道:“我當過窯姐兒,也做過和-的小老婆,身子不知道讓多少人糟蹋過了,我還能跟你麼?”
費獨行道:“你怎麼……我什麼時候計較過……”
九夫人道:“我知道你不計較,可是我計較……”
身子一晃,道:“這種毒藥不會怎麼折磨人,可是我知道我已經不行了,你快走吧。”
費獨行兩眼暴睜,神色怕人,道:“不!不管怎麼説我也要帶你走。”
九夫人道:“你要帶個死人……”
費獨行道:“你死不了,我不會讓你死。”
抬手一指點出去、九夫人應指昏了過去,費獨行伸手抱起了她,閃身撲了出去!
訥郡王府的夜色也那麼寧靜。
大部分的地方都已經熄了燈,只有少數幾個地方還透着燈光!
想必該睡的都已經睡了!
突然卜一個話聲劃破了湘郡王府的寂靜夜色:“麻煩哪位通報一聲,費獨行求見訥王爺!”
這一聲聲音雖不大,但對訥郡王府來説,像響起了晴天霹靂,剎時間幾道強烈燈光射了過來,交叉聚集罩住了一個人,正是費獨行,只他一個人,他的臉色顯得有點蒼白!
緊接着,五六條人影疾掠而至,落地、散開,圍住了費獨行,是訥郡王府的護衞,個個手握兵刃,只聽一名護衞冷喝道:“姓費的!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夜闖郡王府……”
費獨行道:“請別誤會!我有急要大事請見訥王爺。”
那名護衞冷笑道:“你有什麼急要大事要見我們王爺,我們王爺不見你們和中堂府的人,就是和-來了也一樣。”,
另一名護衞道:“你還跟他羅嗦什麼,夜入郡王府,非奸即盜,拿下他呈交王爺找和-説話去就是!”
當先欺身,一刀掄了過來!
費獨行道:“你們也太不知好歹了。”
微一側身,那名護衞掌中刀擦着他身側砍下,他一腳踢出去,正中那名護衞的脱脈,刀飛上了半空,那名護衞大叫一聲抱腕暴退!
另幾名護衞臉上都變了色,對面那名怒聲叫道:“好啊!姓費的,夜闖郡王府你已是大罪一條,居然還敢在郡王府行兇傷人,你倒黴倒定了。”
一頓喝道:“一塊兒上!”
一掄掌中刀,幾名護衞就要聯手撲上!
只聽一聲嬌喝傳了過來:“慢着!”
費獨行一聽就知道是誰來了,循聲望去,果然!夜色中走來了海容格格,身後緊隨着兩名護衞。
費獨行對面那名護衞忙道:“格格別走近,是和-的狗腿子姓費的。”
只聽海容格格道:“我知道!”
隨即在丈餘外停了步,接着目光一凝,冰冷説道:“費獨行!你半夜三更跑到我詢郡王府來想幹什麼?行刺麼?”
費獨行道:“格格!我要是有意思行刺,那是易如反掌吹灰,也不會先出聲招呼了,我有急要大事要見王爺,還請……”
海容格格道:“你有什麼事情非在這時候跑來見我阿瑪?”
費獨行道:“在沒見着王爺之前,我只能告訴格格是急要大事.我已經離開了和-,而且是剛離開,我等不及明天,所以只有這時候跑來見王爺。”
海容格格冷笑一聲道:“大半你是奉命而來,和-那些鬼門道少在訥郡王府使……”
費獨行道:“格格誤會了,這是……”
海容格格冷笑道:“我已經看透了你,你不用再説什麼了,説什麼我都不會相信。”
費獨行雙眉微揚道:“我沒想到格格是這麼個自以為是的人,更沒想到堂堂的訥郡王爺連我這麼個和中堂的護衞角色都不敢見,還憑什麼跟和中堂過不去。”
“住嘴!”一聲冷喝傳了過來,緊接着不遠處暗隅中傳來訥郡王的話聲:“你不用激我,就是和-來了他又能把我怎麼樣?”
訥郡王隨着話聲從暗隅中大步行出,直走過來!
兩名護衞過去要攔!
訥郡王一擺手道:“閃開!別給我丟人!”
兩名護衞沒敢再攔,但卻緊隨他身後走了過來!
訥郡王到了燈光下冷喝道:“你們都給我閃開,看和-這個家奴能把我怎麼樣?”
幾名護衞遲疑沒動!
訥郡王怒喝道:“你們都聾了麼?”
幾名護衞這才閃向一旁,但卻沒遠離,幾雙目光齊凝注在費獨行臉上,一眨不眨!看樣子他們是準備隨時撲擊護主
訥郡王冰冷説道:“費獨行!現在你見着我了,怎麼樣?”
費獨行微一欠身道:“夤夜驚動王爺,事非得已,先請王爺原諒!”
訥郡王道:“用不着跟我來這一套,和-叫你來幹什麼的?説吧。”
費獨行道:“王爺明鑑!是我自己來見王爺的,事實上和-根本不知道我到這兒來。”
訥郡王道:“是麼!那麼你也該有個目的?”
費獨行抬手解下身後那一包,雙手遞出道:“先請王爺過目!”
訥郡王目光落在那一包上道:“這是……”
費獨行道:“王爺看看就知道了。”
訥郡王一抬手道:“過去一個接過來。”
他身後一名護衞提刀走了過去,他小心翼翼凝功戒備,但一直到他一隻手接過那一包移步後退,費獨行卻仍然一動沒動!
到了訥郡王身邊,他躬身呈上那一包,油郡王伸手接過,打開一看,一怔!忙翻了兩張,他瞪大了眼,抬眼望向費獨行,道:“這是……費獨行道:“我請王爺連夜進宮去,把這個面呈皇上!”訥郡王詫聲道:“費獨行!你……”費獨行道:“王爺!有些事情不到最後是無法明白的。”訥郡王目不轉睛看了他一陣,突然道:“你跟我到書房來!”轉身行去!費獨行邁步跟了上去!海容格格也訝然邁了步。護衞都動了,在兩邊監視着費獨行。訥郡王的書房還亮着燈,顯然費獨行剛才來的時候他還沒睡!進書房,訥郡王轉身抬手:“你坐!”費獨行道:“謝謝王爺!我馬上就要走!”海容格格行了進來,道:“阿瑪……”
訥郡王道:“把門帶上!”
海容格格回身關上了門,當她滿面詫異轉回身時,訥郡王把那包東西遞給了她,道:
“你自己看吧!”
海容格格接過一看,臉色倏變,不是自己手捂得快她差點失聲尖叫,她霍地抬眼道:
“這,這你是哪兒弄來的?”
費獨行道:“格格不問我倒忘了,這十本帳冊藏在和-在內城的府鄰最中間一個院子那座‘藏寶閣’下的密室之中,這是靠一張圖才進去的……”
探懷摸出那張圖,雙手遞出,道:“這張圖也請王爺一併呈交,以便進入密室搜查其他。
訥郡王忙伸手接過,道:“這麼説,你進入和-府是……
費獨行淡然一笑道:“説來話長,王爺……”
他把經過概略地説了一遍,最後道:“詳情請王爺問問皇上就知道了。”
海容格格叫道:“獨行!我以往錯怪了你。”
費獨行淡然一笑道:“算不了什麼格格,不讓人誤會,不招人恨,我也拿不到這樣東西了。”
訥郡王道:“和-的罪行難數,也可怕,有了這十本帳冊他絕活不了了!”
神情一肅道:“費俠士!為朝廷,為百姓,請受我一拜。”
話落!他立即拜了下去!
費獨行慌忙閃身躲避,道:“王爺這是折我,江湖草民……”
訥郡王一拜而起道:“費俠士已經不是江湖人了,費俠土有大功於朝廷,皇上英明,當有重賞厚賜……”
費獨行微一搖頭道:“王爺請總我直説一句,我為的是百姓,不是朝廷,所以我不敢居功,不敢受皇上的重賞厚賜,不過我要請王爺代為奏請皇上褒揚我適才説的那位解姑娘,要不是她臨摹了這張圖,任何人也拿不到這十本帳冊!”
訥郡王慨然道:“那是一定,費俠士請放心,兩位都有大功費獨行道:“只請褒揚解姑娘於願已足,我的事已了,告辭!”
他一躬身,要走!
訥郡王忙攔住了他道:“費俠士!你不能走。”
費獨行道:“王爺……”
海容格格道:“我不讓你走,説什麼我也不能讓你走!”
費獨行的目光觸及了海容格格的目光,突然間他發現海容格格的目光裏包含了太多的東西,他心頭為之一震!忙避了開去。
只聽訥郡王道:“費俠士!你要是走了,叫我怎麼跟皇上交待?”
費獨行含笑道:“王爺!當初大內侍衞那位領班跟我説好的,沒有報酬,我也不計報酬,把我從大牢裏放出來,褒揚那位解姑娘,我已經很知足了。”
一躬身,轉身開門而去。
看起來,他走得不算快,但訥郡王再攔竟沒攔着,海容格格急叫了一聲,:“獨行!你不能走!”
費獨行像沒聽見,她急忙追了出去!費獨行卻已經沒了影兒,她怔住了,嬌軀倏顫,兩行晶瑩珠淚掛了下來!
費獨行抱着九夫人在夜色中疾掠,沒一會兒工夫,他停在了一處!
這地方很荒涼,到處都是野草,一座孤墳背住一片樹林,墳前沒有墓碑,墳上的野草是剛長出來的,在這大黑夜裏.這地方顯得有點怕人。
費獨行剛到,樹林裏出來了個人,是白雲芳。
費獨行一怔!剛要説話。
白雲芳也一怔!急步跨了過來道:“慕書!解姑娘怎麼了?”
費獨行把事情告訴了白雲芳。
白雲芳一聽臉色大變,急急説道:“我知道這種毒藥,閉穴道阻不住……”
嘴裏急急説着話,手急急伸向九夫人,當她的手碰着九夫人的手的時候,她突然抓住了九夫人的手,機伶暴額,急道:“慕書!解姑娘已經……”
資獨行緩緩説道:“我知道,從訥郡王府出來的時候我已經發現了,我還是要帶她走,她説過要跟我,我不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那兒!”
白雲芳突然低下頭去哭了。
費獨行也默默地低下了頭,可是轉眼工夫之後,他又抬起了頭,一雙目光投注在那座孤墳上,忽然開口説道:“孫大哥!我特來辭行,我現在就站在你的面前,英靈不遠,你應該知道你救過的人並沒有對不起你,請瞑目吧,過些時候我會再來看你!”
白雲芳抬起了頭,淚漬滿面。
費獨行一雙失神目光落在她臉上:“你怎麼知道我會到這兒來?”
白雲芳帶淚説道:“因為我知道你是個怎麼樣的人,他是這世上少數了解你的人之一,他花費了多少年的工夫救你,到最後又為你而死,你在臨走之前怎麼會不來看看他?”
費獨行失神的兩眼倏現奇光,但這奇光旋即緩緩斂去,他道:“雲芳!你才是這世上唯一真正瞭解我的人,諸事已了,走吧!”
他轉身要走!
只聽白雲芳道:“慕書!我已經通知了幾位老人家,恐怕他們很快就會趕來,你不打算見見?”
費獨行腳下頓了一頓,道:“不了!以後總會有見面的機會的。”
他邁步行去!
白雲芳跟了去!
兩條人影三個人,很快地消失在了夜色裏。
他該叫費幕書了。
他來的時候是一個人!
但他走的時候並不是一個人!
嘉慶四年,春正月,太上皇駕崩“乾清宮”!
監察御史廣興,吏部給事中王念孫等聯名奏參和-,説和神有大逆之罪十,可死之罪十六,一字一刀!
嘉慶下旨,命成親王、儀親王帶御林軍捉拿和-,怕路上有人劫奪,又派御前侍衞勇士阿蘭保沿途保護。
和-經刑部大堂審問後收進大牢!
嘉慶派十一王爺查抄和-的住宅,派二皇子綿寧抄和-別墅,共查抄了五天五夜!
十一王爺奏稱:和神家一座楠木廳房照大內格局蓋造,用龍柱鳳頂,一座多寶閣仿照寧壽宮蓋造,花園樣式仿圓明園,和-的家奴劉全,有家財七百餘萬。
七駙馬奏稱,和-密室中藏有一掛正珠朝珠及御用衣帽。
十一王爺並呈上一張查抄和-家產的總單,上面寫着共有家產一百零九號,已經估價的廿六號,合算共值銀二萬二千三百八十九萬五千一百六十兩。
正屋一所,十三進七十二間,東屋一所,七進三十八間,西屋一所,七進三十三間,徽式屋一所,六十二間,花園一所,樓台四十二座,東屋側室一所,五十二間,欽賜花園一所,樓台六十四座,又四角樓更樓十二座,更夫一百二十名,雜房一百二十餘間,古銅鼎廿二座,漢銅鼎十一座,端硯七百餘方,玉鼎十八座,宋硯十一方,玉磐計八架,古劍十柄,大自鳴鐘十九座,小自鳴鐘十九座,洋表一百餘個,大東珠八十餘粒,每粒重十兩半串十八粒,珍珠三百甘六串,數盤珍珠十八盤,大紅寶石一百八十餘塊,小紅寶石九百八十餘塊,大小藍寶石四千七百塊,寶石數珠一千零八盤,珊瑚數珠三百七十三盤,蜜蠟數珠十三盤,寶石珊瑚帽頂二百卅六粒,玉馬一對,高一尺三寸,長四尺,珊蝴樹十株,每株長三尺八寸,白玉觀音一尊,漢玉羅漢十八尊,每尊長一尺二寸,金羅漢十八尊,每尊長一尺八寸,白玉九如意三百八十七柄,批畜大燕碗九十七隻,白玉湯碗一百五十四隻,白玉酒杯一百甘四隻,金碗碟三十二桌,共四千二百八十八件,銀碗碟四千二百八十八件,金鑲玉管五百付,整玉如意一百計柄,金鑲牙筷五百付,白玉大冰盤甘五隻,毗壘大冰盤十八隻,白玉煙壺八百餘個,琳空煙壺三百餘個,瑪牆煙壺一百餘個,漢玉煙壺一百餘個,白玉唾盂二百餘個,金唾益一百餘個,銀唾益六百餘個,金面盆五十三個,銀面盆一百五十個,金腳盆六十四個,銀腳盆八十三個,鑲金八寶屏四十架,按金八寶八屏計三架,鑲金炕屏甘四架,鑲金炕牀甘架,老金按絲牀帳六頂,四季草夾紗棉皮帳全付,鑲金八寶,牀一百甘架,金鑲玻璃,牀卅二架,金珠翠寶首飾大小共一十二萬八千件,金元寶一千個,每個重一百兩,赤金五百萬兩,生沙金二百萬兩,銀元寶九百四十萬兩銀圓五萬八千枚,制錢一千五百五十萬串,人蔘六百八十餘兩,當鋪七十五家,資本銀共七千萬兩,銀號四十二家,資本銀四千萬兩,古玩鋪十二家,資本銀甘萬兩,玉器庫房四間,值銀七十萬兩,綢緞庫房兩間,值銀八十萬兩,洋貨庫房兩間,共計五色大呢八百板,鴛鴦絨一百十板,五色羽緞六百餘板,譁嘰二百餘板,皮張庫房一間,內存元狐皮十二張,各色狐皮一千五百張,貂皮八百餘張,雜皮五萬六千張,磁器庫房一間,值銀一萬兩,錫器庫房一間,值銀六萬四千一百卅七兩,珍畫庫房十六間,鐵架紫檀傢俱庫房六間,共計傢俱八千六百餘件,玻璃器皿庫房一間,共八百餘件,貂皮女衣六百十一件,貂皮男衣八百零六件,雜皮女衣四百卅七件,棉夾單紗男衣三千二百零八件,女農二千一百零八件,貂帽五十四頂,貂蟒飽卅七件,貂褂四十八件,貂靴一百甘雙,藥材庫房一間,值銀五千兩,地畝八百餘頃,值銀八百萬兩,外抄家奴劉馬二家宅子,內外大小共一百八十間,金銀古玩估銀三百六十八萬六幹兩,農飾器皿估銀一百四十八萬三幹兩,洋貨皮張綢緞估銀三萬兩,人蔘估銀四萬兩,地畝六百餘頃,估銀六十萬兩,當鋪四家,資本銀一百四十萬兩,古玩鋪四家,資本銀四萬兩,市房甘七所,值銀二萬五平兩。(本段無校對)
現有金銀儲存户部外庫,以備撫卹川陝楚豫兵災之用,此外未經估價的產業,着將原單交與八王爺,綿五爺,劉相國,會同户工二部詳細估價,所估銀兩悉數充公。
這一抄,除古玩珍寶送入大內之外,嘉慶皇帝實在入庫八萬萬六千萬兩銀,這就是所謂,和-跌倒,嘉慶吃飽。
沒見大內有關費慕書的功賞發佈,奇女子解秀姑則着實大加褒揚。
雖沒見有關費慕書功賞的發佈,但這件事沒多久卻已普天之下皆知。
多少人找費慕書,想瞻仰這位奇人俠士、大英雄的風采,但,沒一個人能找到費慕書。
費慕書究竟上哪兒去了,這是個謎,恐怕永遠是個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