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芳懷着一顆沉重的心情到了門口。
費獨行道:“怎麼這麼久?”
白雲芳見那看門的壯漢在,不便説,道:“走吧!路上再説。”
出了門,走了一段路,她把剛才她跟絳雪説的話告訴了費獨行。
聽完了她這番話,費獨行的心情馬上也沉重了起來,他沒説話!
白雲芳卻問他道:“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辦?我看這位姑娘確跟其他的姑娘不一樣,説不定還有個很好的出身。”
費獨行道:“我要盡力想辦法讓她離開這兒。”
白雲芳道:“讓她離開這兒以後呢?”
費獨行道:“我所以要救他,只是可憐她,同情她,也覺得她跟別的姑娘不同,我跟她沒有感情可言!”
白雲芳道:“她對你可動了情。”
費獨行道:“你知道,這種事不是單方面的。”
白雲芳嘆了口氣道:“這件事可真難辦!”
費獨行道:“我沒想到她會對我……”
吁了一口氣,住口不言。
白雲芳道:“在這種姑娘裏,只有愛惜自己、只有還有良知的才會看得出人與人的不同,普通的姑娘是不會管你是個怎麼樣的人的,她們認的只是錢,誰願意花錢,誰花得起錢她們就對誰動情。”
費獨行道:“我一定要想辦法讓她脱離這個地方,我一定……”
他突然停了步,而且伸手拉住了白雲芳。
白雲芳愕然道:“怎麼了?”
她發現費獨行的目光凝望着前方,她忙轉眼望去,她看見了,不遠處並肩站立着兩個黑影,她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是她三師叔跟她五師叔!
她脱口叫道:“三叔、五叔!是您二位!”
只聽查老五冷冷説道:“不行麼?”
白雲芳道:“五叔!您……”
費獨行一抱拳道:“我還沒有謝謝二位……”
“用不着!”查老五道:“我們倆不是救你,我們倆為的是這位侄女兒。”
白雲芳盈盈一禮道:“雲芳謝謝您二位。”
查老五輕輕“哼”了一聲道:“費慕書!你聽着,我們倆為了這個侄女兒等於跟那幾個把兄弟拔了香頭,別的不衝,就衝這一點,你可要好好待我們倆這個侄女兒,你要是給她一點委屈受,我們這兩把老骨頭説什麼也要跟你碰一碰,就是拆散了也在所不惜!”
查老五話説得很輕鬆,但是任何人都知道,他的心情一定相當沉重,所以他這番話聽進白雲芳耳朵裏,心裏跟刀扎一般難受,忍不住熱淚盈眶道:“三叔、五叔,您二位對雲芳太好了,雲芳永輩子不忘!”
費獨行也為之好生感動,一抱拳肅然説道:“您兩位但請放心,我絕不會讓您兩位失望,雲芳但有一點委曲,您倆請唯我是問。”
查老五道:“這就行了,為着我們倆這侄女兒,從今後再有誰要動你,他就得先把我們兩個放倒,當然,我們倆還是希望你能馬上帶着雲芳回到江湖去過平淡的安靜日子!”
這番話難不懂,二老為了白雲芳,不惜挺身護衞費獨行,不過他兩個還是希望費獨行能離開和-到江湖上去過“平淡安靜”日子去,也就是説不希望費獨行再當響馬了。
費獨行胸中一陣激動,道:“我答應儘快地帶着雲芳離開京裏,不過在此我也要您二位答應我一件事。”
查老五道:“什麼事?你説吧,只要你答應儘快帶着雲芳回到江湖上去,我們倆沒什麼不能答應你的。”
費獨行道:“謝謝您二位,請您二位千萬別伸手管我的事。”
查老五道:“費慕書!你要知道,我們倆是幾經思考才決定這麼做的,我們倆本不願這麼做,可是為了雲芳……”
費獨行道:“這個我知道,我説句話您兩位別在意,大先生幾位都傷不了我,放眼當今,還有誰能傷得了我?”
查老五道:“你小子好大的口氣。”
“阿彌陀佛!”老和尚道:“你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比一山高。”
費獨行道:“三先生!這個我不是不知道,可是我要是抵擋不了的人,您二位自也不是他的對手,您二位要是有點什麼,不是叫我跟雲勞永遠愧疚不安麼?以後的日子還讓我們怎麼過?”
只聽查老五道:“這倒是!這一點我們倆倒是沒想到,好吧,小子!我們倆答應不管你的事就是了。”
費獨行忙抱拳道:“謝謝您二位!”
老和尚道:“費慕書!你打算什麼時候離京?”
費獨行道:“儘快!”
老和尚道:“儘快應該有個時候?”
費獨行道:“您原諒!我只能告訴您儘快。”
查老五道:“你是不是還有什麼未了之事?”
費獨行道:“那倒不是,只是我欠和中堂的,多少我也得等還他個差不多的時候再走,您二位應該知道,和中堂的勢力遍及天下,我要是就這麼走了,往後的日子也未必好過!”
老和尚道:“怕只怕他不知足。”
費獨行道:“那不要緊!到那時候我不欠他什麼,我就可以放手跟他的人周旋了。”
查老五道:“這倒也是理,好吧!我們倆就讓你再還和神一點債,只是希望你儘量別傷害到別人才好。”
費獨行從容遣:“不會的!我保證絕不會傷害到別人!”
查老五一點頭道:“那就行了,好吧!你們倆走你們的吧,我們也要走了!”
白雲芳忙道:“慢點兒,五叔!”
查老五道:“丫頭!你還有什麼事?”
白雲芳忙道:“我剛剛去見過我師父了,當時我沒有見着您二位……”
查老五詫聲道:“你去見過你師父了,丫頭!你怎麼會……”
白雲芳把她去找她四師兄跟六師兄的經過概略地説了一遍,最後道:“當時我沒見着您二位。”
查老五道:“不跟你説了麼,我們倆跟他們拔了香頭!”
白雲芳道:“是我師父幾位對您二位……”
“不!”查老五搖頭道:一別冤枉你師父,是我們倆根本就沒回去,回去了少不了吵,所以我們乾脆就不回去了。”
白雲芳道:“為了我,您二位……”
查老五截道:“丫頭!跟你三叔、五叔用不着説這個,只要他能對你好,我們倆也就老懷堪慰的了。”
白雲芳道:“您放心!將來我一定讓他幾位去找您二位去!”
查老五道:“將來你一定讓他們來找我們倆,丫頭!這話……”
白雲芳道:“現在您別問,您只管看着好了。”
查老五道:“你這丫頭真是啊,還跟你三叔、五叔賣關子,好吧,我跟你三叔瞪着眼等着瞧了,時候不早了,你們倆走吧!”
白雲芳盈盈一禮,費獨行一抱拳!“那麼,我們告辭了。”
查老五一擺手道:“去吧!我們倆也走了!”
偕同老和尚騰身飛射而去!
望着那兩個飛逝的身影,費獨行道:“他倆位真是性情中人。”
白雲芳珠淚在眼眶裏打轉,道:“他二位何只是性情中人。”
霍地轉過臉來道:“你真要帶我儘快離京?”
費獨行道:“當然是真的,我還能騙他二位麼?”
白雲芳道:“我不知道你欠和-什麼?”
費獨行道:“他收留了我,讓我平平安安地過了這麼一段舒服日子,這不就是麼?”
白雲芳道:“可是你已經給他幹了不少了。”
費獨行搖頭道:“我總以為還欠點兒。”
白雲芳道:“你有把握在短期內還他麼?”
費獨行道:“難説,那要看我有沒有機會了。”
白雲芳沉吟着道:“機會得自己找,等要等到什麼時候?”
費獨行點頭道:“我知道,我會試着找的。”
白雲芳道:“要不要我幫你的忙?””
費獨行搖頭道:“不用!我欠的債,還是讓我自己來吧,有些事人多了並不見得好辦。”
白雲芳道:“那要看什麼事了,要是殺人的事,一個人就沒兩個人好辦!”
費獨行目光一凝道:“殺人?誰告訴你我要殺人了,我要殺誰?”
白雲芳道:“你沒告訴我你要殺人,你當然不會告訴我,可是我猜得出,至於你要殺誰,你自己明白。”
費獨行微一搖頭道:“你錯了!雲芳!我絕不輕易傷人,除非是有人要殺我,基於自衞,在萬不得已的情形之下我才會傷人,以往如此,現在如此,以後也是如此。”
白雲芳美目微睜,望着費獨行詫聲道:“那你究竟是要……”
費獨行道:“你指的是……”
白雲芳道:“你還跟我裝糊塗,我是説你進和-府的目的,還有什麼未了的事兒?”
費獨行道:“我不對你説過麼,和中堂府是個最佳的避風處,所以我進了和中堂府,事實證明我的想法並不錯,儘管有人知道我是殺人越獄的逃犯,卻奈何我不得,甚於連提都不敢提,世上還有哪個地方能讓我這種人過舒服日子,而且還大搖大擺挺神氣的,這些不都是和中堂給與我的麼?這是恩,而且是大恩,我豈能知恩不報?受人點滴,理應報以湧泉,這就是我那未了之事,我認為我為和中堂做的還不夠!”
白雲芳忽然笑了,笑得格格格的。
費獨行愕然道:“你笑什麼?”
白雲芳道:“我覺得挺有意思!”
費獨行道:“什麼挺有意思?”
白雲芳道:“我就跟押寶似的,明知道自己押對了,可是莊家賴皮,就是不肯掀寶!”
費獨行為之一怔,旋即吁了一口氣道:“你這麼説讓我很不安。”
白雲芳道:“你不安什麼,有什麼好不安的?”
費獨行道:“我怕你輸了。”
白雲芳道:“你怕我輸了?”
費獨行道:“我保證我會好好待你,可是我不敢説你押對了,如果你不想輸的話,在沒掀寶以前撤注還來得及!”
白雲芳微一搖頭道:“我沒有撤注的打算,連想都沒想過,只要你能好好待我,我夫復何求?一個女人家求的就是個好丈夫,只要是個好丈夫,他是個怎麼樣的人,那就是次要的了。”
費獨行道:“你這種想法……”
突然目閃寒芒,抱着白雲芳滾倒在地上!“噗!”“噗!”“噗!”三聲異響掠空而過,有一樣打在附近牆上,“叭”地一聲響,火星為之一閃!
白雲芳驚聲道:“這是……”
費獨行忙捂住了她的嘴,抱着她又一滾滾到不遠處一個暗隅裏!
又是兩聲異響,兩人適才卧倒處密密麻麻地落下了一片黑忽忽像針一樣的東西。
費獨行在白雲芳耳邊低低説道:“看見了麼?”
白雲芳暗暗心驚道:“這是誰……”
費獨行道:“只要不是你的師門就好辦!”
他抬起半塊磚頭,抖手往身左丈餘外打了過去!
半塊磚落地發出了聲響,緊接着異響連連,半塊磚落地處又是密密麻麻的一片黑。
費獨行道:“糟!看樣子咱們被堵在這兒了!”
白雲芳忽然露齒一笑道:“我倒希望永遠被堵在這兒!”
如今兩個人靠在暗隅裏,白雲芳她就摟在費獨行懷裏。
費獨行道:“這是要命的時候。”
白雲芳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麼,能跟你死在一塊兒不很好麼?”
費獨行笑笑道:“那好!反正我不吃虧,又何樂而不為?”
白雲芳沒説話,沉默了一下才道:“看見什麼人了麼?”
費獨行道:“看見人不就好辦了麼,敵暗我明,一動就捱打!”
白雲芳道:“對你來説這種機會可不多啊?”
費獨行道:“不見得,我常常處在捱打地位!”
白雲芳道:“聽得出他們幾個人是麼?”
費獨行道:“看這些暗器打來的方向,絕不只一個,而且這些暗器都不是憑腕力打出來的,前一種是匣灣,後兩種是裝在筒裏靠彈簧打出來的梅花針一類的東西,還淬過毒,前一種穿透力極強,後兩種見血封喉!分明是想一下把我放倒在這兒。”
白雲芳道:“不是你,是咱們!”
費獨行道:“現在咱們兩個不等於是一個人麼?”
的確!白雲芳捱得他夠緊的。
白雲芳只覺嬌靨一熱,道:“弄了半天你不是個老實人哪。”
費獨行道:“老實人還能當響馬?老實人在和中堂府也待不住,是不?”
一頓接道:“真不死心,捱過來了。”
白雲芳凝神一聽,她也聽見了,一聲聲極其輕微的異響,從左、前、右三方傳了過來!
只聽費獨行道:“你身上帶的有暗器麼?”
白雲芳道:“只有十幾粒鐵彈子。”
費獨行道:“正合用,給我!”
白雲芳玉手在腰間摸了一把,然後抬手往費獨行手裏一塞,一把小拇指大小的鐵彈子!
費獨行道:“你挪挪身,我好出手!”
白雲芳當然知道這既不是温存更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她很聽話,當即挪離了費獨行懷中。
費獨行一側身軀換了個姿式,凝神聽了聽,抖手一顆鐵彈子打了出去,他打的是左前方三丈外一片暗隅。
那顆鐵彈子化為一道黑光,比電還快地投入三丈外那片暗網中,那片暗隅中響起了一聲大叫,接着像有什麼東西掉在地上似的,“叭!”地一聲,隨聽一陣衣袂飄風聲如飛遠去!
費獨行出手快如電,在頭一顆鐵彈子打出之後,緊接着抖手又是兩顆打向正前方。
正前方也是一聲慘叫,接着就是砰然一聲,一陣陣地哼哼聲傳了過來!
費獨行沒再往右前方打鐵彈子,因為右前方響起了一陣衣袂飄風聲,顯然那人是跑了。
白雲芳道:“沒想到你打暗器的手法也這麼俊。”
費獨行凝神聽了聽道:“你在這兒等着,我過去看看,千萬別暴露身形!”
他沒容白雲芳説話,身軀一閃,滾翻出去!貼地飛掠,直撲正前方!
這是輕功裏最難練的身法,費獨行施來卻那麼輕靈、那麼從容,不帶一點兒火氣。
白雲芳都看直了眼。
費獨行竄進了暗隅裏,他馬上看見了,暗隅裏躺着個黑衣人,兩手捂着臉正哼哼!
費獨行心知剛才那兩顆鐵彈子打的正是地方,打瞎了這黑衣人的一雙照子!
他竄過去伸手扣住了那黑衣人的右腕脈,把黑衣人的右手從臉上拉了下來,果然!黑衣人滿臉是血!
費獨行冷然道:“答我問話,你是哪條路上的?”
那黑衣人還沒説話,兩三丈外傳來一聲異響,是彈簧響。
費獨行倏然驚覺,一個滾翻竄向一旁。
一陣絲絲破空之聲襲到,只聽地上那黑衣人一聲慘叫隨即寂然!
費獨行明白了,對方並不是真打他的,是“一石兩鳥”,能打中他最好!否則打中黑衣人也就滅了口!
他抬眼往前望去,只見兩三丈外暗隅中閃出一條黑影,騰掠如飛!他吸一口氣騰身掠起,疾追了過去!
前面那黑影快,但費獨行比他更快,只兩三個起落,費獨行便已追近兩丈內。
這當兒一條小河攔住了那黑影的去路,那黑影卻騰身而起往小河中跳去!
費獨行一急,抖手又是一顆鐵彈子打了出去,那黑影一聲慘叫!一個身子像斷線風箏,砰然一聲掉進了小河裏,水花四濺,人連冒都沒冒就沒了影兒。
費獨行明知道他要藉河水脱身,在沒有辦法生擒得活口的情形下,只有讓他沉屍河底了。
凝神聽聽,聽不見有什麼動靜了。
這些不知來路的人出師不利,連死帶傷共是四個,應該是早跑遠了。
費獨行轉身掠了回去,白雲芳真的很聽話,果然沒暴露身形。
可是當費獨行繞過牆角一看,他不由為之一怔,牆角後空空的,白雲芳不知道哪兒去了?
看來白雲芳還是不夠聽話。
他走走神忙叫道:“雲芳!雲芳!”
叫了好幾聲,就是沒反應!
這就不對了,在這種情形下,白雲芳絕不會一個人走了,沒走就該在左近,既在左近怎會聽不到他叫?
難不成白雲若讓人擄走了!
費獨行心頭一震,但轉念一想又覺不對,白雲芳藝出“神州七俠”之首顧大先生,一身所學非比等閒,哪會就這麼一點聲息沒有地讓人擄了去,眼下這座“北京城”裏挑不出幾個能勝過她的人,就連她幾位師兄都不行,那怕把“神州七俠”都算上,也不可能一點聲息沒有地就制住了她。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説這些不知來路的人當中,有絕世的高手?
費獨行正自心念轉動,一眼瞥見腳前有顆破裂的球狀物,拇指那麼大!
他俯身拾了起來,那是顆破裂的蠟九,裏頭是空的,什麼都沒有!
這顆破裂的蠟丸是從那兒來的?
費獨行暗暗好生詫異,忽然他心裏一動,把那顆破裂的蠟丸湊近鼻端聞了聞,蠟丸裏有股子香氣,費獨行何許人也?一聞就聞出來了,那正是薰香的氣味!
他明白了,當時的情形可能是這樣的,不知道哪兒丟來這麼一顆蠟九,白雲芳一時好奇拾起來捏開了,裏頭的薰香跑了出來!白雲苦來不及閉息吸進了鼻子裏!
對!準是這樣,要不然白雲芳怎會這麼容易,而且一點聲息也沒有地就讓人擄了去!
擄去白雲芳的準是適才那些不知來歷的人。
費獨行好後悔沒擒住一個活口,現在他上哪兒找白雲芳去?
白雲芳是個姑娘家,長得又那麼美,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叫他……一念及此,他不由機伶伶打了個寒顫!
就在這時候!他忽有所覺,霍然轉身,就要揚手!
只聽一個冰冷話聲傳了過來:“別出手!我是來送信的!”
費獨行收勢凝目,只見前面暗影中走出一個身材瘦高,面目陰沉的黑衣人來,他冷冷看了費獨行一眼道:“姓費的!你得保住了你那上司的一條命,你要是傷了我,她可也就活不成了。”
費獨行雙眉一揚道:“你們把她弄哪兒去了?”
那黑衣人道:“你不用擔心,一個很安全,但很隱秘不愁吃、不愁喝的地方!”
費獨行道:“下五門的薰香,這手法……”
那黑衣人道:“我們這些人是隻求達到目的,向來不擇手段的,只能達到目的,在我們看來那就是上等手法,其實,對付你們這種狗腿子,還用講究用什麼手法麼?”
費獨行一步跨到了他面前,揚手就要打。
黑衣人一驚急道:“你不顧你的上司了?”
費獨行硬生生沉腕收掌。
黑衣人暴退數尺,老半天驚魂未定,道:“你算是識時務……”
費獨行冰冷的道:“答我問話!你們究竟是哪條路上的?”
黑衣人道:“我會告訴你的,我們沒打算瞞你,這種事也該讓你明白,我跟你提個人你就會知道了……”
費獨行道:“誰?”
黑衣人道:“綠雲!胡三奶!”
費獨行微微一怔道:“原來是她!我始終沒摸清她現在哪條路上。”
黑衣人道:“你聽説過‘四大天王’麼?”
費獨行兩眼一睜道:“教匪!”
黑衣人道:“教匪就教匪吧,我們不在乎,也聽慣了,反正你現在得聽我們的。”
費獨行道:“你們可知道,綠雲她欠我的?”
黑衣人道:“她欠你的是欠你的,你剁碎了她也不要緊,可是你不該挑了我們創之不易、經營多年、花了多少心血的‘北京’分壇!”
費獨行道:“恐怕你們也欠我的吧?”
黑衣人道:“我們也欠你的?這話怎麼説?”
費獨行道:“綠雲她入教恐怕不止一天半天,當初她那麼害我,不是你們的授意麼?”
黑衣人臉色一變道:“你琢磨出來了?”
費獨行道:“別把姓費的當傻子、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挑了你們的‘北京’分壇就跟要債一樣,是理所當然的事。”
黑衣人陰陰一笑道:“可是你現在欠的更多,還的也要更多。”
費獨行道:“當初你們欠我的,如今我要了回來,應該是扯平了!”
黑衣人微一搖頭道:“可是我們不這麼想,我們只認為是你欠了我們一大筆帳。”
費獨行道:“這麼説你們是不講理了?”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江湖上是個講理的地方麼?跟你們這種狗腿子還用得着講理?姓費的!你人在矮檐下,還能不低頭麼?”
費獨行伸出了手道:“你帶的信呢,拿來?”
黑衣人道:“我帶的是口信!”
費獨行收回了手,道:“那就説。”
黑衣人道:“你想不想贖票?”
費獨行道:“你多此一問!”
黑衣人道:“想贖票你就得付出些代價。”
費獨行道:“那容易,你們要多少錢?”
黑衣人微一搖頭道:“我們不要錢,我們要那根‘紫玉釵’跟那對‘水晶圖’!”
費獨行“哦”地一聲,淡然笑道:“對了!這原是你們想了多少年的東西。我到什麼地方去贖票呢?”
黑衣人道:“明天這時候你到這兒來,自會有人帶你去贖票,聽清楚了,你來!你一個人來,要是讓我們多看見一個人,要別怪我們撕票!”
費獨行道:“這個你放心,江湖上我走了多少年了,不會不知道利害!”
黑衣人道:“那就好!”轉身要走!
費獨行道:“慢着!”
黑衣人轉了回來道:“你還有什麼事?”
費獨行道:“你也給我帶句話回去,我要的是活人,而且要毫髮無傷,要不然的話,你們這些來京的人,一個也走不掉。”
黑衣人倏然一笑道:“怪嚇人的!你放心,一行有一行的規矩,這個我們懂,你再聽我一句,別想跟蹤我,肉票不在我去的地方,你要是不信,或者想逼我們撕票,你可以試試,言盡於此,告辭了!”
他轉身行去!很快地隱入了暗影裏!
費獨行沒多停留,轉身也走了!
夜已深,人已靜,費獨行踏進了“中堂府”,他剛進門,迎面匆匆來了杜毅,他道:
“這麼晚了上哪兒去?”
杜毅一怔抬頭:“喲!怎麼這麼巧,我正要找你去!你怎麼回來了?”
費獨行道:“我知道你要找我,不敢勞動你的大駕,所以就回來了!”
杜毅一怔説道:“怎麼説,你知道?”
費獨行道:“跟你開玩笑的,我又不是大羅金仙,説吧!找我有什麼事?”
杜毅道:“中堂有事找你!”
費獨行微微一愕道:“這麼晚了,什麼事兒?”
杜毅搖頭道:“不清楚!不過一定是要緊的事兒,要不然中堂不會在這時候找你,再説他又不是不知道這時候你在幹什麼?”
費獨行道:“中堂在哪兒,在小樓上?”
杜毅道:“不!在書房裏。”
費獨行説了聲:“走!”兩個人並肩往裏行去!
杜毅道:“這時候你跑回來幹什麼?這時候你應該是左擁右抱地躺在香噴噴、軟綿綿、能淹死人的肉堆裏。”
費獨行道:“我怕油膩,回來衝碗冰糖水!”
杜毅忍不住大笑説道:“對!冰糖水刮油膩。”
費獨行滿臉的笑帶着逗,一句話把杜毅的問話岔了過去,可是他一顆心卻為白雲芳揪得緊緊的。兩個人並肩快步,很快地便到了和-的書房門口,只見燈光外透,附近市滿了護衞!
兩個人一到,杜毅便對門口一名護衞道:“稟報中堂一聲,費獨行回來了!”
那名護衞答應一聲進了書房,隨聽和神在裏頭詫聲説道:“怎麼這麼快?叫他進來!”
那名護衞出來了,費獨行沒等他説話便徑自行了進去。
書房裏只和-一個人,揹着手來回踱步,像是有什麼心事。
費獨行過去一躬身道:“您找我?”
和神停步望着他道:“怎麼這麼快,杜毅他會飛不成?”
費獨行含笑道:“可巧我回來有點兒事兒,我是在門口碰見他的。”
和神道:“我説嘛,過來,我有話問你!”
他走到書桌後坐下,費獨行跟到了書桌前。
和-一抬眼道:“你真叫費獨行?”
費獨行心頭一震,道:“姚師爺稟報您了?”
和神微徵説道:“姚朋知道?”
費獨行也一怔,道:“不是姚師爺稟報您的?”
和-輕輕一拍桌子道:“混帳東西!他怎麼沒讓我知道一下!”
當然!這並不是責怪姚朋,“和中堂府”這些護衞出身都有問題,和-絕不會不知道,姚師爺也絕不敢瞞他。
費獨行説完了話,心裏正在琢磨這是誰告訴和神的,和-拉開抽屜取出一張公文,是刑部的公文,往桌上一放,道:一你看看!”
費獨行沒拿,一看是刑部的公文,他還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他道:“不敢再瞞中堂!
我就是犯案累累,殺人越獄的費慕書!”
和-道:“我知道這是誰搗的鬼,除了那位自以為了不起的訥郡王就沒別人,要不然,刑部那些人沒這麼大膽!”
費獨行馬上明白了,道:“我知道我得罪了訥王爺,他讓我離開中堂府,我沒聽他的。”
和-道倏然一笑點頭説道:“我就猜着了是這麼回事兒,這不是頭一回了,反正見我這兒有好樣兒的他就不舒服,他是專跟我作對,可惜我的人沒一個聽他的,這一點我感到很安慰!”
費獨行道:“這件事……”
和-道:“你在我這兒乾的不錯,自進府以來也的確給我做了幾件讓我高興的事兒,是不?”
費獨行道:“中堂待我忠厚,我敢不竭智殫忠,粉身碎骨以報,至於我做的幾件事,那是託中堂洪福,我不敢居功。”
和-哈哈笑道:“有人説我在先皇帝面前嘴甜,看起來你的嘴比我還甜,費獨行,在外頭要是有人指你是費慕書,你承認不承認?”
費獨行道:“當然不承認。”
和-道:“這不就結了麼,我能承認我窩藏犯案累累,殺人越獄的逃犯?那些言官們還怕抓不着我的把柄呢,我能拿着柄往他們手裏塞麼?”
費獨行聽的心裏一樂,但表現上卻遲疑着為難的道:“你的恩典,我粉身碎骨難以言報,只是,這是刑部的公文……”
和-抓起那張公文三把兩把扯得粉碎,一扔道:“管他什麼地方的公文,我要是説個不字,就是皇上也拿我沒辦法,我還在乎他小小的刑部,讓訥郡王他跟我作對吧,看看將來誰整倒誰?你放心,這件事沒什麼大不了的,自有我給你做主……”
費獨行一欠身道:“謝中堂思典!”
和-擺擺手道:“不用謝!往後你多給我賣點兒力就行了。”
費獨行肅容説道:“只要是您的事,慕書赴湯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和-道:“別什麼慕書、慕書的,記住!獨行。”
費獨行道:“是!獨行記住了!”
和-擺擺手道:“我找你為的就是這件事,對了!你突然跑回來幹什麼?”
費獨行道:“獨行有件事兒,回來給您報個備。”
和神道:“什麼事兒?”
費獨行把教匪為了報復他挑了“北京”分壇,擄去白雲芳的經過説了一遍,而且他把別業下毒謀害他的事全扣在了教匪頭上,但他沒説教匪讓他用“紫玉銀”跟“水晶圖”贖票,他得防着和-要這兩樣東西!
和-一聽就瞪大了眼!一拍桌子道:“好大膽的東西!他們在各地謀叛造反已經是罪大惡極,現在居然跑到京裏找我的人,這還了得,這還了得!我這就派人通知步軍統領衙門。”
費獨行忙道:“中堂!使不得!”
和-微微一怔道:“使不得?怎麼使不得?”
費獨行道:“白總領班還在他們手裏,咱們投鼠忌器!”
和-道:“那你説該怎麼辦?我總不能為個白雲芳放他們走啊?”
費獨行道:“權衡輕重!自然不能為了白總領班就放走他們,其實他們不見費獨行躺下也不會善罷甘休,只是您是知道的,這幫人出身江湖,個個都是高來高去的能手,用步軍對付他們,恐怕收不了什麼效……”
和-道:“那你的意思是?”
費獨行道:“他們要的是我,我已經跟他們約好了,明天夜裏去贖票,請您把這件事交給我辦,我有把握絕不讓他們走脱一個!”
和神一拍桌子道:“好!你好好給我辦,他們在各地謀叛造反,正如你所説,他們人人能高來高去,官家的兵馬到了,他們跑了,官家的兵馬走了,他們又來了,各地方為之頭疼,連朝廷都傷腦筋,你要是能在京裏剿滅他們一部分,我又露臉了,你好好給我辦,我有重賞。”
費獨行笑笑道:“賞!獨行不敢要.託中堂您的洪福,還有什麼事辦不成的!”
和-好樂,哈哈大笑,指着費獨行道:“瞧瞧你這麼張嘴,瞧瞧你這張嘴。”
笑着笑着笑聲突然停了,望着費獨行道:“對了!他們要你拿什麼贖票?”
費獨行道:“不跟您説了麼?他們要的是費獨行這個人,獨行這條命!”
和-道:“你真一個人去?”
費獨行笑笑道:“您想我會這麼傻麼,兩隻手對那麼多人,抓也抓不過來呀!”
和-又笑了,又一拍桌子道:。好!你去辦吧,你要什麼我給什麼,府裏的人任你調度,辦好了事兒早點兒讓我知道。”
費獨行恭應一聲,欠個身出了書房!
他出了書房,書房裏多了個人,是姚師爺,和-望着姚師爺笑道:“你都聽見了吧,沒錯吧!這個人可靠,儘可以放心讓他跟在我身邊,他沒聽訥郡王的,現在我又給他恩惠,他不把心給我給誰?”
姚師爺賠笑説了一句:“您有知人之明,用人之能,套句他們常説的,您高明!”
和神哈哈大笑!
費獨行臉上也帶着笑意,不過他臉上這絲笑意看上去,有點兒冷,當然,和-跟姚師爺都沒看見他臉上有這麼一絲笑意,甚至連想都沒想到!
小樓上還有燈光,不過很微弱,想必九夫人已經睡了,都這時候了,是該睡了。
費獨行輕輕推開門進了自己的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