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客抬手一攔道:“謝謝!不用了,我跟駱掌櫃打聽件事兒,馬上就走。”
駱掌櫃也沒堅持,垂下手去凝目説道:“那我就不客氣了,費朋友要打聽什麼事兒?”
黑衣客道:“據我所知,駱掌櫃行裏有幾匹駱駝,經常在‘遼東’、‘熱河’這條路上跑。”
駱掌櫃點頭説道:“不錯!莫非費朋友想湊一份兒,結隊……”
“不!”黑衣客搖頭説道:“我不是個生意人,我只是想知道六七年前正二月裏,駱掌櫃的駱駝有沒有到‘遼東’‘葫蘆溝’去過?”
駱掌櫃道:“什麼時候?六七年前正二月裏?”
黑衣客道:“不錯。”
駱掌櫃笑着搖了頭道:“費朋友!我們做生意的雖然破五開市,可是總得到正月十五才正常進貨出貨,哪會在正二月裏往外跑,那時候人手還齊不了呢?回家過年的總得到二月二以後才到齊。”
黑衣客欠身站起,道:“是我冒失,打擾了,告辭。”抓起帽子來要走!
駱掌櫃嗯了一聲,道:“費朋友!經常在這條路上跑的駱駝隊有好幾家,我大半都熟,不知道費朋友你打聽這個是……”
黑衣客遲疑了一下道:“我有個親人在六七年前二月二那一天,從‘葫蘆溝’跟着一隊到‘葫蘆溝’賣東西的駱駝隊走了,一走六七年沒有音訊……”
駱掌櫃“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費朋友要找你這位親戚……”
黑衣客道:“是的!”
駱掌櫃眉鋒微皺,沉吟説道:“讓我想想,經常在這條路上跑的駱駝隊,‘承德’只有這麼三家,據我所知,另兩家他們也不會在正二月裏往外跑,不分時候往外跑,單趕過年前後這段工夫做生意的駱駝隊不是沒有,那是些跑單幫的半路上湊到了一塊兒,在一個地方做做生意,生意做完了,大夥兒也就散了,這種人‘張家口’比較多……”
黑衣客道:“駱掌櫃的意思是説‘承德’也有?”
駱掌櫃的點頭説道:“不錯!有,不過只那麼兩三個人……”
只見門口奔進個小夥子來,進門略一張望,衝這邊跑了過來,跑得直喘,近前哈個腰道:“東家!何九爺的駱駝隊已經進城了,巴管事讓我來請您回行裏去!”
駱掌櫃立即站了起來,道:“你先回去!我隨後就到。”
那小夥子答應一聲,哈個腰轉身又跑了。
駱掌櫃轉望黑衣客道:“費朋友!這位何九爺是‘張家口’來的,在‘張家口’人頭很熟,跟他打聽一下説不定能打聽出個眉目來,費朋友願不願屈駕到我行裏坐坐?”
顯然,這位駱掌櫃生就一付樂於助人的熱心腸。
黑衣客為之暗暗感動,微一點頭道:“謝謝!只是太打擾了。”
駱掌櫃的哈哈一笑道:“費朋友別客氣,四海之內皆兄弟,大夥兒一年到頭在江湖上闖,誰不該幫誰個忙?助人就等於自助,費朋友,咱們走吧!”
他招呼過夥計來記上帳,邁步先往外行去!
出了“十里香”,黑衣客過去解下了坐騎。
駱掌櫃目光一凝,喝道:“好馬!怕不是‘大宛’名種!”
黑衣客含笑説道:“誇獎!沒想到駱掌櫃還是位懂馬的行家!”
“見笑!見笑!”駱掌櫃道:“當不起這行家二字,我‘張家口’一帶的朋友多,費朋友知道,‘張家口’的馬是出了名的,常跟他們在一塊兒聊,耳濡目染,多少懂點兒!其實,我經營的是皮貨,藥材大宗,經常在外頭跑,不管什麼,多少總得懂點兒!”
黑衣客牽着坐騎,兩個人並肩往前走。
駱掌櫃側過頭來看了看黑衣客道:“費朋友在哪兒發財?”
黑衣客道:“有勞動問,我是個江湖人!”
駱掌櫃道:“怪不得,我第一眼就瞧出費朋友的氣宇不同一般!”
黑衣客道:“誇獎了,不過一身的野氣,一身的粗氣罷了。”
駱掌櫃搖頭説道:“費朋友錯了,一般人總以為江湖道上的人粗野,我見過的江湖道上人物不少,我明白,那是豪氣,也是英雄本色,讓人心折的就是這個,別人想學還學不來呢!”
黑衣客笑笑説道:“那大半是駱掌櫃的偏愛。”
駱掌櫃正色説道:“説偏愛我不承認,好交江湖朋友倒是實情,費朋友知道,幹我們這一行的,不就等於半個江湖人,跨出門就是江湖,哪一趟不踉江湖道上的人物打交道?”
他説的也的確是實情實話,事實上幹他這一行的也等於就是刀裏槍裏來回闖的江湖人,哪一趟都得冒風險,一趟出了門,回不回得來都不敢説。
黑衣客倏然一笑道:“我要是駱掌櫃,我會打心眼兒裏恨江湖人。”
駱掌櫃失笑説道:“費朋友真會説笑,我不能不承認有時也會,不過那要看什麼樣的江湖人!”
黑衣客道:“誰的臉上也沒寫字兒,事到臨頭可就來不及了,駱掌櫃以後再交江湖朋友,最好還是小心點兒。”
駱掌櫃哈哈一笑,道:“就衝費朋友這句話,費朋友這個朋友,我是非交不可。”一頓,話鋒忽轉道:“還沒請教費朋友的大號?”
黑衣客道:“不敢!費獨行!”
駱掌櫃目光一凝,道:“看來費朋友在江湖上一直是獨來獨往?”
黑衣客費獨行笑了。
説話間,兩個人已抵“裕記商行”,店面不怎麼大,只有一個櫃枱,一張茶几,幾把椅子。
門口停了一隊駱駝,算算有十幾二十匹,駱駝身上馱滿了東西,都用一個一個的革囊裝着,有幾個漢子靠在牆根下曬太陽,個頭兒都很壯,滿身的江湖氣。
那小夥子正門口等着,駱掌櫃一到便問:“怎麼,何九爺已經到了?”
小夥子忙垂手回道:“是的,巴管事正在裏頭招呼着呢。”
駱掌櫃當即命小夥子接過費獨行的坐騎,他帶着費獨行往後行去!
“裕記商行”的店面不大,裏頭院子可大得驚人,三面是一整好幾間的庫房,後頭還有個院子,想必那是住家用的,如今院子裏排滿了一條條的長板凳,坐滿了人,地上放的有酒菜、有茶水。十幾二十個粗獷的壯漢吃着喝着,袒胸的袒胸,擄袖的擄袖!
駱掌櫃的一到,大夥兒紛紛離座打招呼。
駱掌櫃的一抱拳,含笑説道:“諸位一路辛苦,請隨便吃喝,我不陪諸位了。”
他帶着費獨行進了東邊一間客廳,客廳不怎麼大,可相當雅緻,裏頭坐着兩個人,一個是個穿長袍的五十多歲乾癟瘦老頭兒,一個是穿褲褂兒,利落打扮,腰扎寬帶,下綁褲腿的瘦老頭兒,後者雖然也瘦,可不像前者那麼幹,也遠比前者精神,滿臉的風霜,滿臉的歷練,手裏拿着一根銅鍋兒黑杆兒的旱煙袋!
兩個人正聊着,一見駱掌櫃的進來,立即雙雙站了起來,費獨行一見穿長袍的乾癟瘦老頭兒,突然一怔,但旋即就恢復了正常。
駱掌櫃進門立即伸手,一把抓住了穿褲褂兒的瘦老頭兒,帶着笑道:“老九!你可真會整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節骨眼兒來!害得我肚子裏的酒蟲直抱怨!”
何九爺笑道:“我肚子裏的酒蟲抱怨得更厲害,巴老哥偏給我來壺濃茶,我正想找你問罪呢!”
“得!”駱掌櫃大笑説道:“我這叫打人不成,反捱了一釘耙,怎麼樣,路上還平靜吧?”
何九爺往他身後看了一眼,道:“待會兒再説,這位是……”
顯然他是當着外人,有話不便説。
駱掌櫃一點就透,“哦!”地一聲道:“我來介紹介紹……”
側轉身一指費獨行道:“這位是‘遼東’來的費獨行費朋友……”
回手一指何九爺道:“費朋友!這位就是我剛才説的何九爺,不但在‘張家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且從‘張家口’到‘遼東’這條路上,他最熟了,沒有一個駝隊不爭着請他帶路押隊的。”
費獨行一抱拳道:“何九爺!”
何九爺忙答了一禮,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不敢!何九如!”
駱掌櫃又一指穿長袍的乾癟瘦老頭兒道;“這位是我行裏的管事,姓巴!”
費獨行又一抱拳道:“巴管事!”
巴管事一雙無神的老眼正在盯着他帽沿陰影下瞧,聞言忙拱手寒暄了兩句,道:“費朋友剛才是不是到行裏來過?”
費獨行點頭道:“不錯!我剛才到寶號來找過駱掌櫃!”
駱掌櫃轉望何九如道:“老九!這位費朋友找我打聽件事兒,我不清楚,正好今兒個你來了,看看你能不能幫他個忙。”
何九如“哦!”地一聲,凝目問道:“費朋友要打聽什麼事兒?”
費獨行當即把剛才在“十里香”告訴駱掌櫃的,又説了一遍。
聽畢,何九如不由微皺眉鋒,沉吟着説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事隔六七年了,不是一天半天,讓我想想……”
駱掌櫃抬手説道:“坐!坐!坐下想!”
賓主落了座,巴管事倒了杯茶給費獨行端了過來,他往茶几上放茶的時候,又往費獨行帽沿陰影下看了一眼。
想了一會兒之後,何九如忽然凝目問道:“費朋友要找的這個人是男的還是女的?多大年紀?”
費獨行道:“女的,六七年前是十八九歲!”
何九如輕擊一掌道:“那就對了,這位姑娘可是姓解?”
費獨行登時精神一振,忙道:“不錯!敢莫九爺知道……”
何九如點點頭道:“那就更對了,六七年前跑單幫的趙麻子跟丁禿瓢兒(禿頭)從‘遼東’回到‘張家口’的時候,帶了個十八九的姑娘姓解,據説是家裏沒人了,到‘張家口’投親跟着駝隊去的,趙麻子跟丁禿瓢兒的心情為人,‘張家口’一帶的人都清楚,當時大夥兒以為那位解姑娘是他倆從‘遼東’拐來的,沒一個不罵他們倆缺德的……”
費獨行道:“九爺説的這兩個人,現在還在‘張家口’麼?”
何九如遲疑了一下道:“在是在,那位解姑娘初到‘張家口’的時候是跟他們倆在一起的,以後是不是還在一起我就不清楚了,事隔這麼多年,‘張家口’一帶的人也把這件事淡忘了,我只知道六七年後今天,趙麻子跟丁禿瓢兒混整了,兩個人都抖起來了!”
駱掌櫃“哦!”地一聲道:“發財了?”
何九如搖搖頭道:“單單是發財,氣焰還不致於那麼高!”
駱掌櫃笑了,點點頭道:“嗯!那是身後有人伸手撐住他們的腰了?”
費獨行跟沒聽見似的,道:“九爺!這兩個人到‘張家口’一打聽就能打聽出來麼?”
何九如目光一凝,道:“費朋友……”
費獨行倏然一笑道:“我不是點不透的人,謝謝九爺跟駱掌櫃的關注!”
何九如沉默了一下道:“趙麻子跟丁禿瓢兒倆,現在在‘張家口’一帶的名氣相當大,我這是在這兒,在‘張家口’我得尊稱一聲趙爺、丁爺。”
費獨行挺腰站起,一抱拳道:“多謝九爺!”轉衝駱掌櫃道:“我會記住‘承德’有駱掌櫃這麼一位朋友的,打擾了,告辭。”話落!他轉身要走!
一名壯漢子飛步奔了進來,差一點沒撞着費獨行,進門便道:“九爺!‘快馬’張讓他們留下了!”
何九如變色而起,怒聲説道:“他們未免也太過份了!”
駱掌櫃的忙道:“老九!怎麼回事兒,路上出了什麼事兒了?”
巴管事輕咳一聲,衝費獨行瞟了一眼。
駱掌櫃確是一點就透,馬上就不吭氣兒了。
就在這時候,一陣香風醉人,門外進來個紅衣大姑娘,彎彎的眉,大大的眼,美豔動人,她一進來便道:“爹!九叔!出了什麼事兒了?”
駱掌櫃的一擺手道:“回後頭去,這兒沒你小孩子的事兒!”
費獨行豈有不明白的道理,淡然一笑,轉身要走。
駱掌櫃忙道:“費朋友!請別誤會!”
費獨行回過身來含笑説道:“好説,一家有一家的事兒,本不足與外人道,駱掌櫃言重!再説,‘裕記商行’有這位巴管事在,天大的事兒也挑得起來。”
駱掌櫃為之一怔,道:“費朋友這話……”
費獨行笑笑説道:“駱掌櫃,‘病尉遲’當年可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話落,轉身要走!
身後突然傳來巴管事冷冷一聲:“費朋友!請留一步。”
費獨行回過身來道:“巴管事有什麼見教?”
巴管事道:“恕巴某眼拙……”
費獨行淡然一笑道:“好説,巴管事瞧了我半天都沒瞧出來,自然是不在巴管事記憶之中的小角色。”
巴管事倏然一笑道:“好説!費朋友真是來打聽事兒的麼?”
費獨行道:“以巴管事看呢?”
巴管事道:“費朋友來得太巧了些!”
他這句話剛説完,一聲冷叱,一隻玉手向着費獨行當胸遞到,奇快!襲的也是費獨行胸前要穴。
費獨行腳下沒動,上身只微微一側,這隻柔若無骨,欺雪賽霜的玉手立即落了空,他道:“姑娘找錯人了,外頭又有人來了,還是應付外頭的人吧!”
真的,又一個壯漢子奔了進來,道:“九爺!他們來了兩個人。”
何九如臉色又一變,邁步行了出去!
駱掌櫃踉紅衣大姑娘也忙跟了出去!
只有巴管事沒出去,他直盯着費獨行。
費獨行一笑説道:“巴管事要是不放心的話,儘可以挨我近點兒!”他轉身行了出去。
巴管事緊邁一步跟在他身後。
這時候院子裏的情形跟剛才完全不一樣,坐那兒吃喝的十幾二十條壯漢全站了起來,是既不吃了,也不喝了,有個小個子手裏捏塊滷牛肉,還沒往嘴裏放!
何九如、駱掌櫃跟紅衣大姑娘並排站着,斜斜地對着通往前頭的那扇門,那扇門門口,一前一後站着兩個人,兩個黑衣漢子,前頭一個瘦高,陰森森地一張滲青馬臉。後頭一個年輕點兒,一臉兇變剽悍態,抱着胳膊,一雙陰森的目光不住地來回掃動着。
何九如遙遙一抱拳道:“在下‘張家口’何九如,這隊貨就是何某人帶來的,請教?”
那馬臉漢子看也沒看何九如一眼,冷冷問道:“哪位是‘裕記商行’的駱掌櫃?”
駱掌櫃上前一步道:“在下就是駱某人,尊駕有什麼見教?”
那馬臉漢子一場手,“篤!”地一聲,一樣東西插在駱掌櫃腳前,那是一把雪亮的飛刀,刀把上鑲着一顆拇指般大小的骷髏頭,馬臉漢子道:“兄弟先請教,駱掌櫃的可認識這個?”
駱掌櫃臉色一變道:“索命飛刀!”
何九如臉色也一變。
馬臉漢子陰陰一笑,道:“難得駱掌櫃認識我這把刀!”
駱掌櫃道:“莫非馬七爺當面?”
馬臉漢子微一點頭道:“兄弟正是馬七,兄弟奉我們當家的之命,給駱掌櫃捎來了話,我們兄弟們人多口眾,當家的他養不起,從‘張家口’來的這一趟起,每一趟駝隊我們當家的想借個三成,從‘承德’往東北去的不在此例,也就是説跟‘承德’的各位無關,請駱掌櫃的高抬貴手,賞我們弟兄們一口飯吃。”
駱掌櫃道:“好説!駱某人在江湖道上行走不是一天了,這規矩駱某人懂,駱某人也認為這是應該的,只是三成嫌多了些
素命飛刀馬七道:“多少那是我們兄弟跟‘張家口’來的駝隊之間的事,跟駱掌櫃的你沒關係,我們當家的只是請駱掌櫃的你高抬貴手。”
駱掌櫃的淡然一笑道:“‘張家口’的駝隊從‘承德’過,在‘承德’歇腳不是一天半天了,以前從沒聽説有哪路朋友出面為難的,三成倒還事小,只怕此例一開,往後連‘承德’的這些人都沒飯吃了。”
“索命飛刀”馬七臉色一沉,道:“這麼説,駱掌櫃的你是不肯賞我們兄弟這碗飯吃了?”
駱掌櫃道:“馬七爺!江湖上重的是‘義’字,我駱某人吃的是外頭跑的飯,不能不要朋友。”
“索命飛刀”馬七將頭連點,一連説了三聲“好”,沉聲道:“快人快語!快人快語!
我們當家的仰慕的就是爽快漢子,駱掌櫃的這個朋友,我們弟兄算是交定了!”
霍地轉望何九如道:“姓何的!咱們的歸咱們的,你怎麼説?”
何九如輕咳一聲道:“尊駕,不管幹什麼的,總得有個旗號,清亮亮旗號,還有,貴當家的是哪一位?”
“索命飛刀”馬七道:“這個你不必問-……”
何九如道:“當然要問,無論幹哪一行的,一個大規矩總要守,貴當家的在何某人的駝隊未進‘承德’城之前擱下了話;進‘承德’容易,不留下幾文別想出‘承德’。何某人我進了‘承德’之後正想找朋友告貸,不想貴當家的卻截下了何某人派出的前路探馬,這不但是違背了大規矩,而且欺人過甚……”
“索命飛刀”馬七冷笑説道:“好一番大道理,姓何的!你錯了,我們當家的説過,進‘承德’容易,不留下幾文出‘承德’難,在你沒留下幾文之前,只要是你駝隊裏的人,任何人都別想離開‘承德’一步,我們弟兄截下你派出的前路探馬,截錯了麼?”
何九如還待再説,“索命飛刀”馬七冷然説道:“廢話少説,姓張的人在我們手裏,限你在半個時辰之內把我們當家的開口借的如數送出城去,要不然你就別打算再要姓張的,要想離開‘承德’,你也得硬闖!”
何九如冷冷一笑道:“抓我一個人在手裏跑到這兒來要挾我,算得了什麼英雄好漢,你把姓張的放回來,我何某人闖給你看!”
索命飛刀馬七目光一凝,陰笑説道:“抓個人在手裏要挾你,誰説的?你以為我們弟兄靠的是這個?靠這個我們弟兄豈能有長遠飯吃?姓何的,別門縫兒裏瞧人,把人給瞧扁了,你可以在你馬七爺身上試試,要是這個院子裏有哪個能把你馬七爺放倒在地,你馬七爺拍胸脯把姓張的給你送回來。”
何九如兩眼猛地一睜道:“好啊!我何某人就試一試。”
他把旱煙袋往腰裏一別,就要過去!
院子裏一個壯漢道:“九爺!讓我試試他有多少斤兩。”
他奔過去忽地就是兩拳,這兩拳相當快,也頗見勁道,無如索命飛刀馬七腳下連動都沒動便-一躲開了,壯漢子第三招還沒出手,馬七抬手抓住了他的腕子,一擰一抖,那壯漢子大叫一聲蹌踉暴退,左手捂着右肩矮下半截,頭上的汗珠子跟黃豆似的。
何九如不敢再讓弟兄們試了,上前一步抱拳説道:“馬七爺!何某人領教一二。”跨步挫腰,一掌劈了出去!
何九如的功夫要比剛才那壯漢子高明多了,“索命飛刀”馬七往後沿步,一側身讓過這一掌,揚掌就劈何九如的腕脈。
何九如招式倏變,手腕閃電翻起,並食中二指划向馬七腕脈!
馬七陰陰一笑道:“好一招‘截脈手’!”
他躲過何九如這一招,單掌翻飛一連向何九如攻出三掌,逼得何九如連連後退,突然間左掌閃電遞出,砰然一聲正拍中何九如右肩。
何九如悶哼一聲,急忙抽身後退,左手捂着右肩,臉色都白了。
駱掌櫃的大驚,忙伸手扶住了他道:“老九……”
何九如微一搖頭道:“不礙事,貼張膏藥就沒事兒了!”
“索命飛刀”馬七笑了,他陰笑説道:“還有哪位願意再試試?”
巴管事邁步要過去。
駱掌櫃抬手一攔,望着馬七道:“我們自認學藝不精,馬七爺請回吧,貴當家所要的,我駱某人負責在半個時辰之內送出城就是!”
紅衣大姑娘叫道:“爹!”
駱掌櫃叱道:“小孩子少插嘴。”
“喲!”馬七看了紅衣大姑娘一眼,笑道:“我還不知道駱掌櫃有這麼一位漂亮的姑娘呢!”
紅衣大姑娘柳眉高揚,叱道:“你住嘴!”
馬七陰陰一笑道:“駱姑娘!我這可是好話啊!”
他衝駱掌櫃一抱拳,轉身要走!
費獨行突然一聲:“站住!”
馬七停步回身。
費獨行邁步走了過去,冷冷道:“閣下把這把刀帶回去!”
他一腳踢出,那把把鑲骷髏的飛刀離地飛起,一道白光向馬七頭頂射去!
馬七道:“有勞了。”他抬手就去抄,抄是抄住了,可是飛刀勁兒大,脱手又飛了出去,“篤!”地一聲射進了馬七身後門框上,刀刃全進木頭裏去了,帶得馬七往後一蹌踉!
馬七這一下子不笑了,臉上變了色,瞪大了眼道:“你是……”
費獨行道:“何九爺駝隊裏的,看見我手裏這根馬鞭了麼?你要能躲過我三鞭,休説是三成,我把何九爺的駝隊整個兒送出城去,留神,這是頭一鞭。”馬鞭抖手揮了出去!
馬七還沒來得及説話,“叭!”地一聲,左肩上已中了一鞭,衣裳破了,左肩上血紅一道,火辣辣的疼。
紅衣大姑娘一雙美目瞪圓了,脱口喝道:“好!打得好。”
費獨行跟沒聽見似的,望着馬七道:“頭一鞭你沒能躲過,留神第二鞭,我抽你的腿!”
他可真是説那哪兒抽哪兒,馬七明知道人家要抽他哪兒,他硬沒能躲開,費獨行第二鞭抽出,正中他右大腿,不疼,可是一酸一麻腿一軟他坐了下去!
何九如忘了肩上疼,叫道:“好鞭法!”
馬七臉色煞白,抬手就要探腰。
費獨行第三鞭揮了出去!“叭!”地一聲,正中馬七右腕,馬七右腕上添了血紅一道,大叫一聲,左手抓住右腕,齡牙咧嘴,汗都出來了。
馬七身後那兇蠻黑衣漢子一聲不響,翻腕亮出一把匕首,挺腕就扎費獨行的後心。
紅衣大姑娘急忙叫道:“小心!”
她還是叫遲了,費獨行反手揮鞭,那黑衣漢子大叫一聲丟下匕首捂着臉倒了下去,滿地亂滾。
費獨行望着馬七笑笑説道:“馬七爺!你不但沒能躲過我三鞭,連一鞭都沒躲過,而且你馬七爺也坐在了地上,駱掌櫃許你的吹了,讓你的人回去告訴你們當家的一聲,半個時辰之內把‘快馬’張送回來,要不然他就別想要你馬七,咱們一個換一個,誰要是覺得吃了虧,儘可以找我算,半個時辰之後,我會出城去!”
馬七挺身要站起。
費獨行馬鞭一指,道:“你坐着!我沒讓你動。”
馬七轉過臉去喝道:“還不快回去!”
那黑衣漢子爬起來跑了,滿臉都是血。
費獨行突然出鞭閉住了馬七兩個胳膊上的穴道,回過身去道:“駱掌櫃、何九爺,我把馬七交給兩位了,請放心,‘快馬’張一定回得來的,到了該走的時候,何九爺帶着駝隊儘管走就是!”他轉身往外行去!
駱掌櫃跟何九如同時叫道:“費朋友!請等等。”費獨行像沒聽見一樣,依然走他的!
一陣香風襲人,紅影一閃,紅衣大姑娘已掠過來攔住了他,嬌靨比她那身衣裳還紅,道:“對不起!我剛才魯莽。”
“好説!”費獨行道:“彼此緣僅初會,我來得也不是時候,難免引人誤會。”邁步要走!
紅衣大姑娘忙伸玉手一攔,着急地道:“噯!你等等。”
費獨行道:“姑娘還有什麼見教?”
紅衣大姑娘道:“我們還沒謝謝你呢!”
此刻何九如眼駱掌櫃已雙雙趕到,齊聲説道:“費朋友……”
費獨行道:“二位!不必客氣了,二位天生一付熱心腸,都是樂於助人的人,我欠二位的,總該還一還!”他從紅衣大姑娘身邊走過,往外行去!
何九如跟駱掌櫃還要攔。
巴管事輕咳一聲道:“東家!九爺!”
何九如、駱掌櫃回過身來道:“怎麼了?”
巴管事沒説話,一直到費獨行看不見了,他才道:“他告訴東家他是從‘遼東’來的?”
駱掌櫃道:“是啊!怎麼?”
巴管事道:“我知道他是誰了,除了他別人不可能有這麼好的功夫。”
駱掌櫃、何九如同聲問道:“他是誰?”
巴管事道:“費慕書!”
“費慕書?”剎時間大夥兒都叫了起來,紅衣大姑娘叫的聲音最尖、最大,她叫了一聲之後,玉手捂着檀口怔在了那兒!
“索命飛刀”馬七兩眼直了,臉色更白了。
定過神來之後,駱掌櫃沉聲道:“大哥,您沒看錯麼?”
巴管事道:“以您看呢?”
駱掌櫃道:“他,他是怎麼出來的?”
顯然,他也認為黑衣客是費慕書,剛才那一問不過是一種下意識。
何九如道:“自然是到了該出來的時候了。”
駱掌櫃道:“老九!像他那麼個人,一旦進去了,他們會放他出來麼?”
何九如道:“這個……那你説他是……”
駱掌櫃道:“這還用問麼,老九。”
何九如臉色一變,道:“要是這樣的話,他怎麼敢進‘承德’城?”
駱掌櫃道:“有什麼不敢的,他怕過什麼?又怕過誰?憑他那身工夫,‘承德’城裏這幾個衙門裏頭的,哪一個能奈何他?”
何九如道:“那也不對呀,他要是那麼出來的,‘承德’城這幾個衙門頭,怎麼會一點動靜都沒有?”
駱掌櫃道:“那許是公文還沒到,即便公文已經到了,明知憑這幾個人奈何不了他,官樣的文章,上官不催,下官樂得裝糊塗!”
何九如搖搖頭道:“這我就又不懂了,像他那麼個人,又怎麼會伸手管咱們這檔子事兒?”
駱掌櫃還沒有説話,“索命飛刀”馬七突然一聲冷笑道:“只怕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你們引虎驅狼,這下有樂子瞧了。”
駱掌櫃臉色一白,一句話沒説,扭頭進了小客廳。
何九如沉喝一聲:“看好了他。”
偕同巴管事跟了進去。
紅衣大姑娘也忙跟了進去!
進了小客廳,駱掌櫃往下一坐,白着臉一語不發。何九如走過去坐在駱掌櫃身邊,低聲道:“宏探!你看……”
駱掌櫃道:“我就是想跟你們倆商量一下,要知道,‘索命飛刀’馬七這幫人雖然人多,咱們還好應付,費慕書那身功夫剛才咱們可是親眼看見的,他要是有意衝這趟駝隊伸手,咱們恐怕一成也保不住。”
紅衣大姑娘道:“爹!您聽馬七的,人家怎麼會動這趟駝隊,人家明明是幫咱們的忙。”
駱掌櫃臉色一沉,叱道:“小孩子家懂什麼?我跑了大半輩子江湖,難道還不如你?”
紅衣大姑娘道:“人家明明是幫咱們的忙嘛,要不是人家留下馬七,咱們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不得乖乖的如數給他們送出城去?”
駱掌櫃臉色一變,就要發作。
何九如道:“宏探!何必跟孩子這樣兒,正事兒要緊。”
駱掌櫃被何九如這麼一欄,立即衝紅衣大姑娘擺手説道:“好了,好了!你回後頭去,這兒沒你小孩子家的事兒!”
紅衣大姑娘道:“我就永遠長不大。”擰身走了出去!
駱掌櫃氣得臉又一白,指着門外道:“老九!你看看,這哪像話,你還護她。”
何九如道:“宏琛!不是我説你,孩子大了,眼看就要嫁人的姑娘了,不能還把她當小孩兒似的,不高興就板着臉叱責幾句。”
駱掌櫃道:“那怎麼辦?難不成讓我衝她作揖遞嘻哈兒?”
何九如勉強一笑道:“好了,好了!別又跟我來上了,咱們談正經的吧,這件事兒你打算怎麼辦?”
駱掌櫃轉望巴管事道:“大哥!您有什麼高見?”
巴管事沉默了一下道:“東家!正如您剛才所説,寧惹‘索命飛刀’馬七這班人,不惹一個費慕書,這件事兒關係着咱們以後的禍福,千萬要慎重。”
駱掌櫃凝目道:“我也知道要慎重,可是您的意思是……”
巴管事道:“費慕書以往在江湖上的名聲不大好是實,幾年前也聽説他在‘遼東’遭人整了,吃上官司入了獄,多少人都以為這回他是吃個秤錘掉進河裏,死定了,哪知道事隔多少年後的今天,他又出來了,要照當日他的名聲,要照他這回離奇的出獄,他伸手管咱們這檔子事,很可能別有用心,我看……”
駱掌櫃忙道:“這麼説……”
巴管事一搖頭道:“我話還沒説完呢!”
駱掌櫃馬上住目不言。
巴管事接着説道:“要照這一點看,咱們不能不為自己打算,早落子、早提防,可是話又説回來了,萬一他是出自真心幫咱們的忙,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咱們可不能以怨報德,搗這個馬蜂窩!”説了半天,他也只是分析利害,並沒有拿個主意。
駱掌櫃道:“像他這種人怎麼會幫咱們的忙,殺豬的要發了善心,他就別吃飯了,我看他準是老虎戴素珠,假充善人,‘承德’城這麼多常往‘遼東’跑的,他怎麼別人不找,單找上了我?再説他來得未免也太巧了點兒,當初他是那麼個名聲,如今又不知道是怎麼從牢裏跑出來的,我現在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兒!”
何九如看了看巴管事,沒説話。
他也知這件事事關重大,不敢輕易開口,更不敢亂拿主意。
巴管事明白河九如的心意,駱掌櫃這個人挺“海”,也天生一付熱心腸,為朋友他能兩肋插刀,可就有一宗短處,剛愎自用,往往自以為是,還相當固執。駱掌櫃叫他一聲大哥,這當地只有他多少還能説上話。
他看了看駱掌櫃,道:“東家!有一點你想到了沒有?”
駱掌櫃道:“大哥!哪一點?”
巴管事道:“他要是別有用心,他還等什麼?”
駱掌櫃為之一怔,但他旋即説道:“大哥,畢竟邪不勝正,這兒是城裏,又是行宮所在,他多少得有點兒顧忌。”
巴管事道:“東家!‘索命飛刀’馬七這幫人都肆無忌憚,他又有什麼顧忌,他要是有顧忌,他也不會在大街上大搖大擺的了。”
駱掌櫃搖頭説道:“大哥!‘遼東’的公文還沒到‘熱河’,只要他不在‘承德’城裏鬧事兒,誰會發現他?至於‘索命飛刀’馬七這幫人,咱們幹這一行的一對招子都夠亮的,什麼沒見過,難保他們踉這塊地兒上的幾個衙門沒勾結,要不然行宮所在,他們絕不敢這麼明目張膽,要照這麼看的話,胳膊別不過大腿,姓馬的這幫人咱們還真不能得罪!”
巴管事道:“那麼東家的意思是……”
駱掌櫃冷笑一聲道:“要防他只有一個辦法,讓他沒工夫衝咱們伸手。”
巴管事一驚道:“東家!這可不是鬧着玩兒的,咱們現在還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有意思衝咱們伸手啊。”
駱掌櫃道:“大哥!一旦等火燎了眉毛,再找水可就來不及了,姓費的他終是個禍害,縱不為咱們自己,也得為跟咱們吃同一碗飯的想想。”
巴管事口齒啓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駱掌櫃霍地站了起來道:“我這就去跑一趟!”
巴管事忙跟着站起,道:“東家!慢着!萬一真像您説的,馬七這幫人跟幾個衙門裏的暗中有來往,馬七留在了咱們這兒,您現在又要去找他們……”
駱掌櫃的雙眉一揚,轉望何九如道:“老九!我打算這麼辦,以我看馬七這幫人跟他們準暗中有來往,胳膊別不過大腿,咱們不為眼前為以後,頭一回這三成我給,咱們跟馬七先把話擺明白,往後只有駝隊從‘承德’過,過來一趟咱們給一趟,希望彼此就此相安無事,咱們夠朋友,他們也得講點義氣,你看怎麼樣?”
何九如皺了皺眉,苦笑説道:“宏琛!你知道,東西不是我的,我只是個帶路跑腿兒的,這件事我做不了主,我得先踉貨主商量商量!”
駱掌櫃道:“這有什麼好商量的,誰的命歸誰,他要是不答應,往後讓他找別人帶路押貨去,他要明白,這件事跟我們這些‘承德’當地的沒關係,頭一回又不要他拿,我這完全是為朋友,衝着老九你,要不然我還懶得管呢!”
何九如沉默了一下,才緩緩説道:“這個我知道,只是……”
巴管事接口説道:“我看不如這樣,東家先去跑一趟,探探他們的口氣,等咱們有幾分把握,確知馬七這幫人跟他們有勾結之後,咱們再踉馬七談。”
駱掌櫃道:“大哥!以我看準是這麼回事兒,咱們都算得老江湖了,這個還看不出來,要不是這麼回事兒,馬七這幫人絕不敢這麼明目張膽,換個別的地兒還有可能,要知道‘承德’是行宮所在,跟在天子腳下的‘北京城’差不了多少,即使姓費的他真是發了善心,拔刀相助,他也不過只伸這麼一回手就走了,他不可能永遠待在‘承德’,往後還得靠咱們自己,現在咱們既打算撇他,往後更得靠咱們自己,反正只有一條路,不是拼就是和,拼、他們跟幾個衙門裏的暗中有來往,胳膊別不過大腿,一旦惹了官,往後的麻煩更大,兩下里這麼一夾攻,這條路就別走了,那就得和,既然只有和,何不早和,再説姓費的他擱下了話,半個時辰之內讓他們來換人,半個時辰我能辦什麼事,萬一我還沒回來了,馬七就讓他們換走了,再找他們可就不是現在的情形了!
巴管事道:“我不能不承認東家説的是理,可是您要明白,這件事關係太大,一步走錯,後患無窮。”
駱掌櫃道:“我知道,大哥!我什麼時候辦錯過事兒?”
何九如一嘆道:“宏琛!你怎麼突然變的這麼怕事兒了。”
駱掌櫃臉色一變道:“老九!你沒説錯,我是怕事,我吃的是這碗飯,走的是這條路,這種事兒又不是頭一回,除非我豁出去不吃這碗飯,不走這條路了,可是眼前這件事兒你要明白,馬七話説的很清楚,跟‘承德’當地的沒關係,與其説我為的是這條路上的朋友,不如説我完全為了你,大半輩子,這點名氣掙來不容易,萬一要僵在這兒,‘張家口’一帶的貨主就得另請有把握的帶路押貨,你吃什麼?你這張老臉往哪兒放?往後你還混不混了?就算他們還找你,你是不是往這邊兒來一趟,就得在刀裏槍裏走一趟?再説,別人不知道,咱們清楚,‘張家口’一帶的貨主每往這邊來一趟,賺的也不在少數,這麼多年下來,哪一個不是有房子有地,家裏三妻四妾,下人成羣的,牙縫地裏剔下點地算得了什麼?又不是要你拿出三成,也少不了你的,你還有什麼為難的?”
何九如聽畢,點頭道:“宏琛!咱們多少年的朋友了,別人我不清楚,你我還不清楚?
你為我好我知道,我也很感激,可是不管怎麼説,這件事我非得跟貨主商量一下不可,咱們都是在外頭跑的,不能越這個理。”
駱掌櫃一點頭道:“好吧!你去找他商量商量,我在這兒等你的話,他要是不答應,我幹我的,馬七這檔子事兒讓他應付去!”
何九如沒説話,站起來走了出去!
望着何九如走了出去,巴管事愁聚眉鋒,憂心衝忡地道:“東家!我總覺得這件事兒您做得有點兒冒險。”
駱掌櫃道:“大哥!您説,這件事除了這麼做之外,還能怎麼辦?還有別的路可走麼?”
巴管事心裏早琢磨過了,他覺得駱掌櫃這麼做的確是冒險,可是他又想不出好主意來!
先拿對費慕書這件事兒來説,要等弄明白費慕書真是別有用心時,那可當真就來不及了。
至於眼前“索命飛刀”馬七這幫人,他也覺得他們九成九跟“承德”的幾個衙門暗中有勾結,要不然“承德”行官所在,他們絕不敢這麼明目張膽,馬七他們既跟官府有勾結,吃這碗生意飯的就永遠鬥不過他們,現在不跟他們妥協,往後這幾個衙門裏的會雞蛋裏挑骨頭找麻煩,到那時候生意會更難做,除非今後從“張家口”往“遼東”去的駝隊不走這條路。
可是話又説回來了,不走這條路往哪兒走?往“承德”西北繞,那兒是圍場所在,官家不許百姓隨便接近那塊地兒,尤其是趕着這麼一大隊駱駝,想偷偷的溜過去都不行。
那麼走“居庸關”繞道河北,再從“喜峯口”或者是“山海關”出去,老天爺!那得繞多遠,路上多了多少日子,這麼些人畜的吃喝就不止這三成,萬一有點兒耗損,丟的比三成還多,不走這條路又能走哪一條?
再想想,駱掌櫃他也確是為朋友,“張家口”一帶做這行生意的,這麼多年下來,無論哪一個都吃得飽飽的,牙縫兒裏剔下來些給人家,又算得了什麼?
萬一要是弄僵了,那對何九如無論怎麼説都沒好處,輕則砸飯碗,失面子,重則連老命都能賠進去!
何如讓坐享其成的有錢大爺從牙縫兒裏剔下來些,讓這位跑了大半輩子,腳板底兒都磨出了厚繭子的何老九再吃幾年安穩飯!
巴管事他沒有好主意,有主意也是一樣的冒險,畢竟他不是當家的,這兩件事萬一任何一件出了紕漏,他這兩肩子擔不起!
所以駱掌櫃這麼一説之後,巴管事他也就沒敢再説話。
何九如進來了,一點頭道:“宏琛,貨主答應了,不過這頭一回三成讓你給……”
“行了!”駱掌櫃一擺手道:“話説出去了,總不能讓我再收回來了,主意是我拿的,頭一回這三成該我給,姓駱的我在這一帶也算個有頭有臉的,我不能落人話柄,這碗飯我還得吃下去呢。大哥,麻煩您一趟,把馬七弄進來!”
巴管事遲疑了一下,站起來走了出去,馬七穴道受制,不能動彈,巴管事把他架了進來,駱掌櫃抬抬手,巴管事把馬七扶到邊兒上一張椅上坐下。
馬七陰陰一笑道:“駱掌櫃!怎麼回事兒?你前倨而後恭,我馬七可有點受寵若驚啊!”
駱掌櫃一抱拳,正色説道:“七爺!我跟這趟貨的貨主商量過了,承七爺您看得起我駱某人,一來就表明不動‘承德’地面上的,貴當家的賞這碗飯吃,我駱某人在此先致我一份謝意。”
馬七陰笑説道:“駱掌櫃你也別客氣,有道是:‘兔子不吃窩邊草’,咱們人不親土還親呢,是不?”
駱掌櫃一點頭道:“對!就是衝這一點兒,這趟貨的貨主央駱某人出面跟七爺您打個商量,從這一趟起,往後只要是‘張家口’來,從‘承德’過的駝隊,一概在進‘承德’城之前留下三成,願意跟貴當家的交個朋友,可是往後貴當家手下的弟兄們,只要見着是何老九帶路押貨,也請高抬貴手,別再為難。”
馬七兩眼掠過一絲異彩,臉上卻掠過一絲狐疑之色,道:“駱掌櫃的怎麼突然想通了?”
駱掌櫃道:“七爺!駱某人這是代表貨主説話。”
馬七笑了,笑得好陰:“駱掌櫃是這一帶有頭有臉的人物,也等於是這一帶吃這行飯的瓢把子,有駱掌櫃這種身份的人出面説話,要是再有個不字,那是我們當家的不知道進退,不識抬舉,只是我姓馬的在駱掌櫃這兒栽這個跟頭……”
駱掌櫃雙眉一揚道:“姓費的只是到我這兒來打聽事兒的,可是不管怎麼説,七爺您總是在我駱某人家裏跟他碰上的,駱某人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人,這一點我駱某人另有安排,七爺看怎麼樣?”
馬七又笑了,笑得更陰了:“駱掌櫃既有這麼一句,馬七我就是丟了半條命也認了,咱們一句話,從今後我馬七要跟駱掌櫃多親近親近,咱們這叫不打不相識,從現在起,咱們都是朋友,哪位伸伸手幫馬七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