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她被自己的家人給出賣了。
站在新店半山腰某幢久經歲月洗禮、玄瓦石磚牆面爬滿了青綠蔓葉、外型疑似教堂的老舊三層樓建築前,白淨雪兩道漂亮的眉彷彿打了數十個死結,瞪着門上的紅紙條不發一語。
BJ心理諮商中心
誠徵甜心小護士一名
親切甜美,年輕漂亮美眉優
待遇佳,意者內洽妒
“……”這是哪門子徵人啓示?
白淨雪質疑的目光冷冷掃向身旁的男人。
“唉唉唉,誰在別人家門口亂貼奇怪東西?真沒公德心。”
一把撕掉了那張可疑的紅紙條,黑禁笑得一臉無辜,手腳迅速地將那張徵人啓示揉成一團,毀屍滅跡。
默默瞪着他湮滅證據的心虛舉動,她嚴重懷疑——
眼前這幢門邊蔓藤叢中,掛着小小不起眼招牌的老宅,根本就是間做“黑”的不良場所!
“喂,你想上哪兒去?”一把揪住她衣領,黑禁笑望着下車不到三分鐘就掉頭想走的女人。
“仔細想想,我覺得自己無法勝任這個職務,還是回家好了。”
“你確定自己還有家可回嗎?”他一語戳中她心頭痛處。
今晚,那羣沒良心的家人,將不知何時打包好的行李塞進她手中後,就毫不留情地揮揮手帕,一腳把她踹出家門,免費奉送給眼前的男人。
這還有天理嗎?
親情倫理何在?
在心中哀悼自己不幸的遭遇,白淨雪忍不住感慨親情淪喪、手足相殘。
“你就認命好好在我這兒工作,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拍拍她的肩頭,黑禁施展懷柔政策。
聽聽——
這款台詞、這種語調,活脱脱就是八點檔古裝劇中,惡員外強搶民女時的邪佞説詞嘛。
她要真信了就是傻子!
瞧她一臉氣悶,他心情愉悦地呵呵又道:“再説,現在都這麼晚了,你確定自己一個人能夠摸黑下山,不用靠車子代步?”
“……算你贏!”瞪着他手中鏘啷鏘啷甩動的車鑰匙,她躊躇了半晌,不得不打消念頭。
她可不想大半夜的在山區迷路喂蚊子,萬一運氣不好,碰上蛇啊鼠啊青蛙什麼的……唔,還是忍耐點暫且留宿吧!
“既然不想走了,那就進來吧。”
狹長俊眸泛笑地瞥過她氣悶的蘋果臉兒,黑禁領她進門,踏入這間一、二樓為接待診療區,三樓則為私人住所的複合式老屋。
雖然外頭看來老舊樸素,但一進入屋裏才發現別有洞天!
室內無論裝潢設備都屬一流,完全不輸她先前任職的大型醫學中心,讓白淨雪見了大感意外。
“哇,挺有模有樣的嘛!”她忍不住低贊。
看着二樓規劃為多間不同風格,卻同樣有着放鬆效果的諮商室,對於黑禁心理諮商師的頭銜,她首次有了真實感。
“當然!”得意揚揚抬高了下巴,撩過一綹飄逸長髮,他笑靨如花。
“舉凡來我這間‘BJ心理諮商中心’求診的病患,都是一些身份特殊、不能曝光,錢多煩惱更多的政商名流和二世子。收了人家大把鈔票,自然也要提供最好的服務,讓那些錢多沒地方花的大客户,無論在專業諮詢或是設備享受上,都感受到不平凡的尊榮禮遇。”
瞧他説得臉不紅氣不喘,完完全全把行醫助人,當成菜市場內賣豬肉般論斤叫價,令她感到一陣無言。
“……你真的是合格醫師嗎?”白淨雪臉上掛滿黑線,忍不住質疑。
“那裏有證書和執照,有興趣你可以慢慢參考。”指了指某面牆上掛着的滿滿證物,他聳聳肩説道。
“這些全是你一個人的?”約略看了其中幾項,她不禁愕然。
“是啊,你有看到別人的名字嗎?”他一臉温笑地回望她。
“怎、怎麼可能?!”
看着牆上一幅又一幅的裱框,除了合格精神科醫師證書,還有心理諮商師、臨牀心理師等資格證明和開業執照。
不僅如此,他還擁有英國名校頒發的醫學士學位,催眠師證書和國外醫師執照,令她看得眼花撩亂,忍不住咋舌。
以國內而言,能同時拿到精神科醫師,和心理諮商師證照的專業醫師就堪稱少數,這男人包辦的項目會不會太龐雜了點?
他才幾歲?怎麼可能年紀輕輕就拿到如此多的證照?
“不用懷疑,就如同你心裏所猜測的,我是個曠古絕今千載難逢的天才,你要尊稱我一聲‘黑傑克醫師’也無妨。”她吃驚的可愛模樣徹底取悦了他,忍不住擺擺手出言戲弄。
“你其實已經五十多歲,是個保養得很好的老人家吧?”斜眼睨着他,她問。
“……”強忍住額上隱隱跳動的青筋,他寬容大度當沒聽見。
“在我這種天才身邊當助理護士,你不用覺得壓力太大,不過如果有需要,自己人可以享受免費心理諮詢,你千萬別跟我客氣。”
“你想太多了。放心,你絕對不會有派上用場的時候。”面對他的關愛,新任小護士回以敷衍的笑。
一轉頭,白淨雪忍不住為自己這一個多月來多舛的命運嘆息。
“我是不是該去燒香拜佛安太歲了?打從離職後倒楣事沒停過,租屋遭小偷、工作找不到、就連大白天走在路上都會遇搶匪,現在再多個詭異僱主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
“等等,你家最近有竊賊闖入?你還被搶?”耳尖聽見她的咕噥抱怨,黑禁神情一凜,警覺地追問。
“呃,遭小偷是我之前工作租的房子,離職搬家前就那麼剛巧遇上,被翻得一團亂,還好沒掉什麼重要物品。”
“那搶匪呢?什麼時候發生的?”他沉聲低問,引來她的不解。
“就前幾天吧,治安不好,大白天的在巷口還被搶。説也奇怪,那搶匪真是莫名其妙,硬押着我要我把‘東西’交出來,給他錢包他又不要,該不會是嗑藥後神智不清的毒蟲吧?”
搔搔一頭蓮蓬亂髮,她不解地蹙眉,隨即又得意的笑了,“不過幸好他沒把錢包搶走,要不然我真要窮到喝西北風了。”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意錢這種小事!”黑禁忍不住皺眉輕斥。
一想到她很可能因此而受傷,某種煩悶的情緒就襲上心頭,教他斂去了平日從不輕易卸下的微笑面具。
“喂喂喂,像你這種搶錢不手軟的黑心醫師,哪懂窮人的心酸?”她不滿地橫了他一眼。
如果生在古代,這男人一定是那種會講出“何不食肉糜”的昏庸皇上,呿!
“説不定,他想搶的不是錢,而是別的‘東西’。”他意有所指地開口,鏡片後一雙凌厲瞳眸仔細觀察着她的反應。
“別的東西?”
闈言,她愣了愣,圓潤蘋果臉上神色微變,教黑禁眸光犀冷一閃。
“他、他該不會不是想劫財,而是覬覦我的美色吧?!”緊揪着自個兒的衣領,白淨雪漲紅了粉頰,驚惶地大喊。
見她一臉“好險、好險,沒讓色狼得逞!”的慶幸神情,黑禁一口氣險些嗆着。
“……夜深了,該睡了,你已經開始説夢話了。”他笑得和藹可親好做作,把剛剛的話當耳邊風自動忽略,以免傷神經。
“什麼嘛,你是看不起人嗎?”她紅着臉兒抗議,覺得他的眼神很鄙視。
覷着不服氣地在旁嘟嘟囔囔的小女人,黑禁可以確信她並未説謊誆騙他。
根據她的反應、眼神和小動作等種種細微跡象顯示,那批遺失的實驗藥品並不在她手上。
那麼,又是誰暗地裏盜走了那批新藥,還刻意栽贓到她身上呢?
“反正,從今以後你歸我管,我保證不會再讓你遇到那些危險的事。今晚睡個好覺,忘了過去的煩惱,期待迎接新的明天吧。”用力揉了揉她Q毛毛的頭,黑禁忽然斂去笑顏,認真地承諾。
詫異地凝望他隱藏在鏡片後的狹長俊眸,白淨雪可以看見湛黑瞳仁中閃爍着堅定的決心,混雜着一些更深沉、更隱晦,教她一時間無法解讀的情緒,害她心跳很沒忠誠度地亂了節拍。
這瞬間,她忽然有股想哭的衝動。
這些日子以來頻頻不斷的倒楣事件,早在無形中成了沉甸甸的壓力累積在她肩頭,讓她喘不過氣來,卻又不得不面對。
她一直都在心底偷偷的渴望,有個人能挺身而出,豪氣地對她説:“放心,一切有我在!”
就算只是安慰的言語,對她疲憊的心靈而言卻是最好的良藥,可是,那個人卻遲遲沒有出現,她也早就放棄了無謂的期待……
直到現在!
“怎麼,我的承諾讓你感動得説不出話來了?”看着她一臉脆弱的神情,讓人想要狠狠擁入懷中牢牢守護的可愛模樣,讓他不自覺掀起了唇角的笑紋,露出真心的微笑。
“我、我哪會那麼衰,倒楣事遇不完?你少咒我喔!”微啞着嗓子,她結結巴巴地説道,腦子亂烘烘地糊成了一團。
染上羞澀的水眸倏地垂了下來,左躲右閃就是沒有勇氣望向他,白淨雪輕撫着自個兒怦然悸動的心口,突然發現——
完了完了,在這荒山野嶺的偏僻山區,誰還會擔心宵小搶劫?反倒是身旁的男人還比較危險,讓她口乾舌燥、心跳加速。
她應該討厭他,應該防範他,應該躲他躲得遠遠的,可今晚的他卻讓人覺得異常的可靠、異常的正經、異常的……英挺帥氣!
赫,自己該不會是染上“戀愛”這款流感病毒了吧?
不會吧?
她一定是上次撞到頭,引發嚴重後遺症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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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着一點點不安、一些些忐忑的心情,白淨雪在這問黑禁私人開設的“BJ心理諮商中心”開始了她的理想護士工作……
不,正確來説,是助理護士兼全能打雜管家婆職務!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一大清早,刺耳的噪音活似火災警報器般響徹三層樓老屋。
搗着耳朵站在某扇門外,白淨雪氣呼呼地瞪着不斷傳出噪音的房間,猶豫着該不該一腳踹破大門,進去消滅這每天重複上演、擾人清夢的戲碼。
“吼,我受不了了!你是睡死了嗎?”
不滿累積到了一個極致,她終於顧不得禮貌地用力推開門,瞪着癱在大牀上對噪音充耳未聞,依舊呼呼大睡、夢得香甜的男人,對他提出嚴正抗議。
一掌拍掉像警報器般響個不停的超強力鬧鐘,白淨雪忍不住抬腳踹了踹牀上的男人。
“唔……來福,別鬧……”
翻個身咕噥幾聲,黑禁拉過抱枕繼續矇頭大睡,掀起的薄被下露出赤裸精壯的男性胴體。
“哇啊!誰、誰是來福啦?還有你你你你……你睡覺怎麼不穿衣服?!”尷尬地燒紅了雙頰,她差點失聲尖叫。
幸好牀上可口裸男的重點部位,被盡忠職守的薄被巧妙掩蓋住了,才沒讓她一早就看到不該看的“神氣寶貝”。
不過……唔,説實話,有點可惜捏!
不不不,她在妄想什麼?
她怎麼可以有這麼不純潔的念頭,真是太邪惡了,她一定是近墨者黑,被這男人污染了!
“白麻糬,是你啊?一早跑進我房裏起乩嗎?”
睡眼惺忪地看着在自己牀邊搖頭晃腦的女人,黑禁半撐起身,舉手爬梳過一頭微亂長髮,毫不介意自己春光乍泄可能會讓不速之客看個精光,緩緩自牀上掀被起身。
“誰説我在起乩了?還有,警告你多少次了,別叫我麻糬……啊啊啊,你想幹什麼你!”
一抬頭差點被眼前的火辣畫面燒瞎了眼,白淨雪急忙搗住自己不幸中鏢的雙目,退退退直想退出房外。
“想幹什麼的是你吧?如果我沒記錯,這是我房間吧?白、麻、糬。”隨意在腰間圍了條薄毯,他緩緩踱至她跟前,故意在她耳畔傾身輕喃。
“嗚哇啊!誰、誰教你鬧鐘響了半天都不關,我是為了終結噪音,萬不得已才進來的……”
搗着被他男性氣息吹拂得燒燙燙的耳根,她連忙為自己的清白辯駁,就差沒舉手發誓自己並無意圖不軌。
呃……只有偷偷在心裏幻想一下他的誘人裸體啦!
意淫不算罪過吧?
“是哦是哦,還真是委屈你了。”他微眯着眸輕哼。
“你知道就好!我還要去準備早餐,你換了衣服就快點下來,早上十點裕達集團的老董預約門診,十一點半台南王氏企業小開會上來,你可千萬別遲到了。”她不忘叨唸提醒。
“是是是,沒問題。我這不就要更衣了?”
瞥了眼新官上任的小管家婆,他忍不住嘆口氣,隨即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壞壞地勾起了唇角,露出不懷好意的惡作劇笑容。
戴上銀色細框眼鏡,取過衣架上一襲熨燙平整的湛黑神父袍,他不顧房內還有云英未嫁的嬌羞女性在,就這麼大刺刺扯下了圍在腰間遮掩“重點部位”的薄毯,逕自換起衣服來。
“赫!你要換衣服至少等我出去後再換,哪有人這麼不害臊的?”白淨雪羞窘至極的失聲尖叫,一路自房內響到房外。
嗚嗚嗚,暴露狂啦!
她不小心看到不該看的,會長針眼作惡夢的説。
可是……雖然知道偷窺是不道德的,但她的視線總會不由自主被吸引,悄悄飄向正背對着她着裝的黑禁。
男性優美平滑的頸背線條,勁碩緊實的背肌和上臂二頭肌,勻稱優雅的體態精瘦卻不孱弱,結實卻不誇張,讓他全身上下散發着如獵豹般迷人的氣息,害她看得出神的水眸怎麼也捨不得移開視線。
“嘶……好可口、好誘人啊!”
白淨雪忍不住揩揩嘴角,滿足地嘆息,對於這項額外的員工福利是既開心,又有點傷腦筋,人生好掙扎啊。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可以肯定這男人不是名正牌神父,但卻酷愛穿着招搖的神父袍欺世騙人,老愛誘拐她做一些令人臉紅心跳的告解。
那襲湛黑色神父袍對黑禁來説,有點類似古代將領的盔甲戰袍,着裝時那種凝神慎重的態度,就像即將出徵的武士在進行一場淨化的儀式,一但儀式完成就要麾軍待發!
“喂,你一直杵在那兒,是想偷窺我換衣服嗎?其實如果對象是你的話,我是不介意免費借你欣賞一下……”黑禁語帶笑意的調侃,讓怔愣在房門口遲遲沒離去的白淨雪轟然炸紅了雙頰。
“要不要我轉過身來讓你看個仔細?”他很大方地側首笑問。
“不不不不不……千萬不要!我這就出去、這就出去!”
她熟透了蘋果臉兒,緊閉着雙眼連連倒退數步,死命揮着雙手拒絕,就怕眼前的男人當真賞她一幅美男全裸圖。
下一秒,她隨口編了個爛理由,“廚房好像傳來燒焦味,我先去看看,醫師大人你慢慢來、慢慢來啊,幹萬不用心急……”説完便夾着尾巴匆匆落跑。
咚咚咚的奔跑聲,伴隨着一兩聲踉蹌打跌的吸氣痛呼自外頭傳來,黑禁將這一切聽得清楚明白,唇畔的笑花愈發燦爛。
逗弄她、戲耍她,果真是自己一天的精力來源。
“這種不良嗜好,恐怕有些要不得呢……該戒掉嗎?”腰間繫上從不離身的長鞭,他傷腦筋地嘆息,暖暖笑意卻絲毫未減,完全看不出有在反省,更遑論有戒掉“不良嗜好”的誠意了。
“算了,既然麻糬都主動開口説慢慢來、不用心急,就等哪天玩膩了,自然而然就能戒掉這惡習了,是吧?”
束起一頭飄逸長髮,他凝望着鏡中的自己思考了幾秒,旋即無所謂地聳聳肩,轉身將問題拋諸腦後。
要是白淨雪知道他竟這樣曲解她的話,恐怕會氣得頭頂生煙吧!
踏出房門隨意晃到傳來陣陣食物香氣的餐廳,看着廚房裏繫上粉綠圍裙的纖細身影,此刻正忙着以精緻英式骨瓷茶具沖泡他最愛的錫蘭紅茶。
她在見着他時,回給他一個淺淺的笑,圓潤蘋果臉上染着淡淡紅霞,粉嫩頰畔鑲着兩朵可愛梨渦……
這幅漾着春日融融暖意的温馨畫面,教黑禁鏡片後的眸光微怔了怔,忽然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能有戒掉她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