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給成功地擊退了。
吃沙大王、梁傷忠、歪嘴少校、梁茶、小姐姐、梁水,都沒有太大的折損;流點血,青腫了幾處,那也在所難免。
最重要的是:銷魂姑娘沒有什麼閃失。
大家還活着。
──只要大家還活着就好了。
遠處大概下着大雨吧?電在高處和山上無聲的閃亮着,一記又一記,像失音的鐃鈸碰撞到宇宙的光。
“來的是‘劫殺派’的人,”吃沙大王用針和羊胎衣線在縫他肋下掀起的一道傷口,他彷彿已痛得失去了表情,“至少有三十七八人。”
“來了反而好。”梁傷忠説,“不然,反而不知道他們要怎樣下手;什麼時候下手。”
歪嘴少校不説什麼。
他只拉起了二胡,像一個浪子,哀哀切切的在心裏泣訴他的百里長亭;似一名戰士,悽悽慘慘的在指向泣訴着他的千里長征。
敵人走了,大家又正正常常起來。
“噤聲。”梁茶忽拔出腰間的獨鑽杵,低叱了一聲:“別響!”
他向歪嘴少校叱喝。
歪嘴的臉色一變。
梁茶伏地,左耳貼到地面上去。
歪嘴少校正要發作,梁傷忠阻止道:“讓他聽。他耳力好極。”
靜了下來。
好一會。
梁茶的耳朵才離開了地面,輕呼了一口氣,攤了攤手。
大家也都鬆了一口氣。
突然,梁茶把手上的獨鑽杵往地上一插。
慘呼一聲,一巨大的身影踴土而出,狂嚎翻滾不已,額上插着獨鑽杵。
一下子,裂土多處。
每一處躍出一人。
歪嘴少校、吃沙大王、梁傷忠等立即布成陣勢,向銷魂姑娘身邊緊緊圍繞。
梁傷忠低聲道:“‘屠鬼屋’的‘土遁鬼’!”
“人來得不多!”吃沙大王用鮮紅的長舌舔幹唇,“還應付得了。”
梁茶搖頭。
“人多。”
“多少?”
“八十餘騎。”
“騎馬來的?”吃沙大王不敢置信,“怎麼沒有馬鳴蹄響?”
話一説完,吹來一陣劇烈的晚風。
晚風中,傳來馬嘶,如急鼓密擊,雷動而響,極快迫近。
這下,吃沙大王變了臉色:“怕要有兩百騎兵!”
“不。”梁茶説:“只八十二騎。”
翻土而出的人並沒有馬上動手。
他們在等。
等援軍。
也等大軍。
歪嘴少校一低首,肘一掣,又拉起他的二胡來,寒蟬悽發,風夜露寒,心頭重。
大軍已至,萬籟無聲。敵人已包攏,策騎環視。冷月無聲,兵刃在月下發出淬厲的寒光。人馬都是濕漉漉的,他們必來自下雨的遠方。
果然只八十二騎,不多,亦不少,但有七面鼓,一面轟天動地的擂響,一面叱喝着策騎迫近,故而令人錯以為有兩三百雄兵縱騎湧殺而至。
騎兵分兩色。
一紅一黑。
紅色甲軍打着:“正”字旗。
黑色甲軍旗號是“常”字。
幟旗正獵獵飛動。
風裏是濕的,雨快要下到這兒來了吧?雨聲卻已先把這荒原在視野上迷濛了和聽覺上沙啞了。
他們衝殺而至,掩殺而來,像地獄裏派出了一羣收拾人命如同風捲殘雲的惡鬼。
看了這般陣勢,吃沙大王忍不住問:“他們是什麼人?”
“是‘養神堂’的兩名大將,”梁傷忠以憤恨的神情説,“‘瘟神’橋正正和‘戰神’喬常常。”
“是他們?”吃沙大王也着實吃了一驚,轉首問梁傷忠,“他們不是你手下敗將嗎?”
“不是。”梁傷忠遺恨的道:“上次聞封神山一戰中,‘戰神’和‘瘟神’都不在山上。這兩大神和‘神王’是‘養神堂’中戰力最強的好手。”
話只説到這裏。
已説不下去了。
騎兵雖未衝至,但箭矢如雨襲來。
“嘣”的一聲,一箭已射斷了歪嘴少校二胡的一根弦。
歪嘴少校猛抬頭。
他雙目中發出狼青色的厲焰。
但這種光芒不是熱的,而是寒的。
他認準了發箭的人。
他長嘯。
冒着箭雨,揮動羅索,衝入陣中。
多少人攔截他。
誰截他他便殺誰。
多少騎兵向他圍攻過來。
他披頭散髮,一定要衝到發箭的人那兒。
放這一箭的人持着藤牌、穿着戰袍,人在棗紅色的馬上,左肘頂着銅牌,右腋挾着斬馬大刀,眉亂而卷,鼻長有勾,雙目瞪而威,不瞪有勢,正對沖殺過來的歪嘴少校彎弓搭箭,正是“戰神”喬常常。
歪嘴少校無懼。
多少狙擊手向他襲擊。
他旋舞羅索,誰攻向他他便將誰先扯下馬來。
他終於衝近“戰神”,雖然每近一步都暴現血光,每一步都踏在血溝裏。
但他只進不退。
終於殺到“戰神”鐵騎之前。
“戰神”勒着轡,人和馬嘴裏都噴着白霧。
他的箭鏃對準了歪嘴少校。
圍攻歪嘴少校的人全已散去。
歪嘴少校的嘴鼻一樣的不住冒出白氣。
戰況很明顯:
只要歪嘴少校一動,“戰神”喬常常的箭立即要穿身而出!
就算他不動,這箭也已釘死了他。
──非要他死不可!
“戰神”與歪嘴少校對峙着。
喬常常和歪嘴少校正對峙。
兩人正在對峙。
兩人對峙。
兩人
對峙
對
峙
他們之外的周遭,正殺得天崩地裂、喊聲遍野。
一批人衝殺過來,倒下了,又一批兵馬衝殺過來。
雷聲滾滾而來,像萬噸巨木、千座大山,翻滾輾轉而至。
卻不見電光。
但有電極過後的感覺。
敢情,連電也是黑色的。
黑色的電光在黑夜的黑暗裏閃過。
那原來是“瘟神”手上的武器。
那是一支電閃時形狀的利器。
不過卻是黑色的。
他的電極劈到哪裏,他的手下就策騎殺到那裏。
“哪裏”主要就是銷魂姑娘處身之地。
吃沙大王和他十七名手下盡力維護。
梁傷忠則與梁水、梁茶迎殺向大軍。
他曾獨闖過“養神堂”,結下了仇恨的樑子。
而今他與“瘟神”橋正正遭遇,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對於這樣子的局面,通常都只有一個解決方法。
不死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