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山飛龍寨的飛龍大廳上,“金刀太歲”於長泰擺下極為豐盛的酒席,席上坐着十三人。
主位上坐的於長泰,陪酒的有九人,他們除了橘面的成剛外,就是飛龍寨八個分舵舵主。
高高坐在客位上的乃是周全、祈無水與司徒大山三人。
於長泰殷勤敬酒,滿面誠懇地一直在面上掛着笑意,不論於長泰的鷹目再鋭利*人,但在他已有些僵硬的笑意襯托下,多少還帶着温和的表情以掩飾他那傲岸之氣,冷悍之勁。
“江岸一陣風”周全心中自然明白,於長泰便是在這種大勢所趨的無奈情況下,才擺出這副姿態來的,有道是寧學敬酒意,不存下棋心,而眼前於長泰既有下棋心,也稍有敬酒意。
這頓酒席吃的可真暢快,因為一入席於長泰就聲明一件事:
“吃酒就是吃酒,吃酒不談公事。”
周全三人當然不明白於長泰的不談論公事目的,而於長泰突則不願在酒席上談論,是因為在坐的八個分舵舵主中有依水寒的人,由於這些分舵遍及長江沿岸,一時間還對依水寒不忘舊情,如果這時候再論及依夫人母女,必然容易招致疑惑,當然還是不談得好。
由於於長泰的鎮定表現,而使得周全三人還以為姓於的蠻沉得住氣呢。
一席酒足足吃了一個時辰有餘才散席。
於是各分舵舵主先告辭離去。
於長泰這才問成剛,道:
“霍總管的傷勢如何?”
成剛咬牙道:
“後肩骨已裂,只怕內傷不輕,吃藥敷藥以後睡了。”
於長泰皺眉,道:
“着人好生伺候着,儘快把鎮江名醫請兩個來。”
成剛道:
“已經去請了。”
於長泰這才笑問周全,道:
“現在,周兄也該告訴於某,你周兄帶來的消息了吧?”
周全放下茶杯,邊取出旱煙袋裝煙絲,邊道:
“前些時貴寨可是有個刀疤面大漢先瘋後投江吧?”
於長泰點頭道:
“是有這麼一回事。”
周全一笑,又問:
“他可是叫雷一炮?”
於長泰道:
“你周兄上次還來我飛龍寨查過他的名譜的。”
周全道:
“周某查姓雷的名譜,是為了證明一件事。”
於長泰驚奇地道:
“你要證明什麼?”
周全道:
“證明太湖黑龍幫的陰謀。”
於長泰急問道:
“石大娘他們有些什麼陰謀?”
周全一整臉色,道:
“難道於寨主忘了那飛龍令中的秘藉?”
於長泰道:
“八步一刀已不存人間了。”
原來於長泰初時接獲霍大光與成剛自開封回報,説是未搜到“八步一刀”秘籍,不得已之下連同小癩子一齊燒死在那片小茅屋中,但於長泰還是不放心的暗中派快馬監視周全等人,這才發覺鐵塔下面周全等四人與魏老虎一眾決鬥之事,以為周全等人已取得秘籍,立刻在中途攔截,卻不料還是一場空,如今他已認定“八步一刀”已不存人間了。
不料周全搖搖頭,道:
“於寨主,秘籍尚在人間,雷一炮人也未瘋更未死。”
於長泰怒視一旁成剛。
成剛則沉聲道:
“是你親眼看到雷一炮了?”
周全道:
“我雖未看到雷一炮,但開封城中魏老虎手下不少人見到他的。”
成剛道:
“那也不能肯定那人就是雷一炮。”
周全淡淡地道:
“那人一定是雷一炮,而且連那個小癩子也未被你們放火燒死,就是小癩子領着雷一炮登上鐵塔找到秘籍的。”
於長泰一聽,怒視着成剛,道: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不是把那小癩子也燒死了嗎?”
成剛點頭道:
“這事屬下辦得十分周全,小癩子不可能還活着。”
周全一笑,道:
“小癩子的確還活着,我實對於寨主説吧,小癩子就是被那石大娘救出火窟的。”
他此言一出,成剛幾乎跳起來,沉聲道:
“又是太湖的人弄鬼,老子饒不了他們!”
這時周全更舌燦蓮花地又道:
“那日我在貴寨查到雷一炮名譜以後,立刻與祈老怪、司徒老酒鬼三人同往三門灣雷一炮家鄉,我親愛的於寨主,你猜我們遇上誰了?”
那於長泰道:
“雷一炮?”
搖搖頭,周全道:
“太湖黑龍幫石大娘他們的大船。”
於長泰一驚,道:
“他們可曾找到雷一炮了?”
周全道:
“沒有,但他們見我三人趕去,只得倖幸然回船太湖去了。”
於長泰冷哼一聲,道:
“我知道了,石大娘暗中劫去依夫人,志在使雷一炮上鈎,他們用心險惡,可説無以復加。”
周全笑笑,道:
“事情已經敞明,‘八步一刀’已出世,雷一炮如果知道依夫人在太湖,必然冒險太湖一行,而石大娘目無餘子擄走了依夫人,這是給你於寨主臉上塗顏色,只這一點,我周老頭就佩服你於寨主的修養到家,哈哈……”
於長泰一聽,“叭”的一掌拍在桌面上,桌上的茶杯跳起半尺高,沉聲道:
“*那娘,不吃饅頭咽口氣,黑龍幫又是什麼東西,且看我於長泰怎麼修理那石騰蛟老兒了。”
“江河老怪”祈無水早笑道:
“於寨主如果人手不足,我三人自願插一腳如何!”
於長泰道:
“三位已經幫了飛龍寨大忙了,周兄一席話,於長秦茅塞頓開,於某已不敢再有奢想了。”
“江岸一陣風”周全道:
“我等大船就在秦淮河畔,如有需要,着人説一聲就成了,不過……”他稍作思忖,又道:
“貴寨霍總管也在太湖殺了人,難保姓石的不率眾來犯,於寨主,你得儘早綢繆才是。”
嘿然一聲梟笑,於長泰又見鷹目炯炯道:
“就怕他們不來。”
周全心中也在想,就怕你們雙方不幹起來。
於是周全三人當即起身告辭。
那於長泰一面吩咐成剛調派人船,一面送周全三人到岸邊,他似是十分真誠地對周全道:
“如果不是周兄親送霍大光回來,且又聽得霍大光親口説出真相,周兄的話還真難令人相信呢。”
周全哈哈一笑,道:
“於寨主終知我心,周某算是不虛此行了,哈哈……”
於長泰望着周全等三人登船而去,半天站在岸邊未動,屬下十幾人也沒有人敢上前説句話的。於長泰卻仰面自言自語,道:
“敵乎?友乎?”
“敵人,而且是最險惡奸詐的敵人。”
於長泰猛回頭,見是女兒于飛鴻,不由驚問道:
“你怎麼知道他們是敵人?”
不錯,來的就是飛龍寨“小燕子”于飛鴻,這時她望着已到江心急流中的大船,冷冷道:
“周老頭三人説的話是事實,但他們的最終目的卻是要我們與太湖黑龍幫拼個同歸於盡,三個老魔好撿拾便宜。”
於長泰冷笑道:
“明知如此,但也無計可施。”
于飛鴻道:
“不無商榷餘地。”
於長泰一拉女兒手,笑道:
“前些時你從近二十丈高的鐵塔上跳下來,是你出的主意,還真把佟大年那個老狗引出來,現在你還有什麼樣可行之計,且説説看。”
于飛鴻道:
“這件事可千萬急躁不得,我斷定那雷一炮在得了東西之後,必暫時隱藏起來,他絕不會傻到立刻去找依氏母女的。”
於長泰道:
“你説的有道理,雷一炮面上有個卷肉刀疤,一眼就會被人認出來。”
于飛鴻接道:
“女兒以為,我們一方面派人打探雷一炮,另一方面嚴加戒備,端看太湖方面有何動靜再行定奪。”
於長泰點點頭,道:
“你的話不錯,為父的不會為依氏母女二人而率眾太湖拼命的。”
于飛鴻笑笑,道:
“我們已經把她二人描黑,怎好再替她母女粉刷的,就讓她母女二人老死在太湖吧!”
於長泰一聽大樂,道:
“不是寶貝女兒你的解説,差一點中了他人之計,哈哈……”
“江河老怪”祈無水的大船駛入江中沒多久,在“江岸一陣風”周全的吩咐下,大船又緩緩的靠近岸邊,那兒叫曹家渡,距離焦山已經十九里了。
大船靠在曹家渡,三個老怪聯手又下了船。
祈無水就命大船停在曹家渡,只等三人回頭再開船。
這時候三個老怪正是按照計劃行事。
周全對這曹家渡地形十分熟悉,領着祈無水與司徒大山二人走到天近二更,三人已近運河。
當天夜裏,三人僱了一艘快船住下來。
周全得意的對祈無水道:
“我們沿着運河慢慢趕往太湖去,這一次黑龍幫與飛龍寨的一場火併,你我可有得瞧的了,哈哈……”
祈無水道:
“你我坐山觀虎鬥,且看哪家佔上風吧。”
司徒大山更嘿嘿一陣笑,道:
“撿便宜的事總是令人極端愉快的,哈哈……”
三個老魔的快船緩緩行駛在運河上,直到無錫也未見有任何太湖黑龍幫的船進入運河駛向長江。
這件事不能不令周全三人奇怪,奇怪雙方為何竟無一點動靜。
按照三個老怪的計謀,如果雙方均按兵不動,三人的計劃必然化為泡影,周全的心機便就白費了。
三個老怪在無錫上岸,東城門內登上太湖大酒樓。
那無錫就在太湖北岸,有運河可通長江,無錫城內的最大一家酒樓就是這“太湖大酒樓”。
今夜,周全三人來的可真是時候,因為整個大酒樓的第二層樓上全被人包下了,要吃酒也只能在樓下座上等。
酒樓一角有兩間雅廂,由於三人來得早,所以才算佔到一間雅廂。
這時小二見是三個老頭兒,並未把周全三人當成衣食闊客看待,只是先打聲招呼:
“三位老爺子,今晚本酒樓有貴客請客吃酒,整個二樓全被包下了,等一些客人到齊,可能有招待不周忽略三位地方,尚請包涵些。”
周全面無表情地道:
“這位請客的人,一定來頭不小了。”
小二哈哈一笑,道:
“當然不小,無錫‘蓋天翁’蓋爺請客,捧場自然是大不相同了。”
周全突地聳肩一笑,道:
“好傢伙,是王八老蓋呀!”
小二一怔,面色一變,只是未開口頂撞。
祈無水道:
“老蓋是無錫地頭蛇,龍頭老大嘛!”
小二忙笑道:
“這位老爺子可説對了,提起無錫龍頭老大,當然也只有蓋天翁蓋爺了。”
不料司徒大山早沉聲吩咐小二,道:
“快快先搬一缸陳年花雕,魚鱉叨拾四樣精緻的端上來,別盡在這兒講什麼鱉蓋王八蓋的。”
他聲音大,嚇的小二忙伸頭往外看,邊回身搖手道:
“三位老爺子,説話可得小聲些,要是被人聽了去,三位捱揍,本酒樓連帶遭殃。”
周全道:
“那就快去端菜上酒呀!”
那小二搭起白布巾肩頭上,慌忙着去了,周全這才對祈無水道:
“姓蓋的潑皮賴場面越發得大了,無錫這地方油水可不比南京差多少,祈老怪,若論排場,看來姓蓋的不比你差多少嘛!”
“江河老怪”祈無水道:
“姓蓋的什麼東西,他給我祈某牽馬墜鐙我還嫌他不夠份量的。”
不旋踵間,“太湖大酒樓”已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這時走入“太湖大酒樓”的客人全被擋在樓下座頭上。
有兩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婀娜多姿,且又風情萬種的女子,正分站在二樓口兩邊,宛如擺了兩盆盛開的玫瑰花,客人們便不時地抬頭向上望,眼睛如同吃着冰糖葫蘆。
於是,門外面有了馬蹄聲,那絕對不只是一匹馬。
緊接着,就聽得這家掌櫃的碎步迎上門外面,道:
“蓋爺來了,快請樓上坐。”
早聽得有人喝問道:
“酒席全準備好了嗎?”
掌櫃的忙笑迎道:
“全部備妥,只等蓋爺客人到齊就上桌。”
又聽得那人邊往樓上走,邊對掌櫃道:
“今夜菜單呈給蓋爺過目。”
掌櫃的忙奔向櫃枱。
這時雅廂內“江岸一陣風”周全冷笑,道:
“孃的,場面大,派頭又十足,姓蓋的可真夠拽的。”
祈老怪道:
“要不是我們正事待辦,我老頭子這就去攔住姓蓋的給他兩個大嘴巴子。”
司徒大山道:
“你二人也真是的,我們只管喝酒,管他孃的裹腳布有多長的。”
輕聲一笑,周全道:
“還是酒鬼的話對,蓋天翁要怎麼做,與我何干,還是吃酒吧。”
祈無水端着酒杯卻自言自語,道:
“蛇蜕皮變長,人捧人上天,姓蓋的今晚擺出這種場面來,對方準是個梟雄人物,二位以為如何?”
周全放下酒杯,道:
“別管了,吃吧,完了我們回船睡覺去,也許……也許今夜我們就放船入太湖。”
司徒大山道:
“你急的什麼勁,姓石的未發兵,難道你周老頭硬起翅膀去搶人?”
周全道:
“敵明我暗,我們伺機而動,總比住在無錫苦等要好得多吧!”
司徒大山道:
“我以為再等三天,他兩家真的各自按兵觀望,我們何不再往三門灣去找那雷一炮去。”
祈老怪道:
“我贊成老酒鬼的意見。”
三人正邊喝邊淡論呢,突然一陣步履聲傳來,早聽得那掌櫃的叫道:
“來了,來了,貴客駕到了。”
緊接着就聽樓梯上“噔噔噔”一陣響,一連走下數人。
就聽得一人哈哈笑道:
“小弟蓋天翁已恭候大駕多時了,石爺你請上樓。”
早聽得姓石的沉聲道:
“蓋天翁,又要你破費了,哈哈……”
於是,緊接的聲音更見響了。
當然,樓下客廂中正在吃喝的周全三人也同時大吃一驚,不約而同的掀起簾子一角看。
三個老魔真地吃了一驚。
只見正在上樓梯的前面幾人,光景可不正是那石騰蛟與石大娘、石冠軍與戚九娘,尚有五六個黑龍幫的大頭目,這些人的後面,正緊緊地跟着山羊鬍子的蓋天翁。
一眾人全打着哈哈登上樓,後面立刻又有二、三十個全身青布短裝漢子,魚貫地登上樓去,再加上蓋天翁帶來的二十多人,“太湖大酒樓”的二樓可真夠熱鬧的。
客廂內,周全一拍大腿,得意地道:
“二位,事情已經循序演進了。”
祈無水道:
“怎的恁般肯定?”
周全道:
“你我三人吃過酒趕到太湖岸去觀看,石騰蛟帶着他的這幫徒子徒孫全出了窩,不定他就是去找於長泰拼命的。”
司徒大山點頭,道:
“有些可能。”
於是三個老魔頭匆匆吃完酒,也免了找那蓋天翁的麻煩,付了酒帳,暗中來到太湖岸。
可真夠巧的,三艘大船全靠在湖岸邊,從桅杆上的長旗上面看,隱隱地繡着一條黑色蒼龍,正説明這是太湖西山黑龍幫的大船。
原來今夜石騰蛟的大船要在無錫過夜,算好日子,路程三日,準備三日後對焦山實施破曉攻擊呢。
就在黑龍幫的大船傍晚時分靠上岸,消息早傳到了蓋天翁的耳中,忙命人通知“太湖大酒樓”包下二樓一層,準備好生對石幫主表現一番呢。
更知太湖黑龍幫的勢力在這太湖沿岸十分雄厚,蓋天翁能在無錫拽得開,不動腦筋拉攏黑龍幫,他蓋天翁就別想順當的在無錫混下去。
現在,蓋天翁把石騰蛟一眾請入上席,自己下手陪着,其餘人等,自有他的屬下人安排。
這一晚直吃到二更天才散席。
太湖黑龍幫的大船二天一早啓碇時候,蓋天翁還帶領他的小嘍羅們在岸上燃炮送行呢,第一艘大船上,石騰蛟高高地站在大艙門口,他挺胸凸肚,金剛怒目,雙手叉腰,一副撼天動地架式。
三艘大船緩緩進入運河,顯然是駛向江陰入長江的。
至於黑龍幫幫主石騰蛟為何親率大船走長江,蓋天翁自然不知道。
當然對於作戰上的秘密,石騰蛟是不會露口風的。
不過石騰蛟卻萬萬料不到,就在他的大船駛向運河時候,附近有艘小船上,三個人正在捧腹大笑呢……
當然,三人就是周全等三個老魔頭。
站在岸上還在揮手不已呢,蓋天翁的身邊已站了三個老人,三個白髮蒼蒼的老者。
蓋天翁哪會去注意這三個老人,他大刺刺地對一旁幾人呵呵一笑,道:
“真難得請到石幫主吃飯,石老算是給足了我的面子了呢……哈哈……”
“哈……”是三個老頭不約而同的笑。
蓋天翁面色一寒,回頭看,不由得全身一哆嗦,心想:我的媽,怎的三個老魔頭聚在一起了。
蓋天翁不愧是無錫地頭上坐地分贓的龍頭老大,忙不迭地衝着周全三個老魔頭一抱拳,道:
“無錫地面小怎的這幾日人物薈萃,風雲際會,做夢也想不到三位前輩也一齊到了無錫。”
司徒大山抽動他那特大號酒糟鼻子,道:
“蓋天翁,你小子翅膀可硬了,江面上甚少看到你影子,敢情一口咬住無錫這塊老肥肉不放,幹起地頭蛇勾當了是吧!”
一手捋着山羊鬍子,蓋天翁笑道:
“小子蓋天翁這口飯還不是道上朋友戮力促成,三位前輩難得來到無錫,蓋天翁斗膽,還請三位前輩賞臉,‘太湖大酒樓’我擺宴為三位洗塵如何?”
祈無水道:
“你的誠心令我感動,沒話説我們叨擾你一頓酒菜。”
周全笑道:
“這時候才一大早,誰有心情喝你的早酒。”
司徒大山道:
“我們等呀,等到竿時正,好生喝他一頓呀!”
周全想想也對,太湖黑龍幫的大船才駛入運河,趕到焦山,只怕還得兩天,再説現在也不適合入太湖上西山,何不先喝上一頓。
心念間,周全笑對蓋天翁,道:
“也好,正竿我三人自會上‘太湖大酒樓’去赴你的宴,不過有件事情你可得記住。”
蓋天翁忙低聲笑道:
“周老你吩咐。”
周全道:
“我三個老頭兒不沾腥,你不用弄幾個女子伺候我們。”
蓋天翁哈哈一笑,道:
“光景是昨晚三老已到無錫了?”
周全道:
“蓋天翁,你昨日對石騰蛟的親切表現,令我老人家看得不舒坦呀!”
蓋天翁忙道:
“黑龍幫幫主親率眾兄弟過境,蓋天翁只是略盡地主之誼,三老總該體諒我蓋天翁,黑龍幫我得罪不起呀!”
冷冷一笑,周全道:
“你得罪不起黑龍幫,難道就不惜得罪焦山飛龍寨?”
蓋天翁一愣,道:
“飛龍寨我蓋天翁更是得罪不起。”
周全道:
“你知道石騰蛟領着他的一幫徒子徒孫去幹什麼?”
蓋天翁道:
“石幫主未曾説,我也不好問。”
周全一指頭點到蓋天翁的朝天鼻子上,道:
“石騰蛟是去找於長泰拼命去了,你小子想想看,於長泰如果有一天知道你曾中途對黑龍幫加以慰勞,他會輕易放過你。”
蓋天翁忙施禮不迭,道:
“能在於寨主面前説上話的人,放眼江南,也只有三老了,尚望三老多多體諒我蓋天翁。”
祈無水笑笑道:
“有什麼話我們午時‘太湖大酒樓’説去,我三人還有事要辦呢。”
蓋天翁一聽,忙施禮告辭而去。
就在當天午時,蓋天翁又在“太湖大酒樓”擺了一桌酒席招待周全三人。
酒足菜飽之餘,蓋天翁還每人送了一封銀子,算是給周全三人程儀,實則是封住三個老魔的口,別把他招待石騰蛟之事傳入於長泰的耳朵。
月黑風高,湖面上起了一層淡淡的煙霧,猶似太湖披上一層薄紗,美麗中便更見神秘了。
一艘快船,宛如一頭水中虎鯊,毫無顧及的地進入這淡淡地薄霧中時隱時現。
是的,這就是從無錫來的周全與祈無水、司徒大山三人的快船。
這艘快船不上帆,但船尾有兩人搖槽,兩舷更各有兩人施力劃,比之平常來多了一倍人力,小船便就在這種情況下,箭一般地向太湖西山駛去。
“江岸一陣風”周全早把大計設定,現在是展開行動的第一步,三個老魔全都掩不住內心興奮,坐在艙內滿面含笑地養精蓄鋭呢。
快船箭一般行駛中,突然一陣船身抖動,緊接着一陣“嘩啦啦”響聲,周圍瞬間一暗。
周全忙伸頭向外看,急對搖櫓地吩咐:
“往左搖,這是西山右側蘆葦林,不定裏面藏有人呢。”
搖船的把櫓向左打,快船才剛剛快要脱離這片猶似水上矮林的蘆葦,便在這時候,突然附近發起一陣胡哨聲,尖亢刺耳,扣人心絃。
早聽得有人喝問道:
“什麼人,半夜三更竟敢擅闖西山來。”
真夠快的,水面上只見兩隻細長獨木小舟,貼着水面分前後攔住周全三人快船。
三個老魔見這西山黑龍幫戒備森嚴,而石騰蛟又領着一幫高手遠征焦山,心中大是佩服。
周全這時站出艙來,灰濛濛中望過去,只見前後兩隻小舟,上面各有三人*漿,有一個大漢雙手叉腰站在其中一舟上面。
哈哈一笑,周全道:
“我們來的不湊巧,趕來西山貴寨已半夜了,就煩兄弟帶路,我們要見貴幫石幫主,有要事相商。”
這時兩船接近,那人斗然一震,道:
“你……”
周全道:
“敢情你認得老夫?”
那人沉聲道:
“你不就是三門灣從大船上夾着尾巴投水而逃的那個老頭子嗎?你這時候摸來西山,八成沒*好心。”
周全嘿然一笑,道:
“好傢伙,敢情你不但好眼力,更是好記性。”
只聽得那漢子道:
“老頭兒,你今來的不湊巧,我們幫主不在,改天再來吧。”
周全道:
“石幫主不在沒關係,我們只想見見被擄來的依夫人,小兄弟不會拒絕吧。”
周全這是開門見山地問,對方自是十分驚慌。
周全直問,是因他絕對有把握治服對面這人,而對方漢子的驚慌,則是這漢子十分明白,不論水面水下,自己絕對不是這個白髮老者對手,因為三門灣的大船上,那麼多高手都未曾留下他,何況眼前……
心念間,這漢子冷然道:
“什麼依夫人,我們怎的未聽説過?”
周全突然冷笑一聲,道:
“現在你不是聽説了?”話聲中忽然雙臂一振而起,迎着那漢子撲過去。
不料那漢子早有戒備,當週全人在半空中時候,他便突然大叫一聲:
“下水快逃!”緊接着“撲通通”水花四濺,兩隻小舟上的漢子全潛入水中不見。
天色黑中帶灰,這時候再入水抓人,天大的水中功夫也是不易得逞。
周全當然明白,他雙腳點在小舟上隨之又起,擰身又落回快船上。
祈無水道:
“怎的這人會認識你?”
周全一聲苦笑,道:
“這傢伙一定去過三門灣,大船上他是見過我的。”
司徒大山道:
“既是這樣,我們還是快走吧。”
也就在這時候,芒葦中突然胡哨聲大作,此起彼落,猶似一池蛙鳴不斷,聽來好不驚心動魄。
“江岸一陣風”周全冷笑,道:
“石騰蛟那老小子已領着他的一幫打手離去,我們還會把這些魚鱉蝦將放在眼裏!”
祈無水也笑道:
“正好拆他的老窩,報那石大娘一刀之恨。”
於是,快船偏左直駛向西山灣處,遠遠已見岸上燈火如星,點點滴滴遍及岸上附近。
周全看好一處山窪邊,忙叫快船攏岸,且對搖船六個漢子道:
“我三人下船找人,你們把船劃離岸邊藏起來,切莫被人發現。”
搖船的六個漢子點頭,道:
“曉得了,只望三位老爺子快些回船,太湖黑龍幫我們可惹不起。”
周全一聲招呼,三人早飛撲上岸,繞過一段山崖,朝着半山凹處的大宅子中奔去。
快船見三個老者上岸,忙把船推離崖邊,船頭剛調回遠處一片蘆葦方向,便在這時候,從船尾水下面,“嘩啦”
一聲水響,只見一個人濕漉漉的已站在快船上面。
六個搖船的一驚,灰濛濛中只見這人手中拎着一把尖刀,光景可不正是剛才那個被周全追下水的漢子。
這時他怒罵一聲,道:
“王八蛋,你們是哪方面的船?”
只聽得船尾搖櫓漢子囁嚅道:
“大爺呀,你可千萬把事情分清楚,弄明白呀,我們是無錫的船,本來專走運河的,只是前一晚來了三個老人,他們出高價僱了我的船,哪想到他們是往西山來的,起初我們還以為是石幫上的老友呢,現在才知道三個老人全不是好東西,原來是找碴的。”
早聽得那漢子揚着手中刀,道:
“本想宰了你們,念在彼此為鄰,且饒你們一次,現在立刻給我滾,若再敢停留,看大爺我怎麼收拾你們。”説完躍身水中不見。
原來這人投水以後,從水中潛到快船底下,暗中攀住快船而到了這處山崖下。
終於,快船連夜又駛回無錫去了。
周全三人怎會知道的!
這時候三個老魔蛇匐鶴行,掩掩藏藏地躲過幾批舉着火把手持尖刀漢子,已到了黑龍幫總堂那條蜿蜒青石台階附近,隔着一層矮樹,突見一個漢子氣喘吁吁地奔向上面,口中不住地大叫:
“快,快,快告訴方爺,三個老魔摸進西山了。”
早見有個大漢,倒拎着一把厚背砍刀快步迎下台階,他一把拉住那漢子,火光下,見這大漢似是滿臉紅鬍子,一雙銅鈴眼猶似山神廟的二郎神。
那漢子一見這個全身濕漉漉漢子,沉聲道:
“是何人闖來黑龍幫,你快説。”
那人喘了幾口氣,聳着雙肩,道:
“江南三個老魔頭全來了。”
大漢一驚而罵道:
“*那娘,他們倒是會撿時辰,偏在這時摸上西山。”
早又聽漢子指着六進房舍,道:
“快加派人手保護依夫人母女,他三人是衝着她們才上西山黑龍幫的。”
大漢更驚地道:
“走,快跟我去保護二道院門去。”
大漢回身舉步往回走,身後面剎時已聚了二十多人,只見這些人手中全都是鋼刀鋼叉,在火把的照耀下,冷芒閃閃,寒光*人,加以不斷吆喝,的確氣勢驚人。
矮樹後面三個老魔不由得哧哧暗笑。
周全低聲道:
“光景可好,省卻我們四處亂找了。”
司徒大山道:
“你可曾聽清楚了吧,依家母女是在二道院內呢。”
周全笑笑,道:
“既已知道他們把依家母女藏在二道院內,如果這時候我們再找去,那我三個當真成了驢蛋。”
祈無水道:
“就這麼幾個毛毛賊,怎會放在你我心上,明敞着也會殺他們個落花流水。”
周全搖頭,道:
“祈老怪,難道你忘了,我們不只是要對付他們,更重要的是依夫人母女,如果她母女不跟我們走怎麼辦?難道我們出手殺了她母女?”
司徒大山連喝幾口酒,道:
“還是周老頭想得周到,且聽聽周老頭如何安排了。”
“江岸一陣風”周全伸手高舉,邊笑道:
“今夜的風是東北風,蠻夠勁的。”
祈無水道:
“你可是想放火燒?”
周全道:
“你我想法一致,不錯,我們就是來上幾把大火,看他們救不救火。”
司徒大山道:
“幾把大火呀!”
周全點頭道:
“不錯,只燒一處是不會‘引人入勝’的,對吧!”
哈哈一笑,司徒大山道:
“過癮過癮,那就快動手吧。”
周全道:
“老怪後山放火,酒鬼東西燃火燒,我在岸邊燒他們的船,周某不相信黑龍幫的人沉得住氣地死守着依氏母女不去救。”
祈無水道:
“火勢一起,我們誰去找依家母女?”
周全道:
“你二人替我攔截,由我進屋去找。”
於是,三個老魔一聲暗號,各自奔入黑暗中。
就在這時候,又見一批漢子執刀往那一片房舍中衝去,顯然是由船上調動下來的,趕着往總堂支援去了。
這時只見姓方的紅須大漢,正持刀站在正廳前的天廊上不斷地吆喝着分派人手各處把守。
就在火把的移動中,黑龍幫看上去足足動員了近百人,剎時間,整個西山陷入一片恐怖,光景還真像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樣子。
陣陣的夜風,帶來一片焦臭味。
臭味來得突然,所有的人全不明白哪裏會來這麼一股子燒焦的味道。
舉着火把的漢子,更是把火把舉得高高地遠處望,因為他們肯定這些飄來的臭味,絕不是火把冒出來的。
突然,有人高聲喝叫:
“火!”
順着那人手指的方向,不少人在驚叫:
“後山起火了。”
不料早聽得姓方的大漢高聲喝叫,道:
“注意,這是調虎離山計,大夥可別亂了陣腳,着那個方面的人就近救火。”
姓方的話才叫嚷完,不料東西又見火起,不由得又高聲叫道:
“去幾個人提水救火。”
卻不料火光一起,剎時烈焰沖天而起,原來司徒大山在東西放火,黑暗中他燃了幾次火苗,卻一時不易引燃,一怒之下他把自己的烈酒澆在火上,這才大火沖天而起的燃燒起來……
姓方的大漢狂叫一聲:
“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