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侖美奐的西山黑龍幫畫舫,緩緩地移動在蒼茫煙水中,先是畫舫駛過“曉景瞻無際,孤舟恣迴環”的明月灣,然後沿附近堤岸朝向湖邊勝景之地劃去。
石冠傑這日也忒意裝扮,這時他站在舫內隔着舷窗不停地為依夫人母女介紹一路太湖景緻。漸漸地,畫舫即將駛近山水深處,那石冠傑遙指一片嶙峋怪石,對依夫人道:
“那裏叫黿頭渚,是太湖十景之一,上有曲徑,額書牌坊,伯母你看,峻崖峭壁間尚有一方亭,只要登亭回望太湖,那太湖之美與旖旎風光,更引人入勝了。”
依夫人見這處十分幽靜,暗中忖度形勢,遂點頭道:
“這確是比焦山的景色更高一籌,只不知此地屬於哪個縣治。”
石冠傑立刻笑道:
“此地屬無錫,伯母你遠看,遠處水線上一條影子,就是無錫,從無錫有運河可通長江呢。”
依夫人回望女兒一眼,遂笑對石冠傑道:
“賢侄啊,我們就登上方亭看看這太湖風光吧!”
石冠傑立刻命船伕將畫舫攏岸,自己當先向幽徑走去,且又神采飛揚的一路介紹沿途景色。
依夫人二人跟在石冠傑身後,哪裏會聽他説的,那依夫人只是忖度形勢,準備一擊得手之後母女二人先奔無錫,然後再回焦山呢。
前面一個灣道,正看到那座方亭矗立在懸崖處,依夫人本要下手,但卻望見亭中正坐着一人,一個灰髮老人。
相隔五七丈處,依霜霜早看到方亭中的人,不由得大吃一驚地忙扯着老母的衣襟,低聲道:
“娘,快回船上。”
聲音是驚慌的,依夫人回望女兒一眼,道:
“怎麼了?”
依霜霜以目示意遠處方亭,道:
“亭子裏那個老者好像是霍大光。”
一聽霍大光三字,依夫人也是一驚,忙停步遙遙望去,不由得驚道:
“不錯,是霍大光那個殺才,自從你爹海上出事以後,於長泰就把這姓霍的弄上焦山來,如今他在此地出現,必然是為我母女而來。”
依霜霜道:
“他們怎知我們在太湖的?”
正在邊走邊解説的石冠傑,突然發覺依氏母女二人未跟上來,忙回頭道:
“伯母怎的不走了?”
依夫人望着方亭未開口,因為方亭中的灰髮老者已撩衫而起,快步走出方亭。
依夫人這才拉住女兒霜霜對石冠傑道:
“回船上去。”
石冠傑也發覺方亭中走出老者而使得依夫人調頭要回船上,這時見老者正向自己這邊走來,伸手一攔,道:
“你是誰?”
來的正是焦山飛龍寨總管霍大光,自從周全在於長泰面前臆測地説出依夫人母女可能在太湖以後,他並未率眾找上太湖西山黑龍幫,反暗中命總管霍大光潛來太湖,相機刺殺依夫人母女二人以除後患。
霍大光已到太湖三天,三天來他一直在琢磨如何進入西山黑龍幫,今日他也是無意間來到方亭,竟然被他遇上依夫人母女二人,大喜之下,立刻走了過來。
這時石冠傑山道中間一站,正擋住他的去路。
霍大光冷然一哼,道:
“讓開!”右手五指一鈎又圈,疾向石冠傑面門抓去,五指如爪爪帶鋭風,宛如五把尖刀,而令石冠傑驚怒之下仰身暴退一丈,口中厲喝道:
“哪裏來的老狗,敢在太湖撒野!”邊雙手圈起長衫下襬掖在腰間,側身飛踢一腳。
不料霍大光不避不讓,只伸左手一撥踢來一腳,沉聲道:
“去你的!”
石冠傑哪裏知道這老者霍大光的厲害,一腳踢出,只覺腿上一麻,如踢沙堆般橫裏斜出兩丈,若不是一塊山石堵住,難保不被老者一掌撥下山崖。
石冠傑乃太湖黑龍幫之主石騰蛟二兒子,一向有“太湖公子”之譽,他幾曾吃過這種派頭,再説今日是自己把依氏母女二人請來遊太湖十景的,這護花使者之職,自然是義不容辭的落在自己身上,更何況也是自己在依霜霜面前表現的絕佳機會。
這時老者霍大光撥倒石冠傑以後,根本不屑一顧地大步直向依夫人母女追去。
石冠傑大怒,一挺身銜尾追上,口中厲叫道:
“好個老匹夫,二爺今日饒不了你。”一路追向湖岸,卻早聽得前面老者高聲叫:
“依夫人,你等等,霍大光是來接你母女回焦山的。”
這時四人相繼到了畫肪前,依夫人突然拉着女兒霜霜回身站定,面向撲過來的霍大光,冷然不語。
石冠傑也在這時喘着氣趕來,只見他雙肩聳動,滿面怒氣不息的戟指霍大光道:
“老東西,你究竟何人?”
霍大光嘴角一撩,喝道:
“站一邊去,小心霍大爺敲爛你的腦袋。”
石冠傑在依夫人母女面前丟不起這個人,雙掌一錯就要撲上,早被依夫人攔住,她十分平靜的問霍大光,道:
“可是於寨主要你霍總管來接我母女二人的?”
霍大光點頭,道:
“霍某完全是奉命行事,的確是接夫人的。”
依夫人面色一寒,道:
“於寨主如何知道我母女在太湖的?”
霍大光道:
“自夫人離奇失蹤之後,於寨主自感對不起前寨主,每日牽腸掛肚茶飯少吃,嚴命全寨八舵三十二船隊全力打探夫人去向,屬下就是奉命到這太湖探查,算是皇天不負苦心人,正叫霍某遇上了。”
霍大光的話全變了質,他不提周全焦山報信之事,因為那會牽扯到飛龍令之事,以眼前形勢,他又何必在此多費口舌。
依夫人突然冷笑,道:
“聽起來你的話既親切而又合情理,但據我得到的消息卻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霍大光一怔,道:
“一定有人歪曲事實的在夫人面前嚼舌根。”
輕搖着頭,依夫人道:
“沒有人在我耳邊多嘴,事實就是事實,那於長泰在我母女離去後,迫不急待地通告全寨兄弟,説我母女叛幫潛逃,霍總管,叛幫是死罪,你今找來,只怕是要取我母女二人之命回焦山邀功吧!”
灰長的頭髮一甩,扁嘴巴咧得可大,霍大光嘿然一笑道:
“難道夫人真的背叛飛龍寨?”
依夫人搖頭,道:
“依家掌管飛龍寨二十餘年,豈會背叛飛龍寨,不只是現在,而且今生今世也不會。”
仰天打個哈哈,霍大光道:
“既是沒有背叛,大可跟霍某回焦山據理力爭,以洗清罪嫌。”
依夫人淒涼地一聲笑,道:
“我母女若跟你去,只怕走不到焦山。”
霍大光道:
“夫人何出此言?”
依夫人道:
“難道不是?自我夫海上出事後,於長泰以副寨主之職掌管飛龍寨,不久之後,他弄來一幫不知底細的人,後經探查,才知道你霍大光與成剛二人竟是浙海大盜,當年曾與於長泰沅瀣一氣,果不其然,自你們那幫人到了焦山後,我母女已失去光彩與自由,飛龍寨任由你等橫行。”她望望一旁怒目而視的石冠傑,又道:“不錯,我母女那晚是被人擄來太湖,但我們在此過的日子可比焦山愉快多了,眼下我們還不準備回焦山,再説那於長泰,他若為飛龍寨着想,何不率眾前來索人,怎派你一人,狼子虎心,昭然若揭,姓霍的,你難道能否認?”
霍大光嘿嘿連聲笑,道:
“霍某不管夫人如何想法,眼前既然遇上,那得委屈夫人,立刻跟霍某回焦山。”
突聽得石冠傑怒道:
“老匹夫,夫人已經説不回焦山,你為何還要羅嗦。”
依夫人寒着臉道:
“如果我母女不走呢,難道你還要用強?”
霍大光已抽出他那根比周全的煙袋稍長的旱煙袋,右手掌上他把旱煙袋一旋,冷冷道:
“如有必要,只有得罪了。”
石冠傑大怒,橫身攔在依氏母女二人面前,完全一副英雄救美架式,道:
“你敢!”邊又對依夫人道:“伯母快帶霜妹下船,由我對付這老狗。”
霍大光嘿嘿笑道:
“花花世界你才走幾程,乳牙未換胎毛未脱的小殺才,當真是不知死活。”
石冠傑何只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一握雙拳,直往霍大光撲過去,口中厲叫道:
“打死你這老狗才!”
霍大光連身子也未移動,旱煙袋快不可言的迎着來拳敲擊出去,但聽得兩聲脆響,緊接着只見石冠傑狂叫如嗥地高舉着雙手直抖動:
“我的手,我的手,痛死我也!”
原來霍大光擊出的旱煙袋鍋,正敲在石冠傑的雙拳之上,一種裂骨碎石力道,直把石冠傑雙掌擊得血肉模糊,白骨外露,血滴成雨地灑落一地。
依夫人母女已到船邊,回頭看,不由大驚失色。
早見霍大光向自己撲來,不由對女兒道:
“上船快走,由娘來對付他。”
這時岸上的石冠傑痛苦地大叫道:
“殺呀,給我圍起來殺呀!”
就在石冠傑的叫聲中,只見四個船孃操刀撲上岸來,正迎着霍大光殺去。
四個船孃早已見到石冠傑受傷,各人已握刀正要上岸,這時迎着霍大光也不多説,圍起來就殺。
霍大光狼嗥似地長笑一聲,展開手中旱煙袋,揮出強勁力道,一陣敲打,四個船孃怎是他對手,才幾個照面,已紛紛被擊倒在地。
就在這時候,附近灣處疾駛來一艘快船,船未靠岸,已見一個黑影,大鵬弄雲般地激射而來。
來人身法極快,霍大光怒目而視中,見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大高個子,雙手推着一對短把鋼叉。
來人疾快地撲到面前,見石冠傑哀號狂叫,四個船孃全倒在地上,不由大怒,道:
“老東西,你從哪裏冒出來的,也不打聽這是什麼地方,竟敢在此動手傷人!”
石冠傑已是滿頭冷汗,全是疼出來的,他一見來人,忙忍痛叫道:
“水總管,這個老小子是焦山飛龍寨來的,快快收拾他呀,死活不論。”
不錯,來人正是黑龍幫總管,“浪裏飛鯊”水滔,他見石冠傑領着依氏母女一路遊山玩水,並未見依夫人有所行動不利二大爺,所以他這才在不遠處上岸喝了些酒才又追過來,就在他快船剛彎過來,已聽得石冠傑的狂號,大驚之下,忙命快船撲近岸,正看到四個船孃也倒下去。
霍大光並不把水滔放在心上,他扁大的嘴巴一緊又開,上下看了水滔一眼,道:
“不錯,霍某是從焦山來,為的是飛龍寨家務事,有道是幫有幫規,家有家法,不着興由外人插手,你閣下不會也想步他們的後塵吧?”
嘿嘿一聲皮笑肉不笑,水滔那雙豹目斗然內斂,道:
“狗屁,誰願意管你們家務事,只是你放了我們黑龍幫人的血,而且那又是我家二公子,只怕這筆帳就夠你扯不清了,你説呢?”
霍大光道:
“有什麼爛污帳好算的,那是霍大爺對愛管閒事人的一種薄懲,如此而已。”
水滔怒極反笑,道:
“老傢伙忒也囂張,依氏母女為我家二公子座上客,豈有容人折騰他的客人,老小子,你接招吧。”
兩把短叉,四支亮閃閃叉尖,一前一後,宛如寒星曳空般便叉向挺立的霍大光。
旱煙袋烏亮煙袋杆抖彈閃晃不已中,一連兩聲清脆磕擊,雙方各自斜跨一丈。
一招之間,雙方似乎心裏皆已有數。
水滔凜於對方腕力之強,平生僅見。
霍大光也在琢磨,黑龍幫的這位總管,不比那佟大年稍遜,只怕有過之無不及。
錯身稍一僵窒,僵窒中各懷心事。
水滔心中明白,如今石幫主一家出海去了,一時間又無法招來大批幫中兄弟,這一戰自己絕不能落敗。
霍大光更明白,自己這是單人獨闖龍潭虎穴,只許成功不能失敗,敗則連老命全得留下。
不約而同的雙方狂吼一聲,立刻又殺在一起,就在一陣金鐵交鳴聲中,一溜溜光焰噴灑不斷,二人更哼咳有致的上面傢伙交織互擊不斷,下面四隻腳腿也互踹互掃,剎時間飛砂走石,附近枝葉橫飛。
突然間,霍大光一鶴沖天而起,半空中一個跟斗,右手煙袋巧妙的自水滔身後前敲。
身形帶起風聲,風聲淹沒煙袋的嘯聲,等到水滔身子半旋中,已發覺煙袋鍋在後腦一寸處,要想躲閃,萬萬不能,如果縮頸,難保頭頂不被敲爛敲裂。
低聲沉喝,水滔不縮頭反而躍身上躥如電,就聽得“嘭”的一聲,霍大光的煙袋鍋正敲中水滔的肩胛骨上。
霍大光不得不佩服水滔應變之快。
現在,他人快要落地了,而水滔的一支短叉卻先他而落地,這使得霍大光十分高興。
於是,霍大光以其十分瀟灑的身法落在地上,他人尚未收起得意的笑呢,突然“噗”的一聲,後背上一陣創痛,一陣徹骨裂心的創痛,而幾乎令他不支。
厲烈的轉過身來,霍大光反手背後拔出短叉,奮力向斜躺地上的水滔擲去,卻被水滔伸手撥落。
霍大光突的一聲狂叫,人似發瘋般的飛馳而去,他甚至連多看一眼也沒有的狂奔而去。
石冠傑吼叫船上人快追,霍大光早已不知去向。
依夫人再也難以相信是這麼個結局,因為她以為黑龍幫除了石騰蛟外,別人難是這霍大光對手。
依夫人看得十分真切,當水滔捱了一煙袋鍋拋去手中一支短叉來,那水滔卻又擲出右手短叉,正叉中霍大光的背上。
要知這水滔能用短叉,主要的是在水面上搏鬥,平時叉魚更是百發百中,如今怒擲霍大光,在霍大光的得意與大意之下,還真被叉中受了傷。
依夫人本就撲過去攔住姓霍的,只是她才稍一猶豫,霍大光已逃去,大好機會錯過,自是暗叫可惜。
“浪裏飛鯊”水滔傷的可不輕,肩骨已裂,只怕有得在牀上躺的。
而石冠傑的雙手骨碎,怕比水滔更慘,倒在地上的四個船孃全死了。
於是快船上的五個漢子忙把屍體拖上船,扶着二少爺與總管,更拖着那艘畫舫,緩緩駛回西山黑龍幫去了。
桀騖冷悍的霍大光自知背傷不輕,他不得不放棄搏殺依夫人的心而落荒遁去。
一場搏殺便這麼的不宣而散。
這天晚上,快船駛進西山灣,依夫人十分難過的望着石冠傑,道:
“孩子,就為了我母女而使你受了重傷,真是對不住。”
石冠傑已痛的雙臂直哆嗦,但他聽了依夫人的話後,又看看依霜霜,道:
“伯母,傷我的人是姓霍的老頭兒,這不關你的事。”
這時黑龍幫的人發現二少幫主被人把雙手打碎,連着殺了四名船孃又傷了總管,這是欺到大門口來了,王八好當氣難受,這口氣恁誰也忍不下去,當時就有人叫囂着殺上鎮江焦山去,只為羣龍無首,也只能祈禱幫主早日自海外歸來了。
太湖黑龍幫幫主石騰蛟的大船,匆匆駛入太湖,尚在駛向西山總堂途中,已見黑龍幫的幾個頭目匆匆圍向大船,石騰蛟似已看出情況不對,難道“江岸一陣風”周全説的話不差,焦山飛龍寨真的殺入太湖了?
不旋踵間,大船附近已聚了十多艘大小黑龍幫風船。
石騰蛟見自己幫裏這些船又不像搏殺過,望着船上眾兒郎,一個個又是精神抖數,威風凜凜,他心中在想,就算是焦山於長泰來過,也準是吃了敗仗狼狽而逃了。
大船終於在西山灣停靠在堤岸邊,早見有個雷公嘴漢子,急步從跳板登上大船,迎面他正遇上石大娘。
那雷公嘴漢子滿面慌恐地施禮道:
“屬下秦二貫迎接幫主夫人歸來。”
石大娘急問:“西山發生事端了?”
秦二貫滿面怒容地道:
“焦山飛龍寨來了個姓霍的,三天前他在方亭下行兇,傷了二少爺與水總管,又殺了幫主畫舫四船孃,那姓霍的帶傷逃了。”
一聽石冠傑受傷,石騰蛟最是喜愛老二,他怒極的一把抓住秦二貫,喝問道:
“傷的怎麼樣?”
秦二貫道:
“兩隻手——”
石大娘一驚,急問:
“你快説!”
秦二貫猶似要哭地道:
“兩隻手骨碎了。”
石騰蛟一聽,氣得胡發如戟,滿面橫肉塊塊顫動不已,道:
“怎會叫那姓霍的逃去,難道你們全是飯桶?”邊暴起一腳,把秦二貫踢爬在船板上,早領着石大娘等匆匆往西山總堂奔去。
那石冠傑見父母大哥全歸來,本已滿肚皮痛苦,這時更像太湖水氾濫一般地哭叫起來。
石大娘咬牙怒道:
“究竟怎麼回事,你怎的會遇上姓霍的那個大海盜的?”
石冠傑只得把邀請依夫人母女遊玩之事説了一遍……
石大娘道:
“孩子呀,你可真糊塗,那依夫人是我們擄來的,明為座上客,實則是人質,為的是引那姓雷的出面,你怎可獨自約她母女遊山玩水的,這要不是水總管暗中跟去,只怕你的小命也完了。”
石冠傑抖顫着兩隻鼓脹而又纏了厚厚棉布的雙手,叫道:
“娘,你要替孩子報仇呀!”
石騰蛟突然長身而起,道:
“也是依家母女惹的禍,姓雷的我們也別找了,我先殺了依家這兩個母女去。”
石冠傑忙哀叫道:
“不,不怨她們,是我定要她們去的。”
石大娘道:
“那依夫人沒有向你下手?”
石冠傑道:
“沒有,她一直對我很好。”
石大娘這才對石騰蛟道:
“你去點起黑龍幫人馬船隻,我們準備選吉日殺上焦山飛龍寨,我這就去找那依夫人去。”
石冠傑急問:
“娘,你找她們做甚?”
石大娘道:
“你放心,我不會去殺她們的。”
石騰蛟氣得直捶桌子,早狂叫道:
“秦二貫呢?”
大廳外面,秦二貫早應着走進來。
石騰蛟道:
“派人去無錫,馬上把賽華陀請來,告訴他我家老二的傷勢,要他一定把傷治好,否則無錫他就別待下去了。”
來到二進院的客房,石大娘推門走進去,依夫人忙起身相迎,滿面愧疚地道:
“石大娘,我不該答應二公子游湖的。”
石大娘苦澀澀地道:
“我不怪你,只怪他一片痴心。”
依夫人心中一震,道:
“二公子是個好人。”
石大娘道:
“不錯,我那二兒子是個本分多情種子,依夫人,難道你看不出來?”
依夫人望望女兒霜霜,含笑點點頭。
石大娘道:
“霜霜今年多大了?”
依夫人愣然問道:
“石大娘,你這是什麼意思?”
石大娘毫不客氣地道:
“依夫人,你應該知道我家老二為什麼邀你母女二人去遊湖,老實一句話,知子莫若母,他是看上你女兒了,否則他絕不會找個老太婆同他去遊湖吧!”
依夫人冷冷道:
“我母女正在落難,女兒霜霜也只有十五歲,要談男女間的事,那還早得很呢。”
石大娘道:
“不早了,我家老二也才十八呢。”
依夫人忙道:
“二公子是個好人,但他雙手已碎,人已成殘,我女兒怎能嫁他?”
石大娘道:
“誰説我家老二會成殘廢?無錫賽華陀江南名醫,一天半天他就會來替他醫治的。”
依夫人道:
“既是這樣,就等你們老二醫好以後再談這門親事吧。”
石大娘道:
“如果這門親事訂下,依夫人,這對你母女只有百利而無一害。”
依夫人望望低頭羞赧而又微愠的女兒,道:
“我們不懂你石大娘的意思。”
石大娘道:
“姓霍的奉命來太湖撒野逞兇,黑龍幫豈是省油燈,我們就在這幾日興兵殺去焦山,順利的話,替你們奪回飛龍寨基業,即算不能,至少你依夫人已是我石家的親家母,這輩子住在太湖,再不會受人欺凌,吃香喝辣過你的下半輩子,你又何樂而不為?”
依夫人卻連多想一下也沒有地道:
“一切等二公子傷愈再談吧!”
石大娘冷冷寒着臉,道:
“不論我家老二傷勢如何,你女兒非嫁給我兒子不可,因為他是為她而受的傷。”石大娘説完,起身就走,依夫人母女當場愣在客室中。
“江岸一陣風”周全與“江河老怪”祈無水,“醉漁翁”司徒大山三人的大船駛入長江的時候,那已是第三天的過午了。
就在當天夜晚,大船靠在江陰過夜,這時候的江岸邊上已靠滿了風船。
三個老魔在艙中邊喝酒,邊商議着如何找上焦山飛龍寨去,這一次的消息來源正確,依夫人是被石大娘擄上太湖,如果於長泰不發兵攻入太湖,飛龍寒的招牌算完了。
周全早已把這事情想通,只要見了於長泰,他不怕於長泰再裝糊塗。
就在這時候,突然大船船身一晃盪,周全伸頭艙外看,只見有一單帆船靠在船邊,船上三個人正在收帆套繩,忙着把船穩住。
這在長江原是平常之事,周全本未放在心上。
只是不多一會兒,突然聽得一陣“哎呀”之聲傳來,祈無水道:
“這是病人聲音,這條小船上一定有人生病了。”
司徒大山喝着老酒撕着海蟹,道:
“你我喝酒吧,管誰生病的。”
於是,又是一陣沉寂——
直到已近二更,周全才起身船尾空空身子,就在大船船尾,他發現靠在一邊的單帆船有艙無門,一盞燈掛在艙口,燈下面船裏躺着個爬着睡的長髮老人,另外三個船家,卻睡到船頭方向去了。
血的腥羶味道隨風傳來,隱隱的周全看到這人背上的血,烏黑的血。
好奇心驅使他閃身躍上這小船上,低頭湊近那人看去,不由得大吃一驚,也不多説,忙躍回大船,急忙走入大艙中。
祈無水道:
“幹什麼慌里慌張?”
周全啞着聲音哈哈笑,道:
“二位,你們猜隔壁小船上的病人是誰?”
連司徒大山也吃一驚地道:
“誰?”
周全道:
“飛龍寨的霍大光呀!”
祈無水驚奇地道:
“你是説那個披髮大海盜霍大光?”
周全點頭,道:
“正是他。”
祈無水道:
“好嘛,上次我們開封途中遇上,姓霍的傢伙同你的完全一樣,我正要向他領教呢,卻又不了了之,現在他還是惡神差厲鬼,厲鬼把他送上門,做了他誰會知道?”
周全忙搖頭,道:
“不妥,不妥,不問清楚做了他,難道我們背黑鍋?”
祈無水道:
“你周老頭又有什麼樣的餿主意了?”
周全稍一思忖,道:
“先摸清是誰傷他的,然後再決定是否留他活命。”
司徒大山道:
“乾脆,你周老頭全權處理吧。”
周全這才走出大艙,騰身又到了小船上。
不料船頭上一人喝問道:
“誰?”
他的一聲喝叫,另外兩人也醒來,三人忙站起來,以為船上來了小偷。
周全早沉聲道:
“你們是哪條水路的?”
其中一人走近周全,見是個白髮老頭,手中還端着一管旱煙袋,以為是江陰水路老大呢,這才抱拳,道:
“老爺子,我們是專走無錫至江陰運河道的。”
周全一指艙蓬內,道:
“是誰傷了那人的?”
那船家道:
“不知道,這人可傷得不輕,十兩銀子僱下我們的船,説是送他上鎮江呢。”
周全道:
“這人是我朋友,他是焦山飛龍寨的總管。”
那人大驚,道:
“我的媽,他的銀子可不好拿呀!”
周全道:
“你們把他抬到我的大船上,連夜回運河去吧。”
三人一聽大喜,立刻一人掌燈,兩人抬起霍大光,匆匆移上大船。
霍大光再也想不到會在半道上遇見周全三人,心中不由叫苦連天,自忖今夜只怕死定了。
大艙中,周全撕開霍大光的背後衣衫,不由“嘖嘖”兩聲,道:
“孃的,這是魚叉叉中的,這人手勁夠狠,如果不是叉中後背骨,你霍老總只怕當場得完蛋翹。”
霍大光喘息一陣,道:
“太湖黑龍幫的大總管,他們叫他姓水的,是他叉的。”
他一頓,又道:“不過姓水的可並未佔盡便宜.約摸着他得躺上個十天半月吧!”
祈無水道:
“不錯,太湖黑龍幫是有個叫‘浪裏飛鯊’水滔的,莫非就是此人?”
周全這才淡然一笑,道:
“上回我去到你們焦山飛龍寨報信,全是出於一片至誠,哪想到你們把我老頭子的話當放屁,這次傷的你可夠嗆吧,霍老總你如何打算?”
啞着聲音,霍大光道:
“依夫人確在太湖黑龍幫,是我親眼所見,那是錯不了的,只是……只是她卻不願再回焦山。”
周全笑笑,道:
“現在我這裏有個更令你們飛龍寨吃驚的消息,也是你們於當家想也想不到的消息,這就要送往焦山去的,不料在此卻遇見你這位大總管,倒是出人意料。”
霍大光有氣無力地道:
“我好累啊,只希望快點到焦山呀!”
周全點點頭,道:
“容我問問祈老怪,他這艘大船夜間航行在江面安不安全。”
周全根本不用問,因為祈老怪就坐在大艙門口。
“江河老怪”祈無水以眼色示意周全,還把這重傷的霍大光做了,再送他屍體上焦山,只是周全卻搖着頭。
於是祈無水把船上頭目叫來,吩咐道:
“開船,駛往焦山去。”
那頭目伸手搬着手指頭算,邊點頭道:
“現在走,明日午前一定能到。”當即大聲叫道:“兄弟們,開船了!”
除了一個受傷的,餘下的人全走到船面來,解纜拉帆,剎時船已駛入江心。
這時周全對霍大光道:
“就衝着我三個老頭子吃過你們焦山一頓酒,今晚連夜送你回焦山,且等見了於長泰,端看他如何處置了。”
霍大光低聲點點頭道:
“我霍大光承三位的情,於寨主面前我會對三位這種雪中送炭義舉直説的。”
呵呵一笑,周全道:
“船行江心,這就駛向焦山去,大總管,你只管歇着,我不再打擾你了。”
周全走出大艙。
祈無水與司徒大山二人都跟在他身後面叨噥。
祈無水道:
“翦除於長泰的羽翼,此時正是絕佳時候,你周老頭修的哪門德行,又做的哪門子好人!”
司徒大山也堅決地道:
“我贊成祈老怪主張,殺了霍大光,屍體我們運上焦山去,就説是太湖黑龍幫人所殺,那時候不但除了這姓霍的,而且也挑起他們兩家大拼鬥,這種水到渠成的如意事情,你周老頭怎的輕易放棄。”
“江岸一陣風”周全平靜地捋着白髯,道: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顧及當然而忽略所以然。”
祈無水道:
“説説你的高見。”
周全笑道:
“殺姓霍的,只是舉手間事,但一方面我見姓霍的傷勢不輕,像他的年紀,沒有個三幾月休想下得船,再説我們為何不用他的口去對於長泰那個老狐狸道出是被太湖石家人所下毒手,更何況依夫人母女在太湖,而我正要把刀疤雷一炮未死的消息告訴於長泰,這樣一來——”
祈無水沉聲道:
“周老頭你瘋了,怎可以把雷一炮未死之事告知於長泰呢,找姓雷的已有我們與石大娘兩撥,為何還要加上個於長泰?”
周全道:
“要找姓雷的,一定不太簡單,而於長泰即算是姓霍的被太湖石大娘所傷,也不能確定他就會率領飛龍寨的人馬殺向太湖去,倒是他姓於的在聽了雷一炮未死,而依夫人又在太湖,為了那飛龍令中失去的東西,於長泰誓必豁力拼,定要把依夫人奪回焦山不可,到了那時候,他們雙方力拼之下,必大傷元氣,我們卻有更佳途徑,必得那你爭我奪、互不相讓的‘八步一刀’秘籍了,哈——”
司徒大山冷哼一聲,道:
“如意算盤,難成事實。”
祈無水道:
“周老頭,且説説你的更佳途徑如何?”
周全遂低聲道:
“這最佳途徑麼也只有天不知地不知,你知我知他知而已!”於是,他邊比劃邊細語,説到後來,祈無水與司徒大山二人全連連點頭叫起“妙”來!
這一夜,三個老魔頭睡的可舒坦,直到第二天大亮,那周全還是笑醒過來。
江浪不高,只見大船頂浪前進,浪花的聲音就大了。
江風陣陣,大船上的主帆未扯上桅頂,因為大船是成曲線逆水而上。
正如那個頭目説的一般,午時尚未到呢,祈無水的這艘大船已在焦山飛龍寨前的灣裏下錨了。
這次周全可拽了,命人抬着霍大光搬上划子,自己一人陪着上了岸,飛龍寨的人見總管重傷被抬回來,無不大驚失色,早飛跑着去通報了。
周全指揮着人把霍大光往飛龍寨抬,他卻大搖大擺的跟在後面。
大廳外面,於長泰與成剛以及八個分舵舵主全匆匆迎上來。
於長泰見霍大光傷得恁般重,怒指周全道:
“誰下的毒手?”
周全道:
“我的於大寨主,你何不問他本人呢。”
成剛高聲吼道:
“總管,是誰幹的?”
蒼白泛烏色的大扁嘴在蠕動,霍大光道:
“太——湖——黑龍——幫——還有——那依夫人——也在太湖住着——”
於長泰追問道:
“你未曾殺了那兩個叛逆?”
霍大光道:
“我——沒有機會——呀——”
於長泰這才吩咐,把霍大光抬回去療傷。
周全見霍大光已無力説出自己半路援手之事,這才笑道:
“昨夜我三人遇見霍總管時候,還真擔心他會死在半道上,那如何向你於寨主交待,所幸——”
於長泰抱拳道:
“上回周兄送來消息,這次又救回我的霍總管,於長泰不知如何感謝你周仁兄。”
呵呵一笑,周全道:
“你我同在江湖上混生活,得幫人處且幫人。”他一頓,又道:“老實説,我這裏還有更重要的消息要奉告呢!”
於長泰一愣,道:
“什麼消息?”
周全卻神秘一笑——
笑聲使得在場諸人好不自在,就等着周全把什麼樣的重大消息説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