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癩子歪倒在鐵塔上面第八層窗户旁睡的可真甜,兩個眼角冒出眼屎,鼻涕呼嚕嚕中,左口角直往下淌口水,直到有人登上鐵塔,他才醒轉過來。
吵醒小癩子的,原來正是佑國寺的僧人,小癩子認識這年輕僧人正是佑國寺後院種菜園的,因為小癩子也曾偷拔過這僧人的蘿蔔吃,三幾天這僧人就會來鐵塔打掃一遍,現在他正用個掃帚戳小癩子,邊喝道:
“起來,起來,生意不去做,卻在這裏偷懶。”
小癩子打個哈欠揉揉眼,伸頭窗外一看,道:
“午時了?”
那僧人擺着手,道:
“去去。”邊往鐵塔上走去。
小癩子扛起竹棍下得鐵塔,剛繞過佑國寺的後院牆邊,迎面有個黑漢早叫道:
“小癩子,有人在找你呀。”
小癩子見是同行,賣糖葫蘆的黑石伯,一聲苦笑,道:
“男的還是女的?”
黑石伯放下肩上滿棍子插的糖葫蘆,指着遠處,道:
“兩個老頭兒,看起來比我的年紀還要大上一大把呢。”
邊又指着小癩子的竹棍道:“小癩子,你已經賣的只剩下十幾串了,真有你的。”
又是一聲苦兮兮地乾笑,小癩子問:
“那找我的兩個老人家在哪兒見着你的?”
黑石伯遙指遠處,道:
“像是去大相國寺方向找你了。”黑石伯扛起糖葫蘆,人已走出四五丈遠了,突又回身向小癩子,道:“兩個老人穿的闊氣,你是怎麼認識這些有錢人的?”
小癩子搖頭,道:
“哪裏會認識他們。”
黑石伯皺眉,道:
“小癩子,敢情你一定是偷了人家東西吧,你小子又忘了照石伯對你説的話了,寧喝良心粥,不啃黑心肉,如今你接下了佟老爹交給你的這隻糖葫蘆竹棍,也就是我們的同行,你沒幹幾天,可別替我們這一行人的臉上塗顏色,叫別人説我們這一行中有人幹偷兒的……”
小癩子早搖頭,道:
“黑石伯,我哪會偷人東西,我實話實説,這些人全是由南方過來的,他們要找佟老爹,佟老爹死了,他們就找我了,真倒黴!”
黑石伯一驚,又走到小癩子身邊,道:
“真的呀,那佟老爹同我一起賣了幾年糖葫蘆,我竟然還不知道他是個能人,有人看他救了一位小姑娘。”黑石伯回頭指着鐵塔頂,又道:“那個小姑娘是從鐵塔上跳下來的,佟老爹跳起三四丈高把小姑娘接住,兩個人落下地來,小姑娘連個毛髮也未傷着呢,如今找上你的人必然全是能人,你小子可得小心呀!”
小癩子伸出衣袖擦了一下鼻涕,道:
“黑石伯,你算説對了,我親眼見他們動刀槍,每個人都能上房頂的,嚇人啊!”
黑石伯想了想,道:
“以我看你先躲幾天別出來,等這些人全走了以後,你再做生意。”
小癩子的小心靈上突然覺得黑石伯的這份關懷好温暖,不由得點點頭,道:
“黑石伯,我回去了。”
黑石伯站着未動,直看到小癩子走過拐角,他才往鐵塔那邊走去。
小癩子扛着十幾串糖葫蘆,他走的十分小心,沿着潘楊湖岸往大街走,快到大街的時候,竹棍上插的糖葫蘆已賣掉只餘下五串,遠處正是“沙城酒樓”。
“沙城酒樓”在開封鼓樓街,附近還有幾家清真牛肉館,現在正是午時,小癩子剛剛走過“沙城酒樓”,他習慣的站在酒樓門口作深呼吸,今日自不例外,從酒樓內飄出來的酒香與菜味,照樣也會令小癩子回味無窮。
眯着眼睛正自享受空中飄來的“美味”呢,小癩子突覺有一隻大手按在他的肩頭,猛可裏睜眼一看,不由得大(差54、55頁)
小癩子心中在想:
“知人知面難知心,老傢伙以為我不知道呢,眼下先吃他一頓再設法溜。”
一念及此,小癩子只淡然地道:
“謝謝你老了。”
“江河老怪”祈無水喝着杯中酒,一雙炯炯然逼人的眼神,不時地望向小癩子,他暗想:
“這小子不像已經知道自己底細的人,看他那種吃相、顯然很久未吃東西了。”
緩緩放下酒杯,祈無水道:
“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嘴巴里塞滿了兔肉,小癩子道:
“十三。”
祈無水“嘖嘖”兩聲,又道:
“昨夜我往柳樹林中去查看,你怎麼不吭一聲地走了?害得我還以為你掉到黃河了呢,如今看到你好端端的,我老人家也就放心了。”
小癩子心中琢磨,老小子可真孬,你以為我小癩子會上你的當?
早又聽祈無水道:
“告訴我老人家,那時候你去哪兒了?”
小癩子擦擦油膩的嘴巴,道:
“我最怕老黃河的水了,轟隆隆的像在打雷,萬一小船被沖走,我怎麼辦?所以我趕着下了船就來開封城了。”
祈無水道:
“你沒有再回柳樹林?”
小癩子搖搖頭,道:
“我不敢回去。”
“江河老怪”祈無水低頭看看小癩子打着一雙赤腳,當即又問:
“你鞋子呢?”
小癩子苦兮兮地道:
“有一隻掉在柳樹林子裏,我不敢去找。”
祈無水大為高興,因為小癩子只要未曾再去柳樹林,他就不會知道自己同周全的那番對話。
撫髯呵呵一笑,祈無水道:
“快吃,完了我給你買雙新鞋去。”
小癩子忙搖頭,道:
“不用了,我吃了你這一頓,你一定花了不少銀子,再説我的鞋子還很好,等會兒我回去的時候,就會去柳樹林找到的。”
“江河老怪”祈無水道:
“我實對你説吧,這幾天你最好別再回柳樹村去了。”
小癩子一驚,道:
“為什麼?”
祈無水低聲道:
“昨晚我發現,要找你的人越來越多了,也愈來愈厲害了,全是些江洋大盜、地方梟雄人物,你要知道,那些人全是殺人不眨眼的惡人,落在他們手裏,你的小命就完了。”
小癩子心想,你老小子還不是一樣,如果我把佟老爹交付我的東西給了你,轉眼之間,你就會把我踢落黃河裏淹死,還以為我不知道呢!
心念間,露出個無奈的笑容,道:
“我不知道這些人找我幹什麼,我又不認識他們。”
“江河老怪”祈無水一笑,道:
“你要想逃過這些人追殺,眼前也只有聽我的安排。”
小癩子道:
“怎樣安排?”
祈無水道:
“跟我走,我替你着意的打扮一番,叫那些捉拿你的人們找不到你。”
他不等小癩子反對,立刻付了帳,又拉着小癩子走出沙城酒樓。
一襲天藍長衫,黑緞面鞋子上鞋帶還有銅釦子扣着,藍緞瓜皮帽,把個癩痢頭蓋起來,小癩子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如同哪個大户的小少爺,站在穿衣鏡前面看,連小癩子也不敢相信鏡中就是他自己。
“江河老怪”祈無水領着小癩子走出京城門,他一把奪過小癩子扛在肩上的竹棍,道:
“你現在這身裝扮,可不着尖再扛着這玩意,丟了吧。”
説着舉手投向草窩裏。
小癩子一驚之下,忙跑過去又拾起來,道:
“你要我丟下竹棍子,我就不跟你走啦!”
“江河老怪”祈無水笑道:
“往後你跟着我老頭子,吃香喝辣,哪用得着這玩意兒,丟了吧!”
小癩子抓得可緊,邊搖頭道:
“我不要丟!”
祈無水搖搖頭,道:
“好,隨你吧!”
祈無水絕想不到小癩子為什麼把根賣山裏紅糖葫蘆竹棍當成了寶貝,昨夜柳樹林中,小癩子地上爬着找這玩意兒,正巧被自己一腳踩到,如今他又不願聽自己的話輕易丟掉,唯一讓祈無水想得通的,也許正應了那句俗話:“富人一席酒,窮人半年糧”,別看一根一頭纏着麥秸草的丈長竹棍子,如果要找人買一根,只怕也得半兩銀子,而小癩子只不過十二三歲,更不會自己去纏一個,所以他當然拿這玩意兒當寶貝了。
“江河老怪”祈無水領着小癩子避過大街穿小巷,急急地走出東城門,小癩子問道:
“又要回你那小船上?”
祈無水道:
“我領你先回柳樹村,你把你值銀子的東西收拾好,重要的東西藏起來,二人暫時離開這裏,先找地方躲起來,等到再也沒有人來找你麻煩,你再跟着我回這開封來,小癩子你看如何?”
不料小癩子搖搖頭,道:
“我沒有值銀子的東西,也不須要藏什麼重要的,就是不能離開這柳樹村,而且我每日裏還得來回往城裏走,因為……因為……”
小癩子不説話了,他忽然想到面前這個灰衣白髯老夫子也是在騙他的人之一,話説一半不説了。
也許當真是“薑是老的辣”,祈無水淡然一笑,道:
“這麼説來,你是有重要的事了?”
小癩子眼看前方,心中卻想到佟老爹的話:
“小癩子,往後你要替我去賣山裏紅糖葫蘆了,記住一定要用我常拿的那根竹竿,因為那上面纏好了麥秸,很方便的,只等有個老太太,帶着個姑娘找來,你就把這根棍交給她們——”
祈無水見小癩子半晌不言語,不由輕拍小癩子肩頭,笑道:
“小癩子,如果你這時候回柳樹村,難道就不怕再遇上那些人?”
小癩子道:
“他們要找我,我躲也躲不掉,再説我小癩子同個叫化子差不多,找上我有什麼好處?”
“江河老怪”祈無水一怔,心想,這小傢伙不簡單,當我老怪的面説瞎話,昨夜他對戚九娘婆媳二人的話,早被“江岸一陣風”聽去,而周全又把話講給自己聽,還以為我老人家不知道呢。
呵呵一聲笑,祈老怪手指柳樹林,道:
“過了柳樹林就是柳樹村,我真擔心有人在那地方兜上你怎麼辦?”
小癩子站住腳仰面對祈無水道:
“老人家,今天小癩子吃了你的,還穿上你給我小癩子買的新衣衫,心裏好感激你,如果有一天你也託我小癩子辦什麼事,小癩子一定會替你老做好的。”
祈無水一笑,道:
“到時候再説吧。”
小癩子又道:
“那些人可能會再找上我小癩子,所以我想你老就別跟我回柳樹村了,你還是早回小船上去吧!”
祈無水心中在想,這小鬼靈精是在設法撇開自己了,眼下又無法拉下臉來施狠的——
心念間,又是一聲笑,道:
“也好,容我送你回到柳樹村以後再止。”
小癩子一看情形,只得點頭,道:
“我那地方連個坐的凳子都沒有,你老人家送我過了柳樹林就行了。”
祈無水遠望一片綠樹林子,心笑面不笑地領着小癩子走進柳樹林子,可真巧,林中不遠處地上正有一隻舊布鞋,小癩子高興的手一指,道:
“我的鞋!”説着立刻跑過去,就地拾起那隻鞋,小癩子還抽出腰裏掖的另一隻,比着向祈無水走過來,道:“老爺子你看,一模一樣,正是我昨夜丟的呢!”
“江河老怪”祈無水道:
“一雙破舊鞋,有什麼好高興的,只要你以後聽我老人家的話,緞面的靴子你就穿不完。”
“他要是聽你的話,只怕小命早完了。”
是個女人的聲音,聲音來自一棵樹背後。
聲音聽在小癩子耳中十分熟悉,但卻令祈無水吃一驚。
“什麼人?”
祈老怪話才出口,柳樹後面老太婆正同戚九娘二人轉出來,戚九娘還是揹着他的兒子石中寶。
這時那石中寶可未曾睡着,見小癩子扛的幾串糖葫蘆,還伸出小手要呢。
一見這兩個女的,“江河老怪”祈無水笑道:
“我道是誰呢,原來竟是太湖黑龍幫的石大娘呀,怎麼不在太湖,卻跑到中原來興風作浪?”
小癩子仰頭問道:
“老人家也認得她們?”
祈無水冷笑道:
“江南水上討生活的人,誰不認識那‘太湖毒蛇’石大娘的,她,就是石大娘。”
磔磔一聲怪笑,石大娘道:
“祈老怪,你的話令我老婆子既生氣又喜歡,人的名兒樹的影兒,我老婆子的名號響亮,自也不是什麼壞事情,倒是你這老怪物,怎麼也遠涉關山地來趟這混水。”
祈老怪指指小癩子,笑道:
“老婆子可是説的他?”
石大娘道:
“難道不是?”
石大娘緩步逼近,邊冷冷又道:
“祈老怪,你處心積慮的把這孩子忒意的裝扮一番,難道老來想收個幹孫子?還是另有目的?”
戚九娘已拎着劍跟來,這時更尖聲冷叱,道:
“黃鼠狼給雞拜年,哪會操的什麼好心!”
“江河老怪”祈無水見二人緩緩向他逼近,不由全身戒備,且淡然地道:
“賢婆媳呀,二位昨夜找上這小哥,不也是一心想把他帶往那煙波浩渺的太湖去嗎,又何必如此這般的派我的不是呢?要和一樣的米麪,各人的手段,白從江南盛傳焦山飛龍寨他長春當下家,卻未能接收到飛龍令,等於他姓於虛有其位而沒有承襲那飛龍寨絕學‘八步一刀’,而飛龍寨當年的總管佟大年又拍屁股走人,無聲無影以後,江南武林中誰不是處心積慮的在找那飛龍令內的‘八步一刀’武學,這時候我兩家算是半斤八兩,誰也別説誰的手段,各動心機,各憑本事,弄到那東西才是真的,是吧?”
一聲磔磔怪笑,石大娘道:
“痛快,痛快,祈老怪,你一語説到老婆子的心窩裏了,這就是各憑本事,各動心機,弄到東西方甘休。”話聲中,“嗖”的一聲脆響,尖刀已拔在手中。
“江河老怪”祈無水沉聲道:
“二位要幹什麼?”
石大娘道:
“留下這孩子,回你的江南去,否則……”
灰衫一撩掖在腰帶上,祈無水的腰上露出兩把尺半長的雙刃尖刀,他冷冷一哼,道:
“人為財死,因財誘人,鳥為食亡,因鳥無知。”邊伸手一拉小癩子,沉聲道:“躲一邊去,且等我打發這兩個婆娘以後,你再在這柳樹村過日子就太平多了。”
小癩子心中在想,我要是個傻蛋,自會相信你的話。
想是這麼想,小癩子還是不敢走出去,因為這時候一抹斜陽照下來,整個柳樹林明光光的,想逃走自是不太容易,倒不如看看他兩家誰能打勝。
雙刃尖刀已拔在手中,“江河老怪”祈無水卓立原地不動,雙目精芒閃爍中,石大娘與戚九娘二人卻在他的四周緩緩移動,移動中充滿了殺機!
這時候從祈無水握刀的雙手就可以看得出來,因為那握刀的五指骨節突凸而泛青白,顯然已聚了十成功力在他那兩把雙尖刀上,只待奮力一擊了。
足尖猛然點地,石大娘尖刀突然前指,炫燦的冷芒之下宛如長空流星般快不可言的刺向祈無水前胸。
同一時間,戚九娘配合着石大娘的攻勢,長劍一掄,一招“平沙落雁”,直往祈無水的左側殺到。
一聲斷喝,雙方尖刀就在祈無水側身左旋中,“當”的一聲脆響,那突現的渾厚刃芒,怒矢般正擋住擊來的一刀一劍,就在迸濺的兩處冷焰火花消失中,祈無水抽刀旋身,暴踢連環,立刻將石大娘婆媳二人逼退-丈處。
石大娘一退又上,她狂吼一聲:
“殺!”
威九娘卻悄無聲地自另一邊殺到。
祈無水雙刀互挽騰身而起,只見溜體一片碎芒激盪不斷中,就聽他暴喝一聲:
“來得好!”
雙刃尖刀,一圈一戳,瘋狂般地向戚九娘當頭罩去,顯然他是認定戚九娘背了個孩子容易下手。
石大娘一擊再次落空,早洞悉祈老怪的陰謀,狂叫一聲和身追去!
戚九娘見滿天刃芒成束罩來,發一聲喊,奮起長劍斜劈而上,剽悍厲烈,猶勝鬚眉。
“江河老怪”祈無水雙刃尖刀交互撞擊向戚九娘暴灑而來的青芒光華,就在一片交互阻擊中,有一股刺耳的“沙沙”之聲傳來,揚起一陣金星飛舞中,祈無水的左手雙刃尖刀突然自冷焰閃爍中穿進去。
雙刃尖刀以快不可言的速度,長驅直入地穿進戚九娘右肩頭,血尚未向外冒呢,祈老怪卻狂吼一聲拔刀歪斜向一裸柳樹幹上直喘氣——
原來就在祈無水一刀捅進戚九娘肩頭下方之時,石大娘正一刀斜劈在他的後背上。
祈無水知道一刀傷的不輕,有着一種刺心的痛,逼使他直吸涼氣不斷!-
刀殺傷祈無水,石大娘狂叫一聲:
“九娘!”忙衝前扶住欲倒的戚九娘又道:“別用力,婆婆給你包紮傷口。”邊急急地解下戚九娘背在背上的孩子。
那孩子一經解下地,立刻往小癩子身邊跑過去,他搖搖晃晃的伸出小手向小癩子要山裏紅糖葫蘆。
小癩子忙拔下一串給這石中寶,邊低聲道:
“快回去,你娘受傷了。”
石小寶有了糖葫蘆,邊吃着走回戚九娘身邊。
也就在這時候,樹林外遠處,突然有人狂叫着往林中衝來,小癩子一見就知道是昨晚把他拉下馬來的那個老者,心中不由得暗叫:
“糟了,又來一個。”
不錯,來的正是“江岸一陣風”周全。
原來周全與祈無水二人約定了,下午時候在“沙城酒樓”會面,想不到周全繞了一圈,等到趕回“沙城酒樓”的時候,祈無水已領着小癩子走了,他在仔細打聽之下,知道祈無水已找到小癩子,這才匆匆吃了東西,急急地趕着來到柳樹村。
周全才走進柳樹林,已發現林中幾人,這才狂叫着展開身形衝進來。
這時周全見祈無水受傷靠在一棵柳樹上,忙走過去扶住他,急急地問:
“傷的如何?”
祈無水咬着牙,道:
“肩胛骨只怕要露出來了。”
周全細看祈無水背後面,不由得“嘖嘖”兩聲,道:
“祈兄呀,差一點沒把你背上一根大筋切斷啊,萬幸,萬幸,我給你敷藥。”
不旋踵間,石大娘已將戚九孃的傷口敷了藥,同時也極快地包紮起來。
戚九孃的右臂吊掛在脖子上,也不管兒子還站在身邊,左手拾起長劍,冷冷對石大娘道:
“殺過去!”
石大娘道:
“你守着小寶,看婆婆的手段。”拎着尖刀,一步一個腳印地往祈無水處逼來。
祈無水看得真切,低吼一聲,道:
“你想幹什麼?”
由於“江岸一陣風”周全正在全力為他上藥包紮,所以祈無水的吼叫也是對周全的示警。
果然,“江岸一陣風”周全不假思考地翻身而起,旱煙袋已握在手中。
石大娘冷唾一聲,道:
“原來江南水面兩個老混帳全扭在一起了,今日遇上,正是老孃送你們上路的大好時機。”
“江岸一陣風”周全一聲哈哈,道:
“老毒蛇,別盡打如意算盤,須知昨夜你婆媳二人尚對我周某人無可奈何,今日只你一人更別妄想了。”
石大娘怒喝一聲,道:
“不妨試試就知道了。”
淡然一笑,“江岸一陣風”周全道:
“試?用得着嗎?撇開昨晚一戰不談,別他孃的在太湖了,就算是無錫到江陰的那條運河上,你‘太湖毒蛇’也是出了名的瘋婆子,只是周某實在不懂,飛龍令明敞着是焦山飛龍寨之物,你怎會夥同你媳婦二人也來橫插一手的想撈點油水。”
一聲尖亢梟笑,石大娘道:
“天上掛着一塊肉,誰不舉頭往上瞅,飛龍寨原來與我太湖黑龍幫風馬牛,他們江面做買賣,我們太湖混日子,只可惜他飛龍寨立了個女人吃虧的陋規,説什麼傳男不傳女,聽在我老婆子耳朵裏就不舒服,如今依水寒那個老東西早死了,他的老婆女兒也失蹤了,最近人們才傳説那忠於依家母女二人的老總管佟大年有了下落,而飛龍令又在他手中,想想看我老婆子能袖手旁觀?”
“江岸一陣風”周全打聲哈哈,道:
“瘋婆子,你今來插一手,其目的是什麼?”
石大娘毫不忌諱地道:
“你的目的就是我的目的,何用多問!”
“江岸一陣風”周全一哂.道:
“周某的目的,在幫着焦山飛龍寨於寨主收回飛龍令中之物,你別忘了,周某與那於寨主也是忘年之交啊!”
“呸!”石大娘戟指周全,冷喝一聲,道:
“找回飛龍令,乃是焦山飛龍寨的家務事,怎有假手他人的道理,誰不知道凡接掌飛龍寨的人,首先要習那飛龍令中絕學,就算是飛龍寨中人,也不敢隨意打開飛龍令,更怎會要一個外人去找飛龍令的?對於你姓周的這種欺人之談,你最好少在我老婆子面前唬。”
“江岸一陣風”周全冷哼一聲,道:
“瘋婆子,我這裏口吐真言,你竟敢把我的話當放屁,這就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乾脆我二人手底下見真章吧。”
“太湖毒蛇”石大娘嘴唇一咧,想笑,但卻只露出一顆大門牙還是翹的,磔的一聲,道:
“姓周的,對於你的羅嗦,老婆子早已不耐了。”
周全橫握旱煙袋於胸前,腳下丁字步,顯出意態悠閒安詳一副毫不亢烈的架勢,聞言不示弱的道:
“你的喋喋不休,周某早也心煩了。”
面上有些痙攣,石大娘尖刀刀尖在抖,顯系全身功力已貫注在她那兩尺半長的尖刀之上。
刀尖在抖顫,石大娘的腳步已開始在移動。
腳步在動,但移動的十分慢。
慢則是快的前奏,也是覷勢待發的起始。
只見她雙肩忽上忽下,未見有何聲音發出,宛如一頭大花豹,在欲接近獵物之前的那種架式。
“江岸一陣風”周全那橫在胸前的旱煙袋,隨着石大娘的身形移動,時而豎起,時而橫拿,但他的身形卻並未曾有所移動。
這時候分別在兩處的兩個受傷人,情不自禁地直視着二人,光景是早已忘了自身的傷痛,只有石中寶那個小鬼頭,卻坐在戚九娘一旁高興的啃吃着小癩子給他的糖葫蘆。
而那支糖葫蘆的最後一個山裏紅正被石中寶啃吃下來,有一半落在地上。
“媽,我還要!”
石中寶的聲音尖而大,戚九娘低頭看,且又順手自然地朝小癩子望過去,不由得驚叫道:
“小癩子!”
戚九孃的叫聲,宛如一聲悶雷,石大娘就要騰身撲殺而上呢,聞言立刻剎住身子往林深處望去。
“江岸一陣風”周全更是一躍上樹四下望,樹上面,他沉聲叫道:
“小癩子!你在哪兒?”
叫聲似是凝結成固體而久久在空中飄蕩,但柳樹林中哪還有小癩子的人影。
原來小癩子見兩方面都有人受了傷,心中害怕,琢磨中,覺得這些人全為他一人在拼命,萬一他們殺紅了眼,最後連他也不放過,那可怎麼辦?
就在他一陣思忖中,他悄悄地溜了!
石大娘見小癩子又逃掉,見周全又從柳樹上落下地面,早冷哼一聲怒道:
“現在,樹上高掛一塊肉消失了,姓周的,你的美夢成空了。”
哈哈一笑,“江岸一陣風”道:
“彼此,彼此。”
石大娘望望跌坐地上的戚九娘,又望望另一邊的“江河老怪”祈無水一眼,心中電念轉動,她覺得眼前還是先把媳婦送到客棧,自己這一邊可不比姓周的,因為他們的合作是不參任何親情在內,利之所在,義算狗屁,而戚九娘是自己的媳婦,當初離開黑龍幫的時候,就是算準了二人見機行事的裝扮成依水寒的老婆與女兒,以騙取飛龍令的,因為聞聽那佟大年已死,自然無人認識她們了。
現在,媳婦卻受了傷,一切計劃似要等九孃的傷好了以後再説了。
就在雙方見小癩子已逃,有些泄氣的一陣窒息中,“江河老怪”祈無水道:
“石大娘,別打了,小癩子已逃,今日暫且鳴金收兵,他日再分高下吧。”
石大娘狠聲道:
“這個小鬼頭忒也可惡,又不知何時才能找到他。”
於是,“江岸一陣風”周全扶着祈無水往東北走去。
東北方自然是朝向黃河岸,因為他二人的小船還系在河岸邊呢。
“太湖毒蛇”石大娘揹着小孫子石中寶,一手又攙着戚九娘,三人緩緩往西去。
往西當然是回開封城,因為戚九孃的傷不輕,總得儘快找大夫醫治,否則只流的那麼多血就夠戚九娘受不了。
終於,柳樹林中又恢復了平靜。
夕陽又要落向風城,一大片美好的金霞撒落在大地上,就算某些地方不美,現在披上這五彩光芒也變得美了。
小癩子緩緩地先把他的那根竹棍拿出樹外面,伸出頭來向四周看,萬道光芒令他一笑,這才爬出樹洞來。
原來小癩子並未逃出柳樹林,就近他發現一棵老柳樹幹是個空腹,正好能容下他一人爬進去。
於是,他在雙方不注意的時候,閃身溜進樹洞中。
這真是大出人所料,而小癩子卻蹲坐在樹洞中連個大氣也不出,直等到雙方都離開柳樹林子。
這時候的小癩子可真是輕鬆,輕鬆的直想哈哈笑。
笑雖未出聲,但笑意卻掛滿面。
小癩子扛着竹棍又走入柳樹村,柳樹村中的人,有不少已從開封城中做完生意回來,村頭上,保正方老實見小癩子一身新衣,人模人樣而又滿面含笑地走來,忙上前叫住,驚奇地道:
“小癩子呀,要不是你還扛着這竹棍,我還真不敢認你了。”
小癩子笑笑,道:
“方大叔,這些天我盡遇上些好壞難分的人,不是想要我的命,就是給我些好吃好穿的,沒法子,我是身不由己任人擺佈呀。”
方老實仔細看了小癩子一陣,笑道:
“頭上戴着瓜皮緞帽,遮去一頭癩痢,一身紫色短衣褲還帶着一雙黑緞面鞋,你還一身是新外,連臉上的鼻涕也不見了,猛一看還真像是哪家有錢人家的小少爺呢。”
小癩子苦笑,道:
“兩天未做生意了,只希望這些人不再找上門,我小癩子就算走運了。”
這時正有幾個回村的人也圍過來,方老實又問:
“小癩子,這些人把佟大叔殺了以後,怎的又找上你了,他們究竟要幹什麼?”
小癩子望望圍着他的人,心中可不敢把這些人要找他的原因説出來,雖然他知道這些人全是村子裏的人,可是全都是老實人,如果讓這些老實人也混進來,難免人多嘴雜餿主意不斷,一個弄巧,惹上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南方人,自己可就罪過大了。
輕搖搖頭,小癩子面無表情地道:
“這些人為什麼找我小癩子,我實在不清楚。”邊伸手指向柳樹村外又道:“剛才他們還在那柳樹林中砍殺,我害怕地躲在柳樹洞裏,他們才各自走了。”
方老實一聽,大吃一驚,忙對各人説:
“早些回家去吧,不定這些人何時又找上村子來,咱們誰也惹不起。”
人走了,紛紛走回自己的家。
方老實望着小癩子走向村子西北頭,不禁搖搖頭,自言自語:
“這孩子的命忒也可憐,才這麼一點大的就有人想要他的命,唉!”
方老實搖着頭走回家去,“咕咚”一聲合起大門。
小癩子也走到了他那剛搭起不久的草屋前。
草屋是用一塊舊木板擋着個門洞,小癩子只須用肩頭頂上幾下子,舊板門就開了。
不料小癩子尚未肩頂呢,舊木板早被人打開來。
夕陽仍然刺眼的亮,亮得小癩子全身發光。
夕陽卻無法照進屋子裏,但屋子裏有了笑聲。
笑聲出自一個老人,小癩子一聽就知道。
因為笑聲與祈無水的聲音差不多,但卻絕非是“江河老怪”祈無水。
小癩子知道祈無水已同那個姓周的去黃河岸了,屋子裏的人當然不會是祈無水。
不是祈無水,就是另一人,這人是誰?該不會是殺死佟老爹的那個怪老頭吧?
愣在門口的小癩子,極力的想看清屋子裏是誰。
而屋子裏卻只看到個黑影。
一個端坐在破板牀上的黑影。
黑暗中,那黑影似在向他招手,邊低粗着嗓門,道:
“孩子,進來呀!”
小癩子很想回頭跑,但他能跑到哪兒?
他沒有跑,但也沒有移動腳步走進屋子裏,直不愣而又目瞪口呆的站在門口。
早又聽得屋子裏老人笑笑,道:
“孩子,你若是再被那些人看到,我敢説你絕看不到明日的日出,快進來吧!”
小癩子這才期期艾艾地道:
“你……你老……是誰呀?”
屋子裏老人呵呵一笑,道:
“別問我老人家是誰,只管把我當成你的救命恩人,那準錯不了。”
小癩子道:
“你救過小癩子的命?”
老者一聲哈哈,道:
“過去沒有,但從現在起,一直到你跟着我走,我老人家保你太平沒事,這能不説是你的救命恩人?”
小癩子緩緩走進屋子裏,放下竹棍,牆角他摸到個打火鐮。
於是,他噼噼啪啪打着火,又燃上燈。
於是小癩子看到了個真能嚇人一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