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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擋駕

    “屋裏好像有人吵架。”

    一個男人渾厚的聲音在屋頂上響了起來,好像還含着笑意。

    “好像是你們男人在欺負我們女人。”一個清脆好聽的女人的聲音在回答,“進去看看。”

    “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唉,我只是為那個女人傷心。聽她哭成那樣,好像她做錯了什麼事似的。”

    “她做錯什麼了?一個女人難道就只能守着一個死人的名字過一輩子麼?女人就不該想男人嗎?”

    “那個小夥子也不該這樣無情!聽他口氣,好像他還真的不想女人似的。其實怎麼可能呢?像我這麼大歲數的男人還想女人,他不可能不想。”

    “男人就是假正經!”

    “也許他是想找個年輕些的女人吧!”男人的聲音漸漸遠去,“咱們走吧,何苦替別人操閒心呢?”

    屋裏的兩人怔怔地半天沒有説話。甘二孃揹着身裝作去看窗台上的花,偷偷揩去面上的淚珠。

    錢麻子則低着頭看波斯地毯,像個皮毛商。

    終於,甘二孃轉過身,冷冷道:“你認不認識這兩個人?”

    錢麻子點頭:“任順子和花滿園。”

    他們怎麼會來這裏?

    他們來幹什麼?

    錢麻子都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決不會是碰巧路過。

    甘二孃嘆了口氣:“你好像該走了。”

    錢麻子站起身:“是。”

    他機械地邁着步子,走向門口,甘二孃又冷笑一聲:

    “你就這麼走了?”

    錢麻子無奈地停住:“你還想幹什麼?”

    甘二孃突然爆發了,又哭又罵:“都是你這臭麻子害了我!嗚嗚……要不是……要不是你那年管閒事,我怎麼會去追殺你,嗚嗚嗚……,若不是追殺你,我怎麼會認識甘子豪?若不是你強行撮合,我怎麼……怎麼會嫁給那個老混蛋?嗚嗚……若不是嫁給他,我怎麼會守寡?都是你,都是你不好!”

    錢麻子木木地立在門邊,沒説話,也沒回頭。

    甘二孃還在哭叫:“死麻子、爛麻子、臭麻子,你賠我的青春,賠我的幸福!嗚嗚……你賠我、賠我!”

    錢麻子倏地轉身,走到她面前,狠狠抽了她兩個耳光,冷冷道:“你出言對甘大俠不敬,這是我代甘大俠給你的懲罰。”

    甘二孃被打暈了頭,靜靜地捂着臉,瞪着錢麻子,似乎不相信錢麻子會打她耳光。

    錢麻子有些後悔了,不知所措地往後退。

    當他退到第六步時,甘二孃“母大蟲”的天性爆發出來了。

    一道淡藍的人影頓時彌布在整個房間內,像一張綿密不斷的絲網纏住了錢麻子。

    “你敢打我?你敢打我?你再打我試試看……”

    劈劈啪啪的過招聲,和甘二孃的哭罵聲響成一片。

    轉眼間,甘二孃已攻出十三拳、十九掌、七指,外加三十六腿。錢麻子被打得踉踉蹌蹌,節節敗退。

    甘二孃的武功本就不比錢麻子差,她的“鬼手十三抓”、“七星指”、“三十六招迷蹤腿”早已在江湖上赫赫有名。這次又是理直氣壯地大打出手,錢麻子自然只有退守的份兒。

    終於,甘二孃用她的“鬼手”第三抓,抓住了錢麻子的肩井,用力一摁,將錢麻子摁倒在地毯上。

    錢麻子苦笑連天:“你抓我幹什麼?”

    甘二孃也不哭了,也不罵了。她慢慢坐下來,坐在他身邊,有些發傻地看着“乖乖”的錢麻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抓住錢麻子幹什麼。尤其現在錢麻子“乖”得連動都不能動了,她更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了。

    想了半天,才冷笑道:“你打了我兩個耳光,我要打還。”

    錢麻子自作自受,也只好服軟:“好、好,你打,你打!”

    甘二孃抬手,狠狠打了下來,錢麻子閉上了眼睛,滿臉歉意,甘心承受。

    等了半晌,卻沒覺到有手掌落在腮幫子上,不由得睜開眼,一下子傻了。

    甘二孃正似笑非笑地凝視着他,手掌停在離他臉頰不過半寸的地方,眼中已有薄薄的淚光在閃動。

    這哪裏是打耳光,這簡直像是在撫摸他。

    錢麻子臉紅了,怒道:“要打就打,這算什麼?”

    甘二孃咬着嘴唇,輕笑一聲:“好,我打!”

    她的手落下,輕輕在他面上擰了一下,嬌笑道:“打過了。”

    她的聲音裏,有一種熾烈的嬌媚在瘋長。

    錢麻子苦笑:“打過了,放我走。”

    “就不放!”甘二孃得意地笑道:“你能把我怎麼樣?”

    錢麻子苦笑:“當然不能。”

    “那就好。”甘二孃笑咪咪地道:“你先乖乖地躺一會兒,我去給你泡壺好茶。”

    她站起身,温柔地凝視着他,嘴角漾着俏皮的微笑:

    “我很想看看,錢麻子喝茶,是不是也會醉。”

    甘二孃戴上面具,穿上老闆娘服,揚長而去。再回來時,手中果然捧着一把宜興陶壺,淡淡的茶香和嫋嫋的熱氣從壺嘴溢了出來。

    錢麻子笑道:“你解開我的穴道好不好?”

    “不好!”

    甘二孃嬌笑着,忙着除去面具和外衣,露出她灼人的身材。_

    “我連手都不能動,怎麼喝茶?”

    甘二孃抿嘴一笑:“好辦,我餵你。”

    “我還有正經事呢,放我走吧!”

    錢麻子簡直是哀求了。面對這個敢作敢為的母大蟲,他實在不知怎麼辦。

    “難道我請你喝茶就不是正經事?”甘二孃冷笑道,“好歹我們還是老朋友呢!”

    她豐滿誘人的身子跪在他身邊,光潔雪白的胳膊將錢麻子抱了起來,抱得很緊很緊。

    錢麻子的胸口貼在她出奇高聳的乳峯上,軟軟顫顫的,一種久已陌生的感覺像潮水般流過他全身。

    他忍不住顫抖起來,嗓子突然變得很乾很乾,腦中也有些發暈:

    “這算什麼?放開……再不放開我……我要罵人了……”

    甘二孃淚水盈盈,雙手抱得更緊:“不,就不放,就不!我就喜歡……喜歡聽你罵我。”

    錢麻子破口大罵起來:“你個母老虎,母大蟲,扔在街上沒人要的臭女人,胖成豬油的爛女人……”

    甘二孃居然沒有發火,連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

    她在微笑,似乎聽得很愜意,但一串串珠淚仍不停地在她雪白豐潤的面龐上滑過。

    錢麻子把他所知道的最難聽的話都罵光了,越罵聲音越低,越罵鼻子越酸。

    甘二孃的身子似乎變得更熱了,她雪白的臉上染上了桃花的顏色。

    錢麻子終於閉上眼,喃喃道:“對不起……”

    甘二孃抱着錢麻子,一腳踢開了卧房的門。

    卧室裏很暗,顯得有些神秘,神秘中又會讓你有一種不安的躁動。

    影影綽綽的,你還能看見裏面有一張極大的牀。

    甘二孃抱着錢麻子,衝了進去。

    房門被她反腳踢上了。

    當年的楚大公子、現今的楚大老爺,聽説母大蟲甘二孃竟然就在金陵城裏開酒店,臉都青了。

    楚明不安地道:“爹,是不是……避一下?”

    楚大老爺一聲不吭,只是怔怔地發呆,老眼中閃着恐懼的光。

    楚合歡怒道:“為什麼要躲?難道咱們還會怕她嗎?

    她要是膽敢找麻煩,我就讓她嚐嚐風雷鼓的厲害!”

    李紅日沒説話,但從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他顯然同意楚合歡的意見。

    楚明嘆氣:“想不到錢麻子認識甘二孃,兩人好像還有什麼過節。”

    楚合歡一愣:“錢麻子和甘二孃?她們會有什麼過節?”

    楚明苦笑:“我只是這麼認為。甘二孃看錢麻子的目光很不對勁。”

    “錢麻子現在在她那裏?”楚合歡追着問。

    “不知道。”楚明搖搖頭,“一聽他叫出‘甘二孃’這三個字。野道人就溜號了,我也只好趕緊溜。”

    楚合歡跳了起來:“甘二孃的武功只怕還在他之上,你們就不顧他的安危?”

    她的小臉已氣得通紅。楚明吶吶無言。

    李紅日轉身就衝了出去:“你們放心,我去看看。”

    楚合歡一怔,追了出去:“我也去!”

    李紅日和楚合歡趕到酒樓門邊,卻被兩個鄉下打扮的人攔住了。一個是男人,身材雖然高大,但灰頭土臉的,讓人感到他有些不健康,看他歲數雖不算很老,頭髮卻已大半白了。另一個則是風韻撩人的半老徐娘,雖也打扮得土裏土氣的,但笑得很開朗。

    “你們找誰呀?”女人笑咪咪地問楚合歡。

    “今天酒樓盤點,不開業。”男人咳了一聲,吐出一口又濃又黃的痰來。

    楚合歡很不友好地瞪着女人:“你就是甘二孃?”

    “不是呀!”女人笑得更歡暢了,依然迷人的纖腰甚至還扭了幾扭。

    “那你們為什麼不讓我們進去?我們要找甘二孃和錢麻子。”

    楚合歡的手已按在了劍柄上。

    若是城裏能用風雷鼓的話,她只怕早已開始擊鼓了。

    很可惜,那樣的話,幾條街的人都會遭殃,她也必會被官府捉拿。

    “這裏本沒有什麼甘二孃,也沒有什麼錢麻子。”男人咳得更厲害了。”老漢和俺老伴兒就是主人,憑什麼要讓你們進去?”

    楚合歡愣住了:“這裏沒有甘二孃?”

    “沒聽説過。”男人抬起昏濁無神的眼睛看了看楚合歡,又看了看李紅日。

    “這個酒樓真是你們開的?”

    楚合歡火氣上來了。她已看出了這兩人都極不好鬥,但忍不住還是要打一架。

    “千真萬確。你們要不信,問問左鄰右舍就知道了。”

    女人殷勤地應付着楚合歡,抽空還朝李紅日飛了個媚眼。

    李紅日只當沒看見。他面無表情地注視着那個男人。

    好像在極力思索着什麼。

    楚合歡卻看見了,恨恨地罵了一句:“不要臉!”

    女人咯咯脆笑起來:“你要臉?整天跟個大男人跑東跑西的,你好意思説我?”

    李紅日冷笑道:“請你住口!在下素來很有耐心,但前輩若敢再出言不遜,侮辱楚姑娘,在下決不會放過你的。”

    女人拍手嬌笑:“那好呀,你什麼時候來?你放心,我們當家的很開通,不會吃醋的。”

    李紅日攔住狂怒的楚合歡,盯着那女人,一字一頓地道:

    “甘二孃在哪裏?”

    女人嘆了口氣,苦笑道:“你何苦要問得那麼清楚?”

    李紅日只是盯着她的眼睛,不説話。他的神情很莊重,很嚴肅,也很固執。

    “在牀上。”婦人無奈地道,嘴角卻掛着一絲俏皮的笑意。

    “牀上”,當然是一個很有餘味的字眼。大部分人一聽這兩個字,都明白是什麼意思。

    只可惜楚合歡沒聽懂。

    “錢麻子在哪裏?”她問。

    女人看看她,抿嘴一樂:“在甘二孃身上。”

    楚合歡的臉一下子通紅了,又漸漸變得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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