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交二鼓,斌兒要起身回房,靈空長老餘興未盡,仍要再弈一局,連道:“只此一局,只此一局。”
斌兒答道:“不能再弈了,我精神不好,再弈非輸不可,這一局,留待明天吧。”
靈空長老一聽斌兒精神不繼,心想非贏一局方罷,於是對斌兒道:“小娃兒讓老和尚先着,要是仍輸給你半子,老和尚教給你一手小玩意。”
斌兒聽説有玩意可學,精神陡振,忙道:“請老方丈見告,以何種玩意為注?”
靈空長老沉思片刻,搖搖頭道:“不能先説,只要你贏,包有好處。”
斌兒也即答應,並讓了先着。
這一盤下來不易,老和尚盡情衝刺,斌兒卻小心圍堵,既不能放鬆半步,又不能將黑子吃得大多,要在終局只蠃半子,這就難了,往往着一子費時很久。靈空長老以為斌兒無能勝他,嘴角微露笑意。
棋終時,黑白子數相等,因靈空長老拿黑子先着,故仍輸半子,他哈哈大笑,道:“小娃兒有你的,去睡吧,明早再來,老和尚教給你一手玩意。”
斌兒將棋子收好,才回房安歇。
翌日早課以後,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靈空長老教他什麼玩意。當他進入方丈室時,只見他正在牆壁上安放一面棋盤,這棋盤真是古怪,看上去好似是用鐵打就,上無方格,只有一個個小洞。
靈空長老見他進來,高興道地:“斌兒!快來,我們來下棋。”
説着,一指地下兩個蒲團,讓斌兒坐下。
斌兒聞言一怔,蒲團距離棋盤有一丈多遠,而且棋盤是豎着掛在壁上,如何着法?卻聽靈空長老道:“我們坐在這兒,拿棋子向棋盤扔,想要下在哪處,就扔進哪一個洞去,要棋子嵌在棋盤的洞裏,不讓它掉下來。”
説完首先坐下,拈起一顆黑子,向棋盤處扔去,篤地一聲,棋子附在盤上,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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斌兒也坐下拈起一顆白子,上手沉甸甸的,一看竟是鐵棋子,他照着平常下法,搶角位扔去,只聽噹的一聲,棋子掉落地上。
靈空長老哈哈大笑,道:“娃兒!這種着法,你認輸了吧?”
斌兒沒有話説,靈空長老又拈起一顆棋子,告訴斌兒,手指如何夾子,如何使勁,眼力手力如何配合,詳詳細細他説了一遍。
斌兒看得清楚,聽得明白,依照靈空長老解説方法,拈子看準棋盤,運勁揚腕,抖手打出,但是,打不準,棋子仍不能嵌進洞裏。
靈空長老看斌兒經解説後,第一次扔棋子的情形,微微頷首,笑道:“娃兒,不要氣,你這一扔,比老和尚初學時好多了。現在你還不能下棋,到後園用碎石當棋子,以樹木做棋盤,練習純熟後再來,這就是昨夜輸給你的。”
斌兒聽罷,就到後園去練習,他下定決心,非學會不可,由早上一直練到過午,整整三個時辰,手臂也酸了,還不停手,直等到靈空長老在窗口喝止,這才罷手。靈空長老看他這樣好學,而又進步神速,甚覺滿意。
飯後,斌兒到方丈室來,靈空長老又對他解説一遍,並糾正他的手法,着其再練。斌兒依照靈空長老指點,不斷練習,晃眼問,十日過去,他已練得彈元虛發,子子中的。
他隨老和尚下鐵棋子,這時,已是得心就手。斌兒連日來棋局皆走下風,這日起,注意力已可集中在棋勢上,一挽數日頹勢、已可與老和尚互見輸贏。
靈空長老在最末一盤棋終局後,對斌兒慎重地道:“斌兒,你對這玩意已全部學會,但非在必要時,不得在人前顯露,更不可説是我教給你的,千萬記住!”
斌兒甚感奇怪,心想這不過是一種遊戲,何以如此嚴重?但一見靈空長老滿面肅穆之容,忙答道:“謹遵大師訓示。”
靈空長老默默注視着他,半晌才道:“嗯!好!你能遵守諾言,一併傳給你吧。”
説着,抓起一把鐵棋子,隨手一揚,嗖嗖響處,十多顆鐵棋子,俱都牢牢地嵌在棋盤之上,斌兒看得眼也直了。
靈空長老又向他解説發射的手法、勁力。教他從兩顆練起,三顆、四顆的逐次增加。
這一晚,斌兒只學會同時扔出兩顆棋子。他對此發生很大的興趣,白天,他要為那些香客們解籤語;夜晚,他才能專心練習,有幾次,他一直練到天亮,也不感覺疲倦。
轉眼又是十數日過去,他已能夠一發七顆,每顆勁道相同。
這天早上,他很高興的扔給靈空長老看,靈空長老微微頷首,表示嘉許,然後望着他問道:“斌兒!你可知道這叫什麼嗎?”斌兒連連搖頭。
靈空長老緩緩説道:“這叫鐵棋縹!二十年前,有一位俠士仗此成名,黑道宵小們聞名喪膽。後來他退出武林,除一二知己外,無人知他下落。老衲和他是方外知交,這副棋就是他送的,同時傳了老衲這一手。如今教給你,你雖不會武功,但如學好了,在危急時一用,當可從容逃走,不過,遇上武功高強的,使出來反而遭害,禍福全在你自己了。還要警告你,不得以此在人前炫耀,也不準用它對付不會武功的人。”
斌兒一聽,忙雙膝跪下道:“賦兒謹遵訓示,並請大師指引這位大俠,讓我拜他為師,學習武藝。”
靈空長老一把拉起他,道:“你先起來,只要你有心學武,他日定當使你如願。”
自此,斌兒對鐵棋鏢更加勤練,不敢稍懈。
這天,斌兒忽地想起,很久沒見楊盛三一般小花子了,於是他一早出去,和小叫花們混在一起玩直到中午才回來。
當他走近寺院時,遠遠地望見寺前廣場上圍着一堆人,斌兒鑽進入堆,只見一個五短身材,肥頭肥腦,一身勁裝的人,正在場中演練拳腳。一趟拳打畢,博得四周一陣彩聲,這人頗為得意,雙目向四周一掃,大聲説道:“在下王瑞松,路過貴寶地,因盤纏用盡,逼得街頭獻藝,憑一些力氣,兩套粗拳,供各位飽飽眼福,各位隨意賜助則個。”
斌兒暗道:“原來是個賣藝的。”
這時四周不少人向場中扔制錢,也有的扔銅板。
王瑞松一臉驕橫,嘿嘿一聲怪笑,道:“在場各位,哪一位有興,請進場和在下對拆幾招,不是我説大話,能擋得住我十招的,願將所得銀錢分他一半。久聞此地卧虎藏龍,難道沒有人敢跟我王瑞松較量一番麼?”
斌兒心裏暗道:“這人狂得可以,看樣子他非碰釘子不可。”
陡然,人羣中一道紅影射進場中,斌兒定睛一看,原來場中多了個十二三歲,一身紅衣的小姑娘,長得極為秀麗,圓圓的臉,一雙大大的眼睛,眉目間流露出一種驕氣,背後拖着兩條小辮子,搖擺不定。
小姑娘俏生生立在王瑞松面前,不屑地道:“哼!此地沒龍沒虎,倒出了我這麼個小姑奶奶,怎麼樣?大話少説,我們來較量較量。”話聲甫落,引得全場鬨然大笑。
斌兒覺得這小姑娘説話太過刻薄,心想你才幾歲,又能有多大本領,敢和這肥壯如牛的王端松較量?
這時,王端松可有點進退兩難,一個大人怎好和一個小女孩較量?贏也不威風,輸了更是丟人。雖然對她説的話尖酸刻薄有些不悦,但仍不願與她動手。於上,訕訕一笑道:“小姑娘不要説笑話,要較量,找你家大人來,我王瑞松不能讓人説以大壓小,專門欺負人,你還是出去吧。”
小姑娘瞪他一眼,冷哼着道:“哼,憑你也配和我家大人較量?如你不敢和小姑奶奶比,就少吹大氣,趕快夾着尾巴滾!”
王瑞松這下可忍不住了,轉對眾人道:“各位請作見證,拳腳無眼,這小姑娘如有閃失,可別怪我王瑞松心狠手辣。”
四周響起一陣噓噓之聲,王瑞松聽着,甚不是味,但是話已出口,只有硬着頭皮,轉對小姑娘道:“好!動手吧!”
小姑娘也不答話,一招“猛虎出洞”,一拳向王瑞松面前打來。王瑞松想不到小姑娘説打就打,第一招差些就着了道兒,急向右邊一閃,堪堪躲過。
場外暴起一陣掌聲,小姑娘嬌笑一聲,招式倏地一變,改拳為掌,“鬼王拂扇”,打向王瑞松左肩,王瑞松一個轉身,“推窗望月”,想和她硬拼,小姑娘“回身擺蓮”連閃帶打,王瑞松忽地使出一招“葉底偷桃”,指向小姑娘下體……驀然……
“噓……噓………這傢伙下流!”
“噓噓……”四周噓聲迭起,夾雜着一片喝罵。
原來,與婦人女子動手過招,絕不能向下體攻擊,這是武林大忌。
小姑娘氣得雙頰通紅,拳掌像雨點般向王瑞松打去,兩人一來一往,轉眼就是五十招。小姑娘已累得嬌喘吁吁,出招遲緩,顯然已落下風。
王瑞松憋足了滿肚子氣,一見機不可失,忙踏洪門,走中宮,雙掌一揚,向小姑娘胸前打去,眼看小姑娘就要傷在掌下,説時遲,那時快,正在這間不容髮之際,一團灰影撲來,將小姑娘推倒一旁,這團灰影也跟着跌落一邊。
王瑞松雙掌走空,定睛-看,原來是個小男孩,此時正從地上爬起來,只見他滿臉英挺之氣,年歲似與小姑娘相仿。
原來這小男孩正是斌兒,自小姑娘進場起來就替她擔心,直至小姑娘力怯不敵,慢慢退到他站處不遠。旋見王瑞松雙掌堪堪就要打中,遂不顧自身危險,拼力猛推倒小姑娘,自己也立足不穩,跌倒地王瑞松這氣可大了,跨前兩步,陡地十指箕張,猛向斌兒抓去,這一抓,端地是又疾又狠。
“啊……”場外眾人都為他捏了一把汗,認為斌兒難逃毒手。
眼看雙掌已臨斌兒面前門,他急中生智,向旁一滑避過。
王瑞松一抓落空,倏地變抓為打,一翻腕,向斌兒肩頭劈下。
斌兒這時已有恃無恐,見王瑞松掌到,不慌不忙,使出一個怪步,一閃身已到王瑞松身後,掄起小拳頭,向他後腰擂了一拳。
這一拳雖無勁道,打上去也不疼不癢,可是卻贏來場外如雷彩聲。
玉瑞松的臉色由鐵青慢慢轉紅,氣得暴跳如雷,狠命地向斌兒撲去。
斌兒左腳一滑,又來到他背後,一拳打在他屁股上,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片刻之後,斌兒忽地往人堆裏一鑽,東躲西閃,已然到了場外。這時,他已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王瑞松本就急怒攻心,現見斌兒要跑,哪能放過,放開大步,隨後便追。
這時,白沙寺方丈室裏,靈空長老正與河洛一劍朱劍夫在下棋。朱劍夫剛帶着愛女,從鄂城返來,準備逗留數日,即行北返。
他們一邊下棋,一面閒聊,朱劍夫誇讚斌兒,勸師兄收到門下,靈空長老早有此意,但因對斌兒心性不甚瞭解,而且一旦收徒,須得覓地授藝,所以近一月來,還沒讓斌兒知道他就是鐵棋鏢龍去德。這時卻勸朱劍夫將斌兒帶走,免得虛度光陰。
朱劍夫偶一回頭,見一旁愛女不知何時走開,敢情是小姑娘不懂此道,溜走找熱鬧去了。
正在朱劍夫發現愛女走開這一剎那,聽得寺外人聲嘈雜,亂哄哄的,有些異樣。其實寺外早就亂成一片,不過兩人原先只顧下棋,不曾留意。
知女莫若父,朱劍夫深知愛女自幼嬌生慣養,刁鑽無比,現聽寺外嘈雜,一推棋盤,起身道:“師兄!我們到外面去看看。”
説着先一步搶出方丈室,直奔寺外,靈空長老也跟着走出。
朱劍夫一眼就看見愛女愣在一隅,甚感奇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今天怎地如此安份?”遂緩步過去,叫道:“敏兒……”原來紅衣小姑娘,正是朱劍夫掌上明珠。
敏兒一見父親走來,一個箭步撲進父親懷中,哇地一聲,大哭不止。
朱劍夫忙問她怎麼回事,她似有無限委屈,越發哭得傷心。
靈空長老這時也走過來,笑道:“敏兒,不要哭,這麼大的孩子,不怕人笑嗎?”
敏兒這才止住哭泣,順手一指,哽咽着道:“那人欺負我,若非那個小孩,恐怕就會見不到……爹爹了……”
朱劍夫早就看見一個大漢追打一個小孩,不過讓人擋着,看不出是誰,這時聽敏兒一説,大聲喝道:“住手”!
這一聲,中氣十足,有如旱地奔雷,立將全場的人羣鎮住,大家回過頭來,向着發話的方向看去。
王瑞松也停止追撲,心裏暗道:“這人好精湛的內功。”。
朱劍夫拉着敏兒在前,靈空長老在後,緩步走來。斌兒一見也忙迎了過去,向朱劍夫一揖道:“朱大俠好!”
朱劍夫見救愛女的竟是斌兒,不覺奇怪萬分,師兄説他不會武功,但對自己的女兒功力,卻知之甚稔。斌兒既能救愛女,內中必定另有文章,這時也無暇多想,摸摸斌兒的頭頂道:“小哥兒,謝謝你。”
説罷,轉向王瑞松微一抱拳,道:“在下開封朱劍夫,請教貴姓大名,因何與小孩一般見識?”
的確是一派大俠風度,令人肅然起敬。王瑞松雖然狂妄,但照子甚亮,人的名,樹的影,朱劍夫一報萬兒,王瑞松大吃一驚,暗道要糟!惹出河洛一劍,吃不了就得兜着走。於是,訕訕笑道:“原來是朱大俠,小子王瑞松,因盤纏用盡,迫得賣藝度日,剛才不合一句惹惱這位小姑娘,才動上手。”
敏兒在旁一撇嘴道:“爹!別聽他的,他説武漢沒人能擋他十招,目中無人,女兒看不過才和他較量的,過了十招他又不服氣!”
朱劍夫輕聲喝止道:“小孩子多事。”
又轉對王瑞松臉色一沉,道:“這就是王朋友的不是了,走江湖,何得口出狂言,開罪武林朋友?過去不説了,你還是快走吧!”
王瑞松這才撿起家當,狼狽而去。
朱劍夫一手拉着一個,隨靈空長老走回寺裏,坐定後向敏兒問道:“你將經過情形説説看。”
敏兒早先讓父親輕聲喝斥,滿肚子委屈,一直鼓着小嘴,現經父親一問,萬分委屈地將經過簡單説了一遍,朱劍夫道:“敏兒,快謝這林公子。”敏兒驕縱成性,不願向一個和自己差不多的男子道謝,兀自站着不動。
斌兒忙接口道:“斌兒應該謝謝朱大俠,若非朱大俠早來一步,斌兒定逃不過王瑞松毒手。”
二老見斌兒謙虛,暗暗讚許,靈空長老哈哈笑道:“斌兒不必客氣,誰也不要謝誰了。”
朱劍夫莊重地道:“小哥今年幾歲?武功不弱,不知令師何人?”
斌兒詫異道:“我十一歲了,不會武功,正想拜師求藝呢!”
敏兒聽他説不會武功,自己從小學藝,反而被一個不會武功的小孩搭救,而且比自己還小一歲,內心更覺不服,因此種下爾後處處刁難斌兒的心態。
朱劍夫從他舉止上倒信得過,但剛才見他在人羣中閃避時,滑溜非常,尤其步法更是可疑,當下面容一整,沉聲問道:“小孩子不得説謊,剛才你用的什麼步法?”
斌兒大吃一驚,訥訥地答不出話來……
斌兒這一遲疑,朱劍夫更不放過,雙眼射出兩道精光,像是要貫穿斌兒心底,他不由打了一個寒噤,強抑心頭狂跳,故作不解地道:
“什麼步法?斌兒怎麼不知道?我人小,躲閃靈便,沒那姓王的肥得像只豬,笨得似條牛,我在人堆鑽,他自然抓不着我。”
朱劍夫一想也有道理,但還是不放鬆地問道:“那小女在危急時,小哥如何解救的?”
斌兒暗道:“這朱劍夫對我用的步法已起疑心,我如不答,他更懷疑,但如答覆不好,泄露秘密……”他不敢再想,忙答道:“在她危急時,正在我面前不到兩步,當時心裏一急,也顧不了許多,盡力一推,我也站不住倒在地上,朱大俠你看,我的衣服還沾滿泥土呢。”
這話沒半句不是真實情形,朱劍夫亦無話説。靈空長老一旁微笑,他知道朱劍夫的用心,不過他認為問得有些過火,遂和緩地道:“師弟和斌兒都不必客氣,什麼小哥大俠的,聽來刺耳。朋友講究推心置腹,往後師弟叫他斌兒,斌兒也喊叔叔或者伯伯,兩個孩子以姐弟相稱,這樣才不見得生分,師弟以為如何?”
朱劍夫道:“師兄吩咐的哪會有錯。”
斌兒偷偷一瞥朱劍夫父女,上前兩步,一揖到地,道:“斌兒拜見朱伯伯。”
轉身又向敏兒喊了一聲:“朱姐姐。”
靈空長老道:“斌兒,帶着敏兒到後園去走走,不過小姐弟倆可不準淘氣。”
斌兒答應一聲,領先走出。來至後園,見敏兒還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心想:“我救了你,你反給我臉色看,我又沒有開罪你?”因而也賭氣不説話,等敏兒走過,自己跟在後邊,默默地走着。半晌,斌兒再也忍不住了,何況他迭經變故,懂事得多,看在靈空長老份上,忍氣喊道:“朱姐姐……”
話甫出口,就被敏兒喝止道:“誰是你的姐姐!”
斌兒碰了個釘子,將未説出的話咽回肚裏,無趣地撿起一把小石子,一顆顆打出去,這是他近日學的鐵棋鏢連珠打法。
敏兒可沒留意他這一手,要知道了,非得扭着靈空長老教她不可,因為她早從父親口中知道,這一手是靈空長老獨步武林的絕技。
敏兒走到一棵樹下,靠着樹幹靜靜地呆了一陣,覺得很不是味,嬌哼一聲,雙腳一點,拔起八九尺高,站在一根橫枝上;二次縱身,已掠到另一株樹上,輕靈的身子,優美的姿態,羨煞一旁的斌兒。
可是他很有骨氣,絕不在臉上露出絲毫痕跡,瞥了一眼,仍是百無聊賴地練習他的鐵棋縹。
二人俱是小孩,這一賭氣,一個練自己的輕功,一個練他新學的鐵棋鏢。
靈空長老與朱劍夫二人,海闊天空地正談得高興,話題又轉到斌兒身上,朱劍夫説道:“師兄要是最近無法傳授他武功,那就暫由小弟帶返開封,先教他一些基本拳腳,打好基礎。一方面免得大好時光白白放過,一方面也盡一些心意,報答他解救敏兒恩惠,師兄以為如何?”
靈空長老頷首道:“能得師弟如此提攜,這是斌兒莫大造化。雖然我們兩個是不同門的世誼,除了內功一道略有不同外,一般拳腳功夫無甚差別,萬流同宗,斌兒多會一家武學有利無害,愚兄先替斌兒謝謝了。”
他們這一決定,影響斌兒以後極大,也是兩老始料所不及的。
晚餐後,靈空長老問斌兒道:“斌兒,你不是想要拜師學藝嗎?過兩天,朱伯伯帶你回開封,教你武藝,你可願意?”
斌兒甚是作難,朱劍夫對他一連串的追問,使他耿耿於懷,再者這位朱姐姐刁蠻成性,不好侍候。這一去,寄人籬下。不去嗎,機會難得。那天夜裏,他從窗口看到朱劍夫從數丈高樹頂跳下,連一點聲音也沒有,而且那種威勢,使他敬佩不已,如果想學藝報仇,就只好忍辱負重。這念頭一閃而過,斌兒上前,雙膝跪下,口裏説道:“斌兒拜見師父!”
朱劍夫忙一把拉起斌兒,攬進懷裏道:“斌兒不必拜師,我不能收你為徒,以後會有武功比我更高的人收你做弟子。我帶你去,傳授些基本功夫,在正式拜師前跟你打好根基,將來對高深武功,較為易學。”
斌兒忙謝道:“謝謝朱伯伯愛護,斌兒頑劣,又是叫花出身,一身之外,另無他物,伯伯什麼時候走,斌兒就什麼時候跟伯怕去。”
説罷,掉頭望望靈空長老,臉上流露出依依不捨之情,知遇之恩,心裏感激,自然流露,看在靈空長老眼裏,不住將頭連點。
這日清晨,一騎駿馬奔馳在漢口至開封的官道上,馬上坐着三人,一個四旬開外的中年漢子,精神抖擻,他是開封威鎮鏢局總鏢頭河洛一劍朱劍夫,坐在前面的是他的愛女朱敏,坐在馬後的正是斌兒。
朱劍夫和敏兒都是騎馬能手,坐在馬上,很是平穩。斌兒則只擅操舟,不懂騎術。雖然生來膽大,可是坐得極不舒服,屁股不住地移來移去,像是怎麼也不對勁似的。
朱劍夫早就感覺到了,他有心磨練斌兒騎術,未加理會。走了半天,他因不願使斌兒太累,始道:“敏兒是姐姐,騎術又比斌兒好,你和斌兒換換,讓斌兒坐前面來。”
敏兒撒嬌地道:“爹爹就不疼敏兒,他是男人,應該讓我。”
斌兒忙插嘴道:“朱怕怕!不用換,斌兒坐得很好,前面還是讓姐姐坐吧。”
朱劍夫見兩人都不願調換坐位,只得罷了,笑道:“不換也好,我們趕一程,到前面新溝打尖,休息一下,這半天也太累了。”
不一會兒,到了新溝,這是一個小地方,打過尖又繼續上路。
出了新溝北街口,朱劍夫道:“你們兩個騎馬,我老人家跑路,敏兒可不準放馬太快,斌兒不會騎,摔下來可不是玩的。”
斌兒連道:“不,不,我陪伯伯走路,朱姐姐一個人騎吧。”
朱劍夫笑道:“你走不快,我這隻老腿還跟得上馬跑,你怎能呢?”
敏兒一路上,早想找機會作弄斌兒,以滿足她驕傲妒嫉與爭寵的心裏。這時見機不可失,忙轉對斌兒道:“斌弟弟!我們兩人騎馬,和爸爸賽賽腳程!”
一聲斌弟弟,他感到很奇怪,這刁蠻的朱姐姐,幾天來都以“喂!喂!”來叫他,今天何故如此温順?他覺得這朱姐姐真是變幻無常。他只好爬上馬後座,但人小馬高,攀上馬背很是吃力,敏兒好心地在馬上伸手拉他一把,道:“斌弟弟一點能耐也沒有,連馬背都爬不上來,回到開封家裏,非得下苦功不可,讓姐姐來教你。”
言下頗為得意,斌兒只微微苦笑。
朱敏待斌兒坐好,一聲:“斌弟弟坐穩!”便放繮往前疾奔。
朱劍夫跟着凝氣提身,一路追去。
朱劍夫的輕功很是了得,馬蹄起處,沙塵滾滾,而他遙遙追去,卻一絲塵土不見揚起。看他腳尖輕點地面,悠閒飄逸,已到踏雪無痕之境,遠遠跟在馬後,不即不離,好似不費一些氣力。斌兒坐在馬後,緊緊地把着馬鞍後座,誠恐一個把持不牢,就得摔下馬去,弄得一頭大汗。
敏兒一手提繮,一手攏着耳後秀髮,趾高氣揚,頻頻回頭後望,高聲喊道:“爸爸!快啊!”
如此疾奔,眨眼走出二十餘里。朱敏滿以為這一氣狂奔,必可使斌兒驚呼求饒,到那時再放鬆繮。誰知斌兒雖是第一次縱騎馳騁,累得滿身大汗,卻一點兒表示也沒有,朱敏一賭氣,心道:“你要強,哼!非要你好看。”
她抬頭遊目四顧,見前面官道左邊,是個小小丘陵。中間隔着一道深溝,這溝深約丈餘,敏兒心道:“縱馬飛越,看你不摔下來才怪。”
於是一領繮繩,帶轉馬頭,向左邊深溝躍去。這馬忽然發現深溝,一聲啼嘶疾躍而過。這突然之變,斌兒在馬後全然不知,在馬兒縱跳之時,一個把持不住,跌下馬來,好在丘陵上青草很厚,並沒摔傷。
敏兒見斌兒重重地摔了一下,但沒聽到他叫喊,又見他僵卧不動,心知摔得不輕,心裏也有點着慌,急忙就馬背上一躍,落到斌兒身旁,問道:“斌弟!摔傷沒有?’,斌兒這時才呀地一聲大叫,敏兒以為他真的摔傷,心裏甚感難過,上前兩步,連忙伸手攙扶斌兒,豈料斌兒大聲喝道:“姐姐,快走開!”
一把抓住敏兒,用力一帶,雙雙滾出數尺,敏兒一躍而起,深怪斌兒不應如此無理,狠狠地盯他一眼,摹見斌兒面色鐵青,兩眼發直,她皺皺眉頭,又順着斌兒眼光看去,不禁一聲驚呼,躲向斌兒身旁,雙目注視着兩丈開外。
這時,正有一條五尺多長,粗如樹幹的大蜈蚣,全身金光閃閃,兩眼圓睜,百足齊舉,緩緩爬來。
敏兒雖是自幼學武,膽大過人,但究竟是女孩兒家,哪兒見過這麼大的毒蟲?一時嚇得雙腿發軟,緊緊地靠着斌兒,倒是斌兒較為鎮定,一手抓着敏兒,雙目緊盯着張牙舞爪,作勢欲撲的大蜈蚣。
後面的朱劍夫,見敏兒和縱馬向左跑去,也急忙忙半轉身向左縱來,但已是慢了一步。正當他縱過深溝時,連聞斌兒敏兒兩聲驚呼,心説“要糟!”接連兩縱,來到二人身旁。他發現大娛蚣已距二人不足一丈,朱劍夫雖有一身武功,怎奈手無寸鐵,也是束手無策,這種毒物又不能空手相對,若抱着兩個十多歲的大孩子,是否能逃出大蜈蚣毒鉗,很難預料,但唯有此途尚可冒險一試,於是輕聲説道:“敏兒!斌兒!別怕!”
他這一出聲,反使蜈蚣加速爬行,他心頭猛地一震,臉色鐵青。
就在這電光石火剎那之間,一陣嗖嗖的連珠暗器,將蜈蚣前進之勢阻得一阻,幾顆暗器打得真準,齊都打在蜈蚣頭上,雖無多大勁力,可也使蜈蚣不能急速前撲。這一來,朱劍夫才有挽救之機,他一個箭步,縱到兩個孩子身邊,一手挾起一人,向後接連幾躍,已到十丈之外,放下二人,向敏兒道:“快把暗器給我!”
他以為剛才暗器是敏兒發的,但遞暗器過來的卻是斌兒,他來不及細問,一轉身已迅速的以飛蝗石手法向大蜈蚣連珠打出三顆。
到底是成名人物,不同凡響,無論準頭、勁道,俱都高人一等。這一出手,一顆打中額心,兩顆打中身上,蜈蚣負痛,長身一屈一彈,箭也似地向朱劍夫撲來。眼看蜈蚣撲離朱劍夫不足三尺,他猛地雙足一頓,斜縱而起,凌空回身,右臂一揚,抖手又打出三顆鐵棋鏢,分向蜈蚣雙睛及七寸三處要害打去,端的是又快又狠。蜈蚣自帶重傷,一撲未中,不禁野性大發,百足齊舉,正待身再撲,暗器又發到。只見它將頭微低,雙鉗高舉,迎着暗器鉗去。
叭!叭!叭!三顆鐵棋鏢俱都打中蜈蚣頭部,但它仍是張牙舞爪,作勢欲撲。
朱劍夫一看手中只剩七顆棋子了,心想若再製不住它,可就麻煩了。遂施展開撲風捉影身法,前後遊走,觀隙出手。蜈蚣被逗得前身人立,頭部左右搖擺不定。朱劍夫抖手打出三顆鐵棋鏢,成品字形,前一後二疾向蜈蚣打去。跟着身形拔起兩丈高下,振腕一甩,又是三顆隨後打去,説時遲,那時快,就在蜈蚣頭部一低一揚之際,撲撲兩響,血水像噴泉一樣由蜈蚣雙目射出老高,隨着巨大的身軀像箭似地向朱劍夫落下的地方撞來,他急閃身向旁躲過,蜈蚣撞向丈餘遠的一株樹上,雙鉗牢牢地鉗住樹身不放。
敏兒這時才縱身從斌兒身旁立起,搖搖頭道:“好大的蜈蚣!嚇死人了。爹!蜈蚣是不是已經死了?”
朱劍夫微微點頭,嗯了一聲。
斌兒聽説蜈蚣已死,忙到草中尋找鐵棋子,這是靈空長老偷偷給他的二十顆棋子,並且再三叮嚀他小心保管,不得失去一顆,並曾慎重地對他道:“斌兒,這關係到鐵棋鏢原主極大,也關係你的生命極大,一般江湖正派人見了,會給些面子。黑道宵小見了,心膽俱裂,不敢碰你毫毛。但老魔頭們見了,不但會要你小命,還要追問來歷,連老衲與原主都不得安寧。故此你必須好好保管,非在危急時,不得使用。”
當時斌兒得知如此嚴重,本不願收下,但靈空長老説斌兒此去可學些武藝,短期內卻不能登堂人室,故這棋子留以防身,也作以後見面信物。斌兒才收起來,誰知上路第一天就派上用場。如非這二十顆棋子,敏兒斌兒就逃不過這次厄運。
原來斌兒當時拉着顫抖的敏兒,見蜈蚣昂首欲撲,顧不得鐵棋子是否管用,摸出七八顆,以連珠手法打出,將要撲來的蜈蚣阻得一阻,才讓朱劍夫有援手機會。
朱劍夫初以為是愛女打出的飛蝗石,後見是十幾顆鐵棋子,才疑到斌兒身上。此時等斌兒將二十顆棋子一顆顆撿了起來,又向斌兒取來一顆,仔細一看,確是精鋼打就的棋子,中間赫然刻有一個龍字,哈哈大笑道:“老和尚將他從不示人的成名絕藝,也傳授給你了。斌兒!你可要好好保管着,不可失落。”
斌兒似懂非懂地連聲應是。
敏兒一旁插口道:“喂!老和尚偷偷傳你武藝,瞞得好緊,為何不早對我説?”
斌兒忖道:“真是奇怪!老和尚是指誰,什麼時候傳我武藝?靈空長老只教我一套玩藝,我又為什麼要對你説?”
他望望敏兒,見她也正在望自己,急忙答道:“我真的沒學什麼武藝,只是和靈空長老奔棋,在下棋時教我的。”
於是將弈棋如何贏得半子,如何打賭輸給他,如何教他這套玩意,一字不漏他説了出來。
敏兒聽罷不信地道:“哼!你騙人!”但內心卻又感激斌兒救了她,佩服他臨危不懼的膽識,只是不願輸在嘴上。
朱劍夫對斌兒更加喜愛,私心裏快把斌兒和敏兒一樣看待了。
這時,臉上露出無限快慰,輕輕挾起二人,走到坐騎旁邊,將他們送上馬背,一拍馬背,那馬昂首一聲嘶鳴,放開四蹄,如飛奔去。
這一日,一匹駿馬駝着三個人,闖進開封府南門,馬上三人正是朱劍夫、敏兒和斌兒,他們進了城門,仍然騎着馬直向鐘鼓樓大街走去,大街轉角處就是有名的相國寺。他們來到一家門樓前,飛身下馬。
這家氣派不凡,門口兩邊兩個大石獅子,門前三丈處矗立一幅大照壁,照壁前豎着一根三四丈高的旗杆,頂上飄着一面紫色金穗繡有猛虎的旗幟。門頭橫匾上刻着“威鎮鏢局”四個大字,蒼勁有力。
這時,早有鏢師、趟子手等一羣迎將出來,一個小廝接過馬繮,鏢師們擁着朱劍夫三人直進大廳。
朱劍夫遂將斌兒引見給鏢師及他的徒弟,並交待三弟子徐子貴負責斌兒起居。
斌兒見過眾人,跟徐子貴到後院房裏,自此,斌兒就與徐子貴同房居住。
眾人見斌兒豐彩,都替總鏢頭高興收得一個好徒弟。當斌兒隨徐子貴走後,朱劍夫才對眾人説出斌兒的出身來歷,及勇救敏兒的一番經過。並説明此次帶他北來,並非收徒,乃是報答他的恩惠。
眾人聽説斌兒的遭遇,並知他毫無武功,但其豪氣干雲,令人欽佩,大家都對他發生好感。
大家又談了一陣歸藏秘笈,才各自散去。
朱劍夫中年喪妻,中饋乏人,與敏兒走回後院,自有僕婦們服侍梳洗。
片刻,大廳裏擺着兩桌豐盛宴席,坐了二十多個鏢師。總鏢頭在座首居而坐,左右坐着斌兒敏兒,這是鏢師們為總鏢頭洗塵而設。席間,朱劍夫對斌兒道:“斌兒!你要學武藝,隨時向各位伯伯叔叔們求教,他們都各有一身本領,只怕你不肯學,就是一個人教你一手,你也學不完呢!”
斌兒一聽高興萬分,忙雙手端着酒杯,起身説道:“各位伯伯叔叔,請飲一杯。斌兒愚蠢,請諸位往後多多教導,異日但有一分成就,都是各位所賜,斌兒絕不敢稍忘。”
説罷,飲盡杯中酒,遂贏得一陣讚揚。眾人都道:“不必客氣,小弟弟但有所求,我們必定盡力而為。”
只有敏兒在旁連道:“酸,酸,簡直酸氣沖天。”
斌兒對她笑笑,敏兒卻對他撇嘴,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在席上,和斌兒談得最投機的是長臂猿丁開傑。這丁開傑已五十開外,可是身體健壯,武功門路最雜,兵器上很少有不會用的,一手猿公劍使得出神人化。鏢局裏除朱劍夫外,要數他武功最高。
斌兒第一次遇上這麼多老江湖,聽到不少江湖上的軼事趣聞。
他不知江湖忌諱,一時興起,口不擇言,對朱劍夫稚氣地問道:“朱怕伯,人稱你河洛一劍,你的劍術是不是天下第一?”
朱劍夫知道小孩子無心之語,並不在意,哈哈一笑道:“真是孩子話,江湖上能人極多,像我這點微未之技,差得遠呢!江湖上有一句口頭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敏兒好不容易等得這個碴口,笑着接口道:“一山還比一山高,能人背後有能人,你知道什麼!”
他明知敏兒取笑他,也不計較,仍舊稚氣地問道:“那麼誰的武功是天下第一呢?”
朱劍人微唱道:“這就很難説了。”隨又轉頭對長臂猿丁開傑道:“丁嫖頭,你是老江湖了,對他們説些江湖掌故吧!”丁開傑接口道:“誰也不知誰的武功天下第一,不過,江湖上有句話,北劍中禪南輕功,西暗東穴窮拳掌,三老二毒一癲丐,六雄稱霸武林中。”
斌兒不解地道:“這是什麼意思?”
丁開傑道:“北劍是指恆山的劍法,使劍就得數這派第一,我們總鏢頭就是這一振,所以贏得河洛一劍之名。”
朱劍夫笑道:“丁嫖頭不必往老弟臉上貼金,你還是對他們解説吧!”
丁開傑接着道:“氣功內力要推嵩山派的禪功,輕功是衡山派最高,泰山派精幹點穴,華山派的暗器歹毒無比,窮拳掌是指丐幫的左拳右掌獨步武林。”説至此,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敏兒這時插嘴道:“那麼,三老二毒一癲丐又是指誰呢?”
丁開傑斟滿酒,才緩緩説道:“三老是指嵩山派六指聖僧慈雲大師,衡山派玄機子趙如修,和總鏢頭的師伯北劍抱月居士古宗行這三位老前輩;二毒乃是泰山毒蝶羅蓮姥姥和華山毒蜂馬其熊二人,癲丐是指丐幫碩果僅存的一位老花子,人稱癲丐的任我飛。”
敏兒又追問道:“真好玩!什麼三老二毒一癲丐,他們是怎麼個樣子?”
朱劍夫接道:“這六個武林梟雄、我也沒全見過,一時也説不清,日後有機會,再請丁伯伯説給你們聽,現在已很晚了,大家休息吧!”
自此,每天早晚與敏兒二人跟着朱劍夫學藝,斌兒從拳腳人手。白天空閒時,他就纏着丁開傑等嫖師們學些雜拳,或者要他們説些江湖軼事趣聞。好在斌兒甚得人緣,大家都很樂意教他。
斌兒在這些日子裏,進步很快,匆匆半年過去了,斌兒在拳腳上已有了相當根基。
一日清晨,斌兒在等朱劍夫來教武藝,這在他已成為習慣,他來的時間要較朱劍夫早些,在朱劍夫未到前,他必須將所學過的温習一遍。朱劍夫到後,他再認真地演習一道,讓朱劍夫指正。這日,他剛拉開架勢,朱劍夫已帶着敏兒進來。
朱劍夫笑着先命敏兒舞了一會兒劍,再命斌兒打一趟拳,當斌兒這趟拳使完後,朱劍夫頷首讚道:“你進步神速,簡直出乎我意料,明天起,可開始學輕功了,今天我有事,你們自己練習,敏兒!先代我將踏雪無痕的口訣教給斌兒。”
説罷,掉頭而去。
朱劍夫一走,敏兒立即道:“喂!你聽見沒有?爹爹叫我做你師父呢!”
斌兒望望她,一笑,道:“好,那麼,請姐姐師父指教!”
敏兒嬌嗔道:“師父就師父。什麼姐姐師父?哼!我現在命令你和我試招。”
斌兒甚不願意,因為每次試招,他都被摔個兩三下,不覺有點躊躇。
敏兒一看他的神情,心裏有數,故意地又哼了一聲道:“你敢不聽師父的話?等會兒看我告訴爹爹。”
斌兒知道這位朱家的小姐姐平日對他很好,但是總喜歡使小性,捉弄他。在過招時非讓她摔幾下才稱心,然後才會認真地和他研究招式,邊練邊講,毫不厭煩地指點訣竅要領,使他心領神會,進步迅速。所以現在敏兒要他試招,他心裏確實有點矛盾,然而每當他跌在地上,看到敏兒對他甜甜一笑,又使他覺得非常有趣。
他想:“摔兩個筋斗又有什麼關係?”於是兩人各站一邊,拉開架式,一上手,敏兒就是一招“黑虎偷心”,直取斌兒。斌兒功力比敏兒差得太遠,不敢硬接,向左一滑讓過這招,敏兒不待他還手,第二招又到,將斌兒逼得手忙腳亂,乘勢一招“秋風落葉“,只聽嘭地一聲,斌兒被弄了個四腳朝天。敏兒吃吃笑道:“起來,再來。”斌兒暗想,我摔的真冤,平常朱怕伯在時,我怕他認出歸藏步,不敢躲閃,只等着捱揍,如今朱怕伯不在,我何不使出?他打定主意,站在下手邊,笑嘻嘻地道:“姐姐師父,嗯,不是,敏姐姐賜招吧!”
朱敏雙足微點,疾躍撲去,哪知眼前人影一閃,竟撲了空。斌兒在她背後,輕笑了一聲,她心中大感意外,同時聽斌兒一笑,更有點冒火,轉身又撲,越打越快!她使出渾身解數,料想他定無法躲過,豈知斌兒不但能躲過,而且不時在她背後輕輕拉她一下小辮子。朱敏心中生氣,卻又無可奈何,小嘴一嘟,站着不打了,氣呼呼地道:“不准你躲閃,我要你一招一式地對拆,不然我告訴爸爸説你不好好練。”
斌兒對他的嬌蠻任性,只有以欣賞忍耐的心情來應付,最後只有咬牙讓她摔幾跤,才算平安無事。
轉眼又是半年,斌兒輕功已有相當心得,但因為朱劍夫沒教他內功,以致“踏雪無痕”的上乘輕功難能登堂窺奧。這天,朱劍夫拿出一把鐵劍,對斌兒道:“這一把普通劍給你練習用,今天開始教你劍法。”
於是,將乾罡劍法向他解説一番,斌兒極為聰明,一點就透,他就跟着朱劍夫一招一式的演練,一個上午,他已能將天罡劍法的許多招式記住。
午飯後,他一人在後園靜靜地想:“我沒有劍,就是劍招完全學會,也是不能立即應用。我倒有把玄機匕首,何不學些匕首的招式?這把匕首一直套藏在臂膀上,如今想學匕首招式,又求教何人呢?他想來想去,一眼看到牆角堆着一些青竹,點點頭,自言自語地道:“嗯!找丁伯伯去。”
他找了一根小竹梢,照着玄機匕首大小長短,削得一模一樣,跑到長臂猿丁開傑面前道:“丁伯伯!這樣的小刀,在兵器上叫什麼名字?”
丁開傑看了一眼道:“這叫匕首。”
斌兒道:“如何用法?你教我好嗎?”
丁開傑望着他微微一笑道:“匕首就是短劍,用作近攻,與長劍用法大同小異,傳聞百年前北嶽恆山劍法是以右手使劍左手用匕首稱霸武林,後來卻失傳了。就以用劍著稱的抱月居士論,一套乾罡劍他也使不完全,據説最後幾絕招連他師父都沒學過。我只能教你一些普通手法,跟我來。”
二人來到後園,丁開傑將各派的劍法,撿精要的招式,化作匕首使出,雖説不大連貫,但使開來,倒也青光閃閃極俱威力。斌兒聚精會神地聽他講解,然後練上兩遍,已然中規中矩,丁開傑也甚高興,拍拍他的肩膀,道:“斌兒,你真聰明,再過幾年,恐怕丁伯伯還要你指教呢!”
晃眼間,斌兒已滿十二歲了。除了練武功,他大部份時間,與敏兒在一起,真個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敏兒對他真好,只是刁蠻任性,喜怒無常。高興起來,斌弟弟長,斌弟弟短他説個沒完,一旦不高興時,繃着臉,小嘴一噘,冷冰冰地。究竟是什麼道理,他實在想不通。
正當他獨自在後園樹下胡思亂想時,敏兒跑來,一拉他道:“李鏢師剛回來,帶來靈空長老的音訊,現在正在書房和爸爸説話,我們去聽聽有些什麼消息?”
斌兒聽説帶來靈空長老的消息,高興地答了一個好,與敏兒手牽手往書房跑,但跑了沒有兩步,斌兒粹然停下腳步,道:“我不想去,敏姐姐一個人去吧!”
敏兒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道:“你不去,拉倒!”摔脱斌兒的手,一個人獨自去了。
其實,他不是不想去,只是因為朱劍夫在書房,總是與人談些秘密的話,他不想貿然闖去,惹朱劍夫不悦。但是有關靈空長老的消息,又引誘着他。心眼一轉,急忙跑到廚房,沏了一壺茶,捧向書房去。當他走到書房門口時,他停住腳步,因為裏面傳出的談話,對他關係太大了,他站在門口,只聽李鏢師道:“靈空長老説,前些日子常常有江湖高手,在夜裏到白沙寺踩盤子,長江一帶盛傳歸藏秘笈落在白沙寺,近日來又傳説那秘芨在一年前被總嫖頭帶回開封。聽説已有不少黑白兩道高手往開封這邊來,追查獲得秘復的人……”斌兒聽説,全身一震,手上的茶壺當地一聲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朱劍夫一掀門簾縱了出來,見是斌兒,忙問道:“斌兒!你怎麼啦?”
敏兒也跟出來,見他張慌失措的樣子,罵了一句:“小傻瓜!”
斌兒兩眼愣愣地看着朱劍夫,説不出話在來,一顆心怦怦地狂跳不已。
朱劍夫這一問,也是由於正在談論秘笈,突受門外響聲所驚,等到走出房門,雖然看見是斌兒,不期然地衝口問道:“怎麼啦?”好在敏兒一句小傻瓜,才使朱劍夫口過味來。看見斌兒呆立當地,又見地上打碎的茶壺,於是伸手輕拍着斌兒的頭頂,慈祥地道:“打破就算了,愣着幹嗎?”
他以為斌兒是為了失手打破東西而心慌呢,豈不知斌兒內心的驚慌,比打破茶壺何止嚴重千百倍?斌兒也就打蛇隨棍上,吶吶答道:“聽姐姐説,怕伯和李叔叔在談話,我特地沏壺好茶給伯伯解渴,豈知心大急,腳下一滑,落地打碎。這是伯伯心愛的茶壺,讓我……朱劍夫哈哈笑道:“孩子,難為你了,一把茶壺算得什麼,沒燙着手吧?”
斌兒搖搖頭,敏兒幫着將破茶壺撿起,向斌兒道:“走,我們拿到後園扔去。”
斌兒心裏甚是沉重,跟在敏兒背後,一直走向後園,敏兒頻頻回頭逗他説話,他卻聽而不聞。敏兒以為他是內疚,也沒説什麼,一直走到後園。
後園有個大池子,池中長滿荷花。敏兒將手中破茶壺扔到池心,回頭見斌兒還是那個傻相,他拉他一同坐在池邊樹下,他木然地靠着樹幹,兩眼痴痴地望着池裏荷花。
敏兒看在眼裏,撲哧一笑,道:“傻弟弟,一個茶壺也值得如此難過?別傻了好不好?來,來和姐姐談談。”
斌兒仍是呆呆地坐着,不言不笑,也不動。
敏兒急了,伸手搖關了臂膀道:“斌弟弟!斌弟弟!你怎麼啦?怎麼不説話?”
斌兒讓他一搖,茫然答道:“敏姐姐!我要走了。”
敏兒見他答非所問,奇怪地問道:“坐在這兒不好嗎?走去哪兒?”
斌兒毫無表情地道:“離開這兒,走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敏兒驚異地問道:“斌弟弟!你為什麼要走?是姐姐對你不好嗎?姐姐以後再也不欺負你了,其實,姐姐也只是跟你玩兒的。”
斌兒訥訥地道:“是的,姐姐對我好,朱伯伯對我好,丁伯伯對我也好,鏢局裏的人對我都好。可是……唉……我還是走吧!”
敏兒急道:“不,不!我不讓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