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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人為財死

    忽見灰衣人雙眼亮如閃電的前廳外一瞪,怒喝道:“什麼人鬼鬼崇崇?還不現身受死?”

    薛仇心中猛然一震?好厲害的一對賊眼……

    他們可説藏得十分隱密,怎的竟會被他發覺?心震未已,隨見灰衣人手中一對牙筷,拋了出來……

    薛仇正不知是否應該現身時,陡見牙筷所發的兩道白光,竟射向身旁另一株樹上去了!

    大榕樹離廳中,少説點也有十五六丈,灰衣人抖手彈出,人也沒立起,那一雙牙筷竟如飛矢般射了過來,除了兩道白光外,連牙筷也看不出,可見灰衣人指上的功力,是多麼驚人?

    那一株樹上,隨着兩道白光,落下一個人影,這人不是被擊中落下來的,而是三個指頭挾住雙牙筷落下來的!

    來人一現身,廳中有一半以上的人立了起來,他們臉上露着笑容,顯見這人與他們並非敵人!

    桌子上沒有立起的,只有灰衣人與那兩個紅衣大喇嘛,灰衣人身旁一位老人,首先迎出廳,拱手為禮道:“今日什麼風將我們舒掌門大駕吹來冷堡,真乃蓬篳生輝!”

    那人原來是無極派的掌門舒百會,只聽他道:“冷三堡主,請慢下來,舒某要請那灰衣人説話!”

    原來,冷堡中有三位堡主,也是同胞三兄弟,老大冷華生,老二冷華民,老三冷華仁,江湖中稱之三冷劍,劍與箭同音,三兄弟使的是劍,卻也最喜暗箭傷人,他們從不講什麼江湖道義,講究的唯利是圖,什麼人對他有利,他們就能幫助什麼人,親友亦一概不顧。

    這位迎出來的是三堡主冷華仁,他一聽舒百會指名叫陣,還只道的是那對牙筷的事,忙打個哈哈,道:“舒掌門!不知者不罪,那位也是老朋友,先請進來,我為你引見!”

    舒百會哼了一聲,道:“我舒某也非三歲小兒,豈能為此事生氣,我是另有事找他!”接着,舒百會探首往裏叫道:“喂!別裝傻賣呆了,你是要我當眾叫破你嗎?”

    冷華仁一聽其中事情不簡單,他是從來無利不出手的人,趕忙側身讓開,不再出頭管閒事。

    灰衣人陰冷冷的一笑,慢步走出廳來,直走到舒百會丈來遠處,方才駐足,怒目朝舒百會瞪了一眼,道:“你敢亂嚷嚷,我不叫你濺血當場才怪!”

    舒百會哈哈一笑道:“既怕我嚷嚷,趁早將寶劍還我!”

    灰衣人一愕道:“我拿你什麼寶劍?”

    舒百會又打了個哈哈道:“枉你是一代名人,竟想耍無賴,你難道不知陰陽書生乃我無極派的老前輩,我的師祖爺爺?”

    灰衣人叮了一聲,道:“你是説那‘飛……’?”

    “不錯,是‘飛魂劍’!”

    舒百會加重語氣,説出“飛魂劍”三字,場中所有的人眼睛全亮了,在場的恐怕就沒一個人真正見過這“飛魂劍”!

    當年,有多少人死在這柄“飛魂劍”上,沉默了十餘年,想不到這一刻又出現了,且出現在這麼個怪人身上。

    灰衣人哼了一聲道:“原來你是為‘飛魂劍’來的,那麼有種你就拿去吧!”灰衣人説完,懷中摸出“飛魂劍”,往地上一拋。

    廳中眾人一見灰衣人將劍拋在場中,均想見見這柄“飛魂劍”,齊都擠出廳來,分兩旁站着,將灰衣人挾在當中。

    舒百會一見,忙也一揮手,院外立即陸續縱進六人,薛仇一看,為首的竟是陰陽老怪,紅衣少婦舒情居然也在其中!

    薛仇心想,他們為爭此劍,總有一番拼鬥爭執,趁此機會,去將尚小云救出,再回來奪劍報仇!

    薛仇主意打定,連忙一拍白珠,雙雙趁亂縱出院外,繞到後院,寬大的後院裏,除了婦女丫環,再沒一個男人!

    薛仇仔細的一間間搜索,直到靠山最後一間,也沒找到尚小云的影子。他心中奇怪,他們將她藏到那裏去了?

    白珠不認識尚小云,根本也無從幫忙起,他只有緊緊地隨在薛仇身後。不過,從薛仇的表情上,就知薛仇失望了!遂輕聲道:“薛叔叔,我們何不抓一個人問問?”

    薛仇搖搖頭道:“我們怎能對婦人女子使用這種手段?”

    就在他説這話時,忽見一偏房中,竟走出個二十三四歲的青年,這真是無巧不成書,白珠還沒叫出來,薛仇已如貓捕老鼠似的撲了上去,兩手在那青年身前一晃,沒容那人出聲,已將那人制住。

    薛仇挾着那青年,與白珠離了後院,來到山腳下,薛仇將那人拍醒,道:“你若肯從實答我話,我決不難為你!”

    那青年朝薛仇與白珠打量兩眼後,臉上飛起冷漠之色,道:“你的身手雖不弱,可是冷堡非它地可比,在進入冷堡之前,你若沒打聽冷堡中人的脾性,那你算白來!”

    薛仇一愕,冷堡中有人什脾性,這倒是他疏忽之處,沒事先打聽明白,稍一沉思,遂道:“敢請兄台指教,不盡感激之至!”

    青年趾高氣昂的道:“但凡姓冷的全是骨硬心軟,威逼,死也不會如你所願,至於利誘,又當別論,看事論價,無往不利!”

    薛仇一聽,原來是惟利是圖之輩,他居然還有臉説得出來,大概他也知心落人手,不説實話對他不利。遂道:“我想知道貴府上來的客人,帶有一位姑娘,藏在什麼地方?只這一點,你需要多少代價?”

    青年人一聽,臉上泛起陰奸冷笑道:“這消息太寶貴了!絕非普通事物可比,你願意拿什麼交換?”

    白珠聽這青年人如此説,心中好笑,身為別人手下俘虜,居然開誠談判,實屬滑天下之大稽。

    遂沒待薛仇答話,運起新從薛仇處學得的“曲陽指”功,朝他“笑腰穴”上點去,他心想:“瞧你骨頭硬,我可要你大笑大叫,求饒為止!”

    哪知,白珠一指點中,那青年立即咬緊嘴唇,強忍住道:“你如不速解我‘笑腰穴’,我只一聲大叫,就有警鐘傳到前院,到時雙方無利,可別怨我!“

    薛仇一聽,忙一掌輕拍,解了他的穴道,説道:“我實不畏你冷堡中任何人,可是,我希望是暗中將她救出,只是,我一身無長物又該如何?”

    薛仇解了他的穴道,並沒責備白珠,白珠自己也覺不好意思,聽薛仇如此説,忙從懷中摸出兩顆珍珠,最少價三數千兩銀子!

    薛仇一看那兩顆珍珠,全都大如龍眼,毫光閃閃,以為青年定會首允,哪知,青年只看得一眼,立即冷然道:“這兩顆珠子,只配我説那女子確在本堡之中。”

    白珠一聽大怒道:“要什麼你才肯説,難道你就不怕死?”

    青年毫不動容的説:“我冷無行死了,那女子也永難離堡,因為她是我一手藏起來的,不信你就試試。再其次她對本堡關係重大,我冷無行愛的又是寶刀寶劍,如有‘飛魂劍’之類的寶劍和我交換,我必將那女子領來,雙方當面交割,根本不必你們辛苦!”

    這自稱冷無行的説出這種話,當真無恥之極。可是,他臉上卻沒紅一下,可見其果真是唯利是圖之輩。

    然則,“飛魂劍”現於前院,呈獻數十高手之前,為這柄劍,還不知要鬧到如何下場,怎能取來與他交換?

    薛仇正感茫然,忽的記起草襄中的喪門劍,忙取出道:“這也是四凶劍之一的喪門劍,閣下可看得上眼?”薛仇説着,順手還拔了出來,但見毫光耀眼,確是神兵寶刃。

    冷無行一見大喜道:“行,就這足夠我將那女子領來,請你們放一萬個心,姓冷的絕不私自開溜,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

    薛仇輕輕一拍,解了他的穴道,覆在他胸前點了一指,道:“你看我這點穴手法可是與眾不同?你若不來,七日後你就會吐血而亡,你自己酌酢辦吧。”

    冷無行一臉歡笑道:“你放心,你叫我走我還不走呢?不過,君子一言,到時你若是想騙我,告訴你,你也不一定逃得了!”

    冷無行説完,徑自躍入後院,白珠欲隨去監視,卻被薛仇以眼色止住,似這種惟利是圖的小人,他相信他會來。

    果然,不大工夫,冷無行推着尚小云姑娘來了,説他是推,一點不錯,因為尚小云痴愣愣的,彷彿着了魔般!

    冷無行在其身後,手執長劍抵着她道:“人來了!把喪門劍拋過來吧!”

    薛仇為人正直,誠心以劍換人,他要喪門劍可沒大用,立即將劍拋了過去,冷無行得劍,回身就走。

    薛仇惟恐他有甚陰謀,見尚小云站在那痴呆呆的,視如不見,聽如不聞般,心中大吃一驚,忙抱起她離了冷堡。

    在一個池塘邊,薛仇將尚小云放下,尚小云依然不聲不響,薛仇遍查她身上毫無傷痛,最後,他一掌搜在她“命門穴”上,從這可知她是否受了內傷!

    哪知他這一觸,不禁駭得臉色倏變,敢請她非止是受了內傷,且一身功力全失,毫無些許反應?

    薛仇大驚之下,忙動功在她體內行了一週。

    薛仇功力蓋世,運功在尚小云體內行這一週,尚小云縱有嚴重內傷,也能療好許多,只見她臉色微變之後,雙眼突的一亮。

    當她看到薛仇後,雙眼中立即湧滿熱淚,但見她用手在地上寫道:“那野僧給我吃了一拉什麼藥丸,我口不能言,氣不能運,功散氣結,有如廢人般,仇哥!幸克繩呢?”

    薛仇看她寫完,心頭好不冒火,遂安慰道:“幸兄一半日就到,我先替你討取解藥去!”

    薛仇遂又關照白珠一聲,囑他好好照顧尚小云,獨自折返冷堡。

    冷堡前院,燈火輝煌,照耀如同白晝,叱喝聲更是震耳欲聾,薛仇仍從原路,躍到那株大榕樹上。

    卻見場中正有兩對在撕殺拼鬥,一對是窮家幫龍幫主,與無極派的掌門舒百會,一對是窮家幫的禿子爺,與無極派中馬民昆仲老二馬亮,四人拼鬥激烈異常,叱喝挾着呼呼掌風,駭人十分。

    薛仇再看餘人,灰衣人守住地下的“飛魂劍”,彷彿就沒動過一下,仍然站在原地,陰陽老怪兩眼死死盯住“飛魂劍”,也是久久不動,餘人所有的眼睛,卻全都集中在場中拼鬥的四人的身上。

    薛仇本想現身,將劍奪過,先行報仇雪恨,再作討藥打算,然則,場中,獨獨就少了兩位紅衣大喇嘛,餘人均在,就只他兩人不見。

    薛仇心中一愕,突聞後院傳來一聲慘叫,這聲慘叫淒厲如狼嗥鬼哭,緊接着噹噹鐘聲,傳自半山!

    薛仇心想,半山果真有鐘聲報警,冷無行倒是沒説謊。

    這聲慘叫響起,首先感到驚駭的是冷氏三老。三老聞聲色變,立即魚貫縱入後院,轉眼間從後院抬了一人出來,薛仇一看就認出那正是冷無行!手裏緊握着“喪門劍”,看樣子已是凶多吉少!

    冷無行是老三冷華仁的長子,卻聽到冷華仁叫道:“那兩位賊和尚呢?”

    灰衣人一愕,頭也不回,道:“我命他倆提人上路,走了。”

    忽聽老二冷華民道:“三弟!無行這孩子哪來這把劍?”

    老大冷華生劈手奪過,驚聲一呼道:“喪門劍?”

    老大冷華生一叫,場中一半人的眼光,又移到冷華生手中,冷氏三老也沒注意冷無行的傷了,雙雙圍在老大身旁。

    冷華生搖了兩搖喪門劍,一聲長笑道:“損失個孩子換來這柄劍,卻也值得!”

    老三冷華仁沒有反駁,大概他所想相同,心中也是願意!

    薛仇聽了,心中反倒一陣酸楚,這簡直哪像是人話!虎毒不食兒,他們連自己兒子也不要了!

    倏地,後院殘嗥頻傳,一縷火光,沖天而起,緊接着咕嘍嘍傳來一聲怪叫。

    灰衣人一怔,趕忙在地上拾起“飛魂劍”,回身朝三冷劍道:“大概你們將人賣了吧!那倆人正在發瘋呢?”

    三兄弟一聽,大驚失色,忙往後縱去,灰衣人一縱身朝後追去,卻見紅影一晃,紅衣少婦舒情已將去路阻止。

    她這一刻,滿臉憂鬱之色,幽幽的輕呼了一聲,方道:“能否請將劍留下?”

    灰衣人哼了一聲,道:“臭丫頭,憑你也敢向我取劍?”

    灰衣人將劍往懷中一塞,接着一掌,猛朝舒情拍去!

    舒情不閃不躲,以掌以如電射般,交叉疾拂,倏息反敬三招,非但將他一招解了,且奧妙的回敬了兩招!

    灰衣人一聲冷笑,身形一側,又是一掌疾劈。

    忽見陰陽老怪叫着衝了上去道:“你不將劍留下就別走了!”

    陰陽老怪右掌已廢,左手執着三尺來長鐵骨摺扇,開合間,也從身後攻出三招,他雖使的是左手,威力可也十分驚人!

    灰衣人一掌沒將舒情逼退,前後受敵,猛然一晃,橫移半丈,毫光閃處,已抽出了“飛魂劍”反手一絞,恰好將陰陽老怪一招毒着解了!

    灰衣人一劍在手,如虎添翼,劍刺掌劈,剎時敵住了陰陽老怪與舒情兩人的強烈猛攻。只是,灰衣人藝業確實驚人,只三五招工夫,已將陰陽老怪鐵骨摺扇封住,並將舒情逼得橫飄疾閃,連連遇險!

    倏地,舒情一聲嬌叱,雙掌分花拂柳,彷彿已將性命置之不顧般的,雙掌迎着灰衣人抱去!

    灰衣人陰陰一笑,左掌猛劈,使發“天雷掌”,朝她胸前印去,眼看舒情難逃一掌之厄……

    驀地,勁風突起,從側面襲來,將舒情擊得側飛尋丈,堪堪避過灰衣人威勢無儔的一招“天雷掌”!

    緊接着身形晃處,一個英挺俊拔的少年,已端立在灰衣人身前,來的正是銅堡薛仇。只聽他道:“獨腳老化子!至今已無隱瞞必要,趕忙露出本來面目吧!”

    銅堡薛仇這一現身,場中人立即停止了拼鬥,所有的眼光全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認得他的無不驚魂顫震,不認得的,也為他的年輕英俊與那快迅駭世的輕功身法,而現出驚訝猜疑之色。

    灰衣人見他如幽靈般突然出現,也是驚愕不已,久久方自定下心神,但聽他嘿嘿一笑道:“陰陽老怪,同舟共濟,可別自取滅亡!”

    陰陽老怪若非灰衣人破他的奇功,他不見得會怕薛仇,有了“飛魂劍”,薛仇更非他的敵手。

    如今,灰衣人非但奪了他的劍,還毀了他的功力,他心中是恨透了灰衣人,他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然則,他對薛仇的畏懼,卻也難以言述,因為薛仇唯一的是要取他性命,灰衣人可沒有要他的命的理由,衡量輕重,他當然得暫棄嫌隙,同御強仇!

    在他還沒有所決定前,薛仇已哈哈笑道:“是該死的,誰也跑不了,是我的仇人,誰也別想活,存心和我作對的,我也不會饒他,不信就試試!”

    陰陽老怪一聽,忙站到灰衣人身旁,道:“我們的帳以後再算,今日先助你一臂之力。”

    灰衣人雙眼凝視着薛仇,道:“今日能將這小子除了,我這‘飛魂劍’就還你!”當然,灰衣人目的是對付薛仇,除了薛仇,他已無後顧之憂!

    薛仇哼了一聲道:“獨腳老化子,放明白一點,我銅堡薛仇究竟與你有何冤仇,你告訴我,我會使你死得痛快一點!”

    灰衣人理也沒理他,微一使眼色,來至他身旁的窮家幫龍幫主及禿子爺,已雙雙撲了上去!禿子爺口中並罵道:“小畜生,胡言亂道些什麼?還不納命?”

    薛仇一見乞食乾坤龍貧搶出,心中就不由嘀咕,可是,時至如今,已不容他再猶豫,乞食乾坤龍貧雖對他有恩,他卻不能因此一再放棄截殺灰衣人的機會,只見左掌右指,掌拍滿咀不乾不淨的禿子爺,指彈滿臉愁苦的龍幫主!

    這掌指齊出,薛仇各有分寸,掌出功力十足,如怒風狂浪,只一掌就將禿子爺擊翻,倒出尋丈。

    指出如驚虹電閃,“唰”的一聲,乞食乾坤龍貧立被點倒地下。

    一招之間,連制二位武林高手,立將全場所有的人全都駭得,張口結舌,目瞪神馳,沒見過薛仇的,誰也想不到他有這等驚世駭俗的功力。

    薛仇正待趁勢猛撲灰衣人時,後院哇哇怪叫的連續縱出數人,為首的是兩個紅衣大喇嘛,身後則追着冷氏三老。

    二位大喇嘛一縱出,那阿巴克立即叫道:“那女子跑了……”

    一語未畢,突見場中多了個薛仇,二人臉上全都變了顏色!

    薛仇嘿嘿一笑道:“不錯,被我救走了!”

    阿巴克一見灰衣人手持“飛魂劍”神定氣閒,膽子一壯道:“你先別得意,就是被你救走,也是廢物!她吞服了西藏密藥‘大麻丸’!”

    薛仇道:“癩蛤蟆!你若將‘大麻丸’解藥交出,我饒你二人不死!”

    阿巴丹如雷似的一笑道:“要解藥嗎?拿去吧!”説着懷中摸出個小紅盒子,十分得意的在手中搖了搖,卻聽灰衣人道:“給我!”

    薛仇心知到了灰衣人手中就討厭,正想出其不意地奪了過來,驀地身前毫光電射灰衣人手執“飛魂劍”落落繽紛般刺了過來!

    薛仇唯一憚忌的就是這把“飛魂劍”,不得已暫行退開半丈餘,就這眨眼工夫,那小盒子,已到了灰衣人手中。

    灰衣人響也沒響,打開盒子,就往口中倒去,眨眼不見,一盒解藥全被灰衣人吞了個乾淨!

    薛仇一見,怒焚心頭,一聲長嘯,猛然朝灰衣人撲來,雙掌一拍一彈,但見呼呼聲中,拉着唰唰疾厲刺耳之聲。

    這一掌一指,威力之強,突屬罕見,灰衣人卻也不敢硬接,忙側身暴閃,然則身形未穩,薛仇又復如影附形般追了過來,仍然是掌指兼施,張猛無儔,灰衣人大驚之下,橫裏一閃,反躍到陰陽老怪身旁。

    雙足未穩,就聽他叫道:“陰陽老怪,出手吧!”

    灰衣人説完,倏然轉身,正好與陰陽老怪,雙掌齊出,硬生生接了薛仇一掌,但聽“嘭”聲暴響之下,灰衣人與陰陽老怪,雙雙各退一步,胸中心血微湧,而薛仇呢?卻也被一掌將身子阻住,停了下來!

    倏聽舒百會一聲大喝,從身後襲了過來,薛仇一聽風聲,心中不由微微一震,他奇怪,舒百會數日不見,功力竟也增高許多,難道他也和自己一樣,獲得什麼罕世奇遇嗎?

    薛仇心想未已,厲風已然逼體,不得已回身硬接,隨着旋身之勢,單掌順手推了出去!

    又是一聲暴響過,薛仇方始看出,並不是只有他一人,而是他與馬氏昆仲,合三人之力的一掌,但仍被薛仇一掌震退三五步,方拿樁站穩!

    這時,灰衣人又再挑撥冷氏三老道:“王冷劍,你們劍聞名宇內,若能用冷箭將此畜生傷了,你們開出的條件,我全部答應!”

    冷氏三老一聽,全都喜形於色。可是,薛仇這等駭人功力,又不禁使他三人躊躇不前!

    灰衣人一見,陰陰笑道:“我説出就算,錯過了可別怨我!”

    老大冷華生打個哈哈道:“既稱冷箭,豈能明放,我們先接他一招試試!”

    老大説完,三老同時撤出三把長劍,朝薛仇撲了上去。

    薛仇因金蓮花不敢與“飛魂劍”相觸,始終沒拿出來,今見三老居然也被灰衣人所買,執劍刺來,忙撤出金蓮花一抖一挽,恰好將三劍全都封住。

    正當此時,舒百會又是一聲大喝,撲了過來,薛仇眼觀四路,耳聽八方,沒回身已知舒百會也已撤出了兵刃,與馬氏昆仲兩柄劍,三般兵器同時刺點到。

    薛仇曾傷在舒百會的細竹下,這時他卻萬萬不敢大意,一旦再像棲霞嶺上那樣來這麼一下,他可吃不消兜着走!

    正待回身接招,這廂“飛魂劍”與鐵骨摺扇,亦復遞到,一長一短,所指全是渾身要害。

    同時,一旁的兩位紅衣大喇嘛,見有機可乘,也是一聲怪叫,雙掌齊出,使發“風雷掌”,撲了過來!_

    薛仇一時之間,三面受敵,一方一個個全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心知不展神威,定然受制,只見他猛然一長身,縱起丈餘,金蓮花使發金蓮十八閃中一招“八方風雨”,凌空下擊!

    但聽一陣金鐵交鳴之聲,有的劍斷了,有的劍飛了,人影合而又散,可是薛仇落地後,卻也不免朝金蓮花仔細察看。

    原因是在這一招之中,他已清楚的看見,金蓮花在萬不得已之下,已與“飛魂劍”觸了一下,雖只輕輕地觸了一下,可是“飛魂劍”吹毛過發,鋒利無匹,就這一下,已有將金蓮花削斷的可能。

    急速的察看之下,薛仇大喜過望,金蓮花細杆上除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跡外,連一點小缺口也沒有。

    這一發現,薛仇哪得不喜,他白白的擔了多日的心事,還險險讓陰陽老怪將他制住,早知如此,陰陽老怪不早就死在他金蓮花之下!

    他這歡喜欲狂,灰衣人可就驚駭不已,自聽到陰陽老怪説薛仇畏懼這柄劍後,他就起了奪劍之心,隨後的事實,果真證實了陰陽老怪之言,薛仇的金蓮花碰也不敢與“飛魂劍”碰一下。

    如今,在不得已下,碰上了,且無傷,他又哪得不驚?但聽薛仇一聲震天大笑,反攻了過來!他只得密密的將門户封住。

    薛仇一且消除忌憚,精神大振,金蓮花狂舞之下,威力更是驚人萬分,只是灰衣人緊緊封住門户,只守不攻,再加上一旁陰陽老怪的鐵骨摺扇、舒百會的三枝細竹,馬氏昆仲、冷氏三老的的五柄長劍、那兩位紅衣大喇嘛的“風雷掌”,一時之間,薛仇確也無可如何!

    倏地,一道寒虹,射入薛仇金光之中,薛仇一看這道寒虹,來如電閃,就知是一種極為霸道的暗器,忙將金蓮花一抖一震,準備將那暗器反擊回去!

    豈料,一擊之下,暗器忽的爆炸開來,隨着“啪”聲響過,裏面同時爆出五顆小小的銀虹,急如電閃般,朝薛仇正胸射來。

    這暗器名為“子母追魂梭”,即冷氏三老祖傳成名暗器。一顆“子母追魂梭”中,另有五個子梭,只要一觸那“子母追魂梭”它立即爆炸開來,裏面的子梭,經機簧一彈,隨即也射了出來,較原本的母梭,去勢快上數倍。

    薛仇一驚之下,再也不顧襲敵,金蓮疾舞,單掌猛拍,身子卻凌空飛起,倒縱出三丈遠去!

    那五個亮銀子梭,卻險而又險的打從他腳底飛過,射向了一旁觀戰的數名大漢,若非他們一個身手敏捷,怕不遭了魚池之殃?

    薛仇穩身後,首先凝目注視灰衣人,見他立身眾人之後,雖沒有逃走之意,卻也沒有再領先搶攻!

    倒是那兩位番邦大喇嘛,不顧死活又揮掌撲了過來!

    薛仇心知,若不再開殺戒,驟下殺手,還真不易將這罪禍魁首殺了,見這兩個番僧撲來,出手再不容情!

    只見他腳踏“七絕遊身步”,側裏一旋,不退反進,金蓮花“攔江截水”,左手“曲陽指“,外帶“玄戈神功”。

    但聽兩聲慘嗥,阿巴克右臂被金蓮花齊肘削斷,倒在地下,那瑪丹更慘,被薛仇“曲陽指”透胸而過,當場一命鳴呼!

    薛仇一招未畢,迎面又來了三個不怕死的,無極派的舒百會與馬氏昆仲,欲在薛仇未及緩手時,將薛仇制住。

    哪知,薛仇既已存心大開殺戒,手底下哪還會有緩不過去的,金蓮花斜飛猛轉,左掌運功疾拍!

    舒百會三枝細竹,當場被擊飛了一對,一對手臂痠軟無力外,虎口且在滴着點點鮮血。

    那馬氏昆仲更不用説了,被薛仇“玄戈神功”一掌,擊得劍飛魂散,當場倒在地上,昏迷不起。

    薛仇連續兩記絕招,擊傷了五個江湖一流高手,説起來也就不過眨眼間的事。可是待他穩身看時,卻已不見了灰衣人的影子,連同陰陽老怪也不見了,薛仇心知他二人定是舒百會三人二次攻擊時,他們才趁機溜走的!他明知二人絕跑不遠,恨就恨在不明方向!

    明月在天,夜色正濃,看樣子四更將盡,薛仇藥沒得到,恨未消,仇也未報,心中真有説不出的難過!

    瞟眼四下一望,不相干的人早已躲過一旁,受傷倒地,薛仇也不欲要他們性命,他豈能出手殺害沒有抵抗的人!

    如今,就是在舒百會,傷尚不重,也是薛仇“生死簿”中有名之人物,他豈能輕易將他放過?遂一步步的朝舒百會走去!

    倏地紅影晃處,舒情已遮在舒百會的身前,叫道:“小弟弟!能否饒他一命?”

    薛仇一愕,自始自終,舒情與另三人沒動過手,也承蒙舒情指點,他才將尚小云救脱了險,而舒情還有改邪歸正之心!

    眼望着舒情,薛仇現出了猶豫之色,他明知他二人是兄妹,他既赦了舒情,又怎可當着她面殺她的兄長!

    沉思了一陣,薛仇終於道:“一個人總不能恨一輩子的,只是他必須自今日起,約束門人,改邪歸正,我就再不追究……”

    一語未畢,一條細竹,從舒情身後飛了出來,射向薛仇的胸口,薛仇與舒情相去不及半丈,細竹又如飛矢流星,快迅異常,錯非薛仇隨時警惕着,這一着就可能送了他的命。

    只見他右臂一抬,金蓮花起處已將細竹擊上半空,可是,他心中的氣怒,可也到了巔峯,他想:“我有心饒你一命,你居然還想趁我不備之際,暗箭傷我,縱然舒情為你講情,我也不饒你!”

    心想未已,他人已斜裏縱出,躍到舒百會的身側。

    舒百會心知舒情了得,滿以為她會出手相助,見薛仇側面襲來,不閃不躲,反出掌相迎。

    哪知,舒情早已心灰意冷,對薛仇情根深種,本想向薛仇討個人情,放他一命,他大不該突起賊心,還想暗算薛仇,她心中也不由氣憤,偏偏的不予出手相助,有意無意反退開兩步。

    這一來,舒百會又哪是薛仇對手,一招錯過,二招未滿,但聽一聲痛叫,舒百會當場倒在地下,翻滾不已。

    舒情以為薛仇定會手下留情,這一見也不由驚魂皆顫,悽聲叫道:“小弟弟……”

    薛仇哼了一聲,道:“放心,還不至於死,我只將他武功廢了,這散功之際,他總得吃點苦頭的。”

    這本是他自作自受,能怨誰來,舒情也無話可説,忽見舒情一使眼色,接着手兒有意無意的往廳後一指。

    薛仇心知舒情定是指明灰衣人的去處,不及道謝,立即騰身朝廳內縱去!

    大廳中只有一道門通往內院,薛仇三不管往內闖,正當他人影及門之際,倏的一片寒光照眼,數十顆銀屋撲面而來。

    與這同時,身後厲風刺耳,薛仇一聽風聲,就知是那十分霸道的“子母追魂梭”,而且,一發就是三枚。

    這時的薛仇,身形剛剛縱起,去勢正急,身後暗器又至,欲待前衝,迎面數十點銀星,卻也不易閃避。

    萬分無奈之下,薛仇只得猛打千斤閘,隨着下降之勢,身子整個撲倒地下,那數十點銀星及三枚“子母追魂梭”,全從他背後交叉飛過,一枚也沒沾着薛仇。

    薛仇這一着,乃是萬不得已的下下之策,他明知不當,卻又不得不行,身子沾地,立即又往右連翻帶滾,避出七八尺!

    果不其然,就在他翻開的剎那,在他原本所伏地上,立聞“叮叮叮”三響,並冒起點點火星。

    薛仇心中暗笑,到底沒遭到暗算!

    忽聽一聲長笑道:“銅堡薛仇,縱然名震江湖,來到冷堡,也叫你滾爬而出!”

    薛仇一聽大怒,原來竟是冷氏三老暗中搗鬼,既要與我薛仇作對,那是你自尋死路,我又何需去?

    薛仇爬起身來,首先映入眼簾的冷堡中三堡主冷華仁,站立在大廳口,正將退路阻住。

    緊接着二門上也出現了冷華生與冷華民,三人手中,除了長劍外,全都捏着暗器,似乎就要以暗器為勝般!

    首先,三堡主冷華仁嘿嘿笑道:“你若肯爬着滾開冷堡,姓冷的就網開一面,放你逃生,如若不然,嘿嘿!叫你來時有門,去時無路!”

    薛仇怒發心頭,罵道:“這可是你們活膩了,怨不得我心毒手辣,你以為就憑這些破銅爛鐵,當真就能傷得了我嗎?看招!”

    薛仇當先攻向阻門的冷華仁,他手中金蓮花,一式“直搗黃龍”對胸戳去,另掌當胸護住,以防暗器!

    冷華仁長劍一對,左掌立即一抖,寒光閃亮的“子母追魂梭”,隨勢又發了出來,因這“子母追魂梭”確實不同凡響,薛仇除了閃避外,卻也不敢硬接硬擊!

    倏地,身後風響,暗器又至,薛仇聞風知警,不得已又退了下來,驀地心生一計,就在退身之際,薛仇撲向了壁間的燭火!一掌之下,星飛火滅,連續數縱,大廳中立即暗如黑墨,伸手難見五指,只剩門口射入微弱的月光。

    冷氏三老做夢也沒想到薛仇會來這一手,這對他們果真是大不利,尤其是老三冷華仁,他連廳門口也不敢站,敵暗我明,他怎會如此傻?

    老大冷華生一見情勢不妙,忙一打招呼,喝道:“退!”

    薛仇哼了聲道:“要走嗎?將頭留下再走,冷堡中人的脾性我已知道,全是唯利是圖者,你們自己説吧!每人一顆腦袋值多少,待你們死後,我一文不少的饒給你們,讓你們陰間去痛快痛快!”

    薛仇暗黑中視物,清明如故,與火光下毫無差別,冷氏三老可就不同了,他們功力較淺,又沒練夜眼,根本看不見薛仇藏身何處,但他們自己卻連動也沒動一下,唯恐弄出聲響,遭到襲擊。

    可是,一旦聞到薛仇如鋒針的挖苦話,又哪裏受得了!三堡主冷華仁首先發難,三枚“子母追魂梭”朝發聲處擊去!

    “叮噹”一陣亂響,薛仇的聲音又從左面發出,敢情他説完話後,早就移了地位,他目的就是要消耗對方的暗器,他不相信這種霸道暗器,他們能備有許多,縱然有也不能全帶在身上。

    但聽他道:“怎麼還不肯説嗎?要不説可是你們自己不上算……”

    一語未畢,又是“叮噹”數響,薛仇的聲音又已從樑上發出,道:“嘿嘿,到時別怨我不夠人情……”

    冷氏三人一見他如幽靈,倏東倏西,心中早已寒意直冒,大堡主冷華生首先準備開溜,身子剛剛輕移一步,一陣厲風,撲頂而至!

    冷華生一驚,抽身之際,順手又發出一枚“子母追魂梭”,“哆”的一聲,這下可沒空發,擊個正着。

    冷華生一聽大喜,不管擊中什麼地方,只要擊中,身上非穿幾個窟窿不可。只是,喜尚未上眉梢,突聽“卟嚓”一聲,身前摔下一張太師椅,原來,以這一枚“子母追魂梭”是擊在太師椅上。

    又聽薛仇的聲音道:“有什麼能耐儘量施展吧!要想走可是做夢!”

    冷華仁離大門最近,他知道這樣下去,實非善策,因為他身邊只剩下一枚“子母追魂梭”了,這一枚他可不願輕易再發。

    一見冷華生中計,趁機一縱,往廳外躍去!

    尚未及門,驀地厲風罩頭,金光耀眼,冷華仁以為又是詭計,忙一劍斜劈,手中“於母追魂梭”卻捨不得發!

    哪知,一劍劈出,正當金光相觸,長劍立被震得脱手飛去,手中一枚“子母追魂梭”還沒來得及發出,胸前已中了一掌,當場打得他口噴血箭,倒地嗚呼!

    門口有月光映入,看得十分清明,冷華生與冷華民全都看得清清楚,可是要待援救,卻已無及!

    薛仇這時是存心要殺他們泄憤,沒有他三人的阻礙,很可能他已將灰衣人除了,要不最少也能有個方向追趕,如今這一眈擱,別説方向,縱然知道方向也不定能趕得上,因為他的輕功也是宇內聞名的呀!

    二人一見兄弟遇害,三不管各人發出一枚“子母追魂梭”,緊接着雙雙不約而同的朝後院縱去!

    薛仇早就算計好他們有此一着,將冷華仁擊殺後,停也沒停,立即施展開“飛龍騰空”輕功絕技,凌空倒縱,較他們更快的在二門口落下。

    二人只覺破空風聲驚人,卻還料不到薛仇已在他們身前停住,黑暗中,他們沒看見薛仇,只橫劍護身,仍往院內衝去!

    薛仇嘿嘿一聲冷笑,二人魂驚魄散,沒容他們有所抗拒,金光閃處,二人的腦袋全都變了爛西瓜。

    薛仇搏殺三老,心情也略感寬爽,步出廳來,廳外已不見一個人影,眼看天色已微明,立即縱身出莊,去會白珠與尚小云。

    就在薛仇走後的半刻工夫,冷堡大廳後掩掩藏藏走出一位少年,十七八歲年紀,削腮尖下巴,活像只猴子!

    少年走出廳來,一聽沒有聲音,忙打亮火摺子,在冷華生身上摸了一陣,摸出一柄短劍!

    少年嘿嘿一笑道:“適才我若出手相救,這‘飛魂劍’就不是我的了!”

    原來,灰衣人臨行,竟將“飛魂劍”給了冷氏三老,怪道他們這般賣力,拼命攔截,最後還是一場空歡喜。

    少年又從二堡主冷華民身上掏出喪門劍,雙劍在手,少年不禁仰天大笑,道:“我冷無德從此得要揚名武林了!”

    敢情這少年竟是冷無行的兄弟,他親見父親,叔伯遇難,而不出相助,這種心腸也是祖傳遺風,怪誰不得!

    且説薛仇向池塘邊奔去,尚未及半,忽見白珠急急奔來,還只道發生什麼不幸,忙將白珠喚住。

    白珠一見薛仇無恙,滿心歡喜的道:“那位幸叔叔來了,他已將阿姨揹回去了,他説好是回杭州的!”

    薛仇聽了,心中好不難過,忙問道:“雲妹的傷如何?”

    白珠又眉一皺道:“薛叔叔剛離去一下,她就變成老樣子了!”

    薛仇心中好恨,恨灰衣人的心腸過於毒辣,他想:“大概是灰衣人慾藉此引我西去,計謀害我,我就偏偏去給你看。”

    薛仇想畢,立即學着邊文惠,摺唇而哨,那隻紅頭怪鳥,一直隨着他們,薛仇一哨,沒半晌,怪鳥已凌空落下。

    薛仇牽起白珠,雙雙跨上鳥背,往西飛去!

    路遙萬里,可不是説到就到。

    不一日,已進入連綿山區,天氣也逐漸轉寒,雖是二月天氣,峯巒間,仍然凍雪夾道,從上往下看,白茫茫一片銀色世界。

    薛仇不怕冷,白珠可吃不消,尚幸白珠身上帶得有金錢,薛仇遂替白珠備辦了禦寒冬衣,皮衣皮帽,也備了許多幹糧!他自己呢?也買了件大皮襖,為的怕驚世駭俗,別人還當他妖怪呢?大雪天穿件單衣!

    薛仇記得,那位鐵老曾説過“喀齊戛爾貼”,他知道這是地名,但他做夢也不知道這地方在哪裏,除非他是神仙!

    眼看連綿萬里的峯巒,天氣也越來越冷。薛仇預算着差不多也該到了,遂尋一較大的城郊,落了下來。

    薛仇與白珠牽手入城,只見街道狹而長,商務卻十分繁盛,人來人往的,熙熙嚷嚷,穿流不息。

    薛仇只聽他們嘰哩咕嚕的,卻不知他們説些什麼!欲待問訊,卻也無從出口,至此,他方始感到茫然失策!

    言語不通,這可是個莫大的難題!

    薛仇與白珠,裝束各異,藏人一看就知,全都用一種奇異的目光,打量這兩個外鄉來客!

    這樣,薛白二人更感彆扭,急匆匆地穿過兩條街道,然而,隨便走到什麼地方,都有許多對眼睛盯着他們打量。

    薛仇只覺尷尬,還不怎的,白珠可氣得鼓起小嘴,誰看他他就瞪誰,口中還不停的咒罵。

    忽聽身後一人道:“小弟弟,別亂罵人,今天是好日子啊!”

    薛仇一聽是漢話,心中大喜,猛回首,街邊一間飯館門前,站着個矮老頭子高不滿三尺,年約六旬,也是漢人,薛仇一看就知是來藏邊做生意的,這種人不通藏語,根本無法來此做生意賺錢!

    遂趨前,躬身為禮道:“大叔!小可薛仇,欲往喀齊戛爾貼去,不知此為何地?”

    矮老一聽,哈哈笑道:“你們是怎麼來的呀?要到喀齊戛爾貼去,怎會走到拉薩來了?”

    薛仇一聽,原來這是拉薩,他可不能告訴老人他是乘鳥來的,遂忙接口道:“原來這是拉薩,請問戛爾貼在那個方向,此去有多少路程?”

    矮老頭朝薛仇上下打量兩眼道:“戛爾貼位於拉薩北部,此去腳力健的也得半月二十天,瞧你文質彬彬的,還帶個小弟弟,沒個三五十天也走不到!”

    薛仇心中暗笑,此老簡直將他看成文人了!正待道謝離去。

    忽聽老人又道:“再説,若沒人領路,就是三五個月你們也找不到!”

    薛仇聞言一愕,這話可是實情,今天僥倖遇到此老,若不是他,簡直身處何地都不知道。遂道:“真格的,得煩大叔代請個領路的,銀子多少沒關係,最好是漢人,或是會説漢話的藏人也可以!”

    矮老忽的雙眼一亮,大概他聽説銀子多少沒關係吧!可是,他卻突然皺起了眉頭,好半晌方道:“這個恐怕不簡單,藏人很少會説漢話,我本有個夥伴他又得三五天後才能來,如若請他領你們去倒是再好不過,銀子多就多一點,少就少一點,也無所謂了,只不知你們是否能等三五天,再説這天氣,三五天他能否趕到也是問題!”

    薛仇一想,時間已耽誤不少,若再拖下去,實屬不妙,遂道:“最好是不要等,如你老願意,我們願出最高的價格,補償你來回日子所蒙受生意上的損失!”

    矮老哈哈一笑道:“人老人,骨軟筋酥,可沒這能力爬這高山了,不過,既是事情急迫,我另外替你設法……”

    一語未畢,忽聽鑼聲噹噹,金鐘鈴鈴,從街尾傳來!薛仇一心聽着矮老的話,可沒注意來了什麼?

    還是矮老道:“你們先瞧瞧熱鬧吧!晚間再到此地找我,你們只問羅矮子無人不知,別的話聽不懂,羅矮子他們可知道是我!”

    薛仇抬頭在四周打量了一下,記住這地方,等會好找,可是還沒轉身回頭,即聽白珠高聲叫嚷着,道:“薛叔叔,你瞧那紅衣和尚!”

    薛仇一震回首,街尾一對對走來數十紅衣喇嘛,手中有執銅鑼、金鐘、大皮鼓,也有執着各種樂器的,多一半腕處吊着念珠,手中執着木魚,不斷地敲打着,慢慢的往這廂走來!

    一個個身形魁梧貌相莊嚴,彷彿正逢什麼大慶典般!

    薛仇一見這些紅衣喇嘛,心中就冒火。但他總不能一個個的將這些人全都殺了,他此來的目的,只不過為了一點解藥而已。

    一旦見到這些紅衣喇嘛,他就不必再到戛爾貼去了,既有紅衣喇嘛的地方,他不相信就沒這“大麻丸”的解藥,就是他們沒有,他們的主持方丈,他們的國師禪師,也不會沒有。

    於是,薛仇牽起白珠,尾隨這些紅衣和尚而去。

    身後還自傳來羅矮子的聲音道:“薛哥幾,別忘了晚間要來呀!”

    薛仇仍然答應着,卻頭也沒回的走了!

    少時出了西城,眼前出現一座寺院,院中一座十數層的高塔,金碧輝煌,十分壯麗美觀。

    薛仇一見寺院這般壯觀,心知戛爾貼可不必去了,不過他又後悔適才沒將羅矮子也請來,沒他翻譯也是個大問題!

    一旦出城,沿途藏民更見擁擠,每人手中都拿着香燭,提着貢物,全都擁往寺院方面去!

    可是,薛仇他兩卻如入無人之境,並非因薛仇身懷絕世武功,而是這些藏民,一聞鑼聲,立即讓道,薛仇二人隨在紅衣和尚身後,豈不沒受到擁擠,只是,藏民們全都用一種驚訝的目光,來看他倆。

    半晌後,已至寺院門首,薛仇仰首上望,寺門上四個亮光照眼的金字,寫着“布達拉寺”。

    來至門首,方覺“布達拉寺”的雄偉,峻宇雕牆,尤其那座高塔,塔高十三層,真有高聳入雲之氣概。

    寺院中人山人海,香煙繚繞,但卻十分寂靜,除了鐘鼓木魚,及和尚的唸經聲外,一點雜亂人聲也沒有,氣氛顯得十分嚴肅。

    薛仇看到這般光景,也不由肅然起敬,嚴謹的隨着穿過三重大殿。那些和尚仍然往後殿走去,薛仇不用人攔,他竟不由自主的停步了,原因是,連穿三座大殿,全是黑壓壓的人頭,這後殿中可是渺無半人。

    為了心中絲微的敬意,他不願無故觸犯佛門聖地,尤其他是一個異鄉客,言語不通,很容易就生誤會,他目的只為些許解藥,若能平安無事取到手,豈不甚好,何必多生事端?

    薛仇想畢,立即回身,走出殿來,他是想回到街上將羅矮子找來,替他翻譯,向“布達拉寺”中主持討藥,能順利得到,當然更好,到時非要用強不可的話,那薛仇也不會在乎!

    這次出來,可沒進去方便,走了好半晌,方走出二殿,就在二殿口,忽聽一人在他耳邊低語道:“二位施主,請隨小僧來!”

    説的是漢語,薛仇當然懂,一怔回首,身後站着個紅衣喇嘛,方頭大面,看樣子也不過二十一二歲,正微笑着對他合什為禮。

    薛仇趕忙答禮,那番增二話不説,回身繞着殿側往後去,薛仇估不到寺中番僧居然有説漢話的,那就不必再找羅矮子了!

    心中大喜之下,忙牽着白珠隨後跟去!

    繞過二殿,院牆現出月洞門,牆外是一花園,園中有一大水池,池旁一排平房,似是寺院中的客房。

    那紅衣喇嘛沒走向平房,卻又繞到平房後面,後面又是一月洞門,門後一座小小經堂。

    紅衣喇嘛在經堂門口一立,回身道:“二位請稍候!”

    他這語音未落,經堂中已經傳出一鏗鏘之聲道:“不必通稟,請他們進來吧!”

    那紅衣喇嘛側身一讓,薛仇只得道謝後,與白珠走進經堂,他們本是有所為而來,還有什麼客氣的?

    經堂中,檀香繚繞,幽香陣陣!

    左面一張雲榻上,端做着位白眉老僧,一身金邊大紅袈裟,身子不算魁梧,一雙手臂卻特長。

    老僧一見薛仇進入,忙立起讓坐道:“頃得小徒稟報,有中土高人俠士降臨本寺,特囑小徒接引二位來此一晤,冒昧之處,尚乞海涵是幸!”

    薛仇見對方以禮相迎,忙也恭敬地答道:“薛某得進寶剎,三生有幸,沒請教大師法號。”老僧微微一笑道:“本禪師喀薩喀,乃本寺主持。”

    西藏紅衣教中尊號,首稱國師,次即禪師,薛仇一聽,既知其位之尊高,再次行禮落座。

    雙方坐定,適才那少年紅衣喇嘛已獻上清茗,喀薩喀禪師對其展眉笑道:“札克,果然不錯,薛施主當真是中土高人,只是其功力內藴,藏而不露,居然被你看出,難得!難得!”

    喀薩喀禪師光明磊落,在薛仇面前,仍説的漢話,這代表無私,隨見他掉首對薛仇道:“薛施主此來,不知是遊歷路過,還是有何目的?”

    薛仇正欲提起,經問忙道:“薛某有一友,誤服‘大麻丸’……”

    喀薩喀禪師倏地一顫,聲音忽變淒厲尖高,叫道:“誤服……大麻丸?”

    這五個字,總共有兩個問題,一是“誤服”一是“大麻丸”,這“大麻丸”井非紅衣教中人人都有,而是位及札薩克大喇嘛之尊,身邊方始攜着有,札薩克大喇嘛也只比禪師低了一級,紅衣教中佔此位者人數還不多!

    如今突聞“大麻丸”三字,喀薩喀又怎能不驚?

    再其次,“誤服”二字確有疑問,怎叫做誤服?是不知道大麻丸而服了?還是知道而服錯了?

    “大麻丸”乃紅衣教中密藥,從來不過外人手,要想知其藥性,千難萬難,要説尋求對症解藥,更屬妄想!

    薛仇經對方一呼,也感到“誤服”二字用得不當,但他又該怎麼説呢?阿巴克與瑪丹雙雙死在他的掌下,他又是個不善於編謊與圓謊的人,到時若露了馬腳,相信比現在還要難堪。

    薛仇臉微紅後,一咬牙道:“老禪師,我對你實説吧!貴教中札薩克大喇嘛阿巴克……”

    “誰?”“阿巴克!還有瑪丹!”

    “瑪丹是副札薩克大喇嘛!”

    薛仇微微一笑道:“他們去到中原,協助我的仇家,與我為仇,與我為敵,受我仇家之騙,擄我的妹妹,並喂以‘大麻丸’,如今,人雖被我救回,卻是昏迷不醒,奄奄一息……”

    喀薩喀沒待其説完,即接口道:“你此來目的是求取解藥?”

    “正是!”薛仇答得十分爽直!

    “他們人呢?”

    薛仇一愣,故作不知的反問道:“哪一位?”

    “阿巴克與瑪丹二人!”

    “啊!他們二位與我仇家正在途中!”薛仇咬緊牙根説了一句謊!

    喀薩喀一皺眉道:“照説,本教中教規,非至萬不得已,絕不輕易使用大麻丸,看樣子阿巴克合瑪丹二人之力,亦非薛施主對手啦!”

    此一問倒十分難堪,究竟該怎麼説呢?稱是嗎?這可不是時候,再説個謊吧,喀薩喀又先一着説明了“大麻丸”的重要,薛仇終於點了點頭!

    喀薩客忽發冷笑道:“阿巴克與瑪丹的‘天雷掌’你也破得了?”

    薛仇一怔,心中暗叫糟糕,漏洞越來越明顯了,靈敏的頭腦,電似的急轉兩下,接口道:“薛某輕功不差,避開了!”

    薛仇咬緊牙根,又説了個謊。

    喀薩喀見多識廣,一聽就知其中有詐,逐道:“既是他二人已在途中,那麼等他們回來,問個清楚明白後,如若屬實,本禪師保證將解藥送給你就是!”

    薛仇一聽大急,別説他們已然去世,縱然沒死,或是正在途中,他們也得三五十天方能返回,這叫他怎麼能等?何況,他們魂登西天極樂世界,根本不可能再返回,怎能等?

    但是,他又怎麼説呢?一説豈不自拆謊言?

    眼看喀薩喀立起,欲待送客,忙道:“老禪師,他們還遠在中原,豈能等得這久?”

    喀薩喀微微一笑道:“我相信你定是追着他們來的,只是你中途岔了道,將他們追丟了,方始至此,我只需將信鴿放出,半日可回,放心,他定比你早一日返回戛爾貼!”

    薛仇道:“不!他們確實仍在中原道上,因為我……”

    “施主莫不是飛來的?”

    “老禪師説得一點不錯,因為我有一隻靈異奇禽,翔空飛行,瞬息千里!”

    喀薩喀有些不信地道:“能否喚來一觀?”

    當然可以,這還有何難處,薛仇立即領先步出經堂,仰首上望,紅頭怪鳥盤旋高空似乎正在找他!

    薛仇只用手招得一招,隨往那塔頂一指。

    怪鳥眨眼落下,停在塔尖上,“咕咕”叫了兩聲。

    喀薩喀至此不得下信,但他卻道:“如此看來,更是非等不可!”

    薛仇一聽,心中好不惱火,道:“老禪師,我有一句話不便出口!”

    喀薩喀雙眼微瞪道:“但説無妨!”

    薛仇一咬嘴唇,道:“貴教兩位大喇嘛本與我仇家不相識!”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並非,他們得了我仇家的寶物!”

    “你是説受賄?出家人四大皆空。”喀薩喀説完這句話,臉上也不由微微變色,白眉一顫顫地跳動叫着:“是何寶物?”

    薛仇實也不知灰衣人當時給了阿巴克與瑪丹的是什麼東西?但他見到阿巴克那滿臉驚喜,就知是件寶物,遂故意輕鬆的道:“我也不知是何事物,只看到這麼黑黑的兩顆,這麼大點,用玉盒盛裝,打開來,光瑩奪目,看似堅固異常!”

    喀薩喀一聲尖呼:“舍利子?”

    薛仇本不知是何物,聽他這呼聲中滿含驚訝,相信他口中説的是舍利子,也是一件寶物,遂模梭兩可的道:“大概是吧!”

    喀薩喀忽露陰險的一笑道:“如此一説,更非等不可了!”

    薛仇忍不住心頭冒火道:“薛某如若替貴教宣揚開去呢?”

    “我為的就是事實證據,你難道想以此要挾?”

    薛仇嘿嘿一笑道:“他們若一月不回呢?”

    “你就等他一月!”

    “他們若一年不回呢?”

    “你就只好等一年!”

    薛仇心火狂冒,臉上立即泛起淡淡金光道:“他們若是一輩子不回呢?”

    “你就等一輩子吧!”語音未落,喀薩喀倏地一想不對,這是什麼話,禁不住一聲冷笑,道:“你的意思是……”

    薛仇的謊言已不怕拆穿,但他卻不作正面答覆,只聽他道:“我的意思是今天非要不可,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我薛某把話説穿,今天要定了!”

    喀薩喀聞説舍利子而神馳色動,聽到薛仇説這話,他反倒一點也不動容的哈哈大笑,道:“這麼説,薛施主要想強搶!”

    “説不得只好試上一試!”

    喀薩喀又是一聲哈哈大笑道:“中土高人,到得藏邊,不定能叫字號阿?阿巴克雖是札薩克大喇嘛,武功卻不及我小徒札克!”

    話已説僵了,也沒什麼好客氣的了!薛仇遂道:“縱然葬身拉薩,血濺寶剎,也是義不容反顧。”

    喀薩喀雙眼死死地盯住薛仇,看了好一陣,他是越看越氯怒,越看越光火,這其中成份,多一半是妒忌!

    拉薩,乃西藏唯一大都會,“布達拉寺”更是紅衣教中,指揮總樞鈕,寺中高手如雲,他自己更是紅教中除了國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老禪師,想不到薛仇小小年紀,虎膽包天,竟招惹到老虎窩來了!

    喀薩喀微微冷笑後,道:“好!有膽今夜子時來此相會,讓你見識見識藏邊武功!另備好大麻丸的解藥,只是看你是否有福取去!”喀薩喀説完,徑自步入經堂,再也不理薛仇。

    薛仇本待當場發作,可是,喀薩喀已説好了夜間子時,總共不過還有三四個時辰之久,又何必如此急?

    於是,薛仇牽着白珠,離開經堂,剛走到那平房處,驀見人影一閃,隱入屋中,薛仇看那人影的姿態,十分熟識,似曾見過,心中不由大起疑惑,會是什麼人?竟先他而到此地!

    瞧這人隱去的身法,武功可也不弱,穿裝打扮亦非藏民,他心想:“這難道又是獨腳神乞的鬼把戲,但這又是萬萬不可能的,除非他也有如怪鳥般的靈禽異獸,或懂得武林中罕聞的縮地之法!”

    既是別人已然隱去,薛仇也不便追去查看,遂循原路離了“布達拉寺”。

    返回城中,已近傍晚時分,來至適才店旁,一提“羅矮子”之名,果真有人將其領入店內。羅矮子在一客房,正在用晚膳,一見二人進入,忙吩咐店夥備酒待客,隨朝二人獻媚似的道:“看到布達拉寺的高塔嗎?布達拉寺的熱鬧,也是一年難得一遇的吉日假期,你們可算來得真巧,若沒燒香許個願,當真太可惜了!”

    薛仇自幼不信神佛之説,遂隨便敷衍了兩句方道:“請問羅大叔,布達拉寺的方丈是哪一位?”

    羅矮子一凜,道:“你問的是白眉老禪師喀薩喀?”

    “他就是布達拉寺的方丈?”

    “不是他老人家還有誰?你這怎麼?”

    “我想知道他的為人如何?”

    羅矮子驀地一跳兩尺高,驚駭萬分的道:“你……你……你……請你別這麼大聲説話,拉薩城中藏民,全都對其敬若神明,誰也不敢批評他一言半句,你……”

    薛仇心中十分好笑,道:“他們不是聽不懂漢語嗎?你害怕什麼?”

    羅矮子臉上早變了顏色,道:“就因為他們不懂,我才敢説你。可是,白眉老禪師能懂,他更練就天視地聽之術,縱然千里外有人在説話,他要聽也能聽得一清二楚,什麼事也瞞不了他,你所説要是被其聽去……”

    過份其辭的形容,薛仇心中更感好笑,不過他也不得不細加考慮,藏民對喀薩喀老禪師敬若神明之説,是崇拜其偉大呢?還是畏懼其惡毒殘暴?初看他的相貌,果像一得道高僧。

    可是,那固執而不講理的脾性,又不像是一得道高僧所應有的態度,兩方面一想,薛仇也捉摸不定。

    從羅矮子的説話看來,要想從羅矮子方面打聽什麼,也是不能的了!

    羅矮子忽道:“聽你這口氣,我實在對你不放心,還是讓你趁早離去的好,我已為你尋好帶路的人了……”

    薛仇既知布達拉寺中亦有藥,又何必棄近求遠?逐道:“戛爾貼我不去了!”

    羅矮子大感意外地道:“為什麼?”

    薛仇道:“我到戛爾貼去為的是要一東西,如今此地已有,我已無需去了!”

    羅矮子臉上流露出大感失望之色。

    正當其時,室外有人喚“羅矮子”,羅矮子聞聲而凜,沒向薛仇招呼一聲,立即出屋而去。

    薛仇看到羅矮子那驚惶失措之態,忙悄沒聲的隨在羅矮子身後,偷偷在門口一望,但見紅影一閃,已隱入另一房中去了!

    薛仇一見紅影,就知是布達拉寺的喇嘛,他心知這來的絕不會是喀薩喀本人,而是喀薩喀的門人札克那方頭大面的小喇嘛。

    札克此來,當然是為他。可是,他一點也不感驚訝,或許札克是受命一直跟蹤着他也説不定,既無法偷聽他們説話,薛仇遂不作偷聽打算,先與白珠填飽肚子再説。

    少時,羅矮子返回室中,一出一進,卻是兩個臉譜,適才是驚慌失措,如今是滿臉歡笑!

    坐定後,羅矮子先酌了杯酒,方道:“薛小俠原來是中土俠士,羅矮子倒真失敬了,罰酒三杯!”説畢,羅矮子一口氣灌下三杯酒,又道:“羅矮子有眼不識泰山,險險做出見不得人的事!”原來,羅矮子名為替他找人領路,其實是想中途謀奪薛仇的財物。

    如今,聽説薛仇武功了得,哪裏還敢找這主意,戛爾貼薛仇去不去,已與他不發生關係了!

    薛仇聽他如此説,彷彿什麼他都知道了,遂道:“適才來的是大叔什麼朋友?”

    羅矮子臉上現了詭異的微笑道:“那是我一位好友,現在布達拉寺中,乃紅教中的札薩克大喇嘛,武功十分了得,據他説薛小俠武功較他還高,羅矮子臨老得遇高人,實屬三生有幸,今日必得盡興痛飲一番。”

    薛仇微微一笑道:“羅大叔必也是武林前輩了!”

    羅矮子哈哈大笑道:“説什麼武林前輩,羅矮子天生缺陷,縱然學得三兩式花拳繡腿,又能有什麼成就?也不過只是為了健體防身罷了!”

    雙方客套一陣,羅矮子已連進十數杯,薛仇依照白珠所授妙策,也陪了七八杯!逐漸的,話題轉入正題。

    只聽羅矮子問道:“薛小俠此來不知有何目的,能否對老漢一言,老漢雖不能拔刀相助,可是地熟人熟,多少總可替小俠略效微勞,只不知小俠能否相信得過?”

    薛仇聽他語出至誠,不像假裝,他倒求之不得,有這麼一位朋友相助,遂毫不考慮的將此來目的,簡略地説了!

    羅矮子一聽,不禁緊皺眉頭,道:“日間白眉老禪師不知對小俠如何?”

    羅矮子這一問,分明日間的事,他分毫不知,那麼適才來的,果真是羅矮子的朋友,而非喀薩喀派來的了,遂又將與喀薩喀相會之事説了,這一次説得十分詳盡,羅矮子聽了,不由大驚色變,道:“不!千萬不能去,布達拉寺雖是佛祖聖地,可是內部機關重重,而且寺中高手如雲,薛小俠此去恐怕凶多吉少,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又何必去冒這個險,我們另想別法,豈不甚妙?”

    薛仇搖搖頭笑道:“既答應了那老禪師,怎能不去?縱然是上刀山,下油鍋,薛仇也得去走上一遭,若是不去,豈不被人笑罵膽小?”

    羅矮子大搖其頭,不贊成薛仇的説法,道:“薛小俠,你可打開後窗,看看院外情景!”

    薛仇不明羅矮子言中之意,正待立起,白珠已搶着將後窗打開了,但聽白珠“啊”的一聲驚呼大叫!薛仇忙也掉首外望……

    只見後院中,一片白茫茫的,原來是重重的濃霧!

    只聽羅矮子道:“拉薩城每日入夜後,必降重霧,霧氣之重丈外難辯人形,此霧直到次日日上三竿後,方始逐漸消散,處此情形之下,對你真是萬分不利,尤其是白眉老禪師,常年住此,對霧氣已然習慣,而你初嘗重霧滋味,一旦進入霧中,恐怕連方向也辨別不出,怎能再與人拼鬥?”

    羅矮子所説的,全都是關懷薛仇的話,而且設想得十分周到,無微不至,竟使薛仇深為感動!

    聽他如此一説,薛仇立即現出猶豫之色,這重厚的霧氣,倒真是他生平僅見,穿行其中,真如羅矮子所説,連方向也辨別不清。

    薛仇正躊躇不前之際,羅矮子又道:“不過,薛小俠如決意想去,我倒可以告訴你一點!那就是布達拉寺塔頂之上,有一霧珠,此珠於夜霧中發射青光,只要認定此珠,方向自不會錯,不過,究竟還是不去的好!”

    薛仇一聽,大喜道:“既有此珠可辨別方向,我是非去不可的了!”

    羅矮子聽他去意已決,遂不再攔阻,從懷中摸出三支五寸來長姆指般大的號炮,交與薛仇道:“這是一色紅花炮,若有必要,只需往空一彈,自會有人暗助於你……不過,你千萬別想岔了,助你的人,決不會是我!”

    薛仇接過連聲道謝藏好!

    白珠在一旁靜靜的聽着,始終沒插口説半句話。羅矮子雖説得誠摯感人,白珠仍然對其不能完全信任,在他心中認為,羅矮子絕非好人,暗中必定有什麼陰謀,而他技術高妙,別人無從得知。

    此刻,已是二更將盡,薛仇意欲一人前往,遂關照白珠留在店中,請羅矮子順便照顧照顧!

    白珠因知此去實屬危險,而他又別有目的,遂毫無異議的點頭答應,這便使薛仇大感意外,向來他是寸步不離的。

    反之,羅矮子臉上卻現出疑難之色,但是,眨眼間也就在羅矮子臉上消失了,繼之是欣然的微笑道:“理所當然,理所當然,老漢怎敢不盡責照顧!”

    薛仇略事拾掇,他還是將那皮襖脱下了,穿着這厚厚的衣服,終是不夠靈活,薛仇微一致意之下,但覺人影一閃,突然穿窗而出,消失於茫茫重霧之中!

    薛仇方走,羅矮子立即喚道:“夥計,再打一壺酒。”

    白珠見他要喝酒,自顧自的要去睡覺,身形未動,羅矮子已嘿嘿一聲冷笑,充分的顯露出他的老奸巨滑道:“小娃娃,別睡了,我送你當和尚去吧!”

    白珠一怔,不動聲色的道:“老伯這話什麼意思?”

    羅矮子嘿嘿一笑道:“你別還不樂意,藏民哪一個不願出家,能進入布達拉寺的,總是前生修了大德,方有這福份!”

    羅矮子這幾句話,倒真使白珠莫名其妙,但他已體會到其中含意不簡單,遂故意裝傻搖搖頭道:“當和尚有什麼好?我不去,我還要回中原去呢?”

    羅矮子嘿嘿喝喝大笑起來,道:“你還想回中原去?別做夢啦!這一輩子你也別想……”

    白珠一聽,故作驚駭萬狀的道:“我不能回去,我薛叔叔呢?”

    羅矮子得意的一揚眉道:“他嗎?你恐怕連屍骨毛髮都見不到一絲了!”

    白珠大吃一驚,欲待套他的話,卻聽其一聲猛喝,嘰哩咕嚕一叫,門口窗外,立即出現四個高大藏民!

    這四個高大藏民,白珠一看就知並非什麼武林高手,只不過是些孔武有力之士罷了。

    可是,白珠年僅十三歲,身子本就不高,雖説雙眼灼灼有神,有誰真能把他當人看,大不了一個孩子!

    於是,有一藏民在羅矮子呼喝之下,立即撲前伸手就抓,手掌攤開,大如蒲扇,要是被其抓中,一時之間,可也不易掙脱!

    白珠人雖小,功力可是不弱,自六筋八脈,經薛仇打通後,功力已驟增數倍再加連日來,與薛仇日夕相處,薛仇已將數種罕世絕藝相授,雖説俱都未能演練至熟,可也大非昔比。

    這一刻,白珠見藏民伸手抓來,先是不動,直待掌近領頭的剎那之間,方側身一旋,猛的招手一扣,接着腳下一勾,吧達一聲,那高大藏民立即摔了個大馬爬。白珠既已出手,遂不再客氣,臉兒一板,雙眼一瞪,立如小煞神似的。

    只聽他冷冷一哼道:“羅矮子,告訴你,我也不是好惹的,別看我人小,你們統統上,我要三兩下不使你們全睡做我不姓白!”

    羅矮子一見白珠身手敏捷,心中先是一寒,隨聽白珠自吹自擂,還只道他就這麼一兩手,膽子又復壯了起來。

    因為對方究竟只有這麼大點兒,再説店中另外還有人在,一旦壞了事,另會有人出頭,心中自是篤定泰山。

    但聽他喝喝一笑,道:“小雜種,我可不管你姓黑姓白,要是你能活着走出此店,我下輩子變王八,四腳爬……”

    白珠一聽對方罵他小雜種,這個氣可就大了,剛想衝前將他抓住,先讓他吃點苦頭,再逼問薛仇此去,究有何危險?

    哪知,身形未動,適才摔倒的藏民已經爬起,二次撲來,口中咕嚕咕嚕,可不知罵些什麼?

    白珠一見大怒,這藏民當真活得不耐煩了,他疾惡如仇,手底可沒薛仇那麼和善,但見他猛一蹋身,從藏民腹下閃出時,順手就在藏民小腹上拍了一掌,這一掌雖説順手,可也剛柔並濟,含勁蓄勢,藴藏了薛仇新授的“玄戈神功”!

    一掌之下,藏民立即一聲慘叫,隨聲仰翻地下,捧腹翻滾,聲聲慘叫,顯見傷得不輕。

    另三位藏民一見同伴受傷倒地,雖明知白珠了得,究竟人兒只有這麼點兒大,三個大漢子,還真能怕他,於是,齊都怒氣勃勃的朝白珠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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